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小说看台 || 党杨孝:发叔的婚事

 一床书759 2022-04-29
发叔的婚事,成了全村的头等大事。十七八的小伙子,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却至今还是单身,愁死家长,也急坏了村民和村干部。于是,上门提亲的热心人也就多了起来。
其实,发叔早在几年前就看上邻村的一个女娃,准确的说,是人家女娃看上了他。他们的相识,还的确有点传奇的缘分。
发叔从小就学会做豆腐,每年春节前生产队会让发叔给队上做些豆腐分给社员,多余的豆腐就到附近村上卖了(其实是用豆腐兑换黑豆)。当然,茂上村发叔最爱去,因为那里人比较富,有粮吃。
春节又要来了,发叔和往年一样,把给社员分剩下的豆腐拉到茂上村去卖,眼看天就要黑了,豆腐还没有卖完,不知道咋办,这时从远处传来一串串银铃般的说笑声,发叔暗喜,生意来了。只见三个女娃和他一般年纪,边说边笑,由远及近,发叔打量着她们,接近他时,还给她们送出了微笑,可人家理也不理,从车子旁走过,发叔顿时生气,喊道:“你们,过来,这些豆腐便宜卖了,天快黑了,我还要回去哩”。
她们三个,两个理也不理回家了,一个倒是停下脚步,转过身说,今天已经换了豆腐,过年的豆腐够了,说完就要走,发叔立即又叫住那女的:“剩下这些豆腐给二斤黑豆行了”。那女的犹豫了,走过来看着豆腐筛子,这么多豆腐,二斤黑豆,划算,划算,可嘴里却说不要,这时倒急坏了发叔,不停的哀求女的把豆腐拿走,只见那女的一边看豆腐,一边不停的偷看着发叔,足有半分钟,心急的发叔一点也没有觉察到。最后,女的说她家她家的黑豆已经全部换了豆腐了,如果放心,把豆腐留下,明年还你,看行不?没办法,发叔只好答应,那女的手托豆腐,说她叫花花,家就在对面,明年来把二斤黑豆还你。发叔拉着车子回家了,心里感觉有些不爽,回来后当夜把人家欠的二斤黑豆给队长汇报了。
春节过完,发叔和其他农民一样热火朝天干着农活,给家里挣工分,孩子们依然和往常一样,期盼着下一个春节,很快,一年又完了,年终,会计忙着做决算,队上忙着杀猪宰羊做豆腐,孩子们心里乐开了花,盼望着新年早点到来,发叔也照样把剩下的豆腐拉倒外村兑换黑豆。
发叔一大早又来到茂上,一阵吆喝后,村上人纷纷端着黑豆来兑换豆腐,把去年花花欠的二斤黑豆忘得一干二净。午饭刚过,豆腐就换完了,大家各自回家,只剩发叔一人,收拾着换来的黑豆也准备回家,这时只见花花疾步赶来,手端一碗豆腐饺子说,去年欠了你二斤黑豆,今年用豆腐饺子补上,行不?不行的话黑豆还是没有,发叔愣了半天,才回想起来,看着女人眼睛盯着自己的脸,忙说行行行。
女人那一双火辣的眼睛,让发叔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眼睛都不敢直看对方,急得发叔两只手都不知往哪放,不停的将衣服纽扣解开又扣上,扣上又解开。当发叔伸出手去接那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时,女人的手又缩回去,说:吃完后把碗就放在路边,我过来取,我回去了。说完转头就往回走去。
女的并没有进屋,而是躲在大门后观察发叔,看到发叔将饺子吃完,最后伸出舌头时,才会心地偷笑起来,原来花花的豆腐饺子里有一个辣椒饺子,看到发叔那股难受劲,她才意识到坏了,赶紧端出一碗凉开水送过去,“辣吗”?女人问道,发叔喝完水,用棉袄袖子将嘴一擦,忙说不辣,说完伸出舌头,吸了一口凉气。女人接过碗,朝发叔嘿嘿一笑,问发叔家是哪村的,明年还来换豆腐不,发叔一一回答,问完就一溜烟轻快的走了,背影还是那么轻巧。
回家的路上,那女人的一举一动不停的在发叔的脑子闪现,一双水灵般大大的眼睛,不断摆动的长长的秀发,明光发亮的发卡,崭新的黑绒大口子布鞋,还有说话时温柔的语气......想着想着,不觉已到自家门口,那一夜,发叔肯定失眠。
