正义就是欠债还债？|《理想国》共读（一）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和大家共读一本我读过很多遍，但还在不断重读的书籍——柏拉图的《理想国》。我计划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与大家共读完这本书。

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亚里士多德的老师，他们三人被认为是西方哲学的奠基者，被称为“希腊三哲”。从任何角度来说，柏拉图的《理想国》都是经典中的经典，堪称是西方哲学史的奠基之作。

当然，阅读经典的书籍，我们都有畏难的情绪，毕竟这是两千多年前的人所写的书，他所处的时代跟我们今天的时代大不一样，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他说的话我们能听懂吗，他思考的事情和我们能一样吗？

我应该是上大学的时候，听老师的推荐买了这本书，但基本上只看了第一页，就放下睡着了，这种经典书的催眠效果真的特别好。

当时我们还没有手机，没有社交软件，也没法发朋友圈，不然我肯定也是拍个照片，凑个九宫格，然后发个状态说：“今天在读柏拉图。”

经典的书籍，大多作为镇宅之宝，作为炫耀的依据，让人知道我在读书，读的还是柏拉图，自我感觉非常好。

但是我们读经典真的是为了装吗？不是的。

我们读经典是认真去思考人类先贤曾经思考的问题，这些问题依然是我们今天还要继续思考的。

所以我非常感谢大家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和我一起重温这本古老的典籍，倾听智识的声音。我相信这种声音在此时此刻依然是掷地有声的，依然会深深地震撼你。

很高兴，我能有机会充当经典书的推销员，不断地吆喝，吸引大家来读这本书。

但是我必须要承认自己只是一个门外汉，柏拉图的《理想国》我现在看了好多遍，其实也看不太懂，经常也是似懂非懂，但是每次阅读都会有一些新的体会。

我只是一个门童，把大家招呼进柏拉图的演讲礼堂，希望他的伟大教导依然能够启迪我们的心灵，希望他的伟大教导依然能够在这样一个平庸和浮华的时代能够唤醒我们，让我们对焦那些值得我们对焦的事物。

▎柏拉图与《理想国》

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据说苏格拉底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抱着一只小天鹅。结果第二天，柏拉图就登门拜见。苏格拉底于是收下了他“梦中的小天鹅”。

传说也许是假的，但柏拉图确实是苏格拉底极其看重的学生，他在20岁的时候正式拜苏格拉底为师，学习了8年。

公元前399年，柏拉图看着老师因为坚持自己的信念而被处死，从此对雅典的整个政治生活心灰意冷，拒绝在雅典从事公职，选择出门旅行。

据说，柏拉图在40岁时，结束旅行返回雅典，创立了柏拉图学院，写作了这本《理想国》。

《理想国》的英文是Republic，所以也有人把它翻译成《政治》《国家篇》，有很多不同的译名，但这本书对我个人而言，不仅是一本有关何种政治制度的书籍，更多的是一种生活方式。因为在雅典人看来，政治和生活方式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我们也可以把它当做一本教育学的书籍来教育我们的灵魂。

《理想国》有很多的中文译本，有出自郭斌和先生、张竹明先生等翻译家的译本，也有具有哲学专业背景的何祥迪先生的新译本，我觉得都是互有裨益。作为门外汉就不推荐大家具体的版本了，我也怕把大家带歪了，在涉及译文引用的部分我尽量展示多版本，希望能够帮助大家阅读。

▎苏格拉底下降到港口

第一章重点讨论的问题，是一个极其宏大的问题，到底“有没有正义？”。如果有正义，什么叫做正义？我们如何来过正义的一生。

书中开篇第一句话，就来自苏格拉底：

“昨天，我跟阿里斯同的儿子格劳孔一块儿来到比雷埃夫斯港，参加向女神的献祭，同时观看赛会。”（郭本）

“昨天，我陪阿里斯通之子格劳孔下降到比雷埃夫斯港，向那位女神祝祷；同时我也想观察他们怎么举办这个节庆。（何本）

从这句话，我们会发现，这整场谈话都发生在昨天和今天之间。他似乎在提醒我们每一个人在走向明天之前，我们应该思考昨天。就像苏格拉底有一个重要的观点：所有的知识都只是一种回忆。我们讨论正义，其实就是在回忆灵魂深处某种关于正义的知识。

开篇的这句话其实非常重要，据说柏拉图在临死之前还在修订这本书，反复琢磨这本书的第一句话应该如何行文。

这句话中“一块儿来到”用的英文是“walk down to”（有的时候，我看到一些不懂的地方，会找英文版来对照。当然，《理想国》原文是希腊文，我不懂希腊文，只好看看英文版），所以何祥迪先生是译成“下降到”。这个词其实非常有深意，据说就这一个词，就有好多学者写了数万字的论文来研究。

