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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当代名家译诗译论集/西川专辑:手迹

 置身于宁静 2022-04-25

翻译家简介

西川,1963年生于江苏,198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现为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授。系美国艾奥瓦大学2002年国际写作项目荣誉作家、纽约大学2007年附属访问教授、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2009年奥赖恩访问艺术家。出版有《深浅》、《够一梦》、《小主意》等8部诗集与诗文集,《游荡与闲谈:一个中国人的印度之行》等3部散文随笔集,2部学术著作,以及编著4部、译著5部。曾获多种奖项,其中包括上海《东方早报》文化中国十年人物大奖(2001-2011)。40余次受邀参加国际文学活动,其诗歌和文章的译文曾发表于20多个国家的诗歌选集和报刊杂志。其英译诗选《蚊子志:西川诗选》(译者柯夏智Lucas Klein2012年由纽约新方向出版社出版,获2013年美国文学翻译家协会卢西恩·斯泰克亚洲翻译奖,并入围2013年美国最佳翻译图书奖。

罗伯特·格雷

罗伯特·格雷(Robert Gray1945-),澳大利亚当代最重要的诗人之一,曾获多种重要的澳大利亚文学奖项,其中包括“帕特里克·怀特文学奖”(1990)。他曾长期得到澳大利亚国家艺术基金的支持。其诗歌已被用作澳大利亚高中教材。他曾在德国、日本、英国等地从事文学活动,现在悉尼大学教授写作课程。已出版7部诗集,作品多描述自然,现正在撰写一部回忆录。格雷先生热爱中国文化,其诗歌的中文译本《旅行:北海岸》2004年由上海译林出版社出版。同年11月,格雷借由中国、澳大利亚、英国三家美术学院组织的“写意漓江”活动旅及广西与北京。写下《在南中国广西省的群山之间》。该诗着意模仿了赋的形式。译文也尽量传达出赋的感觉。在如何激活中国古典文学形式以描摹当下中国生活方面,该诗或许对我们有启发意义。

在南中国广西省的群山之间 [1]

我曾在世界之沙中跋涉许久,

并曾被其狂风所击打;

却忽而泛竹筏于漓江,

由船工撑篙,顺流而下。

我是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的客人,

他们把我带向乡野。我曾在那里

独自漫步,看夜之光、江水之光,

还有附近的群山矗立于天地的烟霭之中。

当我初识环绕桂林城的山水,

想到这也曾是画家石涛所见,

不禁忽然意兴勃发,

仿佛我是骑上了云朵的鞍鞯。

山影叠着山影

仿佛信笔写出,

一遍遍来回皴擦,画出角,画出圆,

直到墨汁用完。

青山精巧,造化的无穷之功,

此乃该省份至今最主要的出产。

庄子曰不材之木无所用,

故得以存活千年。

一颗铅坠般的星星投入群山,

仿佛河汉将比其预期的速度更快地崩毁。

我该如何传达这异乡的自然?

我想到奔游的长鲸几乎同时直立在海面。

我说出了它们的力量,却未说出它们的宁静。

有些山令我想到伞盖巨大的高个子蘑菇,

有些山又状如竹笋,有着树木被侵蚀的边缘。

我们的竹筏超过别的竹筏和灯盏。

有时我看到犀牛角之山或黑教堂之山。

某山精彩,如直立的风向袋。

食肉动物的下颌骨之美有时显现;

我看到烟飘原野,还有毁坏的宫殿。

这些山定成形于恐怖的造山运动。

我闻此事原发生在海底,

但仿佛愤怒者被愤怒女神,那些尖叫的姐妹,

变成了和蔼之人。那些山绝对平静。

次日我们旅及兴坪的村庄,

目睹单调、肮脏、漠然、无精打采的生活。

最糟糕者莫过穷人的面孔:

一切皆现烟尘之色。

这些人怎会略无怨怼?

