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35岁的她对丈夫说:“我要在活着的时候,给自己举办一场人生告别会。”她说:“如果你的余生,已经屈指可数,你会怎么办?”既然不会离开,那她的要求和提问,都没有同意和回答的必要。然而,无论他怎样反对,无论家人多不支持,她都异常坚定地告诉对方:我就想在活着的时候,让爱我的人把心里话掏给我,这对我来说更有意义…… 我会穿着我喜欢的衣服,然后摆满鲜花,要在现场播放我喜欢的歌…… 其实,我并不害怕,只是那是一个陌生的领域,我有些担忧…… 她开心地笑着,告诉爱她的人,自己已做好离开的准备,无需悲伤。东北人骨子里的开朗、乐观,在她的身上刻下明显的印记。她如愿成为父母的骄傲,本以为,她会一直按照父母的规划安安稳稳生活下去。 每次约会的时候,王亮的包里都会装着一瓶水、一把伞、一张小椅垫,总是会恰到好处地递到王越的手中。“我太好骗了,你得看紧我,不然哪天我就被别人骗跑了。”王亮总打趣说:“除了我能要你这个傻大妞,谁还能要你,你这么笨!”大学毕业后,王越成功入职金融行业,成为一名白领,而王亮在2004年考上了研究生。父母认为,这个跟女儿一样大的男孩,承担不起照顾女儿的责任,不值得女儿托付终身。他们担忧,涉世不深的女儿,会因为一时的冲动毁掉自己的一生。她就是认准了王亮,还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在2008年的秋天与王亮裸婚。母亲痛心地说:“既然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比和父母在一起开心,那你去选择他吧。”母亲的话深深刺痛了她,一边是父母一边是爱人,她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的态度如此坚决。自己是父母的女儿,父母爱自己,那自己喜欢的,父母不也应该跟着喜欢吗?爱情是心中的暴君,它使理智不明,判断不清,它不听劝告,径直朝痴狂的方向奔去。 王越就是这样,如同着魔般,不顾一切地奔向她的爱情,也换来了与父母长达八年的隔阂。没有父母的祝福,没房、没车,连一枚像样的戒指都没有。王亮为了证明妻子的选择是对的,不停地奔波在深圳、上海、北京多地。结婚4年后,也就是2012年,他们在北京买下一套房子,准备就此安定下来。事业有了,房子有了,各方面的情况都稳定了,他们把生孩子提上了日程。此时的王越,已经31岁,她想赶紧生个孩子,不给二人的婚姻留下遗憾。2012年9月,王越身体不适,静下心一算,她有些窃喜,应该是自己怀孕了。而她的小腹,也有微微隆起的迹象,夫妻二人欣喜如狂地去医院做检查。但他们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结果,反被医生建议,再去别的科室做进一步的检查。王越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做了一堆检查,当结果出来时,夫妻俩迎来当头一棒,大脑瞬间空白。本以为肚子里有了心心念念的孩子,不成想,竟是闻之色变的“胃癌”。王越一度怀疑是医生诊断错误,可随后一系列的身体反应证明,检查结果没错,自己真得了胃癌。更糟糕的是,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卵巢、盆腔,预估存活期不到一年。医生对王亮说:“她想干啥你就让她干啥吧,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2012年12月,王越做了卵巢、子宫和胃部五分之一的切除手术。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沉溺悲伤,要么学着坚强。治疗期间,王亮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给妻子做好饭熬好汤,再快马加鞭地送到医院。他常常举着输液袋陪妻子在走廊里溜达,等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僵发白。远在哈尔滨的父母,自从得知女儿身患癌症以后,整日整夜地睡不着。他们真想这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不敢想象,癌症的病痛将女儿折磨得失去快乐的样子。王亮为了逗妻子开心,每天变着法儿的给她讲各种笑话。 晚上,等王越好不容易睡下了,王亮卸下一身紧张,又躲起来偷偷地哭。再坚强、乐观的人,在饱受病痛折磨时,都难免情绪崩溃。有时候,她会暴躁地对着爱人怒吼;有时候,会朝着爱人的胳膊狠狠地咬上一口。然而,一通痛彻心扉的发泄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痛楚并不能缓解半分。有一次,王亮实在忍不住了,他丢下病床上的王越,默默地独自离去。四个小时之后,当他再次出现在王越面前,竟满脸宠溺地说: “哈哈,怕了吧?别总咬我,我娶的是媳妇,又不是小花狗。”这是他们两人共同奋斗出来的,如果自己治不好,那丈夫就一无所有了。但只要和爱的人在一起,她就觉得,每一天都是幸福的。王越暗下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下来,哪怕多活一天也好。而丈夫为了能更好地陪在妻子身边,辞去了待遇丰厚的工作。2013年6月,王亮给妻子准备了一场蜜月旅行,他希望能弥补当年结婚时的遗憾。天津、大连、上海、厦门、台湾、柬埔寨、马尔代夫……都留下了他们相亲相爱、执手不离的画面。虽然已经切除了肿瘤,化疗结果也比较好,但王越还需要定期到医院复查。每次喝消化道造影剂时,王越都把它当成交杯酒,自找欢乐驱赶病痛的阴影。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在她的朋友圈里,满满的几乎都是各种拉仇恨的美食。而王亮一直以来对女儿的陪伴、照顾,也渐渐改变了王越父母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们只希望,女儿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开心快乐,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2015年10月,王越的检查结果很不乐观,王亮决定带妻子回哈尔滨和父母相聚。“这种爱像人活着一样自然,只有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才能看到这种感情扎得有多深。”2015年11月,王越突然腹部绞痛,她又一次住进医院。她一直呕吐不止,王亮每天24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吃住都在病房里。帮她翻身、按摩、扎针、换药,忙前忙后,一刻都没消停过。经过三年的锻炼,王亮的护理能力已经能和一名专业的护士匹敌。王越对丈夫除了愧疚之外,更多的是心疼他为了自己所承受的煎熬。而自从患病以后,一直都是丈夫每天24小时不离身地守着她。每当病痛折磨王越时,她最喜欢看《夏洛特烦恼》,仿佛能将自己的病痛忘记。