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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记者问她：“现在你最开心的是什么？” 苏敏回答：“结婚了33年，我终于实现吃饭自由，婆家人喜欢清淡饮食，我只能迎合他们口味，现在离家出走了，辣椒炒肉、辣椒炒鸡蛋，简直是人间美味。” 为了这一天，苏敏等了57年。
2020年9月24日，农历八月初八，苏敏翻了翻挂在墙上的日历，上面写着：七不出门，八不回家。 “正好，时间到了，我正准备出门，再也不回家了。”苏敏喃喃自语。 为了这一天，苏敏等了好几年。 这一天，苏敏早早就起床了，她低头看了看下铺，发现丈夫的床铺整整齐齐，人早就没影了。 看来，他又出去晨跑了，每次丈夫做什么事，苏敏只能在心里默默猜测，丈夫从不跟她交代。 这次，轮到她“不告而别”了，苏敏爬下床，对着丈夫的床铺挥了挥手。 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33年，也是苏敏没有自我的第33年。 同时，也是苏敏准备找寻自我的第一年。  自从女儿杜薇结婚后，苏敏和丈夫就住在女儿女婿家。 这天，女婿出门上班，女儿亲自送两个孩子去幼儿园，之后她返回家，拉着母亲到附近一家早餐店吃早餐。 吃完早餐后，苏敏回到家，不停从家里搬行李到车的后备箱，杜薇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母亲行动的背影，没有难过，反倒开心。 她知道，母亲在完成一次势在必行的出走，准备真正为自己活一次，这有什么不开心的。 行李搬完后，苏敏关下后备箱门，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对女儿说一句：“走啦”，随后按下油门，就上路了。 车后尘土飞扬，但这与苏敏无关，她关心的只有前方，还有未来。 这一路，会遇到什么，苏敏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逃离那个鸡飞狗跳的家，离开死气沉沉的丈夫，永远不会错。 她想起那天，饭桌上，她跟丈夫说起自己的出走计划，丈夫只是低头吃饭，什么都没说。 对他来说，一个好女人就应该老实待在家里，洗衣做饭，伺候家里人，而不是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丈夫的想法，也正是苏敏萌生出走的开始。 苏敏虽然嫁入杜家，但丈夫老杜从没有把她当作自家人，每次一有什么差池，老杜马上质问苏敏。 就像去年，女儿的公公婆婆从老家来这边，为了让亲家住得舒服，苏敏提议与丈夫搬回家住，把床位留给亲家。 白天，苏敏依然得过去帮忙做家务，照看孩子，忙完回家就得给丈夫做饭，时间排得很紧凑。 吃完饭，老杜把碗筷搁下，就走去看电视了，苏敏开始收拾碗筷，在厨房洗碗，这时在客厅翘着二郎腿的老杜说话了： “他爸妈都来了，你还去，你到底有啥想法？” 苏敏一愣，回他说：“我能有什么想法，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老杜听完，冷笑一声，这笑声彻底刺激到了苏敏，她随手拿起一旁的菜刀，在胳膊上划了两刀，之后又把刀插进胸口，顿时血浸湿衣服。 这个过程中，老杜只是站在一旁，呆呆看着，他不敢靠近，他怕苏敏误伤了他自己，为了自保，他选择等苏敏割完，他再去抢她手里的刀。  随后，苏敏被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诊断她患有中度抑郁症。 而问到当时为什么会自残，苏敏怔了一下，说出了原因。 每当丈夫不满意她时，都会以“你有啥想法”质问她，在他们家，“有想法”就是罪人。 老杜总觉得苏敏不够安分，所以断定她“想法很多”，每次一有什么不对劲，老杜第一时间找苏敏。 有一次，老杜的侄子偷走了家里值钱的首饰，拿去典当，但老杜发现首饰不见了，就立马怀疑是苏敏的三弟偷的。 他甚至怀疑，是苏敏偷走的，拿去补贴娘家，苏敏百口莫辩，就这样糊里糊涂成了杜家的“罪人”。 丈夫一次次的“污蔑”，都在为苏敏的出走增加一个个砝码。 苏敏不止一次后悔嫁过来，当初准备嫁给老杜时，她以为是来享福的，可没想到只是来当免费保姆的。 当初，苏敏把结婚当作逃生之路，可没想到又是一条通向地狱的路。
