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七古《荆南兵马使太常卿赵公大食刀歌》读记

杜甫七古《荆南兵马使太常卿赵公大食刀歌》读记

（小河西）

荆南兵马使太常卿赵公大食刀歌

太常楼船声嗷嘈，问兵刮寇趋下牢。牧出令奔飞百艘，猛蛟突兽纷腾逃。

白帝寒城驻锦袍，玄冬示我胡国刀。壮士短衣头虎毛，凭轩拔鞘天为高。

翻风转日木怒号，冰翼雪淡伤哀猱。镌错碧罂鸊鹈膏，铓锷已莹虚秋涛。

鬼物撇捩辞坑壕，苍水使者扪赤条。龙伯国人罢钓鳌。

芮公回首颜色劳，分阃救世用贤豪。赵公玉立高歌起，揽环结佩相终始。

万岁持之护天子，得君乱丝与君理。蜀江如线如针水，荆岑弹丸心未已。

贼臣恶子休干纪，魑魅魍魉徒为耳，妖腰乱领敢欣喜？

用之不高亦不庳，不似长剑须天倚。吁嗟光禄英雄弭，大食宝刀聊可比。

丹青宛转麒麟里，光芒六合无泥滓。

此诗作于大历元年（766），时杜甫客居夔州，时荆南节度使为卫伯玉。赵公：应为卫伯玉幕中人，其实职为兵马使，其朝中兼衔为太常卿。【《唐六典》卷14太常寺：“卿一人，正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上。】从兼衔看，此人职级较高，很可能其职务是卫伯玉的“都知兵马使”。大食刀：产自大食的大刀。大食乃西域国名。

太常楼船声嗷嘈，问兵刮寇趋下牢。牧出令奔飞百艘，猛蛟突兽纷腾逃。

白帝寒城驻锦袍，玄冬示我胡国刀。

嗷嘈：喧杂。《古意》（梁-萧衍）：“嗷嘈绕树上，翩翾（xuān）集寒枝。”《临去箸》（隋-马明生）：“朝乘云轮来，夕驾扶摇去。嗷嘈天地中，嚣声安得附。”

刮寇：《羽猎赋》（汉-扬雄）:“鸟不及飞，兽不得过。军惊师骇，刮野扫地。”李善注:“言杀获皆尽,野地似乎扫刮也。”

下牢：指下牢关或下牢戍。《新唐书-地理志四》：“峡州。夷陵郡，中。本治下牢戍，贞观九年徙治步阐垒。…县四：夷陵，上。西北二十八里有下牢镇。”《春夜峡州…》（杜甫）：“始知云雨峡，忽尽下牢边。”《秋风》（杜甫）：“秋风淅淅吹巫山，上牢下牢修水关。”

牧：州牧。令：县令。腾逃：奔逃。

突：奔突。《西都赋》（汉-班固）：“穷虎奔突，狂兕触蹶。”《后汉书-刘陶传》：“今果已攻河东，恐遂转更豕突上京。”

玄冬：冬天；冬季。《汉书-扬雄传上》：“于是玄冬季月，天地隆烈。”颜师古注：“北方色黑，故曰玄冬。”《赠五官中郎将》（魏-刘桢）：“自夏涉玄冬，弥旷十余旬。”

大意：太常卿率领的楼船暄声高，追究扫除敌寇赴下牢。刺史县令的船飞出百艘，凶猛的蛟龙奔突的野兽纷纷逃。驻扎白帝城您身着锦袍，大冬天给俺看这把胡国刀。

壮士短衣头虎毛，凭轩拔鞘天为高。翻风转日木怒号，冰翼雪淡伤哀猱。

镌错碧罂鸊鹈膏，铓锷已莹虚秋涛。

鬼物撇捩辞坑壕，苍水使者扪赤条，龙伯国人罢钓鳌。

头虎毛：头上带着虎皮帽？

拔鞘：拔刀出鞘。《西京杂记》（晋-葛洪）：“刃上常若霜雪。开匣拔鞘，辄有风气光彩射人。

翻风转日：形容舞刀之速。冰翼雪淡：形容刀之寒光闪闪。

猱（náo）：猕猴。《登长城赋》（唐-徐彦伯）：“鸷隼争击，哀猱直透，饥鹿夜咆，乳虎晨斗。”

罂（yīng）：一种容器。《说文》：“罂，缶也。”《腊日》（杜甫）：“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

鸊鹈（pì-tí）：水鸟。鸊鹈膏：鸊鹈脂肪。古人用以涂刀剑，使不生锈。《度关山》（南北朝-戴皓）：“马衔苜蓿叶。剑莹鸊鹈膏。”《奉赠太常张卿垍》（杜甫）：“健笔凌鹦鹉，铦锋莹鸊鹈。”

莹：使明洁，使生光泽。如：莹拂；莹磨。《奉和同泰寺浮图》（梁-王训）：“昆山雕润玉，丽水莹明金。”

铓锷（máng-è）：刀尖。《列子-汤问》：“延颈承刀，披胸受矢，铓锷摧屈，而体无痕挞。”

撇捩（piě-liè）：同“撇烈”。象声词。指马在水或沙中奔跑的声音。《陈翃郎中北亭…》（唐-卢纶）：“撇捩寒鱼上复沉，群鹅鼓舞扬清音。”《留花门》(杜甫)：“渡河不用船，千骑常撇烈。”

苍水使者：《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卷6（东汉-赵晔）：“禹乃东巡，登衡岳，血白马以祭，不幸所求。禹乃登山仰天而啸。因梦见赤绣衣男子，自称玄夷苍水使者，闻帝使文命于斯，故来候之。”