从那公有制的电视,他们看到城市的舒适,

与他们相隔两小时车程和一道铁门。

大地承担不起太多垃圾,其生活大地难以顾及。

而我们是何等幸运,

可因自然的漠然而爱它,可在其中找到自由。

有保障才有爱。而兴坪有着同样的山,

但在它们身上,我看到了永恒事物的悲伤。

施家彰

施家彰(Arthur Sze1950-),生于美国纽约,系第二代华裔移民。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系创立于1776年的“爱智学会”(PhiBeta Kappa Society)成员。已出版8部诗集,为当代美国诗坛一重要诗人。曾获美国图书奖、古根海姆奖修金、美国国家艺术基金等多项奖励,曾任新墨西哥州圣达菲桂冠诗人。施家彰先后任教于布朗大学、巴德学院、纳罗巴大学等,现居圣达菲,为美国印第安艺术学院退休教授。他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族,其叔父施肇基1919年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之一,与陆徵祥、顾维钧等出席巴黎和会,后接替胡适任中国驻美大使。施家彰在国内有些亲戚。《底片》一诗是他在1980年代初返回中国探亲时所作。施家彰诗歌语言密实,由于早年学习科学,其诗中时常会出现一些偏僻的科学词汇。

猪栏酒吧[2]

红辣椒在斜置的篮子里接住阳光——

我们走过一堆燃烧的桑树叶

进入西递村,走进一所庭院,看见

一方砚台其上镌刻着书法,砚池盛满

水和桂花瓣,闻到明朝的

红木嵌板。一位乐师将

小小的埙举到嘴边吹奏时,我看到猕猴桃

悬挂于月亮门上方的枝条:

一位老祖母,曾是最年轻的小妾,

膝盖上绑着绷带,撑持在椅子中

唠叨她没完没了的疼痛;

有人在街上吐痰。当另一位乐师

弹拨起琴弦,枝上的柚子

变黑;一个妇女剥栗子;

两个男人在平底船上

收集河里的浮萍。银色的音符

溅开,撒到鹅卵石上,而我的手指

忽然疼痛:文革期间,

从三楼窗口,我姨父

跃下;黎明时分我错把鸟鸣

当作雨声。当乐师停止演奏,

光明顶附近黄山松斜向一旁;;

一口猪蹭步在猪圈里;

有人擤鼻涕。昔日的踪影

正是桑树叶的烟缕升起在屋瓦之上;

在我们也消失之前,我们长途步行到

三条小路的交会点:前头百十号人

被拦下,后头百十号人

跟上来:我们组成人流

鱼贯而下穿过花岗岩的山口。

C.D.赖特

C.D.赖特(C.D.Wright1949-),美国当代重要诗人,曾获麦克阿瑟天才奖、国家图书评论奖、加拿大格里芬国际诗歌大奖,系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现为布朗大学写作教授。出版过十余本诗集。

手迹

这是血:贴你的情人,咬下去

记住:这是个二重唱

我驾驶:让你的棒身体变速在我身体的下面

理想的环境:华美,华润

最初的邻里:卖烟、杜松子酒、彩票

气候:欧扎克暮春[3]

缓入:这可以做到

最奇怪的装备:鸡巴环

喜欢的介入:人手

常见的恐怖之源:视网膜

愿望:再也不知道不幸

州花:长毛的鸢尾花

其欲望之地:汽灯之下长长的高墙边

最有可能的成功:持久的开始结束

他嘴里:一夜一夜又一夜

指令:怎么都行

歌:《英国乱》

标志:木槿花掉下窗台

噩梦:真马坐在你的肋骨上

声波的关系:寂静,喘息声,呜呜吟

复发性幻想:在他两腿间滴沥

最可爱的屁股:拱起,张开

宗教:灭我的火

天命:我感到幸运万分

抽象:漏去太多

最重的调情:有人生着罗马鼻子

有人生着罗马手

次要关注:脱毛

淡淡的香水:白色的肩膀

疯狂的兰博[4]:我要我现在就要

她喉咙深处:裂隙之灯

第二愿:恻隐

深度:山谷睦然

其他地方:走廊、电话亭、淋浴喷头下、电梯间、

更衣室、加油站、码头、汽车影院、自助餐厅

最不可思议的姿势:秋天的狗

后悔:一切我干过的傻事

救赎恩典:清除自己的记录

清除对象:复仇主义

未来计划:在社会上大大地成功和

响应艺术的召唤

第三愿:他的手指始终灵敏

未来:在他相对年轻时还能发狂

最后的日子:当他不再碰她,一月四号

最好的舞者:双手下垂

咒语:谁也不被伤害,谁也不被杀死

附言:过个好夏天,过好一辈子


[1]标题作“广西省”,小误。广西是一自治区,虽然实际上与“省”差不多。

[2] “猪栏酒吧”位于安徽黟县西递村。

[3]原文Ozark,既指欧扎克族印第安人,又可作密苏里州的别名,也指密苏里州西南、阿肯色州西北和俄克拉何马州东北部的高地。

[4]原文Rambone:兰博,出自美国电影《第一滴血》,喻指疯狂的退伍兵。

白江·玛突尔

白江·玛突尔(Bejan Matur1968-),库尔德族女诗人,生于土耳其东南部马拉什西台古城,现居伊斯坦布尔。其诗歌在土耳其广受关注,充满异教、巫术的神秘气息,脱离当下,回向过去。土耳其文学批评界认为,不知道她诗歌的来源。她另著有关于库尔德人生存状况的著作,在土耳其行销40万册。

