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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与单位一本家族弟安光前往尧沟张家埠头探望一张姓老者。 一条路默默地延伸着。路面上缭漾着白色的寒雾，没想到今天这么冷，我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有些浑身颤抖。 由于前几日酒局不断，酒量失控；昨日下午拔牙后又穿沟越崖，连访六村，拍摄古楼老槐，骑车奔波不下二十里，当日晚未得休息，料理博客过半夜，子时后吃了一个冷馒头一包方便面。今天因到张家埠头不得不早起，睡眠不足，作息失调，劳累过度，突感肚腹饱涨，头晕目眩，脸部发烧，故而抗冷力陡减也。 好在路途不远，轻车熟路。我与安光说，就从李家埠头穿插过去吧。说起李家埠头，那是我其中一个亲家所居之地（二儿媳娘家），此处有“五埠头”，早就熟知，所云“轻车熟路”者非虚也。记得1995年为小儿婚事来“要年命”，与拙荆初来此地，有人指曰：南边即是张家埠头。猛然里记起老朽在1982年担任班主任的文科班班长就在此村。去年夏天，又听人说新近修建了一座“张家埠头特大桥梁”，与老伴特地亲临参观。不久后携妻带孙去聊城访友，承蒙聊城市工商局网友于建军热情款待，又蒙担任外国语学院党委书记的学生无微不至地照应，对张家埠头这个村子更亲切了。 从李家埠头前街折入张家埠头，大街空无人迹，正费踌躇，蓦然想起去年夏天学生曾在电话里说“我家天井即可看到大桥”，心想就在这一地段了。见路东有一上好宅院，径进，询问一少妇，连问我们所探访者老少两代三个人的名字，皆不知晓，煞是奇怪。少妇解释说“我过门没几年，不熟悉。”返身出门，又进路西一蓬敝院落，满眼凄凉，一垢面老人抱一婴儿出，殷勤指示住处。拐弯抹角，过一小沟，见有一块三十米进深的空场，保持得干净利落，与别处大不一样，一愣，此处定不是一般农家所居！何也？盖一般农户只顾农活，绝然不顾居室卫生，何况居处附近。而尧沟地处平原洼地，沟汊纵横，以前曾过访数村，皆深有喟叹。有朋友赵光辉者，一蓝宝石有限公司董事长也，祖居赵家埠头，后搬迁小楼村，他屡屡对我言道：“我虽然生在尧沟，但对尧沟人很不满意，自私自利，道路没人修，卫生没人管，车子一到尧沟就很难行进。”他是去年陪我到小楼村拍摄清朝重臣刘墉姑家一座古楼时说这番话的，迄今言犹在耳。故而，见一清洁清爽之地，不免耳目一新，大为惊诧。 此时，天空虽有霜气，但冬阳已经微露，附近有树林，有些许神秘，仿佛远古的梵天之声被隔在密密的一片树林后面，朦朦的美胧胧的妙，有些让人深不可测。 一眼看到进深端处，有一古色古香门楼，虽质朴却雅致；猛抬头，又吃一惊，门楼与影壁中间有一棵枣树，高出门楼约有一丈，树枝东西伸展，盘舞上空，呈龙腾之态，虎跃之势，状貌甚伟。 我从小走姐家，姐夫出继给一位近族老者，老者乃一风水先生，风水先生居地有一水沟，有小桥可通，小院不大，大门东北开，主房为西屋，东南角有一片绿竹，甚感与别处不同，宛如进入仙境。老先生满屋满橱皆为阴阳八卦、堪舆风水之书籍，多是木版线装，鱼骨套扣，因年深日久，历经沧桑，封面黑黄，老远即闻到一股纸潮味儿。彼时，我已在昌乐一中求学，嗜好文学，尤爱古文，故而常将神秘古籍搬到院中敞亮处，读之渐渐入迷，寝食皆忘。鄙人那时对诸如神鬼之说根本不信，唯独对堪舆风水有几分好感，入目之处恍若有悟。 春节前，看“潍坊公共频道”的“名人讲坛“，有一束发飘然垂须的清癯道人每天午夜零点讲述堪舆风水，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我一定倾耳细听。此道长讲得很有水平，最令人佩服的是，他讲的并不是迷信，而是紧密地结合着辩证法，可说是复杂人生中尽是堪舆知识，居第宅院里皆为风水学问，待人接物处无不显阴阳相合或相克之修养，正可谓渺渺者天，邈邈者地，淼淼者水，碌碌者人也！ 若论鄙人之祖居，大门是安在一个胡同端处，大门内外各有一棵粗大的楸树，北屋正房东西也各有一棵楸树，只是年载略短而已。小时候，不说别的，只这四棵高大的楸树便够我童稚的心灵自豪的。后来父亲与叔父分家，大门内外最雄壮的两棵楸树便先后被砍伐了，只留了北屋正房与东屋间的一棵，1971年，归到了我的名下，迫于居家过日子艰难，也被我借了大队一头小驴拉到“大柳树大集”（现属于潍城地界）卖掉了，换回了一辆“青岛大金鹿”。迄今犹觉那次的举动十分荒唐。可随即而来的村址西迁，连大街中心的老槐树也难免遭殃。 