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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晋如∶中国文学是君子养成之道(新书剧透二)

 国学正典 2022-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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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中国人很难理解传统的中国文学,乃因现代中国人受新文化运动影响,不再崇尚君子之道。王国维《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一文,劈头即曰:“美术者天才之制作也,此自汗德(今译康德)以来百余年间学者之定论也。”说的是世界文学对天才的推崇。然而王氏又云:“然天下之物,有决非真正之美术品,而又绝非利用品者;又其制作之人,决非必为天才,而吾人之视之也,若与天才所制作之美术无异者。无以名之,名之曰古雅。”接着几乎都是举中国文艺的例子,以阐明其说。他说出了中国文艺的特异之处,即中国文艺有着很多并非天才之创制,却因其积淀了学养、历史、文化而卓绝的作品,这类作品是靠着古雅的风格而与天才创制分庭抗礼的。王国维能发现古雅的美学意义,缘于他本就身处与世界文艺迥异的中国文艺传统中。然则何以中国文艺能有此卓异的风格?原来,中国的文学、艺术,本来只是君子的修养之术,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文学、艺术原不过是成为大人君子的途径罢了这样的文艺传统,当然并不鼓励不世出的天才,而是要鼓励博学于文,好古敏求的为学之士。

文与艺,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常常是可以互通的。六经又称六艺,是文即艺也,后世制艺实则八股文,是艺即文也,刘融斋《艺概》,实即文、诗、词、曲诸文体之概论。必欲区分之,则“文”内涵较狭,而“艺”则涵盖殊广。兹单言文学,以别于书法绘画音乐诸艺术之道。

文学,或单言之曰文。《论语·学而第一》里有这样的一段话: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在孔子看来,德行是学者必修的基础教育,文学则是行有馀力者才有资格接受的高等教育。故文学实较德行更为重要。南宋朱熹解释道:“文,谓诗书六艺之文。”是知先秦时所谓“文”或“文学”,指的是儒家经学,相当于今天人文学术的全部。

我们再看《论语·述而第七》里面的记述: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可知文学实为孔门思想之机枢,排在行、忠、信之前。

《论语·先进第十一》里则记述,孔门专门之业各有弟子为其杰出之代表,德行科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和仲弓,言语科是宰我、子贡,政事科是冉有和季路,文学科则是子游和子夏。后世因称德行、言语、政事、文学为“孔门四教”。四教之中,文学最难,须是“行有馀力”才能深入研探,所以放在最后说。而实际上儒家思想正是靠的文学科的学生传播、继承。倘没有这些文学之士,不可能有经学在后世的传承。

然则所谓文者,其义安在呢?《周易·系辞传》云:“物相杂,故曰文。”各种线条、色彩交织在一起,便称作“文”,引申指对人的天性进行修饰,所以文的对义词是质。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天性强过文化的修饰,便不能很好地管理自己;文化的修饰掩住了天性,就导致浮华夸饰。文质相互平衡,这才是君子该有的气质。

不同于墨家之尚质,道家之反文,儒家对诗书礼乐之文有着特别的注重。当时有棘子成者,质疑儒家重文,说:“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孔子的学生子贡马上反驳他,说“文犹质也、质犹文也”,倘使没有了毛色斑纹相区别,虎豹的皮革和狗羊的皮革也就没有了区别。君子之道,固不仅要有美好的天性,更要经后天诗书礼乐的文饰,才能动行举止,莫不文雅典重,自然流露出高贵的气质。

文独具教化功用。《易·贲·彖》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文、文化二语,并出于此。治国之大人君子,对文的意义有了深切之了解,遂能教化天下,让天下臻于大成。

儒家是一整套包蕴着伦理学、政治学、哲学、宗教观的思想,可以统谓之曰人文思想,它的终极目标,便是“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而其具体实施的路径,则是诗书礼乐易春秋之教,谓之“文学”。因此,在孔子那里,在早期儒家那里,文学的根本意旨只是一条:养成学者完善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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