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小鹿】第32期真实人物故事
我姓刘，今年31岁，黑龙江人。
大学毕业后，我运气好，进入国企长虹集团工作。
这份工作要离开黑龙江，到2000多公里外的四川省生活。
终于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很兴奋。
后来，我从国企辞职，经历社会毒打，找不到好工作。
最近几年，我的人生一直在走下坡路。
我才意识到，原来有铁饭碗是件很爽的事。
好在，我没恋爱没结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父母知道我混得差，也不催我结婚。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把握好每次可以做选择的机会。
（我现在的照片）
1991年，我出生在黑龙江七台河市。
七台河是黑龙江最小的地级市，三区一县，常住人口只有68万。
我去过四川省绵阳市，那里仅仅是涪城区的人口就有69万。
我们整个市，还没人家市里的一个区大。
可这个小小的市，却是闻名世界的“中国短道速滑之都、中国冬奥冠军之乡”。
这里前后出过10位短道速滑世界冠军，比如张杰、杨扬、范可新等世界冠军，都是七台河人。
最近网上爆火的短道速滑教练王濛，她曾经拿过77个世界冠军，也是七台河市的人。
另外，七台河市还被叫做煤城。
这里的煤田绵延上百公里，被列为“全国三个保护性开采煤田之一”，是黑龙江省重要的煤炭生产基地。
可就是单一的煤炭经济，资源日渐枯竭。
没有大企业做支撑，导致七台河经济条件严重落后。
这里还不如四川省绵阳市的一个小县城发达。
（我上高中的时候）
七台河市的经济条件，比5万块钱就能买房的网红城市鹤岗还差。
最要命的是，我们离黑龙江首府哈尔滨市的距离非常远，有400多公里路程，出行不便。
之前，我们从老家坐车到哈尔滨要6个多小时汽车。
现在有高铁，两个半多小时就能到哈尔滨。
可高铁票非常贵，对小城市的低收入人群来说，还是会有压力。
而且，黑龙江非常冷，冬天泼盆水在院子里，很快就会结成冰。
我冷怕了，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中国的南方南方城市去。
但我的梦想被这座小城偏远、狭窄，死死地困住，我对这里厌倦至极。
而我父母，就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他们是土生土长的黑龙江人，在他们那个年代，高中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工作。
所以，我母亲在事业单位上班，父亲是国企的一个小干部。
在煤矿集团上班，管通风、瓦斯那块。
他们在老家耕耘一辈子，几乎没有离开过黑龙江。
在我印象里，父亲只离开过黑龙江一次，是90年代左右去北京学习。
母亲曾到陕西省西安市学习，这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
他们的思想很传统、封闭，在他们的教育下，我反而变得很叛逆。
很想离开黑龙江，去见识井外的天空。
但该用什么方式逃离呢？
我不知道，只能默默等待时机。
直到2007年，我16岁，参加完中考，才逐渐找到离开黑龙江的契机。
我可以去外地上大学或者工作。
可没想到，中考分数出来后，我没考上重点高中，只能去普通中学上学。
高中的时候，我思想又开小差，对爱情懵懵懂懂，喜欢上我同桌。
我整天想七想八，对爱情充满幻想，没心思学习，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我上高中的时候）
现在想起来，我很后悔。
那时候如果是能努力，或者如果心态调整一下，我高中毕业应该能考上二本院校。
2010年，我参加高考。
那年高考，正好遇上第一年课改，我们的二本线是450分，三本线是310分。
我读的文科，高考成绩不理想，只有369分，离二本线还很远。
父母非要我留在黑龙江上大专，然后再通过“专升本”的形式考本科。
没想到，我按照他们的想法，走了这样的路，最后却变成这样。
当时填志愿的时候，我喜欢文科类专业。
比如历史，我讲起历史典故来如数家珍，同学、朋友都很喜欢听我讲历史故事。
但父母不同意，非要我学财务类、金融学。
我没办法，只能按照家里人的意思，到哈尔滨上大学，读的财经类专业。
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老家，到黑龙江省的首府哈尔滨市上大学。
这离我离开黑龙江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刚到大城市，我就像“土包子”进城一样，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
