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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厨子的婚姻 琳子 一 那时候她和母亲开一家小排挡，一间门面房，母亲涮洗待客，她在灶前忙活。食客们喜欢往她家去，一是菜的口味好，二是她漂亮，第三，价格便宜。 年轻的食客们在等菜的时候喜欢往灶前凑，说，多放点辣椒，或者说，蒸鸡蛋的味道淡一点啊。她笑着应着，只看炒锅里的菜，并不看客人的脸。 二十出头的姑娘，浑身透着机灵，烟熏火烤，丝毫掩盖不了她的芳华。 他是在一个秋天的深夜到她的小排档的，他的头发有一层薄雨，刚从长途客车下来，长途颠簸，一脸倦容。坐到一张桌子边，只说了声“来碗炒饭”便没有了声音。 秋夜有些冷了，她在炒饭时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多加了一个鸡蛋，多加了一锅铲米饭，并从高压锅里舀了二勺汤，做了一碗青菜西红柿鸡蛋汤，一并放到他面前。 他看看汤，说，我没点汤啊。 她又看了一眼他头发上的雨珠，说，汤是免费送的。 他把一盆蛋炒饭吃了精光，汤也喝的见了底。他对她说，小妹，谢谢你了。说着把钱放到桌子上，就走了。
二 以后每次出差出来，不管是中午还是夜里，他总会到她的小排档里，吃一碗炒饭。那时他在一家公司做业务员，生活窘迫。有一次出差回来，又吃了炒饭，付钱时，红着脸从包里掏出一个围巾，对她说，小妹，我看这围巾漂亮，你不嫌孬，就收着挡风。 后来几年，他还是做业务，却提拔做了业务经理。并且，开始有权力租车跑业务了，不再需要起早摸黑。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说，我有女朋友了。 她还是会忙到深夜。下班后他开始在店里帮忙，原来，吃蛋炒饭是不送青菜西红柿鸡蛋汤的。 她喜欢给他做水煮肉片，成品上面一层亮晃晃的辣椒段，一层花椒粉，他用鼻子一闻那香味，口水几乎马上就要掉在盘子里了。 水煮肉片，一度成为他的心头大爱。有个能干的姑娘做老婆，能做小城鼎鼎有名的水煮肉片，真是人生大幸啊。 这天收工后，他说，结婚吧。结婚了，你就别做了，我跟厂长讲一下，你到我们厂工作去。 她笑了，说，那不行啊，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我们比赛，看谁做的好。 这个倔将的女孩子，他的父亲在她十几岁的时候跟母亲离了婚，母亲天天在家里哭，她说，怕什么，我们自己过！ 最美的青春，别的女孩子在KTV唱歌，而她，却在烟火里站立。别的女孩子上大学，她高三上半学期就不读书了。别的女孩子嫁人要“三金”，她对他说：“你先欠着我的吧。”
三 他正年轻，她正漂亮。他是公司里的骨干，她的大排档升级成了小酒店。她雇了掌勺的大师傅、两个服务生，自己时常还是要掌勺——熟客们认她的手艺。 婚后的生活甜美怡人，像绵软的怡糖，甜蜜，细腻，柔和。 他还是喜食水煮肉片的，她教他做，可是他始终做不出那种风情。于是夸张地叹口气，说，还是妙老板手艺好，这种独门技艺，连老公也不肯传授，那我只有等吃的份喽。 她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娇斥：你就贫嘴吧你！ 她还是说，不要每天都吃这种辛辣的东西啦，会上火的。 一年后，彼时他已是公司的业务副总，不用时常再在外面出差了。生活调剂的好，工作顺利，心宽体胖，他长胖了不少。尤其吃水煮肉片时，不仅把满盘的肉片吃了，还能吃满满两碗米饭。 她不肯做水煮肉片给他吃了。她说，给你做红烧肉烧豆腐。 优秀的厨师是要悟性的，不是说你在哪个培训班拿了一个一级厨师证就能让顾客认可你。她做的红烧肉烧豆腐，一度成为小城的名菜，不少酒店纷纷效仿。 有爱情做调料，哪一道菜不鲜美呢。大家都说他是个顾家的男人，下了班就往酒店里跑，忙着张罗。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他总是说，不要做了，你太累了。而且我赚的钱，可以养活你嘛。 她一笑，是不能太累喽，累坏了我不要紧，累着了你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他眼睛圆睁，一把抓住她的手：啊，真的吗，我要当爸爸了？！
