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循迹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主讲：三喵先生 策划：瑞鹤 责编：马戏团长 在这个世界上，“人性”和“社会”，算是最难被解读的对象了。就算有些人壮着胆子，自以为搞到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所谓“真理”，但事实上，这样所谓的“真理”，却未必都是可以造福人民和国家，甚至完全有可能给国家民众造成深重的灾难。 之前，我们提过海地（为什么美式制度在海地行不通？| 循迹晓讲），那个国家建国时曾经是世界上第三个共和国，宪法和国体都照抄的美国和法国，但后来却堕入了地狱。 其实，这样的国家不止海地一个，在非洲有一个国家叫利比里亚，它的故事，可以被看作是海地的翻版，却更加让人唏嘘。   利比里亚这个国名，稍微懂点英语的朋友可能看得出来，来自“自由”这个词，liberal。事实上这个国家的建立跟“自由”还真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 利比里亚的街景 美国建国之后一直到南北战争之前，黑奴的问题一直困扰着美国人。《独立宣言》里说，人人生而平等，那么黑奴算人么？是不是也跟白人一样平等啊？既然“人人生而平等”，怎么还好意思继续搞那个蓄奴制呢？ 从逻辑上和道义上讲，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所以，在南北战争之前，美国废除黑人奴隶的呼声一直都很响亮，也有不少的黑奴被解放成了自由人。可那时的美国没那么多资源安置黑人自由民。社会对黑人自由民的歧视也又很厉害。怎么办呢？想来想去，有人说让他们重回非洲算了。 然而，那些黑人早就与自己的故乡断了根，他们具体来自哪个非洲部落，谁也说不清。那又怎么办呢？有人就说，我们到非洲买下土地，建立黑人定居点，不就可以了？  ◇ 描绘美国殖民协会遣返自由黑人的版画 这办法好。当时的一群美国政要都举双手双脚赞同，前总统杰斐逊，时任总统麦迪逊等人都觉得这事儿靠谱。1816年，他们成立了美国殖民协会，由华盛顿的侄子任会长，专门操办此事。到詹姆斯·门罗当总统时，他的私人代表艾尔斯和海军上尉斯托克顿率领一批自由黑人，到达非洲西海岸濒临大西洋的地方，就这样建立了一个殖民地。  ◇ 利比里亚在非洲的位置 1824年2月，美国殖民协会依照拉丁文自由一词，给这块土地正式命名为利比里亚，殖民地的首府被取名为蒙罗维亚，以纪念门罗总统。 这个由美国黑人组成的聚居地，在西非慢慢发展起来。一开始，美国还派了总督管理这个殖民地，但后来，这里的黑人慢慢不再依赖“美国好人”的帮助。他们先是成立了“利比里亚联邦”，然后于1847年正式独立建国，这个国家叫“利比里亚共和国”，它颁布了照搬自美国的宪法和《独立宣言》，还通过美国式的选举推出了一位黑人总统，从此以“黑美国”的形象矗立于非洲大地。  ◇ 利比里亚的国旗，是不是很像美国 甚至利比里亚的国旗，都是仿制美国的星条旗，只因国家太小，只有一颗星。因为这个国家在学习美国的制度，所以利比里亚很快就得了一个“小美国”的外号。 ◇ 形同儿戏的选举 按理说，《独立宣言》代表着人类最美好的政治理想，美国宪法代表着启蒙运动的思想结晶，黑奴们又无比渴望自由，非洲地区资源丰富，这几个因素加起来，利比里亚应该繁荣昌盛才对，但现实跟理想差距太大，利比里亚不但没能重现美国的繁荣昌盛，反而一路堕落下去。 利比里亚体制完全照搬自美国，总统制、三权分立、选举制甚至共济会都一应俱全，但利比里亚的现代化之路才刚起步就已夭折。建国才二十几年，利比里亚的两大党之间的斗争就已经没什么美国味儿了。 利比里亚的两大党一个叫共和党，一个叫辉格党。  ◇ 爱德华·詹姆斯·罗伊（Edward James Roye)（1815年2月3日~1872年2月11日），利比里亚的第五任总统。