半年过去了,春节前发生的那一幕故事虽说没有忘记,但紧张的劳动几乎取代了一切,只是闲暇休息时留着美好的回忆。
时间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白水县响应国家号召,兴修水利,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发叔也同全县人们一样,投入到林皋水库建设之中,一去就是一年多,当然了,农忙时节他们又回来,闲了就去修水库。这一年,他们回来收完麦,带上新麦磨成的面粉,上坝去了。
清晨,天还没亮,人们就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劳动。刚刚还在寂寞中沉睡的大坝,瞬间被远处的放炮声,山路上拉土车子的吆喝声,坝上打夯的号子声唤醒了;马车、驴车、架子车黑压压一片,拉着土、石料,物资集聚大坝,坝上有说有笑有歌声,大坝沸腾了。
发叔就在这参加水库大坝建设的行列当中,他所在的工地就在离大坝不远的山坡上,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拉土石,把炸松的土石用车子送到坝上。大家两个人一辆架子车运送土石,发叔年轻,有力气,一个人拉一辆车,每天能跑四五十趟,在全队挣工分最多。
天气慢慢变冷了,大家来坝上好几个月了,衣服都有些单薄,吃的也不多了,队长决定让会计回一次家,同时安排了回家的任务:一是给村上的老人宣传坝上的劳动场面和工程进度,二是安排好家里的事,让在家的老人们放心,三是回家后给坝上干活的弄吃的穿的。
回来的几天,会计把全村家家户户转了个遍,政策也宣传到位了。物资也备好了,准备第二天清早出发。这时发爷过来寻找会计,让会计到工地后给儿子发叔捎个话,下次回来路过县城,给发爷买个暖暖帽子,冬天下地干活太冷,耳朵都要冻掉了,会计满口答应,保证下次回来让你儿给你买个暖暖帽,而且是火车头的。
过了大约十来几天时间,学生放学回家吃饭,快到家门口时,发爷把我叫到他家,给了我一颗糖,然后从席底下取出一封信说,你发叔回信了,你给爷念念,看信里说了些啥。我接过信,看了一遍,把人能笑死。发爷问我笑啥,我说爷,我给你念,你听。毛主席语录:“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发爷听完,既恨又高兴,恨的是让你给我买个暖暖帽,你却把我比成苍蝇,嗯,不孝的东西。高兴的是娃还会毛主席语录,不简单。“你看你叔在坝上生活条件咋样?”发爷又问。我说爷,你听:“父母在家心放宽,儿在外面很平安,湿湿窑,潮潮秸,门上订个烂席片。”“行行行不念了,我知道了,你看你叔在坝上吃的咋样?”爷,你听:“团结紧张,红苕米汤,严肃活泼,红苕活络 ”。“苦重不?”爷,你听:“吃的椽椽 ,驾的袁袁,手拿铁锨,把山掀翻”。“你念信上说你叔几时能回来?”爷,你听:“下定决心,干到决分,排除万难,干到过年”。好好好,过年你叔就回来了,发爷摸着发白的胡须,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吃完饭,上学的路上,想起发爷给的那颗糖,填到嘴里,好甜。
大坝修好了,公社召开表彰大会,发叔第一个上台领奖,还带了红花,奖给发叔一个搪瓷缸子,缸子上印着《农业学大寨》五个红红的大字,会后,还观看了公社表演的文艺节目:大合唱《学大寨》,《人民公社好》等。观看节目时,有一个脸蛋非常熟悉,苦想了半天,对,是她,花花,他们的目光凝结在了一起。这一切,公社郭书记看在眼里。