大家知道柏拉图有一个著名的比喻——洞穴理论。

他认为我们生活在世界的人，好比生活在洞穴中，我们看到的都不是世界的本真，我们看到的是世界的影像。有一天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本真的世界，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太阳、真实的世界，才发现原来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影子。

但是，洞穴之喻告诉我们，看到了真相与真理的人，还要重回洞穴，还要再下去，去解救洞穴中的人。

所以，这个walk down to（下降到），提醒我们苏格拉底已经看到了本真，他要重回洞穴。

大家听到“港口”会想到什么？港口，首先是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同时港口也是回到家乡的入口。苏格拉底要下到这个看似繁荣的港口，去提醒那些沉醉于繁荣的雅典民众——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并不是事物的真相，你们对焦的中心也许是错误的。

苏格拉底是和谁去的？苏格拉底是和阿里斯同的儿子格劳孔去的，格劳孔和大家一样，是一个年轻人，所以这场谈话的主要对象是年轻人。

明天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们每一个人在走向明天的时候，都有必要去听一听苏格拉底关于正义和关于真理的教导。当然对于年轻人而言，尤其如此。

第二句话是苏格拉底对这次赛会的评语：

“因为他们庆祝这个节日还是头一遭。我觉得当地居民的赛会似乎搞得很好，不过也不比色雷斯人搞的更好，我们做了祭献，看了表演之后正要回城。”（郭本）

“恰好他们今年首次引入。我觉得本地人的游行队实在漂亮，不过色雷斯人派来的[游行队]看上去显然也不逊色。我们祝祷和观看完就朝城里返回。”（何本）

这句话提到两个地方的人，一个是当地居民，一个是色雷斯人。雅典和色雷斯是盟友，但是盟友也是有可能变成敌人的，会存在竞争关系。

当朋友变成敌人，关于正义的概念是不是就会有不同？柏拉图短短一句评语提醒我们，关于正义的理念并不仅仅是对当地居民说的，也是对色雷斯人说的。

苏格拉底认为当地居民的赛会似乎搞得很好，同时也承认外邦人色雷斯人搞得也不错，他既有本土情怀，又有普遍的视野。

▎洞穴中的“克老头”

当苏格拉底和格劳孔打算回城的时候，克法洛斯的儿子玻勒马霍斯从老远看见了他们。他就打发了一个家奴来挽留苏格拉底一行。

他挽留的方式也很别致，威胁苏格拉底说要么留下，要么跟我们打架。苏格拉底最后就被迫留下来，又被迫地卷入了一场关于正义的辩论。

玻勒马霍斯家里，有他的父亲克法洛斯，他的亲兄弟吕西阿斯、欧若得摩。还有著名的诡辩派专家色拉叙马霍斯，和哈曼提得斯、克勒托丰。

老父亲克法洛斯，家财万贯，我们擅自亲切地称呼他“克老头”，他刚从神庙上供回来，头上还戴着花圈。克老头对苏格拉底说：

“亲爱的苏格拉底，你不常上比雷埃夫斯港来看我们，你实在应该来。……我要告诉你，随着对肉体上的享受要求减退下来，我爱上了机智的清谈，而且越来越喜爱。”（郭本）

“苏格拉底，你不经常下到比雷埃夫斯港探望我们，你确实必须来。……但是现在你必须经常来，好让你知道，我身体的快乐日益衰退，在言辞方面的欲望和快乐反而日益俱增。”（何本）

在克老头对苏格拉底的说话中，也是用的“下到”（come down to），大家会发现整本《理想国》的前后对应是非常精彩的，就是这样一个down，它不仅在第一章有前后映照，在书的最后一页，当柏拉图在结束这本书的论述的时候，他写道：

“不管怎么说，愿大家相信我如下的忠言：灵魂是不死的，他能忍受一切恶和善。让我们永远坚持走向上的，追求正义和智慧。”（郭本）

“如果我们被我说服，那么我们会相信灵魂是不死的，而且能够抗住一切恶和一切善；我们会永远走向上的道路，而且在审慎的帮助下千方百计从事正义。”（何本）

苏格拉底是从外面的本真世界下到了这个“洞穴”，他提醒我们，我们这一生都要走出洞穴，要走向上的路。

从打招呼可以看到，克老头现在喜欢机智的清谈，喜欢找人聊天。

苏格拉底也回复说：克法洛斯，我特别喜欢跟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谈话，因为你们已经走过漫长的人生道路，于是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这条人生道路是崎岖坎坷的，还是一条康庄大路？