真辉格党的创始人，利比里亚历史上首位非正常死亡的总统。 共和党是的成员是以前的黑奴，辉格党的成员是以前的黑人自由民。别看都是黑人，这两派看对方都不顺眼。 1871年，共和党在国会成功弹劾辉格党总统爱德华·罗伊，不料总统竟赖着不走。结果共和党发动政变，判处罗伊总统死刑，绞刑执行前夜，罗伊总统又离奇死亡，据说是被共和党人扒光衣服游街后活活打死的；但也有另外的说法，说罗伊越狱了，他企图游到海中的英国军舰逃亡，结果身上带的跑路经费太多，活活被钱坠下去淹死了。  ◇ 安东尼·加迪纳（Anthony William Gardiner ）（1820年2月3日~1885年）利比里亚第九任总统。 等过了几年，由辉格党更名而来的真辉格党人安东尼·加纳德当选总统后，该党就干脆不再下台了，非洲第一个一党独大的国家由此诞生，真辉格党在利比里亚的统治持续了一百零二年，直到1980年才告结束。 ◇ 百年伟业真辉格党 真辉格党上台之后，美式选举制还在，但逐渐变成了走过场，虽然反对党仍然可以存在，但每次大选都会搞成做票的假选举，最后上台的人选总不令人意外。 在1927年的大选中，全国共有登记选民1.5万人，结果竟有24.3万张选票投给了真辉格党总统查尔斯·金，被吉尼斯世界纪录定为“全世界最假的选举“。 尤为神奇的是，利比里亚还根据美国“总统不能履职时副总统接班”的规定，发明了一套颇具利比里亚特色的权力交接制度，大总统把接班人定为副总统，到规定时候便宣布下台，顺利交棒。这一击鼓传花的游戏常年不衰，成为了利比里亚政治制度的标准形象。  ◇ 1960年代，利比里亚真辉格党的“竞选”海报 政治上乌烟瘴气。在其他方面，利比里亚也是如此。 建国的时候，利比里亚学美国，有自己的共济会，但过不多久，这个共济会就堕落了，完全失去了美国特色，转而向非洲土著的秘密会社靠拢，崇拜西非土产的山精、水怪、湖灵、树妖和祖先灵魂。共济会也与真辉格党政权关系紧密，到了“要有体面工作先进真辉格党，要入党先混共济会”的地步。 就这样，利比里亚在短短几十年内，变成了空有美国制度外壳，但内部完全变成一个“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国家。 这个国家的真辉格党，代表的是从美国移民过来的黑人，他们占人口不到5%，剩下的大多数人，都是当地的土著黑人。这群黑人不仅被真辉格党政府进行惨无人道的经济压榨，甚至还要提供无偿劳动。一个在美国被奴役过的黑人社群，回老家后竟然奴役起本地的黑人兄弟来了，这样的情景着实令人瞠目。 利比里亚的政治和经济就这么一路堕落下去，在这期间也不是没有改革，但这样改革的目的，也是为了真辉格党人中饱私囊。  ◇ 推翻真辉格党的塞缪尔·多伊 1979年，利比里亚的大米涨价，民不聊生，民众在首都蒙罗维亚示威游行。当局祭出“铁拳”，此后，全国抗议、罢工运动此起彼伏，首都蒙罗维亚陷入混乱。 1980年4月12日深夜，一个名叫多伊的军士长多伊领着十几个士兵悄悄钻进了利比里亚总统府。经过一场激烈的枪战，多伊冲进了总统的卧室，总统托尔伯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多伊的冲锋枪结束了性命。凌晨，多伊指挥政变部队占领了总统府，随即在电台宣布政变成功。真辉格党的统治在一场猝不及防的军人政变后落下了帷幕。 ◇ “救世主”多伊 军事政变之后，多伊上台执政。按理说，他是利比里亚第一个非洲土著黑人出身的领导人，更能代表广大的民众利益，但多伊是一介武夫，除了军事教育和军事训练外，其他的文化、科学知识几乎等于零。在他土著黑人祖祖辈辈的思想深处，只有“实力”和“强权”两个词。 他登上总统宝座后，“实力”、“强权”的观念一下子汇成了强烈的“权力欲”，而且通过极其凶残的形式表现出来。例如，多伊上台仅仅一周，就把前政府高级官员赤身裸体绑在海边沙滩一排木桩上“示众”，犯人们在海风中几乎被冻僵，很多描写利比里亚的文章里，都会有这样向加西亚·马尔克斯致敬的桥段——多年以后，当利比里亚的部长们被绑在海边的柱子上准备枪毙时，也许会回想起多年前自己加入真辉格党的那个下午...... ◇ 多年以后，当利比里亚的部长们被绑在海边的柱子上准备枪毙时，也许会回想起多年前自己加入真辉格党的那个下午...... 