（我现在的照片）
大二的时候，兴奋劲褪去，我开始规划人生。
第一个选择，是按照家里人的想法，等我毕业后直接回老家，可以进银行工作。
第二个选择，是按照我自己的规划，考上本科，然后去中国南方的城市看看。
可天不遂人愿，人生哪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2013年，我大专毕业，坚持通过专升本的形式，拿到本科学历。
也就是说，我前后在同一所大学呆了五年时间。
刚开始，我觉得能升本成功，是我人生最成功的一件事。
然而，我到大四那年，突然发现自己上了所野鸡大学。
我们学校连招聘会都没有，就算有来学校找人的企业，也是像电话客服、房产中介这类岗位，都不是什么好企业。
那种被欺骗后的愤怒感久久萦绕在我心头，挥散不去。
2014年，我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找不到满意的工作，我越想越后悔，怪自己当初没好好学习，才会瞎了眼选这所野鸡大学。
家里人非得让我回老家考银行，我很想离开黑龙江。
却被现实打败，只能听父母安排。
但我不想去银行上班，也不爱学习，连笔试都没考过。
回到学校，我几乎跑遍哈尔滨，还是找不到满意的工作。
我越想越生气，感觉自己被学校欺骗。
（我和辅导员）
愤怒使人疯狂，我干了件很传奇的事。
当时，我考银行的时候，笔试在老家，面试要去新疆的首府乌鲁木齐。
我没跟辅导员报备，直接就去新疆面试。
回来后，辅导员很生气，找我“茬”。
想到就业不顺，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干脆揪着她大吵一架。
我和辅导员理论，为什么把我们骗进大学，却连招聘会都没有。
我问她：“你们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我去面试凭什么要经过你同意？”
辅导员哑口无言，就此熄火。
到2015年上半年的时候，我即将毕业，学校还有最后一波校招。
我们学校没什么好企业，3月末，我开始在哈尔滨整个市里面跑，四处找工作。
有天早上，我打算回老家考公务员。
有人告诉我说，隔壁学校有招聘会，让我逛逛招聘会再回去。
没想到，就是这次去逛招聘会，改变我好几年的命运。
这次招聘会上，有家四川长虹集团，是老牌国企，主要卖电视机。
他们招销售岗，我想到总部在四川省绵阳市。
正好符合我离开黑龙江的愿望，就决定试试。
我运气好，简单面试后，顺利被长虹集团工作录取。
在我们那个破学校，想进国企工作不容易。
知道我顺利进国企，其他同学都很羡慕，辅导员还说这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找到工作，我签完协议就坐车回家。
在家玩了好几个月，拿到毕业证后，我才正式到四川上班。
我们从全国各地来的大学生，要先到四川省的绵阳市的工厂进行培训，了解企业文化。
三个月后，培训完成，我们同一批大学生被分到全国各地上班。
（我在四川绵阳的时候）
2015年10月，我被分到重庆市当销售人员。
到重庆，这里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别发达。
重庆是中国比较大的城市，和我的家乡七台河市不可同日而语，就连我们黑龙江省的首府都比不上重庆。
2015年的时候，重庆市就有四条地铁线横穿全境。
从重庆璧山一直到解放碑都有轻轨，40多公里路程，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还有重庆的大学城，很繁华、热闹。
那时，重庆房价才七八千，江北新区刚刚开发，条件还可以，我很遗憾当时没在重庆买房。
重庆真的非常发达，我天真地想：终于看到大城市到底是什么样。
在重庆的生活真的很爽，工作也非常轻松。
因为我们公司属于川渝地区的本土企业，只要总销量不错，面子上过得去，领导就不会管。
当时，我们公司的电视机卖得不错，在本土同行企业里一直保持着老大哥的位置。
我们工作闲散，不用花心思就能完成业绩。
（我在公司的员工牌）
刚进公司时，我跟我师父学着管理商场的导购人员。
另外还负责结算、和商户对接等乱七八糟的杂事。
每天，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和导购人员打交道。
最让我兴奋的，是我去商场视察的时候，总有人奉承我。
那些导购员会说：“哎呀，这是总部来的大学生，黑龙江人，分到重庆来工作。”
每次听别人这么说，我都很自豪。
除此之外，我没学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就学会吃喝玩乐和“浑水摸鱼”，整天在公司混日子。
扣完五险一金，我每月薪资能有4000多块钱，过得还算滋润。
而且，我们有个默认的挣钱渠道。
某款电视机快下市的时候，我们内部人员可以把电视机低价卖掉。