扪（mén）：《说文》：“扪，抚持也。”

龙伯钓鳌：《列子-汤问》：“帝恐流于西极，失群仙圣之居，乃命禺强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而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趣归其国，灼其骨以数焉。”

大意：壮士穿着短衣头上带着虎皮帽，背靠轩廊拔刀出鞘唯天为高。舞刀时翻风转日林木怒号，刀锋如冰之飞翼雪之轻淡寒光闪闪伤哀猱。历经雕刻磋磨常涂鸊鹈膏，刀锋已光洁透明虚如秋涛。苍水使者手握宝刀。鬼怪纷纷逃离坑壕。龙伯国的大人也不敢再钓鳌。

芮公回首颜色劳，分阃救世用贤豪。赵公玉立高歌起，揽环结佩相终始。

万岁持之护天子，得君乱丝与君理。蜀江如线如针水，荆岑弹丸心未已。

分阃：指出任将帅或封疆大吏。《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卷120：“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奉和圣制送张尚书巡边》（唐-袁晖）：“出师宣九命，分阃用三台。”

揽环结佩：揽刀环，结佩刀。

乱丝：典“理乱丝”。《事类赋-丝》卷10（宋-吴淑）：“方储断之而得宜。”注引谢承《后汉书》曰：“方储为郎中。章帝使文郎居左，武郎居右。储正住中，曰：'臣文武兼备，在所施用。’上嘉其才，以繁乱丝付储，使理。储拔佩刀三断之，对曰：'反经任势，临事宜然。’”《北齐书-文宣帝纪》:“高祖尝试观诸子意识,各使治乱丝,帝独抽刀斩之,曰:'乱者须斩!’”

荆岑：荆山；泛指古楚之山；借指荆南地区。《登楼赋》（汉-王粲）：“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岳州九日宴道观西阁》（唐-张说）：“凉云霾楚望，濛雨蔽荆岑。”

大意：回头看卫伯玉主帅神色疲劳，决定分阃救世启用贤豪。赵公挺立高歌起，身佩大刀手揽刀环自始至终。持此刀可以护天子，持此刀可为君斩乱丝。蜀江之水细如线，荆州之山如弹丸，平定荆蜀之乱有何难？

贼臣恶子休干纪，魑魅魍魉徒为耳，妖腰乱领敢欣喜？

用之不高亦不庳，不似长剑须天倚。

恶子：恶少。《潜夫论-述赦》（汉-王符）：“轻薄恶子，不道凶民，思彼姦邪，起作盗贼。”

干纪：违犯法纪。《左传》襄公十三年：“干国之纪，犯门斩关。”

妖腰乱领：指“贼臣恶子”、“魑魅魍魉”。《渊圣皇帝赐宝剑…》(宋-李纲)：“驱逐狂寇出边垠，妖腰乱领徒纷纷。”

不庳（bì）：《射雉赋》（晋-潘岳）：“揆悬刀，骋绝技。如轾如轩，不高不埤。”

长剑：《大言赋》（宋玉）：“方地为车，圆天为盖，长剑耿耿倚天外。”

大意：贼臣恶少不要再违法，魑魅魍魉也都是徒劳的。用此刀砍腰斩颈不高也不低，不似长剑还要耿耿向天倚。作妖之“腰”作乱之“领”还敢欣喜？

吁嗟光禄英雄弭，大食宝刀聊可比。丹青宛转麒麟里，光芒六合无泥滓。

吁嗟：表示赞美的叹词。

光禄：金紫光禄大夫。此处借指太常卿。《唐六典》卷14：“太常寺：卿一人，正三品。…太常位视金紫光禄大夫，班第十四。”

弭（mǐ）：角弓；弭乱。《国语-周语下》：“祸至今未弭。”

麒麟：《汉书-李广苏建传》：“上思股肱之美，乃图画其人于麒麟阁，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

六合：指上下和东南西北四方，泛指天下。《庄子-在宥》：“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王兵马使二角鹰》（杜甫）：“恶鸟飞飞啄金屋，安得尔辈开其群，驱出六合枭鸾分。”

大意：感叹您这位光禄大夫英雄弓，大食宝刀且可比。终究要辗转麒麟阁的丹青中，光照四方白璧无瑕无泥滓。

这首诗首6句写刀之来由。冬天，太常卿的楼船奔赴下牢“问兵刮寇”，路经夔州驻扎白帝城时，给俺看了大食刀。“牧出令奔”，蛟兽腾逃，言其声威。接着9句写刀。一、壮士舞刀。“翻风转日”林木怒号。刀锋利刃，“冰翼雪淡”，伤心哀猱。二、护刀。刀锋常涂鸊鹈膏。刀剑光洁“虚秋涛”。三、刀威。苍水使者手持宝刀，鬼物逃离坑壕，龙伯不敢钓鳌。（夸张。）“芮公”13句写芮公重用赵公平乱。由于贼乱又起，芮公身心疲劳。于时启用赵公“分阃救世”。赵公“玉立高歌”，始终手揽刀环身佩大刀。此刀可以护天子，此刀可以刀斩乱丝。蜀江水细，荆岑弹丸，何足挂齿。贼臣不要再“干纪”，牛鬼蛇神也不要再捣乱。您这把刀不低也不高，不像长剑倚天外，却正合适斩“乱领”断“妖腰”。末4句写期望。你这位弭乱的大英雄，就像这把大食宝刀。您终将辗转麒麟阁图画里，您像大食刀，光照六合洁白如玉无泥滓。（这首诗杜甫造了几个新词：牧出令奔、冰翼雪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