24岁那年，苏敏正在河南一家化肥厂工作，经厂友介绍，认识了老杜。 老杜很抠门，两人出去吃饭，老杜还得算一算自己没吃哪盘菜，不需要付那盘菜的钱，他一直提倡AA。 苏敏的父母不满意老杜，苏敏自己也不满意，但两人见过三面后，苏敏就决定嫁给老杜。 周围的人都劝她，不要冲动结婚，老杜配不上她，可苏敏执意要嫁。  （年轻时的苏敏） 在她看来，只有嫁出去，才能摆脱自己的原生家庭，否则她会永远困在这个家庭里，生不如死。 “想离开家庭过得自由一点，如果两个人合得来就多见两次面，合不来就少见两次面。” 苏敏从小在援藏家庭长大，家里除了她，还有3个弟弟，由于母亲患有高原心脏病，常常需要住院，照顾年幼的弟弟们，就成了大姐苏敏的责任。 从12岁开始，苏敏就要给家里人做饭、洗衣服，哄弟弟们睡觉。 那时，苏敏最大的愿望就是出门玩，哪怕是在家门口跟邻居小孩玩一玩，她都觉得知足了。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苏敏都没能实现，身为大姐，她没有游玩的自由。 母亲告诉她，不能随便出门，被街坊邻居看到，影响不好，以为自家女儿轻浮廉价。 而且，她要待在家里，日常看管弟弟们，要是磕着了、受伤了，就是苏敏的错。 到了中学，苏敏终于卸下了姐姐的包袱，住校学习。 父亲考虑到妻子的身体，决定带她回去河南，就这样父母带着弟弟一起回到了河南，只留下苏敏一人在西藏读书。 “我就像个外人，被合理地排除在外，他们一家5口回去河南幸福生活……” 为了能尽快逃离家庭，早日实现经济独立，苏敏提出要读中专，学一门技术，早点出来打工赚钱，可父母不肯，坚持要让苏敏上高中读大学。 苏敏听了父母的话，可高考失利，最后大学没考上，苏敏听从父母安排，收拾行李只身回到河南。 苏敏在一家化肥厂打工，但工资有一半必须得拿回家，供弟弟们上学。 苏敏反抗过，但母亲老说，“你嫁人了就不用给我们钱了”，从那之后，苏敏将“嫁人”作为自己唯一的生路。 所以在遇到老杜后，苏敏坚决要嫁给他，老杜对勤劳贤惠的苏敏也很满意。 就这样，24岁的苏敏嫁给了28岁的老杜，那时，苏敏以为人生最差就只能差到如此地步。  可没想到，嫁给了老杜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生活还有很大的下降空间。 结婚后，苏敏当起了家庭主妇，老杜赚钱养家，他每个月会给苏敏500块生活费，到了月末，苏敏需要向他汇报每一分钱用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哪一笔开销，苏敏忘记了，老杜不管青红皂白就判定，苏敏偷偷拿回娘家了。 苏敏受不了这种情况，待女儿稍稍长大，能自己走路后，苏敏坚持出去打零工赚钱。 她扫过马路，卖过饺子，做过超市促销员，只要是能赚钱的活，她都做。 自从苏敏出来打工后，老杜不再给她生活费，就连女儿的学费，他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把责任全部推给了苏敏。 甚至，老杜从没有主动照顾过女儿一天，每次苏敏让他帮忙带孩子，他总能搬出他那陈词滥调：“孩子是你生的，关我什么事，别烦我。” 曾经为了女儿的学费，苏敏送了10年的报纸，那段时间，苏敏忙得像只陀螺，始终在转个不停。 早上她需要先把女儿送到学校，然后再一家家送报纸，报纸送完，她就得马上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等到家人吃完饭，她收拾好碗筷，她就要在晚上七点前赶到超市，去超市兼职一会。  就这样，才能把女儿的学费凑齐了。 在女儿眼里，父亲不配当个父亲，苏敏也认为，老杜就是个甩手掌柜，根本不是个好丈夫。 可在外人看来，老杜算得上是好人，“如果老杜是坏的，那估计世上没有好人了。”村民这样说。
老杜在家虽然啥事都不管，但在外面就喜欢“多管闲事”。 邻居熨斗坏了，老杜马上跑过去帮别人修理，而且老杜特别喜欢请人吃饭，一顿饭最少两三百块，老杜付钱时的大方，是苏敏在家从未见过的。 有一次，有个老同学跟老杜借钱，老杜二话不说就把6万块汇到人家账户上，然而女儿一年学费几千块，老杜一分钱都没付过。 苏敏实在没钱担负女儿的学费，找老杜拿钱，老杜总说：“那是我的钱，你别老是惦记我的钱……”  （苏敏、杜薇、姥姥） 家里的开销，小到买菜、买锅碗瓢盆，大到买家具、过年亲戚之间的走访礼品，全都是苏敏一个人承担。 老杜呢，就谨慎地揣紧自己的钱，生怕有一分钱溜进苏敏的口袋里。 苏敏找别人哭诉，可别人总会抛来怀疑的眼神，他们不相信苏敏口中的老杜。 老杜将所有的温柔全留给了外人，把所有的不耐心推给了家人，甚至对家人恶语相向。 两人吵架，苏敏委屈地哭起来，老杜既没想安慰一下，反倒落井下石：“你天天哭，你的眼泪比猫屎都不如。” 苏敏参加同学聚会，老杜觉得她“不守妇道”，直奔聚会现场，二话不说带走了苏敏，临了还说：“不好意思，她有点精神问题，以后有聚会还是别叫了。” 言语攻击，对苏敏来说顶多在心里挠挠痒，而拳打脚踢才更让苏敏受不了。 每次苏敏哪里做得不够好，老杜又懒得动嘴沟通，只能拿起拳头教训苏敏了。 小矛盾的话，老杜就“赏”苏敏一巴掌，就完事了，如果是不可调节的矛盾，老杜能使出浑身解数，把苏敏打得鼻青脸肿。 有一次，苏敏的母亲突发疾病晕倒，苏敏忙前忙后，老杜正在与兄弟喝酒，苏敏找不到他人，于是擅自作主，刷了他的医保卡，给母亲买了药。 回到家，苏敏一开门，老杜一脚就将苏敏踢飞，骑在她身上，不停狂扇她巴掌，嘴里还质问“拿我的钱，问过我了吗”。 苏敏吓得只能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说“我不敢了，我下次不敢了”，这下老杜才饶了她。 