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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解《诗经·周南·葛覃》当娘家成为“诗和远方 ”

 我是肖洒 2022-04-30 发布于河南

葛覃

朗诵:肖   洒
解读:南一号

原  文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

薄污我私,薄澣我衣。

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译  文

葛草绵长展藤蔓,

繁盛蔓延山谷间,

其叶青青翠如染。

黄鸟飞翔姿翩然,

时落栖息灌木间,

嬉戏和鸣歌婉转。

葛草漫山伸藤蔓,

葱葱茏茏山谷间,

其叶碧绿枝盛繁。

割藤蒸煮织机转,

粗细有致做衣穿,

身着葛服久不厌。

告知老师我心愿,

常把父母来思念,

欲回娘家把亲探。

内衣外衣均洗遍,

洗或不洗分两边,

里里外外焕新颜。

各色行装细打点,

临行事事备周全,

心念父母把家还。

解  读

一缕明媚的阳光,照耀幽深的山谷,葛草茂盛,藤蔓蜿蜒;灌木从中,黄鸟鸣叫,声声婉转。与鸟鸣相呼应的,是隐隐约约女子欢欣愉悦的歌唱……循声而行,于满目葱茏树影斑驳之中,那位采葛、织布、浣洗,尊师、孝老、爱亲的灵巧女子,带我们走进如诗如画的意境。打开《葛覃》,如同开启一场诗意的梦,周南——豫之西南、鄂之西北,这片神奇的沃土,以劳作之美收割乡野大地的灵气,采撷最纯净的汉语短句,谱写了一曲最朴素的念归之歌。

三争归一

首先,例行性解决历史争议。历来好诗多争议,犹如花朵必然招蜂蝶,好女孩难免引来诸多追求者。古往今来,有关《葛覃》的争议可谓有始无终,大致如下:

一是有关女主人公的身份。《毛诗序》一贯爱站在的男人立场上纲上线,《诗经》一开篇,从《关雎》开始,就和后妃杠上了。就《葛覃》一诗,毛就执意要把诗中女子定义为一位在女师教导下修习女工之事的后妃,借此影响民风妇道。而有人却认为这是一个为贵族人家采葛织布的女奴,向监工造假回家。

真不明白这《毛诗序》的作者为何有这种嗜好,习惯性把皇帝的女人挂在嘴边,三句话不离后妃。窃以为,在漫长的古代,女人一旦嫁给皇帝,“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爹娘天涯外。”想回娘家那是比登天还难。远的不说,比如在《红楼梦》中,嫁入深宫的元春,期间仅仅回过一次娘家,还被世人感为“皇恩浩荡”,贾府为此大兴土木,修建省亲别墅,也不过为了短短一瞬的亲人相见。而且,都嫁给“普天之下皆王土”的皇帝了,还用得着亲自采葛织布洗衣吗?再者说,回娘家都这么难,还会放你跑到山谷里去浪?难不成,皇宫里还特意纳入一个幽静山谷专门用于后妃们上演亲近自然真人秀?貌似皇宫也纳不下呀。所以,本人认为,“后妃说”纯属胡扯。

女奴之说就更匪夷所思了。一个奴隶,干活时能有如此愉悦的心情?还能告假还家穿新衣?那年代的女奴岂不比今天的打工人还惬意?

所以,恕我吃了豹子胆,以上两种身份界定都难以苟同同。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诗中女子既然能相对自如地回娘家,应该是已婚女性;而且,竟然还配备有专门教授女德的家庭老师,家里若没个上市公司,都不敢这么拽的。综上所述,女主人公身份,更大的可能是贵族阶层的已婚女性。

二是有关女主人公的婚姻状况。有人认为这是一位待嫁女,有人则认为是已婚妇女准备回娘家。唉,看来呀,以后的采诗官要吸取教训,把诗歌背景交待清楚,并且要附上诗中男女主角的简介,婚否一栏标注明晰,免得留下千古谜案,让后人争论不休。

