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生缘 □胡笛 翻开岁月长河的画卷，历史上有数不尽的叱咤风云人物，一生充满了神奇的色彩，在紧要的关头总能遇到遇到伯乐，一时间命运转折，飞黄腾达。对于芸芸众生的普通人来讲很难碰上那么幸运的事，冥冥之中的偶然相识，也不乏弥足珍贵之处，让人更相信“缘分”之说。 初见 当我还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放学后总喜欢跑到学校北边的厂部门口玩。那里人来人往很热闹，吸引我的是门口有个用平板车摆的小杂货摊，上面除了有学习用品、糖果瓜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发卡。我盯着彩色蜡笔和红发卡已经很久了，奈何兜里空空如也。想起这事心底总是愤愤不平，就在前不久，哥哥课外活动时，跑到在场部上班的爷爷跟前说：美术课上老师要同学们买蜡笔。爷爷二话没说给了哥哥五分钱。既然哥哥能买我也应该有，于是我也向爷爷要钱买蜡笔，结果爷爷未等我说完，操起小板凳在我头上扬了扬，吓得我憋着眼泪扭头就跑。平日里爷爷一向是很疼爱我的，他带我们出去玩的时候，都是背着我，让哥哥牵着他的胳膊，今个却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李逵。 然而怨恨与欲望并不相克，一有空闲我还是会到小杂货摊前瞧一瞧那两样心爱的宝贝还在不在。今天这里更是异常热闹，平板车旁边围着一圈人，中间一位年轻的姑娘正在为对面坐着的小伙子画像。这种稀奇的场面我可是头一次见识。挤在人群中，睁大眼睛看，竖起耳朵听。小伙子问画的像可以送给他吗？姑娘豪爽地答应了。小伙子又问：我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你能画出来吗？天啦！还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暗暗在心底为姑娘着急，能画出他的头像已经很让人佩服了，还要画出用眼睛难以分辨的细微之处，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家吗？姑娘说可以的，手中的铅笔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小伙子的头像落在画板的白纸上，随后姑娘潇洒的写下“书平速写”四个字，将画稿递给小伙子，大家在传看的过程中啧啧称赞，连路过的李技术员都为她竖起大拇指。头一回见到一个姑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自己的事，还折服了一帮爷们，我这黄毛丫头更是崇拜不已。 原来她是刘老庄中学新分配来的美术老师，今天是来素描写生的。眼前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冲击着我原本就爱画画的小心灵。夕阳下，姑娘收起画夹消失在回校的路上。殊不知有一位小姑娘目送她的背影消融在暮色中。至今，那身着蓝底白花棉袄的背影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相识 理想要变成现实总是遥不可及。小学五年的美术课很少上，大部分同学也只是照着三角板的模型画个轮廓，没有人去管你画什么，画得好与不好。然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哥哥小时候也喜欢画画，只是他画的题材与我不同。他将武当山的一群“弟子”画在书包上，每个人物都很“迷你”却各具形态。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书包上画了我喜欢的牡丹花，还别出心裁地找来母亲的红丝线，白描一样地绣在上面。一晃哥哥上中学了。每每翻看他的美术作业，我都羡慕不已，是那种素描画，画球、画方块非常逼真，每一次作业都得高分。打分的老师就是我心目中的偶像——陈书平老师。 终于盼到我上中学的这一天了，每周一节的美术课是我学习中的快乐时光。听陈老师讲关于生活的美学，讲述艺术发展演变过程、艺术成就背后艺术家坎坷曲折的经历，这些无不吸引着我们青春年少的好奇心。听她的课不仅没有学习的压力，还贪婪的沉浸在她给我们带来课本之外的艺术盛宴之中。交作业之时，已经开始期盼下一次的课，也许老师会在下一次点评作业时表扬我们。在我的印象中，陈老师没有批评过她的学生，上课的眼神中都是满满的爱。她总能找到我们作业中的闪光点，就连一向调皮的男生在她的课上也变得驯服。 写生 冬去春来，和煦的春风吹开了冰封的河面，唤醒了大地万物。同学们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喜讯，在美术课上老师宣布了：只要同学们认认真真画，下一次课我们走出课堂，到大自然中写生。老师已经实地考察过了，在离校三公里之外的民便河上有一座桥，那将是我们写生对象。 为了按时到达写生之地，我提前向隔壁班同学借了一辆自行车。