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宇宙,社会与人性:寻找我们的坐标 | 盘尼西林·早茶夜读

 早茶夜读 2022-04-26

 

第1031夜

文  |  盘尼西林

永远不能忘记初读《三体》时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那是在2012年的一个夜晚,打开来自彩云之南的包裹,三本《三体》赫然眼前,齐整地排列开来,充满了仪式感。这是我的高中同学立瑾寄给我的礼物,礼物的出处源于之前回乡省亲的同学聚会中,我们畅谈同窗之谊,回想恰同学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和憧憬迷茫,捕捉高中时光的美好瞬间,感念时光留不住人的聚散,却可以留住人的心怀。

席间,大家不约而同想起高三的最后一次秋游。那一天夜幕降临后,在郊外西山华亭寺某个小旅店的大露台上,七八个同学错落有致围坐在一起,天上繁星点点,人间欢声笑语。阿彬的吉他声聚拢了我们的情绪,“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看不清的岁月,抹不去的从前......”惆怅岁月如梭的过往,孕育不可知的未来。当《送别》的旋律响起,“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大家忘情地吟唱着,一张张投入而深情的脸,懵懂的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长亭古道芳草天涯的离愁别绪。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长长的轨迹,照亮半个天空,久久不肯离去,同学们仰望着,目送着,天地人和时空在那一刻凝固。

立瑾回忆,“那一夜的《送别》的歌声充满了仪式感,而那颗流星就是最华彩的乐章,曲终人散,流星飞逝,隐喻着年华似水的聚散”。我调侃道:那时大家真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风骚,现在为了生活都那么接地气,欲言又止,谨小慎微,负重前行而不知路在何方,哪有当年的灵动飞思。岁月不是杀猪刀,活脱脱是养猪场啊。大家笑喷后作扑上来揍我状,阿彬打趣道“那现在的你是否已经苍凉到'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的境界。我说,很遗憾,马老师只教了一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我就毕业了,现在衣带渐紧,却陷落在钢筋水泥的丛林,敢问路在何方?星空还在那里,但儿时的北极星呢?大家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立瑾突然问:”看过《三体》吗?知道黑暗森林法则吗”?

我们大家都摇摇头,于是半个月后,我的书桌前多了一套《三体》,分别是《三体I:地球往事》《三体II:黑暗森林》《三体III:死神永生》。现在想来,刘慈欣真是用心良苦,三本书的名字也分别隐喻了对人类文明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思考。

这是我们班当年的两位省高考状元,弹吉他的是文科状元阿彬,送我《三体》的是理科状元立瑾,文科状元琴音外飞逝的流星,理科状元导读里洋溢的科幻情结,一文一理串起我初次阅读《三体》时的感恩与回忆。

相信每个人儿时都有科幻情结,也许祖先们进化到能够抬起头专注星空时就已经注定。这是一睹广寒宫里嫦娥仙子绝代风华的渴望,是对星球以外空间的恐惧崇拜,还是人性对未知世界无法抗拒的好奇心,或者人类原始本能的征服欲?答案不得而知。记得小时候跟随哥哥第一次看到木星四颗卫星时的愉悦,第一次率先找到哈雷彗星的成就感,第一次仰望猎户座时莫名心潮涌动。伴随着成长的脚步,星空赋予我的关照从未泯灭。

科幻小说,一直是我飞向星空暂别现实的避风港,而三体的阅读体验彻底颠覆了我对科幻小说的认知,它载着我的科幻梦想以光速飞到平行宇宙之外,体验到未来科技构想带给我现实生活无法给予的遐思,却又在阅读中无情地把我抛到黑洞边缘,觉知到人类社会面临生存绝境林的人性善恶。

收起思绪,回归当下和未来,就像《地球往事》和《黑暗森林》的无缝衔接一般,贯穿了我们对宇宙,社会与人性的思考,也几句读后感算是作为一个地球上的阅读者对《三体》作者刘慈欣的致敬吧。

读一本书,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就好比一首曲子,人们要不就是被音乐带入到作者的乐境,像瓦格纳的鸿篇巨制《尼伯龙根的指环》就是这样的作品,强大的意志力摧枯拉朽,可以笼罩甚至裹挟满堂听众的意志;要不就是把音乐带入到自己的心境,随着思绪流淌,如肖邦的夜曲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地一次次抚慰听者的心田。当然,不乏两者兼而有之的作品。《三体》就是这样,一方面作为游客你将穿越星际,进入超出常人想象的未来科幻殿堂;另一方面又如一面镜子,让你作为船长照见人类文明里的芸芸众生,照见自己,照见人性深处的善与恶,爱与恐惧。

《三体》的横空出世,打破了欧美人垄断的科幻小说最高奖“雨果奖”。到目前为止,《三体》三部曲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出版19种语言,销量更是突破两千多万册。最具代表性的粉丝毫无疑问是美国总统奥巴马,他曾经三次发邮件给刘慈欣催更,“《三体》实在是太有想象力了,十分有趣。故事背景十分宏大。读完后,我第一次发现美国总统竟如此渺小和无趣。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平时国会和我的工作都是在斤斤计较于一些很小的事情,而不是去担心外星人入侵。” 虽不能说刘慈欣以一己之力将中国科幻提到世界级水平,但三体无疑是赢得世界级认可的的国内科幻开篇之作。

