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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州老锅菜【管长青】

 太行文学l苑 2022-04-25

吃,是维系生存的本能行为和基本能力,对人类而言,是一种最原始、最朴素的文化。我出生在河南林州,离开故乡多年,走过不少地方,吃过不少地方,但不管年岁再长、行走再远,对故乡林州的“吃”始终怀有深深的依恋和怀念。

不同地方的吃文化因不同的历史、自然和人文特点,彰显着着不同的地域特色。林州,以乡土风情浓郁的“老锅菜”为特色的吃文化,把林州人的精神风貌展现得淋淋尽致。

林州,原为林县,地处豫晋冀三省交界地带,西越太行与山西衔接,北跨漳河与河北相望,位居河南西北角落,境内山峦起伏,丘陵连绵,土薄石厚,素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称,历史上十年九旱,严重缺水。独特的地理、自然环境,造就了这里的人们勤俭、朴素的性格,孕育了与天抗争、靠地生存的“老锅菜”吃文化。

林州“老锅菜”应该是一种普通意义上的烩菜,实质在一个“烩”字。中华字典这样对“烩”做基本解释:“把米饭等和荤菜、素菜换在一起加水煮”,这样的解释很时代化,忽略和模糊了历史、地域,至少不适宜于林州的“老锅菜”。我觉得,康熙字典里“把饭和各种菜混在一起烹煮”的“烩”解释比较妥帖、恰当。林州“老锅菜”衍生于当地的历史和自然环境,山坡坡的土地里土生土长的、各色各样的蔬菜混在一起烹炒是林州“老锅菜”的原色,即使在时过境迁、旧貌换新颜的今天,在林州的农村,居多农户人的饭碗,依然延续和保持着林县人有史以来艰苦朴素的素菜大杂烩,初衷相传,不改本色。

林州“老锅菜”的内容简单,简单在它用材不挑,凡是当地农村田地里成熟的蔬菜都可以拿来下锅;林州“老锅菜”的做法简单,简单在它不用更多的调味品,最基本的油盐酱醋就是最好的佐料。林州“老锅菜”的吃法简单,简单在它不用就餐的饭桌和椅凳、不用盘子碟子,一个大碗里烩菜盖浇饭,随随便便站或坐,一会儿工夫一顿饭。

(石永亮摄影)

很多“外地人”对林州的“吃”不理解,有认为是林州人“抠”,有认为是林州人不会“做”、不会吃。很久以来,在林州以东的很多地方就有句戏谑林州人的顺口溜:“林县疙瘩头,炒菜不用油”。这句带有嘲讽、鄙夷语气的话,其实折射着林州人勤俭节约的天性和品格,是林州人在曾经“吃水贵如油”的历史和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写真。

人类对吃的追求无外乎两个层次,一是饥饱的满足,一是味蕾的享受。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代代的林州人与天斗、与地斗。在艰难困苦的年月,土地能有收成、粮食能够填饱肚子,已是这个土地上人们的奢侈。我孩提的时候在老家林州的农村生活,在我记事的年月,每到冬春季,早饭就是玉蜀黍稀饭煮红薯,红薯都是霜降后收红薯挑拣出来的小红薯,个头大的红薯舍不得煮着吃,用来擦成红薯片晒干,碾成红薯面等到来年夏秋季吃。早饭的玉蜀黍稀饭里偶尔放些酸菜,酸菜是用胡萝卜缨或者白萝卜缨放大缸里腌制发酵的,胡萝卜、白萝卜都舍不得腌,埋在土里,留着当“鲜菜”,或者腌制咸菜,林州话叫“就吃子”(谐音)。午饭经常就是小米稠饭,或者黄豆面疙瘩汤,或者白面和红薯面搅合在一起的面条,哪天吃上一顿手擀的白面,那是过节。到了晚上,基本和早饭一样,玉蜀黍稀饭煮红薯,或者煮红薯面窝窝、玉蜀黍面饼子。如果哪天的玉蜀黍面饼子里放了葱花,那种香味能回味好几天。夏秋季的早上依然是玉蜀黍面稀饭,煮红薯面窝窝、玉蜀黍面饼子,不好的年成,秕谷碾成的粗糠和红薯面或者玉蜀黍面掺和在一起捏成窝窝、饼子。至今,林州人把吃白面窝窝、红薯面窝窝还叫做“吃糠”。午饭小米干饭或者小米稠饭,晚饭玉蜀黍稀饭煮红薯面窝窝、玉蜀黍面饼子。因大面积山坡地,缺水,干旱年景多,小麦产量极低,平素上很少有白面吃,夏季打下来的麦子只能囤起来,只有等到过节过年碾成面粉蒸馒头吃。炒菜就是老锅菜,地里有什么菜,锅里放什么菜,白萝卜、红萝卜、大白菜、茄子、扁豆角是过去林州的土质条件、种植条件能够生长的主要蔬菜,不管是否搭配,混在一起炒。白萝卜、红萝卜、茄子、扁豆角经常擦了片子或条子晒干,储藏起来,等到来年吃。很多家庭,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顿荤腥,能痛痛快快的吃上鸡蛋、豆腐、大肉,那得等到过年。炒菜的时候,锅里舍不得放油,好多家庭用筷子的一头绑了布条,蘸油在锅底刷刷,算有点油味,就是一锅菜。省吃俭用成了一代代林州人的传统和习惯。