既帮公司解决库存，我们自己也能挣点钱。
每月拿到工资，我们就出去吃喝玩乐，霍霍钱，吃火锅、到周边旅游。
另外，我每月还要500元房租、水电费、生活费、话费……根本攒不下钱。
后来，我在重庆工作一年半后。
因为公司总部缺人，公司把我调到四川省绵阳市工作。
到绵阳后，我不再做销售。
工作内容比较死板，没有提成，薪资降低不少，每月只能拿3000多块钱。
这份工作学不到什么东西，但我还是在公司混日子，又混了两年多。
（我和公司同事）
2019年秋天，大概九月份的时候，我跟主管发生矛盾，大吵一架。
再加上公司要裁员，我觉得没办法再继续混日子，就从国企辞职。
曾经带我的师父也离职了，现在他自己做点小买卖，赚钱养家。
招聘我的人事早已离职，一起进来的大学生没剩下几个，呆在这里始终不是长久之久。
本来，我只是野鸡大学的毕业生，能成为国企职员，已经算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在我头上。
听说我从国企辞职，我父母很伤心。
他们认为这是个铁饭碗，我却不珍惜。
我母亲非常生气，天天在家哭。
父亲也不支持我从国企辞职，认为我应该在国企干到退休。
但我觉得，人生会有无限可能。
国企并不代表铁饭碗，没什么值得遗憾的地方。
哪想到，我从国企辞职后，我的人生一直在走下坡路，根本找不到好工作。
从国企辞职后，我还不想离开四川回老家，就想继续找工作。
听说有家叫“京东方”的公司在大量招人，主要负责调试设备。
我觉得挺好，就到这家上班。
这里工资确实比国企高1000块钱，能拿4000多块钱。
但进去才知道，这家企业非常讨厌，机器24小时不停。
工人两班倒，通宵都要生产、工作。
企业对工人们管理非常严格。
晚上工作又累又困，工人只有凌晨12点可以休息一次。
凌晨3点可以休息一次，每次1小时。
而且，休息时间还不准在车间睡觉。
睡一次觉就是记大过处分，两次就滚蛋。
（我在石家庄的时候）
我主要是负责调设备，也要跟着上夜班。
通宵守在机器面前，防止机器出故障，还要负责品控，非常辛苦。
我坚持了四个多月，实在挺不住，又从京东方辞职。
2020年1月份，我灰溜溜地拎着行李回到老家黑龙江七台河市。
我当然没有想象中的衣锦还乡，而是不停地投简历，找新工作。
有天，我在家吃卫龙辣条，灵光一闪：
“哎，这东西很有名，听说是上市企业，那我投简历试试。”
这一试，我还真中了。
二月末，我把简历投出去。
3月1号，我就到位于河南省漯河市的卫龙辣条厂上班。
当时，我负责做采购，每天工作很繁琐，要对大量账目。
这份工作才干一个月，主管就找我谈话，不想要我。
于是，我再次灰溜溜地回到老家，接下来的出路在哪里，一片迷茫。
我无法再和命运抗衡，就听父母的意见，到四川省西昌市考特岗教师。
结果，我没考上，连笔试都没过。
唉，造化弄人。
（我考的证书）
没办法，我又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2020年，猪肉价格很高，新希望六和集团大量招人。
我寻思这也是个很大的企业，在四川首屈一指，干脆投简历试试。
结果，我发现是养猪场招人。
他们缺文员，就让我进去做报表、管仓库，每月工资5、6千。
从老家七台河市到浙江衢州市，路程将近有3000公里。
为了生存，我再次离家千里，到浙江衢州的养猪场上班，负责管理仓库和做生产数据报表。
（我去看航站时和飞行员的合影）
我们厂长人特别好，遇到他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他教会我很多工作技能，比如说消耗品。
他告诉我，到手里之后只用查下数，对得上就行。
因为消耗品肯定会有误差，如果费心盘点，我一个人管几百个品类，根本忙不过来。
另外，厂里的猪每天分娩多少、配种多少、怀孕率多少、产子率多少……都要用数据说话。
我负责管生产数据报表，就天天做各种报表，枯燥无味。
而且，在养猪场工作的时候，我们没事不能离开厂房，两个月才能出去一次。
我想看看东南沿海到底长什么样。
一放假，我就到上海、金华、宁波、南昌、厦门、舟山这些地方旅游。
去过那么多地方，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嵊泗列岛。
那里很安静，让人心情宁静、舒畅。
（我在外旅游的时候）
本来这份工作顺风顺水，没什么不好。
可没想到，2021年下半年，我的工作出了意外，我在厂里被排挤得很惨。
当时，我们养猪场旁边有个小型养猪场。
倒闭之后，里面有不少工人到我们这边上班。
新来的人中，有个48岁的大姐，人品特别差，千方百计想把我整走。
她老公以前是隔壁养猪场主管。
她仗势欺人，第一天就跟我说：“我要在这个养猪场干到退休。”
我一听，立刻知道这个大姐不是善茬。
她的弦外之音就是暗示我赶紧辞职，她想顶替我的工作。
然而，大姐年纪大，人又笨，连数据报表都看不懂。
我们主管看不上她，只让她管仓库、打扫卫生。
