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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只要说山,五岳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作为文化符号,它们是一个“整体”,象征着“峻极于天”的崇高。作为具体的山,又个性分明,各有特色,其中南岳衡山,便以“秀”字而冠绝五岳。
秀,原指谷类作物抽穗开花,引申为事物的精华。古人独谓衡山一个“秀”字,可知衡山即便在五岳之中,也多有不凡之处——秀,是衡山的颜值之秀美,也是衡山的内在之灵秀。
有人说衡山“风里有诗,云里有歌,溪水里有散文”,此话不假。
清人魏源在《衡岳吟》中曾写到:恒山如行,岱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唯有南岳独如飞。若有机会坐飞机经过湖南中部,从空中俯瞰,便知古人诚不余欺。一条巨型山脉在湖南中部展翅摇翎,头在回雁,尾在岳麓,如朱鸟一般翩翩欲飞,仿佛只要湖南一不留神,八百里山水就会腾空而去。衡山当然不会一飞了之。但与她方位相对的天上,善于想象的中国古人用星星构成了一只同样展翅南方的大鸟——朱雀。朱雀由井、鬼、柳、星、张、翼、轸七个星宿组成。而衡山,恰在轸星之下,“变应玑衡”,“铨德钧物”,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故得名衡山。就像是某种命中注定,天上的“飞鸟”,给了地上的“飞鸟”一个名字,而地上的飞鸟,给了人们一种关于宇宙万物的浪漫想象。人欲飞。
登过衡山的人,对于这种“翩翩欲飞”之感更有印象。
云雾,是与雾凇并列的衡山奇观。云雾一起,衡山七十二峰就活了,仿佛一座座腾云驾雾的孤岛。
登衡山,十有八九会遇到云雾。登得越高,飘飘然的感觉就越明显,一路所经莫不是云烟相随。即使上了最高的祝融峰,云雾也会从山脚下追上来,若明若暗、迷离恍惚,清清凉凉穿胁而过,仿佛一伸脚,便能步上青云,飞仙而去。
也许,这种自然造化就是修道者选择在此隐修的原因。古往今来,从道教到佛教,不知有多少隐世之人在这里高卧轩下,听高山流水,看云卷雾舒,行参禅悟道之事,做羽化而升仙的美梦,独与天地之精神而往来……
南岳天下秀。
说衡山是五岳里头“颜值最高”的,应该没有人会反对。
作为五岳里纬度最南的山,衡山占尽地利气候绝佳,因而茂林修竹处处可见,一年四时奇花异草不绝,比其他四岳更多一种秀美。如果说泰山是长者,华山是侠者,那衡山就是终年着一袭青衣的翩翩少年,洞庭与湘江是他飘舞的袍袖。
深秀。
深秀的衡山,是属于草木的。
优越的亚热带气候和生态环境,为衡山的峰峦、石隙、谷壑都披上了青纱。草木一多,山的气象就不同了,变得幽深秀丽,蕴奥无穷,如同一部天地之书,其中密语总要叫人参悟一番。
方广寺 | 妖妖哎哟喂
譬如莲花峰,八座山峰古木森森、银泉淙淙,谁能想到“莲心”竟是一座藏在草木深处的寺院方广寺。通往这座寺院的小径两旁松竹萧萧、古木参天、碧草丛生,方广寺之深秀,因此成为“衡山四绝”之一。
灵秀。
灵秀的衡山,是属于神话的。
五行之中,南方属火,因此黄帝派火神祝融主管南方事务。祝融住在衡山,死后葬在衡山,有感于他的重要贡献,人们把衡山上最高的山称为祝融峰。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青烟里,想来便如仙山一般了。
衡山上处处灵秀,但要说灵秀中最优雅的,要属麻古仙境。沿一条石板路拾阶而上,便见得山高竹密、泉深水香,一排排竹屋掩映在竹林深处,苍翠的要滴出水来。传闻麻姑在衡山上采了灵芝,便是在这里酿成美酒去给王母献寿的。
内秀。
内秀的衡山,是属于文化的。
因为祝融,因为麻姑,衡山在灵秀之中又多了一种内秀。火文化和寿文化,成为衡山的主心骨。我们常在长辈生辰时祝愿他们“寿比南山”,此南山便是衡山,“南岳乃天下五岳之一,世称寿比南山者,即此岳也。”
而衡山,也以景色的深秀、气质的灵秀、文化的内秀,成为五岳之中唯一的佛道双教名山。就连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也因为倾倒衡山之内秀,把自己的祖籍之地追溯到衡山上,并自号为“衡山居士”。
我们常说高山仰止,其止,大概便止于此了罢。
出身名门,“容貌”清秀,蓄势欲飞,常年着一袭青衣,又有文化底蕴,如果要赋予衡山一个拟人的形象,大概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的公子形象最贴切吧。
斯文,在兹。
南岳素有“文明奥区”之誉,历代帝王、显贵、文人、鸿儒来此拜山者不计其数。他们访古探幽、吟诗作赋,为衡山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存,使衡山成为湖湘名山。
而衡山,亦不负人间厚爱。从衡山走出的南派禅宗,是中国佛教的典型代表;建于衡山上的古庙观,是江南古建筑的杰出典范;坐落于衡山七十二峰上的书院数量在全国首屈一指,肇始了湖湘文化……
斯文,传世。
从宋代初年到清朝末年,八百余年间,发源于衡山的湖湘文化不断顺应时代而变化,但它的核心却从未改变,“学以立志为先,以忠良为本”,培养了诸多学者与义士。
清代末年,中国经历数千年未有之变局,在湖湘文化濡染下的一群人,纷纷投身乱世,施展自己的抱负与才华。魏源、曾国藩、左宗棠,成为满清中兴之臣;谭嗣同,成为近代启蒙思想家……
到了近代,当日寇入侵时,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学校一路南迁,组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衡山又一次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挺身而出,保护了文脉。
岳麓山下,闻一多、朱自清、陈寅恪、潘光旦、金岳霖等在这里授课、讲学、著书,在乱世之中守着一方书桌的安宁。当战事日紧,他们又与诸多学生组成336人的湘黔滇旅行团一路向南,延续着曾被衡山保护的全中国仅存的斯文……
望月台 | 阿浪
疫情反复,难登衡山领略南岳风采,唯有以书自娱。每当夜幕升起,放下书卷望向星空时,总想到南边的那一片连成朱鸟的星空下,也有一只叫衡山的巨鸟展翅昂首、翩然欲飞,便觉时光如风,它们的翼下流星闪烁、江河奔涌……
天地之间,总有这样一座山,有生生不息的气脉,只要想起便觉安心。无论眼下多艰难,一切总会过去。那时,我们再翩翩而去,定然有新的不同的一番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