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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与“鬼话”
文 l 袁芙丽 
每个人，再大胆，有天生的一部分，也有后天历练的一部分。
母亲天生胆小，一到天黑，就不能再去屋外单独活动。每每见我说一个人在夜间从哪儿经过哪儿，就会目瞪口呆，然后总是千篇一律地念叨那句“牙里种”（“牙”土话是父亲的意思。“牙里种”就是说像父亲。）作为总结。
从小到大，也并不是没有怕过。小时候老屋的房子，因为地盘紧促，我家的猪栏（厕所）要经过二伯三伯的门户，（二伯母意外摔伤早亡。）再往后横过去，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堂口过道，小时候就听大人讲，二奶奶就是倚在堂口中间的木柱上突然离世的。虽然并没有见过二奶奶，但每次夜里经过的时候，总是觉得木柱上靠着一个黑黝黝的人影。而厕所的门，正对着后面陡峭幽深的高山，有风的夜里，似乎每一片簌簌作响的树叶，都是无数的鬼影在招摇作乱。所以，小时候最愁的就是夜里闹肚子。
十岁以后，最恐惧的便全是父亲的结石病症，痛得最厉害的时候，新做的老式木床的床沿横木，都能被他因为疼痛而使劲攀断。而每次请医生的重责，几乎都是落在我这个“长女”身上。农村的医生，得走上几里路，中间有一段路，很长路段都是没有人家的坟地。有时候，傍晚去请医生，碰巧医生不在家，去了别的村落出诊，回来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物质匮乏的年代，又没有随身的手电，只能一个人带着担忧父亲的心急如焚与惧怕夜路的惊惶不定，硬着头皮摸黑往家赶。
一个人的夜路，脚步再轻，“沙沙”声也是一前一后，突左突右地尾随着，似乎一转头，后面就有高过自己一头的黑影压过来，心跳到嗓子口，脚步更疾，黑影也更快速，停下来，猛一转身，背后什么也没有，正待转身，又觉得有人往脖颈里吹了一口气。汗滴早就浸染的双眼，惊恐胆怯地东张西望，似乎有个什么藏在黑暗里，只待自己再往前行，它就会蹦出来，把自己拖入荒郊野外的沉沉夜幕。
记忆最深的一次，应该有十三、四岁了吧，傍晚时候去“皂角树下”请医生，先到叫伯伯医生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可医生不在家，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又去不远处的另一位叫爷爷的医生家，却被一只狗追着狂吠，医生也不在家。心里急得担心父亲，只差没有哭出声来，却也只能赶紧回家另想办法。路过坟地的时候，雷鸣电闪，大雨如注，担忧、恐惧一齐袭来，眼泪终于无声而下，混杂着汗水，雨滴，一身湿透。一个巨大的响雷过去，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前方那些远远近近矗立起来的石头，如鬼影乱窜，一隐一没之间，已经把我惊吓得七魂六魄都顷刻无形。只能凭着对路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往家狂奔。许是都在为父亲的疼痛揪心难受而有所冲淡，没有任何人留意到我魂灵出窍而完全懵了神情，我也没有向家人说起我的“历险”，只是，从这以后，我不再对走夜路胆战心惊。
关于“鬼”的传说，从小就听过很多。民间的“鬼附身”是因为“火焰低”。总是听父亲津津乐道地讲，堂弟五六岁那年，病得奄奄一息，叔叔急火攻心，慌乱不堪，抱着堂弟高一脚低一脚的就往镇上医院跑，父亲跟在途中，堂弟被叔叔抱着时，眼睑暗淡，气息游离；一到父亲手中，堂弟就睁开了眼睛，气息瞬间平稳。时过境迁，这些话可不可信，已经不再重要。但我相信一个人正义坚强的心向与吸引力法则的关联。毅力与意志力强大的人，任何的邪气都无法入侵身心，这是无需争辩的真理。
“火焰高”便什么都不惧怕。小时候就听老人讲，从田坪回家的“巷子口”， 那口早就干枯并且杂草丛生的池塘，古时发生过很多的怪异事件。其一：一后生夜半经过池塘回家，走到池塘，看到池塘里漂浮着很多鲜艳的手帕，便下塘去捞，结果再没有出来。其二：两兄妹傍晚经过池塘去田坪，在池塘下边那块小水田那里，突然嗅到奇香。走到池塘那，哥哥看到池塘里有一妖艳女子裸体洗浴，（妹妹什么也看不到）便向池塘走去。妹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涉水而行，大叫哥哥，可哥哥脸上发出一种很兴奋很奇异的表情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并不搭理，又向更深处走去，眼看着水至脖颈，妹妹情急之中，在路边捡了两个石头向哥哥扔过去，见无反应，便拔下头上戴着的珠花掷去，正好砸中哥哥，哥哥突然苏醒，问岸边的妹妹，自己怎么到了水中？等哥哥从池塘中走出来，兄妹两抱头痛哭...
这样的传说，还有很多，比如在哪个曾经停放过从外面死去的人的尸体，便总是听人说闹鬼，说好好的人走在那，突然灯灭了，呼吸困难，听到对面院落人家的一声鸡鸣，才突然缓解下来，急急逃离那个地方。比如说人好好的走着，却突然辨不清方向，走来走去，仍在同一个地方，回头听人说，这是碰到“朱步精”了。还有那些在荒郊野外里，远方高山深处游移的灯火是“云仙娘娘”巡山。还有河边的水鬼会化作游鱼，吸引过河的人去抓而溺水而亡。等等...等等... ...
走过很多的夜路，听过无数的“鬼话”后，那种一个人待在黑暗里一有异响就心里胆怯发怵，就惴惴不安，惊惶惊悚的感觉早就不复存在。需要在夜里走一段无人作伴的山路时，也不再觉得后面有人，黑暗里有手在向着自己的后背伸过来。再然后，就算夜半经过坟地也可以不惊不惧，大无畏地独来独往。当与姐妹玩到深夜，也敢把她送回去再一个人回来。慢慢地，敢看各种各样的死人，经过意外死过人的场所时，不再毛骨悚然，浑身打颤。。。而与人讲起这些来的时候，总是嘻嘻哈哈：反正什么鬼都没有看见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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