到了下午的写生课，我连招呼都没打就骑上同学的自行车，小鸟出笼般地放飞自我了。陈老师领着我们一路谈笑风生，引得路上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到了目的地，我支好自行车，迫不及待地拿出纸和笔。同学们围着老师坐在河畔的草地上，没有画架、画夹，因陋就简用硬纸板垫在腿上开始写生了。春风不燥，阳光正好，河水缓缓地抚顺着新生的水草，不远处的几丛菖蒲绿意盎然的在微风中舒展。阳光下的一群少年正在描绘着心中的“蓝图”，时间就像那河水不紧不慢地从身旁流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夕阳西下，同学们美美的收起自己的“大作”准备返程。我却在仅剩的几辆自行车中找不到骑来的那辆车，望着空旷的河畔，急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时候陈老师过来安慰道：不要急，回去找找，或许是同学骑错车了，还安排其他同学将我带回学校。一路上我在想，车子没上锁可能被过路人偷走了，怎么向给我借车的同学交代？买一辆新车需一百多块钱，大约要一家人全年的积蓄，闯了这么大的祸怎么向家里要钱赔偿。一周以来所有愉悦心情在此刻土崩瓦解，化为懊恼和沮丧，还有莫名的恐惧。到了学校我硬着头皮去找隔壁班的同学，她却告诉我：我车子锁起来的，还在想你怎么不来拿钥匙呢。怪不得丁晓琴说她车子不见了，课外活动时她带人去写生地找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原来是我骑错车了，虚惊一场。 后来还有一次外出写生的课，记忆不是太深刻。画农家茅屋前的一棵柳树。那棵柳树原先也是见过的，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当老师让我们画它时，就觉得这树长得婀娜多姿，甚是妩媚。在写生之后的一次课上，老师提到一件事想来好笑。老师说：有位同学上次写生还不尽兴，挥起毛笔在茅屋的门上写了“少林寺”三个大字，主人觉得很不吉利，跑到学校来告状。老师当时也就轻描淡写地说了，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老师为此事挨校方批评了。 破灭 转眼间，初二下学期快要结束了，升入初三将面临着中考。对于在乡镇中学学习成绩平平的我来讲，已经隐约感觉到升学的压力，普通中专这种通向铁饭碗的学校大门与我是无缘的，上高中考大学更是不敢想象。除了要学习我更想画画，如果我能通过学美术考取与画画相关的职业那该多好啊！这个念头在我心里盘桓了很久。 在学期末的一个下午活动课上，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找到陈老师：想请她辅导我画画，我希望通过学画走艺术生的途径，考上理想的学校。这是我第一次以孩子的身份郑重其事地向大人谈自己的理想。去的时候内心十分忐忑，担心老师笑话我幼稚的想法和唐突的举动，毕竟在那个时候农村根本没有兴趣辅导班，何况，老师也不知道她是我的偶像。当我诚惶诚恐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时，陈老师说我的想法很好，只是不无遗憾地告诉我：教你可以，可惜学校连石膏像都没有，暂时还不具备学画的条件。我怀着失望的心情离开了办公室，美好的愿望从此画上了休止符。 升入初三，没有美术课了，我与陈老师再无交集。 相亲 时光荏苒，我走上了工作岗位，分配在一个偏远乡镇，从事与理想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如种田，到什么季节种什么庄稼。身边的人开始张罗着帮我找对象，相亲的感觉很别扭，媒人热心的服务让我倍感压力。只要她觉得你俩般配，那就该是十拿九稳的事，而“对面看”的结果往往是令人失望的。经过几个回合的折腾，我已惧怕了，害怕看到媒人那张热情过后失望的、不满的面孔， “五一”放假为了逃避相亲，我遛到舅舅家。热心的人无处不在，被远房的长辈逮住了机会，跑上门提亲。起初，我执意拒绝，舅妈劝解让我应付一下，看不好过几日回了便是。最终还是没逃得过去，老戏再次上演。 收假后，郁郁寡欢地回到班上。家里打电话来，差不多是命令：中学老师要给你介绍对象，今晚回家相亲。我以刚上班不想来回跑为由推辞，未准。下午提早下班，顶着大太阳，蹬着自行车回去了。到家才知道：在我家寄读的小亲戚的班主任是陈书平老师，要给我介绍对象。不晓得她从哪里听说，我的择偶标准一定要是个高个子，恰巧她的堂弟身高一米八符合“刚需”，于是让我家小亲戚带话来。离开中学多年以后，儿时的梦想和对老师的记忆渐渐模糊，万万没想到她还能记得我。盛情难却，这亲是非相不可了。 当晚的相亲模式虽然老套，但老师的思想很开明，没有让双方现场作决定的尴尬。介绍双方认识并互留联系方式，临走时她笑眯眯地说：能不能修成正果就要看你们的缘分了。 一个人在一个偏远而又陌生的地方，小心翼翼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总觉得周围似乎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你。