每个女人都认识她自己的树

向你飞来

我会张开翅膀

飞过那黑石垒成的

荒寂之城,

找到一棵树,栖落在枝桠上

痛苦地叫喊。

每个女人都认识她自己的树。

那一夜我飞行,

飞过那黑暗不敢进入的城市。

灵魂没有影子

就孤独。

我大叫像一条狗。

日比格涅夫·赫伯特

日比格涅夫·赫伯特(Zbigniew Herbert1924-1998),诗人,随笔作家,剧作家。在波兰,在当代波兰诗人中,他是最受尊敬的一位。195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但后来曾长期为抽屉写作,1980年代重新开始在非官方刊物发表作品。1986-1992年旅居法国巴黎。2008年被波兰政府定为“日比格涅夫·赫伯特年”。他是罗马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主要阅读的三位诗人之一(其他两位为米沃什和俄国女诗人奥尔嘉·谢达科娃Olga Sedakova)。

一个魔鬼

他当魔鬼够失败。连尾巴都不争气。他尾巴不长,也不肉感,尾尖上也没生出黑毛团,只长着稀疏几根短毛,就像老鼠尾巴那样可笑地支着。他肤色粉红,只在左肩胛骨下面有一块达克特金币[1]大小的标记。但最成问题的是他的角,不像其他魔鬼朝外长,他的角朝里长,戳进大脑。因此他隔三岔五地头疼。

他悲伤。一睡多日,对善恶没了兴趣。当他沿街走来,你能清楚看到他两扇玫瑰色的肺叶像翅膀一样扑动。

马哈茂德·达维什

马哈茂德·达维什(Mahmoud Darwish1941-2008),被称作当代阿拉伯世界两三位最受景仰的诗人之一。巴勒斯坦在他笔下成为失落的的伊甸园、诞生与复活的隐喻,他继承了伊斯兰诗歌的政治传统,作品中充满了流亡与被剥夺的痛苦。

没啥让我高兴

没啥让我高兴

公交车上的旅客说——无论是广播

还是晨报,还是山丘上的城堡。

我想哭/

司机说:等你到了站

再一个人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一个女人说:我也是,没啥

让我高兴。我把我儿子带到我的墓地,

他喜欢那儿,就睡了进去,连声再见也没有/

一个大学生说:也没啥

让我高兴的。我学考古但在石头上

我找不到身份,我是否真是

我自己?/

然后一个士兵说:我也一样,没啥

让我高兴。纠缠我的鬼魂

我总是与他纠缠不清/

紧张的司机说:现在终点站

就要到了,准备

下车……/

但旅客们大嚷:我们要比终点站走得更远,

继续开!

而我自己则说:让我在这儿下。像

他们一样,也没啥让我高兴,但我累了

不想再旅行。


[1]达克特金币(ducat),是曾在欧洲许多国家通用的金币。

图片

翻译是河,从上游到下游。翻译是桥,从此岸到彼岸。这么说正是应景,应我们这本书得以展开的风景。在大运河边,拱宸桥畔,我们因缘际会,催生了这本中国当代名家译诗和译论的选集。大运河国际诗歌节“桥”邀请了当代中国十一位著名诗歌翻译家,分别代表阿拉伯、韩、日、英、法、德、俄、西班牙、葡萄牙、瑞典以及罗马利亚和波兰等语种,精挑细选了当今国际诗坛最有影响力而往往不为中国读者熟知的优秀诗人的代表作加以迻译,并各自就心慕手追的翻译理想或身体力行的翻译经验发表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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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既成为外国现代诗最经典的选集(无论原诗还是译诗),又是翻译家现身说法的译诗艺术的总结。这些译者大部分本身就是诗人,也是各语种诗歌翻译的翘楚,所以能感性与理性兼顾,艺术与学术并重。本书的读者,热爱诗也好,热爱翻译也好,相信都会从其中得到可贵的滋养。

图片拱宸桥合影:(2014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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