要断以上两种争议的公案,就要先解决第三个问题——那便是“归宁父母”的真实意思,这决定了女主人翁这番递进式准备工作到底是准备出嫁还是嫁后准备回娘家。古时候,“归”既可指女子出嫁,也可指嫁出去的女子返回娘家。《桃夭》一诗中就有“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之句,此处的“于归”无疑是指女子出嫁。在那时,认为女子最终的归宿是出嫁,夫家才是女子真正的家。即使在男女平等的今天,大部分人还是持同样的观点,所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但“归宁”却并非“于归”,而是指回家探望父母,也即通俗意义上的回娘家。

“娘家”这个词不用科普,仅适用于已婚女性。在结婚之前,单身女青年只有娘家这一个家,回家的行为没有争议。只有在婚后,常住夫家,为了区分,才把原来的亲娘所在的家称为“娘家”。至此,可宣布,《葛覃》无议可争了。

《葛覃》一诗通过层层递进的描写,对女主勤劳、知礼、尊师、敬老、忠夫等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赞美。男权社会,掌握话语权的男人竟然如此美化女性,不得不让人怀疑其背后的动机。而《毛诗序》确立此诗主旨为“借此影响民风妇道”,并非空穴来风。由此引出一个细思极恐男权社会统治秘诀——

风化·赞美式洗脑

《葛覃》的着眼点在衣服。一方面,为我们科普了在棉麻未曾普及中原时,周南大地主要的制衣原料是葛;另一方面,展示了采葛织布成衣以至浣洗探亲的整个劳作过程,意在说明自然偏爱勤劳的人,劳动让人获得更多自然的馈赠,因葛衣是女子亲手劳作的结果,知其不易,所以爱之。

男权社会里,男人可以工作,以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而女人,被圈在家里,无法通过金钱可以衡量的劳动展示自己存在的意义,只能接受婚姻对妇女劳动的无偿剥夺,而作为“衣食住行”之首的衣,便是一个着眼点当然,“衣”不过是女主内的一个侧面,管家的女人面对诸多家务,每天活得像千手观音一样,方能在夫家立足。

在中国传统社会,男人向来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已”的双标原则来严苛规范女子的言行。所谓“妇德、妇言、妇功、妇容”,便是古代男权世界强加给女子必须习练、遵循的“妇教”。一个合格的女子,理当守贞柔顺、婉约妩媚、勤于丝麻织作之劳,老老实实作男子的附庸,否则便不配为人妇。

《葛覃》中,女主人翁负责打点全家人的衣装。老公孩子衣服做工精细、质地优良,仪容整洁,便是证明此女贤良的活广告。如果一家老小鞋趿拉袜趿拉的,街坊邻居首先要谴责的就是“这家的媳妇太不讲究了,一定是个好吃懒之妇……”但此类坏话,只能在背后说,且专属于长舌妇。一则背后骂人很难传至当事人耳中,即使传达到也可能被无数中间人添油加醋偏离了原意,起不到应有的正纲肃纪之效果。二则,男人既自我标榜为圣人君子,总不能抢长舌妇的台词,有事没事天天把女人挂在嘴边,唠唠叨叨讲个没完的大道理,成何体统?于是乎,便有了“风化”,意即“春风化雨”。以文字,以诗歌,用文雅的词语、悠扬的曲调,赞美的文风,达到给女人洗脑的目的。

《葛覃》一诗也免不了以赞美的方式为天下女性树立榜样,把女人置于道德的至高点,从而为世世代代的女人洗脑:看,完美的女人就是酱紫滴,男人喜欢的、世人推崇的女人就是酱紫滴,你想得到赞美得到仰慕吗?那你就要达到赞美诗里的要求。哎呀妈呀,这是赤裸裸滴捧杀啊!

