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这是【朱小鹿】第16期真实人物故事
如今,我倾家荡产,不得不逃离城市,带着老婆孩子回到农村,再次开始全新的生活。我父母是刨地挣口粮的普通农民,我有个跟我同样“出厂设置”的普通姐姐。
家里一年到头不见荤腥,我看见肉就两眼放光,做梦都馋饺子。
当我啃着玉米煎饼时,老人们还啧啧称羡:“你们真享福,我们以前只能吃草根,啃树皮。”
但精神生活却很丰富,在农村,从天到地都是儿童游乐场。
我像个野泥鳅,只要从家里溜出去,就逮不住半个人影,母亲不喊我,我就不回家。
农村小孩儿,出门必背三别口诀:“别下河,别玩火,别打架。”
我每次出门玩,母亲除了念三别,还会敲黑板划重点,千万不要下河玩水。
那天下暴雨,我在小伙伴家看VCD看得入迷,忘记时间。
暴雨如注,河水上涨,父母找不到我,以为我发生了意外。
最终,父母一无所获,心如死灰,忍痛等着天意“宣判”。
只见堂屋里黑压压的都是人,走近了,看见母亲瘫坐在中间。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母亲第一次抱着我痛哭,我知道那是对我的爱,夹杂着虚惊一场的喜悦。
在农村,很多父母没读过书,他们对子女最大的期许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走出农村。
每次考试,我都稳居全校前三名,属于“别人家的孩子”。
我不负众望,一路开挂考入县重点高中,还被划分到重点班。
如果不出差错,我肯定能考个好大学,将来再找个好工作,人生顺风又顺水。
上高中后,我认定自己是天之骄子,不需要按部就班地学习,只要临时抱佛脚,也能甩出其他同学一大截。
我把大部分学习时间用来看课外书,金庸武侠、四大名著一口气看完了。
成绩逐渐亮红灯,我却迷之自信,感觉高考尚早,最后发力也不迟。
大家都知道“龟兔赛跑”的故事,没错,我就是那只被当作反面教材的“兔子”。
我在考场上一败涂地,高考成绩383分,连大专都没考上,很丢人。
母亲知道我的成绩后,狠狠甩给我一个耳光,手哆嗦着指着我,气得脸色惨白,却说不出话来。
一直指望我鲤鱼跳龙门,没想到我还是要继承他们的“衣钵”,出门打工。
但因为分数太差,复读班不愿意收留我,我只好去做插班生。
很快,我功力大增,从成绩垫底的学渣,变成考试第一名的学霸,昔日的同学都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以我复读那年的成绩,考上二本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可是命运给我上了盘大菜,给了我一个昏天暗地的神转折。
我心想,或许是我考运不佳,玩不过,干脆懒得死磕,见好就收。
毕竟,高考只是人生的第一个关口,翻过这座山头,我再去寻找其他高峰。我自知大专学历没有优势,就在大学里给自己“镀金”。
大学期间,我考到会计资格证,通过英语四六级,通过专升本考试,顺利修完学业。
除此之外,我人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和我女朋友一见钟情。
曾经,我开玩笑说:“多亏我考砸了,不然,我就跟这么好的姑娘错过了。”
在一起后,我许诺要给她最好的生活,事实上,我给她的全是大风大浪。
我从小性格就很内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但我想突破自己,逼自己尝试。
整整3个月,我没卖出一套房子,底薪才1100元,连吃饭租房都不够。
于是,在大街小巷的人群中,多了一个满脸假笑,揣着“万能清洁膏”推销的我。
带我的师傅是个娇小瘦弱的短发女孩,她可以笑容满面地俯身给别人擦鞋,弄得别人很不好意思,只能掏钱买两盒。
那时,我和女朋友租最便宜的民房,房租每月200元,房间狭小,像个蚂蚁窝。
在我事业受挫的日子里,我们的小家迎来最欢欣的时刻:我女儿出生。
2016年,我们一家三口到广东省珠海市投奔岳父岳母。
这个工作就是拼手速,把电池拿上去,充满电再拿下来。
一上一下2分钱,这套组合动作我一天重复5000次,只能拿100块钱。
有次,因为一堆货物没有及时搬走,主管对我破口大骂。
我咽不下这口恶气,跟他争执了几句,他指着鼻子让我滚蛋,我当天就辞职不干了。
不久,身边一位亲戚又给我推荐一份实习生工作:设计线路板。
进入公司第一天,部门主管就放话:“实习工资2800元,6个月干不成,就卷铺盖走人。”
我拿出上学时的那股劲,捧着厚厚的英语资料,对着手机边查边研究。
有时,自己琢磨说明书,完全看不懂,我就去生产线请教有经验的师傅们。
我每天加班学习,即使没有加班费,我也坚持,因为我坚信我能行。
