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这是【朱小鹿】第74期真实人物故事
飞机落地时,机轮和地面的剧烈碰撞,撞出的顿挫感乘客能感受到。所以,每次飞机落地,我都会很紧张,因为我不喜欢这种顿挫感。飞机落地那一刻,我的眼泪哗就流了出来,没有人觉察到。我还穿着白色蓝边防护服,带着N95,N95里面还有一层普通医用口罩。10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同班机的乘客大部分都饿不住,都在飞机上吃过饭。我们将在上海隔离两个星期,武汉的社区工作人员说:“回武汉还要继续隔离。”这就是疫情下的回国之路,从买机票开始就面临着种种挑战。在酒店隔离的时候,得知同班机的乘客有阳性,踩在祖国土地上才感觉踏实的心,又被新冠给提起来。还好,我和大方滴水未进的坚持,换来我们的平安健康。但挣来的钱不是被借走,就是帮人垫付出去,钱什么时候能拿到,还是未知数。我生孩子的钱还没着落,只能借钱生孩子,心里愁苦得很。 我叫张希希,1989年,我出生在湖北省孝感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我在小县城上到初中,因为父母的工作变动,我们一家来到武汉生活。那时,我家住在汉口市中心,距离武汉最大的商场,走路过去只要5分钟。我总觉得,我被困在父亲给我的人设里,那就是成绩很好的乖乖女。我父亲是个很善良的人,我并不想他不高兴,没有办法违背他嘴里的人设。比如报培训班时,他们希望我报的班,就会连着问你想报吗?然后附带一些微乎其微的意见,我感觉可以呢,豆豆家也报呢。如果不想我报,他们就会说你自己看吧,我们都可以,那就是不想。现在看来,虽然那时的我很不真诚,没心没肺,活着不累。都是因为有父母的庇护,因为我无论怎么选择,都是父母帮我筛选后,我再做选择,怎么选都不会错。当时有很多学校为提高招生数量,会和国外的大学合作,合并成一个求学项目。考上这个项目的学生,高中毕业就可以直接去国外留学。我所读的高中,就有这个项目,考上2+2项目就可以去法国留学。我的大学是一个大西洋沿岸的海滨城市,相当于中国的青岛,纬度和青岛差不多,当地是以风景出名。学习之余我可以去海边玩玩,又能玩,又能学习,简直一举两得。那时,我遇到的人,都是那么美好,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一个婆婆过来和我聊天,她说:“祝贺你们中国呀,李娜拿到冠军。”我不太会搭配衣服,所以每次搭出来的衣服,我觉得很好看,但是同事总说像火鸡。于是,他们教我怎么搭配,颜色要怎么选择,我进步得很快。他们教我用法语骂主管,一起吐槽工作上的事,下班后我们还会一起去吃当地的美食。这算是我第一次深入本地人的生活,开始正式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他们的生活节奏很慢,拼命地享受生活,都不愿意耗费生命去赚钱。周末超市都不开门,因为他们信基督教,要去做礼拜做祷告。在这里留学的我,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对生命开始抱有敬畏之心,我变得独立和自信起来。在我好孩子的外衣下,一直有颗不安分的心,就是我不想回国,我要留这个城市。 我父亲说买菜去了,后来又说跳广场舞去了,反正总是不在视频里。我觉得不对劲,硬逼着我母亲出境,我母亲一见我就开始掉眼泪。我想着母亲去做手术,我父亲一个人在手术室外能不能承受着心理压力,他们住院吃什么?我说是的,我母亲说:“想想也是吧,你不拿出来咋化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肿瘤不拿出来还不能化验,我不信。”我们都没说话,过一会儿母亲说:“你看苹果都氧化了。”这个场景我记忆太深刻,所以每句对话我都记得很清楚。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不是病重,而且我们真的很难承受病痛带来的那份打击,只能等化验结果出来。我母亲的肿瘤是良性的,那一刻,世界还是那么和平可爱,需要我们努力对待。我决定留在武汉,和父母一起生活,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决定。同年,我父亲用他维系半辈子的朋友关系,给我在一家保险公司谋了份培训师的工作,是正规国企。我父亲跟我领导说:“该说说,该骂骂,多给她安排点事,不要心软。”我必须硬着头皮上,其实培训工作并不简单,还好我算是比较开朗的人。当时,我们保险公司并不像普通的保险公司那样,跳个抓钱舞或者感恩的心,或者打各种鸡血。我们是很正式的培训,培训内容就是公司最近的产品和制度等等,被我们培训的人再去和他下面的人跳抓钱舞。刚开始我还是跟培训班的班主任,看他们怎么教学,端茶倒水学习经验。第一次上台我紧张地差点晕过去,看着学员们直勾勾的眼睛,我觉得他们都在我脸上找什么?我开始背课件,我想我得先记住,才能讲出花来吧,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一个道理。有我的课,我会提前去单位,先自己预演一遍,笨鸟先飞嘛。我慢慢觉得培训也不是那么难,开始体会到上班的充实。我需要去外地带班,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在比较偏远的度假村培训,为避免员工培训时请假或者外出。所以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去过好多城市,吃过好多美食。最喜欢的还是成都的兔头,重庆的火锅,那真的好美味。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干一份和法语相关的工作,这份遗憾一直横在我心中。 