偶然，一位男同学来访，也成了小街上茶余饭后的谈资。总之，再也回不到学生时代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暗淡无光的日子里，尽可能地去适应身边的人和事。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在单位是宿舍、办公室两点一线，空余时找来书本躲在宿舍消磨时间。曾经的理想与抱负在现实面前灰飞烟灭，相亲的道路上几经碰壁后已产生了阴影。 一日上班时，听闻有人找我，莫名慌张。出门一看果真是一周前相亲的男生。那晚灯光昏暗，只觉他高到让人“仰望”，别无感觉。今日再见这衣着素净的精神小伙，顿时眼前一亮，心有电击之感。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不知如何应对。尴尬之际，极想隐身于众目睽睽之下。仓皇之中，将他带到宿舍小坐。快到饭点，正值犯难之际，他要去找在派出所工作的堂兄，局促不安的囧态终于在他离开后得到一些缓释。此时食堂已经开饭了，我打算迟点去，最好等大家都吃完，我再一个人遛过去。刚出门，那个让我手足无措的人又骑着摩托车折回来了，悬着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堂兄陈指导让他来喊我一起吃午饭，婉拒未肯，又害怕僵持在路上引得过往同事注意，委曲求全地去吃了那顿饭。席间，陈指导说今天周五，下午放假一起走，重点是让他堂弟送我回家。就这样，我像在下一盘四面楚歌的棋，跳马蹩腿，举炮自将。处处被动，又处处身不由己地被牵引着。 后来，我的相亲生涯终于在此人身上定格，陈老师也按照媒妁之言程序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从此，陈老师由偶像老师又叠加了“媒人”姐姐的身份。 重逢 生活的烟火中，时光的车轮又翻转了25个轮回。2021年7月，在中国共产党迎来百年华诞之际，单位举办了庆祝书画、摄影作品展活动，我幸运成为此次活动获奖代表发言。 能参加此次活动看似偶然。就在三个月前，我才尝试着通过视频学习国画。学画画是我儿时的梦想，可惜当时不具备学习的物质条件。四十年过去了，今天我能静下心圆我儿时的梦，庆幸自己坚守初心的那份执念，庆幸生在这个和平盛世的好时代，更幸运的是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鼓励与支持……当我在领奖台上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时，殊不知，台下坐着一位正在悉心凝听的特殊嘉宾——陈书平老师。活动结束，我和多年不见的陈老师久别重逢，热情相拥。她夸我的发言有礼有节，内容也很真诚，仿佛我在台上的发言是专门说给老师听的。相互询问了近况后，老师决定从现在开始专门教我学国画。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师将要带一名年近半百的“小白”学画画，不为名利，无关钱财，只为满足学生心中的向往与那份挚爱。兜兜转转，我们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再叙前缘。 为了营造更好的画画氛围，老师还挑选了几位慕名学画姑娘和我一起上课，就这样老师的公益国画课正式开班了。每周二晚上我们像女生社团一样，聚到老师的画室。我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光，每一周都在期待和享受中度过。记得有一天晚上，外面寒风夹雨，画室内温暖如春，姑娘们专心致志地画画，忘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同学歉意地说：“老师，您给我们义务教学也就罢了，还要提供场地、笔墨纸张，我们十分过意不去哟！”陈老师笑着说：“我这么大年纪，能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很开心呢！”时间和金钱每个人都很看重，而在老师面前却变得如此轻薄。在她温情的感召下，我们的学习轻松愉快。 很快一个学期结束了，同学们都小有收获，画了几幅作品，老师也肯定了我们进步很大。大家正铆足了劲准备下学期取得更大进步的时候，新冠疫情影响了开课，陈老师将线下授课改为线上，按照范画，用笔、调色，老师在学习群里一点一滴地传授，我们将作业发到群里，老师一一点评，鼓励大家要坚持反复练习。
心向往之，行必至之。老师常在我耳边说的一句话是：只要你坚持，一定会有收获的。这一次，我将铭记老师所言，无论时空如何变化，我将珍惜这场来之不易的师生情缘。 作者：胡笛，淮阴区人，曾在乡镇工作，现从事环卫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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