一本小说的优劣,人们不外乎从文学艺术性、结构性、叙事性、思想性等方面来评判。而作为科幻小说类别放到这样的框架内来似乎有失偏颇,毕竟很少有人会苛求一部科幻小说文学艺术性达到什么高度。但是,对于以上其他几个元素,《三体》在科幻小说中都是翘楚,究其原因在于其科技脑洞能无限延展到硬科幻迷心中的十维空间,也能内省到涵盖社会与人性最隐秘的心理内核,故事中几个主人公不同的人性特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地球甚至星系的存亡,从最宏大的十维宇宙到最微小的个体内心,《三体》通过硬科幻构想向当今科学的最高成就致敬的同时,也阐述了古老的道家哲学思想浩瀚无垠,最终回归的是对整个人类文明的深切关注和对人性的悲悯。

阅读三体的体验,感触最深的还是三个方面,哪个方面展开都会思如泉涌,阅读作业限于篇幅,先谈《三体》的科学性构想。

第一遍阅读便认为《三体》的硬科幻能力完全不输于任何西方科幻大家,按照科学理论的推演和假设,哪怕后来推出轰动全球诺兰电影巨制“星际穿越”也无法望其向背。

关于硬科幻和软科幻的争论是科幻迷们永远绕不开的话题。虽然科幻小说的优秀并不取决于硬科幻与软科幻的差别。按照传统的观点,硬科幻是以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学、医学等科学为基础的,软科幻相对于硬科幻,是情节和题材集中于哲学、心理学、政治学或社会学等倾向的科幻小说分支。一般来说,硬科幻往往遵循严格技术推演和发展道路作为预测,是以描写极其可能实现的新技术新发明给人类社会带来影响的科幻作品;而软科幻作品中科学技术和物理定律的重要性被降低了或者描述减少了,因为它所涉及的题材往往被归类为软科学或人文学科。换一句话,软科幻更关注科幻世界里的人性深挖。好比金庸和古龙武侠小说风格的差别,金庸小说多有历史背景,而且武学招式和练功法门描写得极尽铺陈之能事,固然令人赏心悦目;而古龙笔下的人物不知今夕是何夕,在武功上的刻画基本不着笔墨,而对于场景与心理的描写充满了张力。金庸古典,古龙现代;金庸科班,古龙江湖;金庸写神,古龙写人。

硬科幻的一面举一个例子,二向箔概念的推出。《三体III:死神永生》中登场的宇宙规律武器之一。首次出现于一艘来自歌者“母世界”的宇宙飞船。二向箔专门通过“降维打击”清除那些隐藏在结构较复杂的恒星系统中的弱小文明。因此二向箔对于高等星际文明来说并不是武器,而是一种高效的清理工具。但是它在宇宙间的滥用却极大加速了宇宙的死亡。这一点和庄子古老的道家哲学不谋而合。《齐物论内篇》:“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

不知刘慈欣是否读过庄周的《逍遥游》与《齐物论》,但科学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一定是和哲学再次对接的,虽然过程中曾有分分合合。庄周哲学体系中宏大的宇宙观在《三体III:死神永生》中作了技术性的还原,虽然很久以后的将来也无法证实,但可见刘慈欣对于哲学和科学理解之深。再者,2000年前的思想对于历史来说很久远,但是对于一个星球生命的孕育,对于我们已知的宇宙膨胀时间线来说比惊鸿一瞥还要短了不知多少倍。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就好比课堂上庄老师出了个题目,刘同学马上就完成了他的命题作文。

而软科幻的例子则是“黑暗丛林法则”: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

“黑暗森林法则”实质上是通过《三体II:黑暗森林》的情节展开极尽详细地描绘当今天体物理学家霍金的预言,警告人类不应该主动寻找外星文明,而是应该尽量避免和外星文明接触,避免遭遇到毁灭性打击。霍金认为外星文明存在的概率很大,当地球文明和外星文明接触的时候,可能就像是哥伦布第一次踏上美洲大陆一样,把地球上的资源洗劫一空然后离开地球,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从这个层面来解读,《三体》毫无疑问称得上“软硬兼施”。用小说里主人公叶文洁提出“宇宙社会学”的概念作为软科幻讨论的总结:一、生存是文明的最根本需要。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如果把这个概念下沉到我们的蓝色地球,聪明的读者也许立刻可以设想作者埋下的关于人性的伏笔,也是下一篇读后感将要讨论的内容。

浩瀚的宇宙中存在了100多亿年,我们的蓝色家园目前40多亿岁,地球上人类文明繁衍了近6000年,作为人类社会中的每一个个体,文明的时空坐标在哪里,而我们的人性坐标又在哪里?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