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再录《严树森致朱学勤手札（32）》并试题注

再录《严树森致朱学勤手札（32）》并试题注

题记：严公于同治五年（1866）“暮春衔命”，驰赴贵州查案，道梗难行，只好舍近求远，五月下旬到荆州，七月上旬抵峡州（今宜昌），八月中旬入重庆，于十月擢贵州布政使，十二月抵黔省毗邻之四川綦江，同治六年（1867）新正十七日在行馆给时任军机处领班章京朱学勤发出了这封手札。严公除了提出黔省治乱之策，还说明自己当时所处尴尬之境：湘中虽竭力经营却事难谐，蜀中当道视同秦越，专办贵州军务的席宝田（砚香）虽募兵上万，却远在湘西、黔东界，自己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直急煞人也”。

茶坡居士青鉴：

久未奉教，驰系良深。新正四日綦江【1】行次【2】得重易后一日手示，备聆种切，敬审勋崇枢掌【3】，恩渥（wò）【4】简心，瑞集新年，颂孚旧侣。弟自去年暮春衔命，岁星将一周矣。駪駪（shēn）【5】征夫，每怀糜及，光阴虚掷，建立无闻。黔事已叠次剀（kǎi）切【6】陈奏，知无不言，无可再说。总之，黔中情形虽已万分糜烂，尚非不治之症，盖其患不在贼多，而在无饷，不在无饷，而在有饷而无协饷【7】之人，有人而无协饷之心耳。剥极复反【8】，天心也，乱极思治，人心也。黔贼皆系土著，与捻匪之为流寇不同，饷糈（ⅹú）【9】稍充，兵力自足，然后恩威并济，先清号匪，次办苗匪。教号【10】系乱民，法当剿，苗匪系土著，法当抚，然必能剿而后可言抚，无如湘中竭力经营，蜀中视同秦越【11】。弟入蜀后已屡次函商，蓉城诸当道【12】皆以北防甘省不能兼顾为词，父母之邦，且事权不属，未便再四绕舌。其实甘、黔同属邻封，黔、蜀毗连不下二千馀里，黔畺（疆）一日不靖，蜀中未必高枕無忧也。黔事终非可靠协饷不可，必至灾己切肤，不可收拾而后筹补救之方，化畛（zhěn）域【13】之见，恐噬脐【14】无及矣，可胜浩叹。乌江以南，贼梗如故，单骑万难成行，弟已进驻綦江，专待席砚香【15】一军消息，方可前进。至席君是否果来江西【16】，是否肯照原议力任其饷，此间望眼几穿，未得确信，直急煞人也。承示近事，俾广见闻，感谢无已。风便，尚希源源寄知，俾万里故人如聆面语，不胜盼祷。肃笺，敬贺新禧，复请勋安，言不宣意。退默轩老学究谨启。（同治六年）正月十七日，四川綦江县行馆【17】。再，闻长安士大夫於下走颇有过情之誉，愧弗敢当，曾于答友人书中纵谈及之，抄稿呈阅。其朴野不文，恐难免为大君子所笑，然从征十载，爱惜身名，常愧涩缩如处子，不谓其名实大相左也，言之慨然。又启。

（该文录自上海图书馆历史文献研究所编《历史文献.第十六辑》）

广西巡抚新繁严树森第六世裔孙严训朝恭录

2022.04.12

注：                  

【1】綦江：①江名。四川重庆（今重庆直辖市）南部，源出贵州桐梓县，北流经綦江县到江津入长江，贵州松坎以下可通航。②县名。四川重庆（今重庆直辖市）市南部，长江支流綦江沿岸，邻接贵州，县治古南镇。明置县至今。

【2】行次：旅途暂居的住所。

【3】勋崇枢掌：功劳特别大，执掌中枢部门。此指朱学勤于同治五年四月，以军机章京随营出力，凱旋回京，以四品京堂候补，充军机处领班章京。

【4】渥（wò）：深厚，优厚。

【5】駪駪（shēn）：同“莘莘”。众多貌。《诗.小雅.皇皇者华》：“駪駪征夫，每怀糜及。”

【6】剀（kǎi）切：切合事理，切实。

【7】协饷：中国古代朝廷用以调动财政的名目，即从有余省分的钱粮中指拨一部分解运不足省分，此谓酌盈济虚。清代对地方贫瘠、收支不能平衡的省份，规定由税收富裕的省份拨款协助，叫做“协饷”。协饷制度，是清王朝军费收支的重要途径，也是中央控制地方军事、经济、政治的主要手段。晚清，在筹集军费时，已步履维艰，随着太平天国运动的发展，清朝的财政权逐渐下落于地方督抚，协饷制度渐趋瓦解。

【8】剥极复反：简言剥复。《周易》二卦名：剥，剥落；复，来复。《易.杂卦》 ：“剥，烂也；复，反也。”后用为盛衷、消长之意。

【9】糈（xú）：粮饷。

【10】教号：贵州白莲教众反清起义的部队，称教军；因其以红、黄、白等不同颜色的头巾、旗帜和号褂进行区别，又称号军。合而简称教号。

【11】秦越：古代秦越两国，一在西北，一在东南，相去极远。后因以称疏远隔膜、互不相关为“秦越”。

【12】当道：此指掌权的大官。

【13】畛（zhěn）域：界限，范围。

【14】噬脐：比喻后悔不及。《左传.庄公六年》：“若不早图，后君噬齐(脐)。”杜预注：“若啮腹齐（脐），喻不可及。”

【15】席砚香：“砚香”疑为清末湘军将领席宝田字研芗的谐音。席宝田（1829—1889）：字研乡，湖南东安永丰甸（现伍家桥）人。学于长沙岳麓书院。咸丰二年（1852）以廪贡生于家乡举团练，历任同知直隶州、知府、道员加按察使、布政使，云南按察使，骑都尉兼一云骑尉，赐业铿巴图鲁号，诰授光禄大夫、头品顶戴，赐穿黄马褂，于光绪十五年（1889）六月病卒，时年六十岁，追赠太子少保。后文“席君”为同一人。另， 同治六年（1867），席宝田受命专办贵州军务，统领招募之万余人进至沅州，击退进攻会同、沅州苗民武装入贵州，当年冬天至同治十一年止，一直辗转于黔与苗、教作战。

【16】江西：道、路名。唐贞观十道之一的江南道，也称江西道，辖今浙江、江西、湖南等省和江苏、安徽的长江以南地区，以及湖北、四川长江以南部分和贵州东北部地区。此处以“江西”概指以贵州东北部为代表的黔省。

【17】行馆：旧时官员出行在外的临时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