四 美好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呢？有爱子，有娇妻，有好的工作，有殷实的收入。如果这就是人生的团圆美好，他和她，真的一切都拥有了。 生活波澜不惊，偶有涟漪，多是那些快乐的音符。她的小酒店又扩张了、儿子上幼儿园了、他们开始筹划换个大房子，买了一辆新车。 你看，生活何处不圆满？ 众人皆说这是好生活。他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不甘。她把精力几乎全用在酒店和儿子身上了，那他呢，他在她心目中是什么地位呢？ 下班回家明显迟的多。这天回家，走到楼下，看看楼上的灯光，他点着一支烟，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的石台上小坐了一会儿，想一些男人的心思：她有多久没有给他做一道菜了…….有时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她添了一套厨房设备，十几万，连一声商量都没有……他按灭烟头，悻悻然上了楼。 原以为只有保姆在家带孩子，她今天却早早回来了。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有点僵。终于她说，你没吃饭吧？我做了饭。 他想说不吃，肚子着实饿了，他淡淡地说，嗯。 菜还是热的，可见刚做好不久。有久违了的水煮肉片，有红烧肉烧豆腐，还有一盘粉丝豆芽，一碟清炒水芹，另外，一只青花瓷汤盆里盛了西红柿鸡蛋汤。 再正常不过的居家菜。却是出自很久不在家做饭的她之手。 心里没有热情，单用美食，是提不起食欲的。他举箸并不积极，没有语言，埋头吃饭。 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说，你不喜欢吃水煮肉片了吗？ 他不语，夹点水芹和粉丝豆芽，一边吃饭一边嗯嗯唔唔地发出一点声音。 “你的血脂有点高了，要多吃点素食，水芹要多吃。”一转身进了卧室，她似乎有些哽咽。 他们分室而眠，有几个月了吧。
五 这几天，她在家中停留的时间多起来。给他烫平了所有的衬衫，她接送儿子，打电话等他回家吃饭，她说，我做了水煮肉片，等你回来。 一贯很忙的她居然停下了繁琐的杂事，她在家忙忙碌碌，像个刚做小媳妇的女人。 他也不是不知进退，不懂人情的男人：下班尽早回家，逗儿子背古诗，在阳台浇花，他的脸上渐渐有了好颜色。 他问她，酒店那边不忙吗，你怎么在家呆着啊？ 她一笑，我想好了，你和儿子最重要，我要多些时间陪你们。酒店那边，我请了人帮我管理，我每天去转一转就可以了。 冰冻许久的东西在心中一下瓦解。他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心胸太窄，“太不男人了”。嘴上却不好说什么，这时儿子在一边说，妈妈，我要吃饭饭！他附和着，好啦开饭喽，说着钻进厨房端菜去了。 心情缓和些，兴致就会提高，他开了一瓶红酒，他和她，相对而坐。稚气的儿子在餐桌一侧研究碗里的豆芽。 她问他，你知道做菜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他哪里知道，他喜欢浓烈的感受，如同摆在面前的水煮肉片，辣，麻，油浓汤厚，花椒粉透着诱人的辛香。 做菜的高境界就是不用太多调料，能做出原料的真味，而且不能味道太浓，否则，就不是真味了。她抿一口干红，低头对着桌面，像是喃喃自语。 他何尝不知道她所指？爱情刚开始，就是一盘浓烈的，让人大快朵颐的水煮肉片，能让人全身冒汗，酣畅淋漓；到了婚姻里，需要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如果用红烧肉烧豆腐来诠释，是比较适合的；过而立，近中年，健康学家一直在倡导素食主义，要清脂利肠，预防“三高”，就如同她时常提议他多吃野芹菜、马兰头等各种时令绿色蔬菜吧……或许到了年老，一切皆过，只钟情凉拌黄瓜，青菜豆腐汤了。 人生真味是淡。到那时，姑且不说做了一生厨师的人，就是其他人生，也会是这样的感慨吧。
六 酒店的生意依然很火。他说，家里的事情有保姆，你不要太累了。 偶尔早早下班，他会换个家居服，系上围裙。他让儿子给她打电话，妈妈，你回家吃饭吗，爸爸做了好多菜。如果不是特别忙，她一定会很快的回来，上了几层楼，她的脸颊红润，开门抱一下儿子，就跑到厨房，在他耳边低语：老公，你围着围裙的样子很性感，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厨房里有欢声笑语，保姆拉着儿子识趣地避开，到阳台叠衣服去了。
七 有人说她把生活，婚姻、工作，打理的太完美了。大家打趣她说，你真是个妙不可言的女人啊。 她笑，是啊是啊。 她姓妙，名字就叫妙言。 ~~~~~~~~~~~~~~~~~~~~~~~~~~~~~~~~~~~~~~~~~~~~~~~~~~~~~~~~~~~~~~~~~~~~~~ 重要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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