我的祖居——四棵楸树——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如今在张家埠头看到了这棵状若虬龙的枣树，若有所思。这家大门是质朴的，给人一种吉祥感；枣树在冬天里虽然没有葱茏绿色，但是那伸向天空雄劲的气魄足以让我凝心而静气，足以使我正冠（啊，我是戴帽子的）而仰拜。 我对同来的族弟安光说：“我们探望的主人一定就在这里了！” 掰开虚掩的大门，情不自禁地又对这棵枣树望了几眼，过天井，进屋。果然是我们要拜访的人。因为我跟两位老人是见过几次面的。 行文至此，不得不道出所访主人的大名了。他叫张志明，是一位退休老教师，早年任教于山东高青县，退休后又被邀到昌乐一中教地理课程。他就是我在1982年刚进城时所担任的那个文科班班长张乐方的父亲。论年龄，张乐方的父亲张志明无疑是我的同行前辈，但论所交，我们彼此之间又是班主任与家长之间的关系。他曾到过我那时的办公室一次，他与当时任地理课的秦学良老师是熟人。而对张乐方的母亲更为熟悉，因为她来过学校几次，牢牢地记住了乐方母亲的面容。 张志明先生见到我很高兴，连忙让座、奉茶。我端详着这位早就退休的老教师，不由地暗暗惊叹：身板这么挺直，面庞这么滋润，怎么看都不像八十二岁的人呀！ 谈了些什么，大部分都淡忘了，但却牢牢记住了张志明先生的一句话——“主要是刻苦认真呢！” 他说这句话的背景是这样的：我提到有个学生叫张涛，在“老二中”（现在的宝都中学）斜对面开一家“海尔电脑”商店，曾与我多次谈到张志明先生的孙子非常聪明，譬如他的次子张乐东所生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张志明先生的两个孙子，都考上了科学院的博士后。张涛还啧啧赞叹，道出了“神童”二字。说张志明先生有个孙子八岁时下象棋已经纵横捭阖乡里了，壮年人不敢与之交手，唯恐让村人笑话：“连个八岁孩子都下不过！” 而我在聊城，也偶尔听到乐方对儿子的教育，那无疑是成功的教育。乐方是张志明先生的三儿子，乐方的儿子因为远在聊城，村人当然不熟悉，但据我了解，也是前程远大，不愧张氏门庭。 对于我的盛赞，张志明先生保持着绅士风度，他谦虚地说出了“主要是刻苦认真”那句话。诚然，“刻苦认真”可以创造奇迹，但“天才”也很重要，而这些主观、客观条件无不与风水联系着。譬如某一家风水破败，该聪明的后代也不聪明了，傻儿瓜脊潦倒一生。该勤奋的也不勤奋了，莫名其妙地毁灭了前程。不用说远的，我老家昌乐城南街道办的小埠前村就有一个“现世报”。此事说来话长，容以后别文细述。 至于另一大收获，就是他家那棵枣树—— 他家大门洞与影壁间的那颗枣树，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 张志明先生说，他家的枣树是他的父亲（张乐方的爷爷）栽于1891年，当时的情况是，先栽树，后盖屋。倘若用一句拟人修辞法，即是说这棵枣树是乐方爷爷辈的老人了。 恍然里在聊城时，听到过乐方对于他家枣树的描绘，可见乐方对他家枣树也是一往情深，镶嵌进他的大脑，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了。 我之所以格外看重祖居，是因为现在城里的居处多为楼房，宅基地大都是公家的，何来堪舆？即使有风水也是大家一块享用，精灵再多也都分散开了。而农村今天建房又多被村委以及上一级政府规划所牵制，何来风水？村址又动辄因人事、物事变动而迁移，风水处在漂移间是不言而喻了。所以。有一处迄今未动的祖居当是后人至关重要的大事。 祖居有一处好地脉，那是潜藏着的，凭肉眼凡胎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可是，树木就不同了，凡是有文化素养的人是能分出优劣的。即使没什么文化，也能晓得树木对于人的重要性，不过那得清除单纯为了经济利益的俗人。当然，我大半生里也是没有脱俗的。 树的影响绝不仅限于人们生活的表层，它会潜移默化地浸透到精神和思想之中。因为树的内涵并不仅仅是树干的年轮递增和叶果的盛衰交替。一根一枝，一疤一痕，一伸一缩，一花一果，甚至树上的一鸟一虫都是有灵性的，由此我得来一个启发：树其实就是生命的汇聚，树其实就是人杰地灵的象征，树其实就是堪舆风水的标志杆…… 由于年前的一次拜访，才有了这些话。姑妄写之，姑妄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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