第二天，老杜就把医保卡的密码改了。 父亲家暴母亲，最受伤的还是孩子。在父亲打母亲时，女儿杜薇总躲在被子里，手脚不停发抖，生怕父亲把母亲打死。  当杜薇第一次学到“结婚”二字的时候，她问老师，人为什么要结婚？ 老师回答她，“因为相爱。” “那不爱了呢，没有爱了呢？” “那就得离婚……” 那天，16岁的杜薇跑回家，苏敏正在蹲在地上洗菜，杜薇抓起妈妈的手，菜水喷了杜薇一脸，杜薇擦了擦脸，认真地对苏敏说： “妈，可以离婚，你累了就要离婚，没有硬撑的道理……”苏敏抱着女儿哭个不停。 每天晚上睡觉，杜薇都在站在父亲的房门边，静静地听着屋内响起父亲的鼾声，她才敢放心去睡觉。 后来，杜薇结婚，她最放心不下母亲，一直坚持要带着母亲一起生活，可苏敏觉得，新婚夫妇肯定希望有私人空间，丈母娘在，像什么话。 于是，杜薇嫁出去后，家里只剩下老杜和苏敏，说两人是夫妻，还不如说是合租室友。 杜薇以为，父亲能消停几天，可没想到，她刚嫁过去的第一天晚上，就接到了母亲的求助电话。 她赶紧跑回家，只看到缩在厨房角落、满脸淤青的母亲，地上全是玻璃碎片，父亲坐在客厅，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 原来，那天苏敏做好了饭，喊老杜回家吃饭，可老杜刚好在打牌，那天手气不好，老杜就将责任推在苏敏身上，怪她给自己带来厄运。 于是，一顿打避免不了。 杜薇气得不行，她对父亲说：“这婚必须离，我天天担惊受怕！” 老杜冷笑一声，说：“离婚？离开我后，她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烂货，谁想要？”
原本，苏敏不敢离婚，她不知道，自己离婚后，会不会影响到女儿的生活，房子和车子写的都不是自己的名字，离婚后自己该去哪里？ 2019年，苏敏偶然刷到一条短视频，看到一个博主离婚后，一个人自驾游游遍了中国大江南北。 通过她的镜头，苏敏心动了，她心想，这或许就是自己逃离的又一个好去处。  为了出走顺利，苏敏花了199块买了摄影课程，自学摄影、拍视频。 趁家人不在家时，她就偷偷做些辣椒酱，直播带货，以此来攒点积蓄。 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那天离开家时，她连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全都带上了。 每开到一处，饿了就在路边架起小桌，拿出铁锅，开始做起饭，要是做得多了，她还会邀附近的村民一起吃。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这种生活是苏敏从来没经历过的。 决定出走后，苏敏的生活都是彩色的，每路过一处，她都会用手机拍下来，分享到网上。 在路上，她遇到了许多陌生人，跟他们成为了好朋友，他们之间最默契的一点就是，从不去过问对方的过去，只谈当下。 “过去都是过去式了，如果回头看是不堪回首的，那么就不要回头就好了，往前看，我还有一半的人生要过。” 苏敏将24年的生命，奉献给了家庭，再将33年的青春，给了一个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剩下还有几年，她不知道，但她很清楚的是，接下来都要为自己而活。 但她声明，她不会与老杜离婚。 今年春节，女儿女婿打电话让苏敏回家过年，苏敏拒绝了，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在海南过节。 苏敏到菜市场买了2斤饺子皮，将车停在海边，架了车顶帐篷，在帐篷下悠闲地包起饺子，她这次包的是韭菜饺子。 家里没人爱吃韭菜饺子，为了迎合家人口味，苏敏已经好几年没包过韭菜饺子了，这次她终于能敞开肚皮，大口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海南的春节，海边依然有人在吹海风，几个玩心大的孩子还在“建房子”，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海边。 苏敏笑称，这顿饺子的馅不仅是韭菜的，还是海风味的，也包着孩子笑声的，难怪吃起来那么好吃。 晚上，苏敏躺在帐篷里，看着海边夜景，海风吹进帐篷，发出呼呼的响声。 今天的夜色，像极了西藏的景色，让苏敏不自觉想起童年时的点点滴滴。 过了一会，女儿杜薇打电话过来，母女俩聊了一会儿。 电话那头，杜薇正抱着儿子，喂他吃奶，而电话这头，苏敏正躺在海边，看着月光倾泻在海面上。 苏敏问：“崽你热吗？” “热啊，喂奶喂出一身汗，风扇坏了好久都没拿去修。” 苏敏回道：“我不热，好凉快，没想到会这么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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