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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也许是鸟类里面最没有存在感的了，且不说土里土气的模样，单是那叽叽喳喳的“聒噪”就常惹人厌烦，它们在树上热热闹闹开会的时候，往往有莫名其妙的石头飞来，惊得它们四散奔逃。 不过有段时间，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鸟却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只是，这个“高光时刻”给他们带来的，是死亡。 1956年1月，《人民日报》发表文章，将麻雀与老鼠、苍蝇、蚊子并列为“四害”。一年之后，时任教育部副部长、鲁迅之弟周建人在《北京日报》发表题为《雀是害鸟无须怀疑》的文章，称：“麻雀是害鸟，害鸟应当扑灭，不必犹豫”。——其实，在生物学方面，周建人充其量也就算个科普作家，他这样发声，是很不严肃的。这期间，郭沫若也在《北京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打油诗，如泼妇一般对麻雀破口大骂，让人大跌眼镜。 但是大的方针已定，麻雀即将被判死刑。1958年2月，中央发出《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人民日报》随即发表社论，认为除四害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历史性伟大斗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全国“除四害”运动进入高潮。 在四川首创打麻雀的“大兵团作战”方式后，1958年4月19，北京也开展了“剿雀会战”。那天早上天还没亮，首都三百万“剿雀大军”已经拿起锣鼓响器、竹竿彩旗走向了战斗岗位，另外，有八百多个投药区撒上了灭雀的毒饵，两百多个射击区有大批神枪手埋伏。凌晨4:45分，刘少奇委员长到剿雀总指挥部亲自督战。在三天的突击战中，北京市“歼灭麻雀四十余万只”。人民出版社副社长曾彦修也在北京参与了这场打麻雀运动，他在《曾彦修访谈录》中写道： “报上说刘少奇、叶剑英也出来打麻雀了，这是世界史上没有过的一种笑话。……在地上吼闹一整天，麻雀无法着地，渴饿掉地而死了。这种虐杀，对一切生命都不应当吧？还总结经验，在报上宣传，在全世界人民面前夸耀，岂不滑稽？” 截至1958年11月上旬，根据各地不完全的统计，全国共捕杀麻雀二十亿只。这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一次人为的物种灭绝运动。  1959年11月，中科院党组书记张劲夫综合生物学界的意见，写了一份《关于麻雀问题向主席的报告》，经胡乔木转报领袖。1960年3月，领袖作出指示：“除仓库、秧田外，麻雀不要再打了，代之以臭虫。” 领袖开了恩，麻雀避免了断子绝孙的命运，但是麻雀是“害鸟”的恶劣印象已经在群众中广泛形成，多年后，它的名誉也依然没有得到实质上的恢复。比如我小时候，大人往往叮嘱说燕子、喜鹊是好鸟，不要打，对于麻雀——我们那里似乎叫它“小老鸹（发音【zhuā】）”——则不大当回事，小孩子掏雀窝、抓小麻雀玩儿，大人往往熟视无睹，不管不问。 我第一次对麻雀有点刮目相看，是读了小学语文课本里那篇《麻雀》之后，这是屠格涅夫的作品，似乎来自《猎人笔记》。 文中写作者一次打猎回来，看到路上有只羽翼未丰的小麻雀，然后： 我的狗慢慢向它靠近。 忽然，附近一棵树上飞下一只黑胸脯的老麻雀，像一颗石子似的落到狗的跟前。老麻雀倒竖着羽毛，发出绝望、凄惨的叫声，向露出牙齿的狗扑去。 老麻雀是猛扑下来救护幼雀的。它用身体掩护着自己的幼儿……它小小的身体因恐怖而战栗着，它小小的声音也变得粗暴嘶哑。 在它看来，狗该是多么庞大的怪物啊！然而，它还是不能站在自己高高的、安全的树枝上……一种比它的理智更强烈的力量，使它从那儿扑下身来。 我的狗站住了，向后退了退……看来，它也感到了这种力量。 我赶紧唤住惊慌失措的狗，然后怀着崇敬的心情，走开了。 不过，课文里歌颂的这种感情，要说小学生能有多深的体会，我看也难。 下面要说说我抓麻雀的事了——是的，不好意思，我的确干过这样的坏事。 你知道，燕子、喜鹊或者黄鹂的窝很讲究，相比之下，麻雀的窝就如同棚户区的房子一样，只能算凑活了。它们衔些草根、线头、小树枝，塞到屋檐下的墙缝，能栖身孵蛋就行了。 那时候，乡下房子的门头常常是镂空的，因此，麻雀在房内的山墙缝里做窝并不稀奇。我家里就有麻雀窝，它们飞进飞出，并不大怕人。 似乎是五年级的那个暑假，有几天没人一起玩，我百无聊赖，决定抓麻雀玩。 怎么抓呢？ 家里没啥人的时候（免得他们碍事），我悄悄地躲在屋门后，手里拿着大扫帚，待麻雀飞进窝里之后，我唰地一声把门关上，同时将扫帚挡住门头。那雀儿发现情况不对，想往外飞，可是已经飞晚了。它在房里乱窜，不久就又累又怕，落在床下或墙角边瑟瑟发抖，最后“束手就擒”手。在我手中的麻雀心嘭嘭跳，就像个定时炸弹。 如此的恶作剧，我玩过好几回，闹得在我家做窝的麻雀几乎不敢往屋里飞了。 至于抓到的麻雀，拴起来玩玩还可以，但是却养不活——因为它拒绝吃也拒绝喝。大家说这是因为它“气性大”，现在我知道了，这不叫脾气不好，这叫“不自由，毋宁死”（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麻雀可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卑微呢。 我抓到的那些麻雀，最后似乎是被我放掉了。虽没有置它们于死地，但毕竟对它们造成了伤害，对此，我心怀愧疚。 记得还看过一篇文章，讲冬天冰天雪地之时，候鸟早已南飞，唯有麻雀坚守家乡，叽叽喳喳在雪中嬉戏。那作者感慨了，称赞麻雀为“北国鸟”，还有诗句曰：“最是北国情义鸟，枝繁枝尽总开喉。” 其实，麻雀哪需要这些，也许它们只想对人类说：“大哥，请你离我远点，行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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