大会散了,郭书记把发叔叫进办公室,招呼坐下,倒了杯开水放在发叔面前,便直截了当,就对发叔提问了:“有对象没有,是否对人家杨槐花有意思”?发叔莫名其妙,他和郭书记素不相识,虽说平时郭书记经常下村检查工作,在村上也经常见面,和老百姓走的很近,经常下地和老百姓一起干活,甚至干起活来不要命,老百姓送了郭书记一个绰号叫“郭疯子”,但和自己也没说过话,为啥今天要把自己叫到他的房子,甚至关心的问起自己?只见发叔红着脸,低着头,双手夹在两膝盖中间不停的来回搓动,两只眼睛看着自己那两个漏出布鞋的脚趾头,不说话,半天才抬起头,朝着郭书记嘿嘿一笑:“郭书记,杨槐花是谁”?又低下头。这一句,反把郭书记弄蒙了,难道这两个娃不认识?刚才那两个娃的表情是自己的错觉?不对,郭书记坚定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就又问:刚才文艺表演的那几个女娃里有你认识的没有?发叔立刻想到花花,想到表演节目时自己是第一个拍手鼓掌,这鼓掌,也似乎是自己对花花一个人的……郭书记,只认识一个,叫花花,原来她买过我的豆腐。郭书记一切都明白了,挥了挥手,回去吧。
走出郭书记办公室的发叔,这才发现自己的棉袄已经被汗水浸湿,刚才在郭书记办公室那种紧张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看着自己胸前的大红花,便大步流星,走出公社大门。望着发叔远去的背影,郭书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小伙”。
没过几天,大队长晋升跑到发叔家,坐在炕沿边,递给发叔一根宝成烟,自己燃起一根,一阵拐弯抹角后,问发叔和郭书记啥关系?“没啥关系”。发叔心想,这大队长晋升都没有到过他家,今天来有啥事?再说郭书记和自己素不相识,和我能有啥关系?发叔一头雾水,站起来问晋升:“还有啥事,没事我要走了”。“别别别,还有件要紧事,晋升忙拦住发叔”。“你看,你也快二十了,你父亲发爷也年龄大了,成天和村里一帮孩子玩,这不是明摆着想要孙子嘛,茂上有个女子叫杨槐花,听人说你们也认识,要是你看上人家,我立刻安排,好人做到底,帮你提亲,你看咋样”?“你咋知道我和花花好”?晋升和发叔在屋里你来我往,不停的只给对方提问题,但都不给对方答案。晋升这次来发叔家,其实是带着公社郭书记的任务来的,不过还想做个好人,没想到发叔一点机会都没给,急的晋升不得不把话挑明。只能直截了当了。
“昨晚公社召开村支部书记会议,安排春节有关事项,今年要过一个革命化春节,包括春节期间慰问军属,烈属,劳模等,会后,郭书记私下专门给我和茂上书记叮咛,说你在坝上一年半的劳动,表现特别优秀,要作为典型大力宣传,还特别叮咛,你和杨槐花的事,要求村上出面,帮助你们,促成婚姻大事。如果你愿意,就给一句话,我还有其他事”。晋升把话说完,表示要走,但屁股始终没有离开炕沿,因为任务还没有完成。
哦,原来是这样,发叔这才把晋升递给自己的香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屋里空气缓和了许多。望着手指间冒出来的青烟,发叔终于开口了。
几年前就已经认识了,但只是认识,连人家的真名字都不知道,最近两年劳动紧张,也没很少见面,不知道人家结婚了没有,要是人家没有结婚,倒是挺好的。晋升见发叔如此表态,便有了九成的把握,立即起身,拍了拍发叔的肩膀说:“等我的消息”。
晋升走了,是带着满脑子疑问走的:到底发叔和郭书记是啥关系?这次表彰大会,为啥郭书记要特意安排,让他去当劳模?他和杨槐花的事,又为啥还要公社书记出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发叔和郭书记有着特殊的关系,他要抓住这机会,为自己的人生铺好道路。
说起晋升,这人还确实有两把刷子,不过人太过于聪明,私心太重,把聪明用不到正点子上,再就是爱走上层路线,和普通群众交往甚少,虽说当上了支书, 在村里并没有好的口碑,村上的琐碎事老是处理不好,不但群众不满意,就是郭书记也不满意,经常受到郭书记的批评。为啥他能当上支书,还得从几年前的一件小事说起。
村上当时有一位七十多岁老中医,名气很大,擅长各种疑难杂症,方圆一大片的病人几乎都找他看过病,后来因家庭成分不好,受到了批判,老人不想连累后代,就不再给人看病了,老老实实劳动改造,给生产队喂猪。