当然，多伊没读过马尔克斯，他津津有味地欣赏著这“胜利的一幕”，随后让喝醉酒的士兵把这些官员都给乱枪打死了。 多伊这样残暴，治国却相当无能。他的统治下，自己肥了，利比里亚却堕入了赤贫的深渊。多伊自己也相当多疑，即使对周围的亲信高官，也是说杀就杀。 利比里亚国家电视台的新闻部部长采访他，赶上多伊心情不好，直接来了一句，“我不愿意同这个家伙讲话”，可怜的部长大人就被拖下去活活打死。类似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他的手下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之中。 终于，1989年，他的一名部下普林斯·约翰逊忍无可忍，发动政变，推翻了多伊的统治，而多伊本人的下场也非常具有戏剧性。 ◇ 里根总统和多伊的合影 ◇ 普林斯·约翰逊 普林斯·约翰逊让手下在军营里虐待他。 约翰逊决定，“把他的衣服剥光，就像他以前对待别人那样！”多伊赤身裸体瘫坐在地上，双腿的鲜血还在汨汨地流淌。审判开始了。约翰逊威风凛凛地指著多伊问：“多伊，你执政期间贪赃枉法、残杀无辜，你知罪吗?”多伊一声不响，他知道自己的下场，说也无用。约翰逊见多伊不说话，顿时火起，“好，你不说话，来人，砍掉他一个手指头。”随着一声惨叫，多伊的左手食指被砍掉了。 约翰逊又开始审问，多伊仍然一声不响。又是一个手指头被砍掉。砍著砍著，多伊的十根手指已经全部被砍掉了，他疼得几度昏死过去。可是，约翰逊并不饶恕他。又命令人割下了多伊的耳朵。 现在，多伊简直成了血人。但是，他还是一声不响，约翰逊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怒火中烧。约翰逊拿出最后一招，割掉多伊的生殖器。 就这样，多伊被残酷折磨致死。第二天他的尸体被切开吃掉了。他被割耳朵的场景被摄像机记录下来传遍全世界，其中显示普林斯·约翰逊看着这一切，同时喝着一瓶百威啤酒。 ◇ 多伊被推翻时的影像资料，他怎么对待别人，别人也就会怎么对待他 ◇ 多伊死后被示众 多伊的死对利比里亚不意味着解脱。几派势力开始了漫长的内战生涯，这次内战持续了十几年，即使联合国部队进驻，利比里亚仍然战乱频仍，民众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个过去以自由命名，处处效仿美国独立宣言和宪法的国度，堕落至此，实在是令人唏嘘。 现在的利比里亚不打内战了，他们国家的球星乔治·维阿当选了总统，也希望维阿可以把他在足球场上的表现用在治国理政上，早日带领利比里亚民众脱离苦海。 ◇ 利比里亚现任总统乔治·维阿，AC米兰名宿 利比里亚的故事，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但是在这里，也可以看出一些历史规律。 很多别的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表面上看，移植了现今的政治经济制度，看上去很文明，但事实上，当代文明当代的文明核心，不在高楼大厦，也不在政治制度，本质上还是一些根深蒂固的习惯和风俗，不改变这些，强行的把当代文明的外表嫁接过去，那会发生什么呢？海地和利比里亚大约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所以，当一个人声称自己在社会人文领域发现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并准备拿它治国，想想海地，想想利比里亚，就什么都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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