她最喜欢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希望你能在将来厌倦我的时候,多回想我的好。”这是王越经常对王亮说的一句话,她希望丈夫熬不住的时候,厌烦她的时候,能多想想她过往的好。王越抗癌的事迹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许多人称她为“抗癌女战士”。而电影里的女主角马丽,也化身成一名护士,去探望这位坚强的姑娘。那天上午,马丽穿着护士服,戴着口罩,跟着巡房护士一起来到王越的病床前。马丽给王越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她对王越说:“愿开心、阳光、坚强。”看着是马丽在为王越加油打气,却不想,是眼前坚强的王越,给马丽带来了满满的正能量。热爱美食的她已经两个月没有吃饭,每天只能靠2000ml的营养液维持生命。有时候,她一天能睡十几个小时,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王越总不让王亮闲着,只要他一呆坐着,她就会使唤王亮帮自己做各种事。她让王亮买来需要的小饰品,把病房里布置得像家一样,很温馨。她就给丈夫点菜,帮丈夫挑出他不爱吃的菜,然后闻一闻,默默地看着丈夫吃。“如果没有更多的治疗方案,我希望能让你减少痛苦,不要再遭罪了。”她说:“我有时候会想起,她此刻在做什么,还记不记得我,会不会飞回来看我一眼。”她对丈夫说:“我想在活着的时候给自己开一次追悼会。”对王亮来说,与相爱的人有距离并不可怕,生死离别才最可畏,才是人生最痛苦的事。即便他经常背着妻子向朋友请教,妻子走了该穿什么样的衣服,骨灰该怎么处理;但他却从不在妻子面前表露,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妻子平心静气地讨论生死离别。平日里,我们总是嬉笑着、咒骂着爱的人,离自己远一点,甚至可以赌气地说,这辈子不再相见。我能放下所有,唯独放不下你,你是我这一生的牵挂,也是给我第二次生命的人。 我更希望在我生命的最后,能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大家。
如今看来,第三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那为什么不趁她还活着,实现她的前两个愿望呢?最终,王亮还是忍住心中的痛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为妻子精心策划了一场“欢乐的追悼会”。她脸上的笑容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个正在举行婚礼的新娘。那些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都来了,而那一刻,她也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王越的同学说:“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坚强,反而自己惆怅着脸,仿佛生病的是自己,不是她。”看着你们每一张面孔,想起我们的过往,那些点点滴滴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再见你们一次,告别也好,聊聊往事也罢,回顾我的一生,我自认为我的一生很精彩,虽然它并不长。 我只是比你们先去享福而已,我只是先走,每个人都会有那一天…… 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但我不怕…… “这场疾病,医生说你只有半年到一年的生存期,但你很坚强地活到了今天。我觉得,人最关键的是要活在当下,希望你会活到70岁、80岁,我们一直在一起。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以后,你抗争疾病的这口气歇了……希望我们不管是否在一个空间,是否在一个世界,都能默默地祝福对方……我相信我们再相聚的时候,仍然会相亲相爱,白头到老。”王亮的一番告白,让王越的心抽搐着,更让在场的人潸然泪下。随着告别会的圆满落幕,王越的心愿似乎已经在一步一步地实现。她最想吃爸爸做的饺子,然而父母却因为身体原因来不了,她也回不去。王越最终给爸爸录制了一段视频,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鼻子里塞着长长的管子,泪水禁不住地往外流淌。就在此时,王越的病情急剧恶化,腹部的肿大越来越严重。由于几天没有排气、排便,她的肚子已经鼓得像一个大气球。 这意味着,王越肚子里的肿瘤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增长,严重影响了她腹腔中的血管和淋巴管,只能通过穿刺引流来缓解。而她每隔一小时肚子就会胀一次,她仿佛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了。王越哭诉着对丈夫说:“我感觉我的肚子已经烂掉了,好烦,要崩溃了。”她对王亮说:“要不是有那么多爱我的人,我早就坚持不住了。”让人意外的是,王越患有心脏病的父亲,从哈尔滨来到了北京。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我得这个病,这样能给女儿换30年的时间,那也是值得的。 作为一位年迈的父亲,他无法直视女儿被病魔折磨的样子。他给王越带来了一家人的合影相册,里面全是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为了让王越安心,父亲也主动提起当年的事情,他告诉王越:“王亮为你付出了这么多,这样的女婿,我很感动和感激。 因为一般人很难做到他这样子的牺牲,这三年来多亏了他。”他们只希望,女儿能早日康复,一家人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实现妻子想要和自己一起变老的心愿,王亮将自己和妻子装扮成80岁的老头老太太。对王越来说,能和丈夫一起变老已经成为她人生中的奢望,如此真切地体会一下,也算了结一桩心愿吧。看着一下子变老的丈夫,王越觉得,好像真的活到了八十岁,而她也和丈夫一直相伴到老。她对王亮说:“不管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你都是我最爱的人。”她希望能给别人带来重生,自己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活下来,继续看着这个精彩的世界。2016年5月25日,王越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35岁。王越用生命告诉所有人:爱一个人,可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王亮用行动证明:真正的爱永远不会凋零,不管任何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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