当时晋升因脑瓜聪明,在生产队当会计。有天晚上,晋升家来了一个叫毛肚的发小,说请几天假,到西安看望生病的哥哥。原来毛肚的哥哥在西安是个大领导,当过兵,还立过战功,转业时已经是师级干部,因得了种奇怪的病,几家医院都没有看好,只能在家里休养。听到此,晋升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就批了假,第二天还和毛肚一块去了西安,看望了生病的哥哥,毛肚对晋升非常感激。
回来后,晋升到老中医家,掏出一包点心送给老人,然后把毛肚哥的病给老中医仔细陈述了一遍,希望老中医到西安给这位大领导治病。老中医拒绝了,把点心还给人家。
马上就要过年了,村上分猪肉,晋升故意给老中医多分了半斤肉,老汉拿回家,发现多分了半斤,就准备找晋升,还没出门,晋升就推门进来了,说今年你把猪养的好,多给你分半斤肉是奖励加感谢,希望明年继续给咱养猪。说完,又把话题转移到毛肚哥的病上。老汉看出了他的用意,思考了一会,就拿出封存多年的砚盒和毛笔,除去尘土,给墨盒到了些水,用毛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说吃过两个月就好了。阳春三月,万物苏醒,毛肚接到一封来信,是哥哥的,说病已好,开始正常上班,让毛肚感谢开单医生和晋升。不到年底,晋升就不再担任会计,直接晋升为村支书。他还有一个大的目标,就是进入公社,混一个正式国家干部,晋升这个名字还起得真好。
离开发叔家,晋升当天就和茂上村支书通了电话,茂上那边也在行动,探明了女方心意,表示愿意,于是,两边村支书正式忙活起来。
 从坝上回来已有十来天了,发叔还是穿着原来那身衣服,一身破烂,两大母脚趾还露在外边,晋升让发叔去女方家提亲,就这身打扮?发爷急了,发叔急了,晋升也急了,愁的发叔一夜没睡好觉,不过还是晋升脑瓜聪明,第二天一切都解决了。
吃过早饭,毛肚提了个大提包,和晋升一起到发叔家,晋升先开了口,说道:“事到着忙处,总有下场处,你看这不一切解决了吗”?晋升一边说,一边从毛肚手里接过提包,举得高高的。发叔接过提包打开看,原来是一身旧军装,还有一双黄胶鞋,穿上还挺合身,立马像变了一个人。毛肚说这身衣服和鞋是哥哥转业后寄回来的,舍不得穿,一直藏着。昨晚晋升来借,我都没给,就直接抢走了。今天早上,才说你要用,就一块过来了。
衣服和鞋有了,总觉得还差点啥,对了帽子,从哪弄帽子呢?发叔转来转去,猛一转身说火车头,从坝上回来给发爷买的火车头。这一身打扮,绝了。坐在一边的晋升倒不吭声,似乎还在思考着啥,然后站起来说等我一下,十分钟过后,晋升跑进来:“把手表和墨镜戴上,把钢笔别上,这样显得有文化”。原来是跑到学校,从教书先生那借了块手表、一副黑墨眼镜和一只钢笔。怎么到人家女方家去呢?套个毛驴车?不行不行,毛肚首先否决了,说是太老气了,要现代化些,然后指着晋升说,你家不是有辆自行车?说完,没等晋升同意就 跑了过去,揭开盖在自行车上的单子,把挂在墙上的自行车取下推了过来。(这是全村唯一的一辆自行车,平时都舍不得骑,挂在墙上)
这边为了相亲之事忙活着,那边也没有闲着。茂上支书跑到学校,动员了全校十几名学生,把村道从南扫到北,从东扫到西,杨槐花母女俩人,更是檫玻璃,抹灶台,铺床单,除灰尘,忙个不停。这边“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武装着自己,那边“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打扮着自己,都期待着明天。
腊月二十九,发叔出发了,先到小卖部,买了一包点心,一盒海河烟,将点心挂在车子头上,车子推了成十里地,来到峁上村,在村外停了半晌,烟头落了一地,不知道怎样进村,正徘徊着,听到不远处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原来是花花。其实花花也早已来到村外来迎接自己的心上人,看见发叔,就躲了起来,不料发叔停下了不进村,这才急的喊出声来。跑到发叔身边,连推带拉,进了屋里。