同时期来的实习生,要么主动跑路,要被动炒鱿鱼,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看着密密麻麻的线路,我激动地不知所以,这么多年,我终于干成一件事。
凭借出色的设计作品,我被提拔为工程师,当月工资从2800元涨到了4500元。
我告诉自己不能松懈,我的目标不止如此,我要不断突破自己。
别人996,我是007,长期加班熬夜,我的身体严重透支,但我总想着,趁年轻要好好干。
2019年,我和妻子凑足25万首付,在珠海市旁边的小镇上买下人生第一套房。
在一次上夜班时,我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吐个没完。
我之前也有过同样的症状,只是没这次严重,我就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加班太累,身体吃不消。
临行前,我还在工作群里开玩笑,说自己肯定不是啥大病,估计是肠胃炎,输点水就行了。
医生对着那张报告,皱着眉头说:“你是尿du症,慢性肾脏衰竭五期,需要立刻住院治疗,透析保命。”
我反问道:“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肠胃不舒服而已。”
我才29岁,我们刚买了房子,我们的苦日子刚熬出头。
命运面前,人是那么脆弱渺小,即便嘶吼恸哭,也无济于事。
2019年7月,我抱着一丝幻想,来到中山大学附属第五医院。
但没用,半年时间里,我病情逐渐恶化,开始没有小便,双腿和腰部都开始水肿,连走路都很困难。
母亲知道我这个病可以换肾治疗,便斩钉截铁地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治好。”
为了筹钱,父亲在上海市做保洁,为了能多挣点钱,他晚上兼职给小区掏粪池。
这些年,我高考失利、工作不顺、身患重病,非要把我逼上绝路。
面对我的暴躁,妻子从不辩解,只是在一旁听着,安慰我,鼓励我。
最让我心疼的是女儿,有人给她买零食,她却说:“我不要零食,我要把钱留给爸爸看病。”
我和父亲配型成功,父亲只轻轻说了四个字:换我的肾。
2020年6月16日,父亲把他的一颗左肾换给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手术第三天,父亲就着急下床,趁护士不注意,提着尿袋溜到重症监护室看我。
出院后,不光要还房贷,还要加上我的治疗费,每个月一万多的费用,让我们陷入窘境。
如果能平平安安过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哪怕平庸,平凡。
那时,因为女儿上学的问题没有解决,妻子和女儿就没跟着回来。
没成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回老家没多久,我的“悲惨事迹”就传遍十里八村。
村头就像城里的CBD,有人光速宣布新闻,说我得重病,老婆带着孩子跑了,我跟着父母灰溜溜地跑回来,能不能活命还难说。
这些传言让我哭笑不得,还有较真儿的人,跑到我面前打破砂锅问到底。
问我还不够,他们还会问我的父母,我父母每次都尴尬地含糊应答。
除去现实中的窃窃私语,线上社交群的互动同样热闹非凡:
群里的好事者们信誓旦旦,他们好像比我的诊治医生还了解我的病情。
后来,我换肾手术成功,我的妻子也带着女儿从珠海回来,流言蜚语才得以平息。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在老家县城租房住,女儿顺利找到学校上学。
我们也因女儿的教育问题起过争执,她认为我自私,让女儿错失大城市的好教育。
一方面提醒更多人能重视健康,另一方面也提醒病友不要走自己走过的弯路、错路。
如今,为了维持生活,我也开始做一些小生意,跟着父亲一起炒花生卖,也通过电商的方式帮助家乡人卖水果。
城市的车水马龙,我已经不再留恋,故土的粗茶淡饭,我也觉得格外香甜。
我希望我的余生能在这片豫东平原上平安度过,让父母老有所依,让孩子幼有所养,陪妻子走完这一程,我平凡的一生就有意义。
如今,我没走八千里,半道迷途知返,不负这人间清欢。
我的30岁,好似人生转折的指示牌,29岁突遭大难,三十岁又峰回路转。
面对变幻莫测的人生,我也坚信:纵然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我预测不了人生的哪个路口会有一个深坑,也不会知晓在哪个路口将会收获一份馈赠。
但前面的路还很长,我绝不会轻易投降。
口述:小猪熊
编辑:小鹿&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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