文化是精神的根。正因为林州人勤俭的文化,锻造出了“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红旗渠精神。穷则思变,富则思远。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林县人不为穷困、不为难退,宁愿苦战,不愿苦熬,以“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豪迈气势,重新安排林县河山,在遭受自然灾害,缺粮少水的艰苦条件下,凭借传统的技术和工具,生生在太行山的悬崖峭壁上凿开了一条“人工天河”,创造了举世闻名的“世界第八大奇迹”,彻底改变了有史以来林县缺水的局面。改革开放以后,林县人“十万大军出太行”,让林县建筑声名远播,传扬了红旗渠精神,富了家乡。

一锅“老锅菜”,一部奋斗史。林州人“战太行、出太行、富太行、美太行”四部曲,每段旋律都回旋着“老锅菜”的音符,如今的“老锅菜”已不再如过去的那样的简单,富了的林州人已赋予了“老锅菜”更加丰富的内容,使“老锅菜”的文化韵味更加浓厚。

林州“老锅菜”文化最突出的特色应该是红白喜事的集体“老锅菜”,林州人叫“大锅菜。一口硕大的铁锅,一张铁锹,一盘石头或土坯垒起的炉灶,一台鼓风机(过去用木制风箱),三五个厨师、七八十来个切菜帮厨的。先用大锅煮熟大米,再把大米放进大缸里保温,然后再用大锅炒菜。一到开饭的时刻,看家族的大小,几十号人,上百口人,一人一碗,围向大缸涌向大锅,盛饭舀菜,然后一个个各找各的地方,或站、或蹲,院子里、大街上满是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俨然一部宏大的“大锅菜”交响。

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我和郑州的一位朋友驱车去往林州办事,接近中午时分,走到横水镇,横水村一户人家正办喜事,一口大铁锅炉灶支在大街的路边上,男女老少手捧大碗,有站着,有蹲着,百十来号人,边吃边谈笑,像赶大集。朋友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的惊奇,为那样的热闹的吃饭场面所吸引,喊司机停车,透过车窗足足看了二十分钟,慨叹林州人吃饭“好独特、好气派”。

林州“老锅菜”就是一种独特的文化、气派的文化,简洁而底蕴深厚。

近几年,林州的发展日新月异,旅游业异军突起,“老锅菜”风味已成为林州的招牌,风景区的民俗民居熬制的“老锅菜”吸引着八方来客,昔日用来添补歉收年成的干萝卜条、干茄子条、干扁豆条已成为游客餐桌上的“尝鲜”菜品,小米稠饭、红薯面窝窝成了农家乐招待客人的“稀罕”主食。“老锅菜”正以它全新的面貌、全新的含义,向五湖四海展示着林州的魅力、林州的未来。

余秋雨有这么一句话:“文化是一种成为习惯的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它的最终成果,是集体人格”。经受了艰难困苦历练的林州人,习惯成自然,勤俭不会丢,但文化永远在创新,它蕴含的精神会永远发扬光大,薪火相传,历久弥新。

【作者简介】:管长青,籍贯林州。自幼离开故乡,飘零天涯。酷爱文字、书法,早年在全国各地报纸、杂志、网络发表小小说、情感故事等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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