“妈,发叔来了”。花花叫了声妈,然后对发叔说:“这是我妈”。发叔看了看老人,也连忙叫道:“妈你好,不,阿姨你好,不不,婶婶你好”。看发叔急的,老人连忙让发叔坐下,让花花赶快倒茶,花花倒是站在旁边,一只手捂着嘴,笑弯了腰。
发叔坐下,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老人问小伙叫啥名字,发叔说自己也没有正名,从小大家就叫我发叔,就一直就叫下来了。
花花母亲见发叔第一次来,又是那么紧张,就再也没有继续问人家,看着这一身打扮,就说小伙子很精神,还是个退伍军人,又有文化,说完就做饭去了,只留下发叔和花花。虽如此,但老人家看着这身打扮,和晒得乌黑的皮肤极不适应,脑海里生起诸多疑问,老人家毕竟是教了多年书的文化人,这一举一动,难瞒老人家一双慧眼。于是,决定吃完饭,和这个未来女婿过过招。
老人家做饭去了,发叔端起茶杯,也许是渴了,不停的喝着,花花也不停的倒水,招呼着这位新人。发叔摘下眼镜,这下舒坦好多,房子也亮了许多。花花让发叔把眼镜收起来,不要戴了,发叔收起眼镜,装进口袋,抬起头,看到墙上贴满了奖状,花花说这些都是妈妈的,妈妈教书期间,每年都有奖状,妈妈不让贴,都是我给贴上去的。后来这几年,妈妈不让学校发奖状,说把奖状让给年轻人。
午饭吃的是豆腐臊子干捞面,发叔道是有些饿了,连吃三碗,看发叔的吃相,老人家更加肯定了自己刚才所怀疑的一切。饭桌上,三个人边吃边谈,都是谈论些其他,所以,吃饭始终轻松愉快,这一切,老人家很有尺度地把控着,很快就进入到第二个环节。
老人家开始进攻了,首先问道:“现在几点了”?发叔看了看手表,“九点了”。老人家笑了,“表戴反了,小伙子”。发叔赶紧把手表反过来,重新戴好。老人家站起身,拿来一份报纸,放在发叔面前,发叔紧张了,这老太婆,莫非要让自己念报纸?那可是真的难为自己了,斗大个字,识不了几个呀。正在紧张时,老人家说:“把你家地址写在报纸上,以后也方便去找”。发叔不会写,开始说谎了:“没有笔”。老人家指了指他的上衣口袋,发叔说那钢笔没有墨水了。
提问还在不紧不慢地进行,气氛倒逐渐紧张起来,花花坐不住了,虽然这几年他们 很少见面,但她的心已经和发叔站在一起了,于是忙站起身往外跑去。母亲知道,她是搬救兵去了。刚才他在喝水时,还多亏花花让他把眼镜摘了,替他挡了一剑。
“你说你没有正名,大家都叫你发叔,那你在部队怎么称呼?在家你父亲怎么叫你?将来你成了我的女婿,那我还叫你叔”?这一连串的提问,就像大山一样向发叔压了过来,实在是难以招架。正当发叔难为之时,茂上村支书赶了过来,还没进房子就开始喊了:“杨老师,杨老师,我来了”,随后女儿也进屋了。老人家再没有提问,这就足够了。剩下的时间,是村支书在不停的表演了,说发叔有多么优秀,多么能干,在修水库期间,郭书记多次提到过发叔,是全公社的劳动模范,发叔和花花的婚事,就连郭书记都很关心。老人家挥了挥手,开口说话了:“这一切我都知道,郭书记是啥人我能不清楚吗?我和他是多年的老关系了,他是个实干家,所以,他就喜欢实干的人,要不然,公社书记能看上发叔?他们两个的婚事,郭书记已经给我说过,我也没有啥意见,只是回家后取个正名,过完年选个时间,把花花娶过去,他们家爷俩这多年也不容易”。说完,就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杜康酒,让发叔带回,给老父亲喝。
回家的路上,发叔推着自行车,花花也送了老远。“这次到你家,你母亲好厉害,老是为难我,好像不太喜欢我。”发叔一边推着车子,低着头,垂头丧气得说着。发叔这才拆开那盒海河烟,拿出一狠,抽了起来。花花看了看发叔,“你,冤枉母亲了,其实她倒挺喜欢你的,只是你这身打扮,不是你原来的样子,在她印象中反差太大。你看,没当过兵,却穿一身军装,没有文化,却别个钢笔,还戴了眼镜,不会骑车,却推辆自行车,还有那块手表,都不会戴,一看都是借来的,全是假的,那不是虚伪吗”?发叔想了想,人家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来你家不收拾一下,也太土气了,都是些破衣服。“其实,我把你早就给母亲说了,说你穿的像个乞丐,母亲就想看看你那乞丐样,可你今天,都被这身虚伪掩盖了。当时母亲还给我开了个玩笑,说是一把鲜花就要插在牛粪上了,不过她又说,只要是真花,只有插在牛粪上才有营养。我俩当时笑得合不拢嘴。花花说完,也和发叔一起笑了,俩人笑得前仰后合,那笑声毫无拘束地传到远处,又从远处传回,传到他两耳朵里,是多么的清脆,多么的悦耳,又是多么的甜蜜。
