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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为了给学生整理名著阅读记录卡，我在重读《简爱》。上次读它时我还十几岁，那时候深受震撼与感动。
我问朋友，你觉得简爱为什么会爱上罗切斯特呢？
她说因为她自卑。
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中萦绕，为什么简爱会爱上罗切斯特？罗切斯特的魅力到底在哪？她所追求的爱到底是怎样的？
如果她追求的是平等之爱，这平等大概是既包括心灵更包括身份地位。在故事的结尾，她拥有了叔叔给的遗产、年轻且健康的身体，罗切斯特却是一个将近50岁的、失去了眼睛和一只胳膊的男人。此时，这两人之间的爱情就是平等的吗？
简爱在爱上罗切斯特却没有把握他也爱着自己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挣扎，当她看到罗切斯特向别的女子大献殷勤时，便一遍一遍给自己泼冷水，警醒自己不要过分沉沦，毕竟“他怎么会爱上自己呢？”身份地位带来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追求平等自尊是华丽的袍子。
而反观罗切斯特，会因为自己已经五十岁且双目失明身体残疾而拒绝娶简爱吗？没有，他满心欢喜地接受感恩命运给他的馈赠。男人和女人对自强平等的认识是不同的，又或者对爱的内涵理解不同。
如果要写一部大女主剧，那应该是简爱出走之后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成为拥有物质财富和坚韧充盈灵魂的人，而不会无端地安排一笔遗产使她接受。这财富来的太突然，独立自主的前提也来的太简单了（为什么没有这样写，因为当时的社会现实中几乎不会产生这样的传奇故事）。
那么，简爱为什么会爱上罗切斯特呢？
有人说遇到爱遇到性都不难，难的是遇到理解。在小说中有一段对话，罗切斯特直接看穿了简爱在那一副看似倔强、任性、追求所谓自尊下作为一个女人的核心。因为他看破了简爱，简爱的心灵为之震撼。她认为这是理解，跨越阶级地位所到达的心与心的窥视和交流。但换个角度想一想，但凡是经历过一些世事、游历过一些地方、又拥有过一次婚姻几段恋爱的中年男人，怎么会看不透看不破一个小女孩的心思呢，尤其是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生活了太久太久的女孩的心思。罗切斯特本身并不特殊，但他是简爱在脱离了自己舅母的家庭、脱离了学校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富有专横霸道，拥有男子气概，并且看见了习惯于不被看见却渴望被看见的她。她认为他懂她，所以，她爱了上他。
还有一点是关于驯服与被驯服。在《小王子》中，玫瑰说她希望小王子可以驯服它。带刺的玫瑰是美丽、傲娇且寂寞的，除非她遇到能主宰她的那个人，于是她渴望被驯服。简爱是那朵带刺的玫瑰，在她心里，她不屑于与许多人为伍，沉浸在自己的倔强任性和自我里，而地位阅历更丰富的罗切斯特，是可以驯服她的对象。在简爱的阐述和内心独白中，他们进行过一段推拉式的恋爱。她说她喜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罗切斯特的底线，而罗切斯特也同样迷恋这种感觉。他们都是强硬的人，在各自的头脑认知和生活范围中。于是两个强者决定开展一场势均力敌的恋爱。简爱渴望并享受被驯服。
又或许，所有的女人心中都希望有一个男人可以驯服自己，上演霸道总裁爱上我这样的戏码。一旦他找到这个男人，她又渴望在戏剧的中后部分上演灰姑娘拯救霸道总裁的戏份，以此彰显自身的独特价值。当简爱回来看到这个男人变得衰老忧伤痛苦，于是一种圣母玛丽亚的心态产生了，她决意嫁给他。
罗切斯特对简爱说：因为你喜欢牺牲。
一语中的。有些女人就是牺牲型的女人。在家庭中，有许多母亲是甘愿做并且沉迷于去做一个牺牲型的母亲的。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感受到了被需要，或者说她们以为自己是被需要的，且无可替代。在这种被需要中自我价值得以确立。简爱也是如此，在漫长的痛苦的童年生活中，她像是一个被遗弃在世界之外的孤女。如今，她可以被需要了，她的价值被看到，她享受这样的感觉。她终于可以是感情中付出的那一方，更富有的那一方，起主导作用的那一方了。与其说他爱着罗切斯特，不如说她更爱被罗切斯特依赖和爱着的自己。
为什么罗切斯特在此时不觉得需要平等自尊自强呢：“我不能过分依赖于你。我与你是不平等的，我的健康我的身体我的年龄都不如你，所以我无法娶你。”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关键，他爱自己，他才是真正自信的那个人，是更富有的起主导作用的那个。女性独立与自主，还远远没有实现。
我们永远无法摆脱自身的局限而存在，这局限，可能是我们的出身、我们成长的环境，甚至于我们的性别本身所带来的根深蒂固的原生的偏见。所以，时隔多年，当我再次读完《简爱》，我并没有觉得它是一部追求自由独立爱情的颂歌，也没觉得是一个女人的成长史。只能说她完成了部分的成长，在简爱的内心世界中，她达到了一种和谐稳定与自洽。但对于女性来说，真正的和谐稳定与自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花了四分之一篇幅讲述简爱的童年经历校园生活，用了一多半的篇幅讲述了她和罗切斯特的相遇相知相爱与分开，却用了极短的篇幅讲述了简爱的回归，更一笔而过他们婚后的幸福生活。为什么这样安排呢？或许作者也不知道如何去让这样一对男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尾，王子和公主终于过上了开心幸福的日子。然后呢。然后故事结束了。
所以，是小说写作者的局限，还是受时代影响下的局限，还是女性自身定位，想象和现实冲突下的局限？
当然，还有一种方式可以回答关于简爱为什么会爱上罗切斯特。
为什么呢？
因为缘分。
形而上的东西，我们无力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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