她还不死心，我做会计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旁边让我教她。
这种人心机特别深，人又坏，我不想跟她打交道。
等我们财务经理辞职后，我索性也跳槽走人，去另一家公司当会计。
可尴尬地是，我虽然有初级会计师证，但以前干的活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会计，我不会做“全盘账”。
就这样，我又丢掉一份工作。
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我找不到前路和方向。
（我在成都拍的照片）
当初，我刚进国企之后，感受和其他大学生完全不一样。
因为其他大学生都是毕业之后，在社会上工作过，经历磨难，最终才选择进国企。
而我不一样，我毕业时直接就签的国企。
职场之路顺风顺水，没在社会上经历过任何挫折、困难。
现在，我离开国企后，不断被社会毒打。
熬夜熬不住，干农资采购人家不要我，在养猪场上班还被排挤。
毕业至今，我终于明白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平凡安稳何尝不是幸福。
2021年11月，我想去新疆。
那里的阿拉尔市有很多工厂，好找工作，我想去看看。
但家人不同意，非要怂恿我回老家考公务员。
我知道自己考不上，但家里人的意思，如果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一年。
可我不想继续考，我还是要走，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因为我老家确实挺次，地理位置偏僻。
人均GDP在全黑龙江省倒数第一，还没外面的十八线小城市繁华。
为了生存，很多人都想逃离七台河市这个小地方，这里人口大量流失。
（我旅游时拍的照片）
而且，市里没有大企业，找不到好工作，也没有发展空间。
天气还非常冷，一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处于冰天雪地的状态。
冬天几乎要穿三、四条厚棉裤才行。
但我从国企辞职后，一直处于失业、找工作、再失业、再找工作的死循环中。
如果不回老家，又能怎么办？
未来在何处，我要干什么？该干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早已被生活磨平棱角，心里的热血都被现实压制。
我以为，只要我向现实低头，就能尝到甜头。
可没想到，考公务员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回到老家后，整天无所事事，在家呆两个月，什么内容都学不进去。
2021年12月末，父母给我报了个补习班，让我到哈尔滨继续学习，全力为考公务员做准备。
今年，我已经31岁。
对我来说，这个年龄考公务员真的很吃力。
我没有信心，笃定自己肯定考不上。
（我和朋友的合照）
前段时间，我跟同学一起吃饭。
他说：“你怎么混成这样？
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你说那些历史故事，老师都不知道，给老师都整不会了。”
我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我也有过梦想。
小时候，我看过一部叫《壮志凌云》的电影，梦想着当飞行员。
为了追梦，我曾经特意从绵阳做飞机出发，跑到广东省珠海市去看航站。
但我学习不好，又是近视眼，考不上飞行员。
曾经，朋友们说我像《老梁故事会》的主持人梁宏达，讲历史、军事故事头头是道。
正好，梁宏达也是黑龙江的人，我特别喜欢他，崇拜他，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很喜欢看《亮剑》，也喜欢做军事模型。
但我去应聘做模型的公司，人家嫌我技术太差，不要我。
（我做的军事模型）
梦想和现实之间，仿佛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我跨不过去。
我内心很挣扎，人生大起大落，全是挫折。
一边是生活压力，一边内心真实的想法，我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我潜心学佛，皈依佛门，试图找到人生的解法。
我相信，只要心中有梦，路就在脚下。
虽然我现在很迷茫，但这只是成长路上必须经历的挫折。
等我迈过这道坎，就会成长。
我不愿低头，也不想服输，虽然屡战屡败，但我会越挫越勇。
之所以把我的经历说出来，就是因为我想得到别人的指点。
如果你看到我的人生故事，请你给我一些建议，我该怎么办？
口述：刘先生
编辑：朱小鹿&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