这就引出了人生道路的话题。

克老头回答说：“上了年纪的确使人心平气和，宁静寡欲。”认为平静是一种福分。

苏格拉底为了激发克老头继续说下去，故意问他，这种平静是不是因为他现在家财万贯，“人有了钱当然有许多安慰”。

克老头说：其实我是不太在乎钱的，钱跟我内心的满足和宁静没啥关系。

苏格拉底马上就回说：你不在乎钱，因为它不是你赚的，而是继承得来的。“大凡不亲手挣钱的人，多半不贪财；亲手挣钱的才有了一文想两文”。

苏格拉底继续问道：你觉得有钱最大的好处是啥？

克老头说：有钱最大的好处就是，我不会存心做坏事，不至于死后下地狱。因为我有钱，我就用不着存心作假或骗人了，就用不着做不正义的坏事了。

从这开始，就引起了苏格拉底想引导大家对焦的核心问题——什么叫做正义？

▎正义就是欠债还债？

苏格拉底问了克老头一个问题，什么叫做正义？克老头说正义就是欠债还钱。

苏格拉底马上抓住了克老头的漏洞，追问：你说的欠债还钱，要不要分情况？比如你有个朋友张三，在头脑清楚的时候，借了一把枪给你，你用完把枪还给张三，叫正义；但是现在张三疯掉了，你把枪还给他，他可能朝着自己的太阳穴“啪”一枪，这个也叫正义吗？任何人都会觉得不能还给张三，这是不正义的。

克老头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看来说欠债还债也不一定是正义。结果在说话的时候，克老头的儿子，玻勒马霍斯插话说：我们应该相信西蒙尼德的说法。

西蒙尼德是当时希腊一个伟大的抒情诗人。大家就会发现，年轻人说话喜欢引用权威的定义。

克老头一看有人接茬就赶紧溜了，说要去献祭上供，把话题交给苏格拉底和儿子。老人喜欢回避争议，本来就是克老头拉住苏格拉底要聊，结果苏格拉底还聊真的了，一把年纪你还想教我做事？克老头就不聊了。

玻勒马霍斯接着说：伟大的西蒙尼德说过“欠债还债就是正义”，我觉得他说得对。

当然，玻勒马霍斯也认为当“还债”会伤害债主时，就不算是正义的“还债”了。西蒙尼德关于正义的实际意思是：正义就是给每个人适如其分的报答。比如，医生把药品给予人的身体，厨师把美味给予食物。把善的给予朋友，把恶的东西给予敌人。

大家注意，这个年轻人又犯了一个逻辑漏洞。苏格拉底就问他：在航海遇到风急浪险的时候，舵手有用，是正义的；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医生有用，是正义的；换言之，在风平浪静时，在身体健康时，舵手和医生就没用了，正义就没用了。

玻勒马霍斯说：那也不能这么说，在平时，正义也是有用处的。于是推导出一个问题——正义平时在满足什么需要，获得什么好处上是有用的？

玻勒马霍斯说在订立合同的时候，形成合伙关系的时候，正义就是有用的。

那下棋的时候，一个好的伙伴是一个会下棋的人，还是一个正义的人呢？是会下棋的人。盖房子的时候，一个好的伙伴是会盖房子的人，还是一个正义的人？是会盖房子的人。开音乐会的时候，一个好的伙伴是会弹琴的人，还是一个正义的人？是会弹琴的人。

大家注意，玻勒马霍斯刚才的观点是“正义就是欠债还债”，也就是正义对人是有好处的，他说这个好处是对朋友的好处，而不是对敌人的好处，是把善的给予友人，而把恶给予敌人。所以他说正义对订立合同有用，选择伙伴应该选择正义的人，因为那对于作为朋友的自己有好处。但他在不同场景下，还是会选择不同的标准，而不是用正义的标准。

玻勒马霍斯只好再一次缩小自己的定义，说在跟金钱有关的合伙关系上，正义是更好的伙伴。

苏格拉底继续问：那你觉得在买船、买车、买房的时候，谁是你最好的伙伴？恐怕花钱买马的时候，你只有找马贩子才能买到更好的马。所以花钱的事，正义也帮不上忙。

玻勒马霍斯只好说，在需要妥善保管钱的时候，正义才是一个较好的伙伴。

也就是说，当金钱有用的时候，正义没有用；当金钱没用的时候，正义才有用。苏格拉底要说的是，如果正义仅仅是对于无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那么正义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

我看到这，感觉玻勒马霍斯已经快崩溃了，“老天爷啊！不是。我弄得晕头转向了，简直不晓得我刚才说的是什么了。”

