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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湟水河上远逝的筏子/铁福宏

 西宁的表情 2022-04-26

 湟水河上远逝的筏子
Table qing in Xining
作者|铁福宏(青海) 

筏子是一种很古老的水上运输工具。湟水河上的筏运是与陆路驮运相伴而兴起的,它始于何时,无从考稽。据《元史》记述:“至元十七年(1280 年)土人抱革囊骑过之。聚落纠木干象舟,傅(缚)毛草以济,仅容两人。” 据此,青海土人用皮筏渡河,历史悠久,皮筏运货载客,当是由此演进而来。

我有幸在黄河不同河段乘过三次羊皮筏子,深切感受了河面上随羊皮筏子颠簸起伏的那种刺激与胆怯,惊险与忐忑。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在官亭临津渡乘羊皮筏子到临夏大河家;第二次我去中卫沙坡头旅游时,随伙伴四人渡河漂流;第三次我去景泰黄河石林旅游,在清水湾乘筏漂流。三次乘筏漂流,我血管里喷张的不安分的基因一度活跃,每每看到羊皮筏子就兴奋起来,一直使我对筏子及筏子客产生了浓厚的认知兴趣,一直努力探究筏子渡河的奥秘。


好奇心驱使我查阅资料,从零零星星的书籍记载中获得对筏子运输的历史发展,同时,走访民和官亭、马场垣地区早年间或目睹或亲筏的亲目者、亲历者。我很想知道,那些筏子客拥有怎样的过去,怎样的心理,怎样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我想知道筏子客是怎样制作、驾驭筏子的,又是怎样在波涛汹涌中、暗礁漩涡中激流勇进的?我深深地感谢湟水河对我的厚爱,我的走访使我走近古老的、动人的筏子客生活的内心。这个内心是一个广阔的、充满自由和梦想的世界,是一个古老而又庄严的对河流的图腾与敬畏,筏子的存在,筏子客的存在,使人类与河流,这一关系的和谐情趣进一步丰盈柔软起来,是生命形式的自由和豪情。于是,我发现,在河面上伴随着风雨和阳光,伴随着“花儿”和抗争,我已经穿梭在筏子客吆喝的筏子声中。
筏子,筏子有木筏和皮筏两种。水手(俗称筏子客)大都是川口镇、马场垣乡人。木筏不是反复使用的运输工具,而是利用水的动力运走木料。木筏主要起运私商从甘肃永登县连城林区采伐的木料, 经大通河漂流至享堂峡口,串成木排,运往兰州。皮筏有羊皮和牛皮筏之分,是用囫囵剥下的牛羊皮袋,加工处理,制作成能充气、装物的皮袋。然后用木杆为龙骨,将皮袋分两行排列,用绳索结扎而成。小筏(俗称排子),供渡河之用。大筏载货载客。运行时用手桨划水定向,静水处可逆行。此种大筏习惯上叫“西河筏子”。

据《民和文史》载:民和县享堂地区皮筏最多达200余筏,在西北地区享有盛名。民国30 年(1941年)11月22日,财政部盐务总局指令西北盐务局充分利用享堂至兰州段水道筏运食盐,西北盐务局并为此举办贷款建筏,共发放贷款20 万元,制作牛皮筏100个,发交承货运户,专供食盐运输。

又据《民和县志》载:30年代,仅川口地区约有筏户五六十户,其中拥有120个牛皮袋(值银币万元)的大筏户有10多户,筏主有的是自己购、运、销一揽子经营,有的承运商客货物, 只赚运费。有两座以上牛皮筏的筏户,除了雇用善洇水、会制作皮袋、会绑扎筏子、会搬浆的身强力壮的水手外,还需雇用不但熟悉河道深浅、流水缓急、转弯澈涡、跌坎礁石等情况,而又筏运作业经验丰富,善于居光领水的“纳事”,管理全部筏运事宜。

筏运属季节性的行业,每年河水解冻开始筏运叫“开河筏子”;冬初河水封冻前,将筏子驶向目的地,叫“关河筏了”,发往兰州的粮油皮筏,从开河到关河经常运行,无一定次数;发往包头的羊毛大筏一年只走开、关两次。羊毛大筏筏运就是将从西宁起运,至兰州。筏面上搭起帐篷,安置锅灶,不拢岸,昼夜兼程,直达包头靠岸、卸货、拆筏。皮筏曾是运行在西宁至包头的唯一运输工具,所以民和筏运业,也经历了一段隆盛时期。上世纪30年代后期,因抗日战争爆发,包头沦陷,远程筏运中断。解放后,筏运业,随着公路、铁路交通运输事业的发展而渐被淘汰。湟水河上的筏子客种田的种田,做买卖的做买卖。那些木筏子当柴禾烧了,皮筏子扔的扔,丢的丢,而今不复存在了。

骆驼吃青盐,寒苦在心间。年届八十高龄的马德清老人神色沉重地给我讲述了一下午的漂筏艰险而又心酸的事。用他的话“筏子漂在河面上,寒苦心酸在心尖上”。筏子客是浪里白条,是一代又一代的老把式摸透湟水河的水性,跌打滚爬总结出来的娴熟技巧,是筏子客流血流泪历经生死熟捻出来的一套把式。马德清老人说“别看筏子客东跑西跑,见过世面,别人眼里顺光的很,蛇走的窟窿蛇知道,蛇娃娃知道个啥哩,筏子客的难心只有湟水河知道”。


马德清老汉编了一首青海花儿——世间大路万万条,不识水性莫撑筏,筏子客身硬心不硬,全凭个本事河湾里漂。麻亮儿下河麻糊糊缓,白天里撑筏身酸酸,半夜里靠岸石旮旯里卧,干馍馍揪水泪哗哗流,筏子客的心酸谁人个知?

告别马德清老人,我再次来到湟水河与大通河交汇的两岔河。二龙交汇的河奔腾东流,我仿佛看见了马德清老汉年轻时的娴熟敏捷的撑筏身影,依稀看见简陋的河畔人们乘筏渡河远行的身影,一排排木筏载着货物顺河漂去。一个个露肩裸腿的筏子客漫着声调空阔的花儿在河面上起伏:湟水河的浪大,把皮筏子荡着,尕妹子的模样俊着,把阿哥的心乱着……

我徘徊在历史与现实交汇的二岔河,穿梭在时空久远的筏声中。花儿悠悠,河水悠悠,漂在湟水河面上的筏子,撑筏的筏子客终被滚滚前行的历史掀过去了,消逝在波光粼粼的湟水河畔,储存于耋耄老人的记忆里。
作者:铁福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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