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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郑文光
六五年岁末，以砸烂旧文化为号召的“破四旧”运动，在全国铺开…… 破四旧，开弓放箭大砸孔家店，小砸旧文化世家籽儿。我虽积有反右的应对经验，此次恰没有像小泥鳅那样滑脱，落下人生仅有的一次失算。 一日午后，文化站纠集别动队，不约而来。对祖宅做清剿式搜查，发现两大箱线装古书。搜者见之双目放光，视为行动硕果。如何将重若铅锭的战利品抄走，犯了难。正屴仄，有人提议叫搬运工。我憋不住发话：“既然不是鬼子进村，东西想拿走，总得写个只言片语的凭证。”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头目急中拍板，暂时封存。吩咐速写封条，贴紧贴实。我以为胡子老儿吹灯，了啦！没料到当晚请我去听“最高指示”，到场却有宣无讲，以言代法判“隔离矫正”，编号“41”立刻执行。事后才知，“鬼子进村”刺中痛点，隔离是调虎离山。从此两大箱古书，未遭还手、无杀伤成全打劫。若干年后，落实政策，只见拆散的残页。管库人透露：见到绵软的白纸，都拿去擦屁股了。闻此，我大骂混蛋，双泪俱下，不能自制。 隔离矫正，又叫坐人民牢。地点不详，押差两人，一前一后，送往东南方向。月黑风高，沿农村泥路，无尽的朝东朝南走，来到一处泥墙圆茅屋的庄户人家，落脚过上监候生活。这家仅有未老先衰的“假老头”，即是伴也是狱卒。 第二天不停有社员来探视，问能干什么？我答会说书，爱听今天晚饭后就开场。于是从隋唐演义，说到七侠五义；从杨家将，到说岳全传。小油灯下围坐二十多人，个个听得耳朵竖。这招不仅拉近关系，还改善了伙食。半个月，不声不响到期，照例要开批斗会。批斗设在岔南大会堂，我到场有人领呼“打倒旧文化世家籽儿郑文光”口号，跟着吆喝的人不多，正欲揪我上台，一帮听故事的社员，立刻以我为圆心，围得结结实实，这架势令主持人犯怵，我才躲过一劫。 人生的坎儿很多。落水了，对下沉不要做徒劳的挣扎；而是为上浮积攒体能智能伺机而搏。只有善于上浮，才能化险为夷。有了这次落水经历，接下来十年动乱，多数人变成小爬虫。我安然无恙，宁静地徜徉在书本中朝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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