“那封信你父亲收到了吗”?花花忽然间想起在修水库期间自己替发叔给父亲写的那封信。“那封信,收到了,轰动全村了,还得多谢你了”。原来,发叔在坝上正热火朝天修水库,县上派来文艺队慰问演出,花花就在县文艺队里,午饭后演出开始,花花演完第一个节目,就去找发叔, 在台下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花花灵机一动,就站在演出台高处往下看,就找个头最高的。很快就找到了,他就站在最后。快分手时,发叔让花花帮他给老父亲写封信,花花爽快答应,发叔说着,花花写着,很快就写完了,回到县城,花花把书信就寄了回去。
那你的名字呢,就这样一直叫发叔?花花这次送发叔,提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关键的问题。发叔心想,也该起个正式名字了,于是就对花花说:“你就给我起个名吧,叫啥都行,我是个大老粗,听你的”。花花问发叔:“你姓啥,排行老几”?“我姓胡,就我一个,在同门排行老三”。花花立即抢过话题,毫不思索地说:“那就叫胡三”。从此,发叔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正式名字。
冬天的天气真短,很快太阳就要落山了,花花这才停下脚步,挥手告别,目送对方。“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春节过后,万物苏醒,昨晚一场春雨,把天空洗刷的格外蓝,格外净,田野里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麦苗,绿油油的向过往的人们点着头,预示着今年是一个丰收年。发叔和花花也在这个季节定下了结婚日期,八月十五结婚。打下新粮迎新娘。
天有不测风云,不料老天再也没有下雨,地里的庄稼全旱死了,人在干旱面前就这样束手无策。当年的小麦颗粒无收,人们开始挖野菜了,不久野菜也挖光了。眼看发叔的婚期就要到了,家里没有一粒粮食,这婚还怎么结呢?大家都急了,队上干部也急了,郭书记也急了。但是这婚还得按时结。
结婚的前一天,郭书记来到村上,来到发叔家门口,晋升也在,给郭书记说明天结婚,只能让人吃野菜了,今天已经派人到更远的地方挖野菜去了,郭书记立即召集了村上所有干部,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特别强调这是给村上劳模举办婚礼,做了结婚前的安排和批示,一定要让人吃好。临走时,说是他来时到东洼地里转了转,给牲口种的十来亩苜蓿已经长出了嫩芽,可以先拾回来。
八月十五那天,发叔和杨槐花的婚礼就这样热热闹闹地举行了。招待他们的是苜蓿疙瘩野菜汤。婚礼结束后,大家都很高兴,饿了多少天的肚子,今天总算吃了一顿饱饭。
晋升的工作也调动了,不再担任村支书,到公社当了民政干事。
婚后不到两年,花花就生了四个娃,两男两女,都双胞胎,一家七口,热热闹闹,其乐无穷。 
                                   2022.4.19
作者简介:党杨孝,1961年9月出生,毕业于西北农业大学。退休前系白水县委党校高级讲师,多年来撰写理论文章三十余篇,曾多次获省、市论文一等奖、二等奖。退休后从事文学创作。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