这一手法,貌似现在还在广泛适用,且男女通吃。若不信,你看大多数家庭的和美秘诀,一定是一个人负责加油点赞,一个人负责埋头苦干。

适当抨击一下万恶的男权社会,算是出了一口胸中恶气,咱可以哼着小调来读诗,感受一下先秦时期——

“娘家”承载的诗与远方

品读《葛覃》时,我不由自主用跑调的声带哼起小时候听过的一首歌《回娘家》“风吹着杨柳嘛唰啦啦啦啦啦啦小河里水流呀哗啦啦啦啦啦啦谁家的媳妇她走呀走的忙呀原来她要回娘家……”虽相隔几千年,但女子回娘家的喜悦、期待、归心似箭溢于言表、一脉相承。

如前所述,古代,不光后妃回娘家是一件几近不可能的稀罕事,即使在普通人家,女子回娘家也是一件稀缺到隆重的大事件,要征得公婆和丈夫的同意,要作各种准备,还要在丈夫的陪同之下前往,否则会被吃瓜群众误以为被休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只负责女子未成年时期的教养,一旦出嫁,女子与娘家就变成了“亲戚”关系。然而,对女子来说,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熟悉的原生家庭,嫁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面对完全陌生的人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如同重新投胎一样前途未卜。结婚,对女人来说,更像是一种残酷的入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新环境越是复杂,女人便越会思念父母亲人和一帮从小厮混、后分别远嫁的小姐妹。

无论娘家人还会不会时刻想念这款小棉袄,对女子来说,娘家都有着她最美的回忆,也是她永远的心灵港湾,那里有她无忧无虑的童年,有她充满幻想的青春时光,有她围绕原生家庭建立起的小圈子。原本备受呵护的小公举,一朝嫁作他人妇,要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要面对公婆的挑剔,要相夫教子日夜劳作,甚至可能面对与众妻妾的各种“窝里斗”,难免产生对娘家、对出嫁前生活的怀念和向往。

并且,在那个年代,女人一旦出嫁,基本上等于“社死”了。由于没有QQ没有微信没有电话没有快递,从小营造起的朋友圈因为远离、因为小姐妹们都躲不开的嫁人命运而自动解散。在娘家,你因为嫁出去而被除名,成了泼出去的水。在婆家,你是一个外来者,与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近亲结婚的除外),若没有一万个心眼子,便只能服从和适应。在孩子这个自己生出来的亲人到来之前,她实质上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

在全新的环境里,“三从四德”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外出也只是在履行劳动的义务。已婚女子被动成为孤岛,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时刻面临着抑郁的风险。原来,婚姻制度的初衷,竟然是为了切断女人婚前的一切社会关系,从而陷于真空式孤立状态,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在这种情况下,她唯一的出口,就只有回娘家。娘家,就是她们唯一可期待、可抵达的诗和远方。女人哪,你得为婆家做多大贡献,才有机会理直气壮地回一次娘家?而且,回娘家这种偶然性仪式感满满的唯一性社交行为,也如同今天的我们,偶遇个小长假,为了逃避现实环境的各种压力,选择去远方旅游的方式寻找诗意与美,异曲同工,暂时的心理疏解与放松而已。

既然女子回娘家是每一个已婚女子生命中的大事,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娘家,当然是欢呼雀跃、充满期待、归心似箭的状态。(此处,南一号友情提醒,欢可以,呼不行;雀跃更是禁止的,女人家家的,大呼小叫乱蹦跶,成何体统?)

没有工作权的古代女人,嫁人就是她最繁重体面的工作,回娘家就是她难得的衣锦还乡时刻。她要穿上最得体的衣裳,戴上最大牌的首饰,搽上二斤最上档次的胭脂水粉,带上精心准备的厚重礼物,在夫君的陪同下,向家中父母兄弟吃瓜邻居们,展示自己最幸福的一面。待到无人处,才可与母亲、嫂子互诉家长里短,把所有的苦楚都埋在心底,切不可让娘家人为自己担心,且说甘甜,只说甘甜……

时光如梭,诗中往事已越千年。那个美丽贤淑的女子在歌声中远去,而她愉悦的心情却在你我的胸腔内跳动。在这个新晋小夫妻自新婚便单门独户过自己的甜蜜小日子的美好新时代,男女平等地都拥有了“娘家”。无论走多远,无论多少年,我们都是父母永远的牵挂,父母都在守着我们永恒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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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


赵岩,女,河南永城人,曾用笔名南一号、瞧瞧,注册会计师,注册税务师,管理学硕士,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爱好阅读、写作,出版散文集《她来人间食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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