▎苏格拉底是杠精吗？

大家是不是也觉得好难理解？你会不会觉得苏格拉底是个杠精，把玻勒马霍斯杠崩溃了。

有很多同学说苏格拉底就是纯粹的杠精，别人说啥他就要怼别人。但是大家注意，杠精只是纯粹为了切磋的快感，言语的交锋，只是为了辩论而辩论，为了攻击对方而体会到那种攻击对方的快感。

而苏格拉底，他其实是为了追求真理而杠，通过归纳法来讨论真理，不断发现对方的逻辑漏洞，然后不断的逼近真理，或者承认自己根本无法认识真理。当你提出了一个A概念，他告诉你A概念可能存在反例，然后我们把A概念修饰修饰再修饰，最后得出真理。

所以杠有两种杠，一种杠是纯粹杠，只是做切磋，只是享受这种辩论的快感。还有第二种杠，就是苏格拉底式的，来帮助你修饰思维，来寻找真理。

我们再梳理一下，什么叫正义？克老头父子说：正义是欠债还债，给一个人所当得的东西。但苏格拉底马上就发现了这里面的逻辑漏洞，给一个人所当得的东西不一定对，尤其当这个人疯掉的时候，你给他所当得的东西有可能会害了他。

苏格拉底很明显反驳了克老头一家对正义的理解，他说正义并不是把好的东西给予友人，你给予善，给予帮助得对他有用。但是在朋友生病的时候，医生对朋友最有用，而不是正义对朋友最有用；在航海遇到风浪的时候，舵手对他最有用，而不是正义对他最有用；在下棋的时候，一个好的伙伴是下棋能手，而不是一个正义者。

大家注意，现在讨论的问题是“正义是一个有用的东西”，但是苏格拉底提醒你正义不一定有用，因为很多时候有用的东西并不需要是正义的，因为你生病你需要的是医生，你下棋你需要的是会陪你下棋的人。

如果你认为正义只是一种有用，那就会出现一个悖论：一个会看病的医生，懂得怎么预防和治疗疾病，所以他也能够造成你生病；一个帮你管钱的人也很容易偷你的钱。如果认为一个东西有用，从反面来说也可能会更没用。因为有用的人往往会给你带来更大的伤害。

从这个定义来说，一个正义的人很有可能会是个小偷啊，这真是一个令人崩溃的结论。

苏格拉底告诉你，正义不是把善给予朋友，因为有的时候朋友需要的不是正义的东西，他需要的对他有益的东西。同时苏格拉底也提醒我们，正义也不是把恶给予敌人。

他是怎么论证这一点的呢？

首先，一般人会不会可能把坏人当成好人，有把好人当成坏人？可能。那就可能把好人当成敌人，把坏人当成了朋友，这么一来，帮助坏人，为害好人才是正义了！

其次，一个正义的人能伤害别人吗？如果说正义是人的一种德性，那让人受了伤害，德性就会受到损害，那么他就会变得不正义，什么意思呢？

一个音乐家能不能够用他的音乐使人不懂音乐？不能。

一个会骑马的人能不能用他的骑术让人变得更不会骑马？不能。

正义的人能用他的正义，使人变得不正义吗？换句话说，好人能用他的美德使人变坏吗？不能。

所以，无论是伤害朋友还是伤害敌人，都不是正义者的功能。因此西蒙尼德关于正义的定义就被彻底颠覆了。因为西蒙尼德说正义是有用的，对我有用的东西就是正义，所谓的欠债还债就是给予我所应有的东西。

但是苏格拉底从各方面都彻底驳斥了这种观点。此时的玻勒马霍斯已经崩溃到不行，承认苏格拉底说的了。

▎正义不是欠债还债

我们看完苏格拉底与克老头和玻勒马霍斯的辩论，来简单总结下“正义为什么不等于欠债还债”。

首先，当还债会损害对方时，还债就不是正义的；其次，正义也不是适如其分的报答，因为正义不等于有用；最后，正义也不是给朋友善，给敌人恶，因为正义者无法用正义使人变得不正义。

因为我也是一直读一直想，也没有想得特别明白，所以算不上好的门童，只是尝试用自己的话解释这场辩论，让大家不要跟玻勒马霍斯一样崩溃，因为接下来的讨论可能更加烧脑。

这场关于正义的辩论还在继续，接下来上场的辩论者提出了最振奋人心的论点——正义是不是强者的利益？

这个新的辩论点就是诡辩大师色拉叙马霍斯插进来提出的，当苏格拉底和玻勒马霍斯谈话的时候，他就几次三番想插进来辩论，但都让旁人拦住了。等苏格拉底稍一停顿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就冲上来，像一只野兽一样要把苏格拉底给吞掉。

这个色拉叙马霍斯到底是一个愤怒的杠精，还是想跟苏格拉底一起探寻关于正义的真理呢？我们之后再继续通读《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