有一次,还是正常培训,我照例提前来到教室熟悉场地,自己预演。“你都快讲3年了,还和刚来公司的时候一样,要提前准备啊?”后来,我们逐渐熟悉,会一起吐槽培训中的那些搞笑事情。有次,他说:“以前有个同学在盐间厂上班,我没听清,问他什么厂? 我摇头,他说其实是一家电子原件厂,他说的是乡里的方言,盐间就是原件。以前团建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但他一直黑个脸坐在那里等着大家去敬酒。我跟他抱怨这份工作没意思,他不明所以,问我什么有意思。我跟他谈理想,说我想去外企,去法语培训机构,去给大家培训法语。他言语之间羡慕我还有理想,而他却已经工作到没有理想,只想每个月按时还上房贷。我看过一句话:“小鸟虽小,但是它玩的却是整个天空。”我把目标瞄准,一家针对出国留学和法语培训的老机构。我又离开父母,除这点不如意,这份工作的其他的方面我还是很满意。本来我父母很反对,但是他们看到我很有兴趣,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和以前不一样,也就没有过多干涉我。2016年,我来到这家公司,从前台销售干到客户关系维护主管。这份工作我干的很有激情,同事们下班之后就约着一起去喝点啤酒放松放松。他很为我感到高兴,他说我还很年轻,早就该飞向自己的那片天。他说完就是一声大大的叹息,我鼓励他:“你又不老,不要这么丧。”她到那边后,跟我说那边急缺翻译,问我要不要去,年薪15万。她说并不是那样,她在一家外企做翻译,生活条件还不错,吃住都在工厂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呀,要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朋友又跟我说,一家建筑公司需要翻译,问我要不要去。那是在非洲北部一个叫阿尔及利亚的国家,他们的首都叫阿尔及尔。没想到聊得还不错,我问:“我男朋友也想一起去可以吗?”我父母强烈反对,因为非洲确实是一个并不发达且很动荡的地方。最后还是拗不过我, 他们听说大方也会去,才稍微放心一点。结果落地之后,我和大方手里一人拿着一件羽绒服,室外26度,我们差点被热死。其实不怪我朋友,我们自己没看天气预报,他待的城市,确实很冷。出机场,我感觉跟马来西亚有点像,一看就是不发达国家。我们的宿舍就一片在建工地上,居住条件还是很不错,住的地方到办公室只需要走40步。就是买东西需要申请,一周只能出去一次,如果这周没有买到合适的就只有下周再去。其他时间几乎就是在喝茶,所以我就盼着每周可以出去逛逛。大方开始疯狂学法语,没几个星期大方出去的时候就敢开口跟当地人讲话。我每天对着电脑背《法语建筑专业词汇》,背烦后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报纸,下下象棋,一天就过去了。大方和他的领导不对付,领导总说他脱岗,其实是大方的语言不好,经常造成误会。我们实在离得太远,早就动过辞职的心思,干脆双双辞职走人。 那里的丰谷鲁美也需要翻译人员,并且同意让我们两人都入职。这是一家刚成立不久的医院,一切都还在紧张地筹备中,我们一入职就变得非常忙。各种小事都需要我们去处理,包括停车场的停车线要怎么划线,都要我们负责。因为这里还是不让员工随意出去,阿旺是本地人,他可以每天回去。我过生日的时候,他和大方一起把我骗到后院的办公室。后来,我和大方聊天才知道,生日惊喜是阿旺策划的,我很感动。阿旺听说我们中国的家用电器很好,什么电吹风、电饭煲那些都很好用,扫地机人还可以连wifi。他托我从中国给他带一个蓝牙耳机,当场就把钱给我,还是现金。然后,我又陆陆续续给他买过好多电器,扫地机器人、电子秤等等等。大方部门的同事看到我们在代购,也希望大方能帮忙买。有次,阿旺让我给他代购将近5万块钱的货,这次却没有提钱的事。我心里有点疑惑,但还是非常信任他,没想到找他拿钱,他就一直拖。大方那边更可怕,同事说想在医院附近开一家眼镜店,就说让大方帮他们买眼镜,还印上他们店的LOGO。后来就说店铺亏本,每次都说抱歉、尽快,就是没有实质行动。大方在国内每个月有6000块的房贷要还,几乎没什么存款。她提出借钱,说就过个信用卡,就把钱还我,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把钱转给她。她也是一拖再拖,后来说因为疫情,ktv快经营不下去,会慢慢还给我。我安慰自己钱都是小事,我们挣得不多,但也不算少,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能缓过来。因为那里的医疗条件各方面都不好,公司怕有什么问题,不想背责任。我有孕再身,很多事都是大方去沟通,他的法语已经很流利。最近的航班都会被熔断,我们的航班也没能逃过被熔断的命运。这段时间,我们生活的所有开销都是刷的信用卡,七七八八算下来差不多有5、6万的样子。孩子出生后,我们体会到初为父母的喜悦,但是花的钱也越来越多。我们每天联系欠债的人,让他们还钱,得到的都是抱歉,过段时间一定还。 虽然现在我们的日子过的苦点,我觉得没什么,钱总能挣回来。其实,我有计划过生完孩子再和大方去非洲打工,毕竟要攒钱呀。虽然挣的没有出去多,但是每天回家可以看看孩子,他也很满足。我看过一句话说,家里有老人帮忙带孩子,自己可以去上班; 我相信我开始工作后,薪资一定会涨,我相信我的实力。生活不简单,但是也不难,想清楚得失,就站定朝前走。我们现在的不顺,总会过去,也许以后老了我们还会把酒笑谈这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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