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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世界读书日:我们还是读书吧|翻书党

 老朱煮酒 2022-05-02 发布于北京
“在一个毫无权利可言的时代,阅读是有教养者唯一的特权”
(茨威格,《鹿特丹的伊拉斯谟》)
 
 
“我把偶然的命运视作常规……”
帕斯捷尔纳克笔下的日瓦戈医生隐居在偏僻却并不平静的瓦雷金诺时,在札记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第一次读《日瓦戈医生》时,也许因为年轻不更事,这句话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但是,2020年2月,我因疫困守故乡,重读《日瓦戈医生》,这句话却如同当头的棒喝,破梦的钟声——困守一隅,终将成为我们的常态命运,无论是地理上的一隅(2020年已有昭示),还是精神上的。我后来将这句话用作我2020年的生日自寿文标题“我把偶然的命运视作常规……”|嚼白句,回到北京后,在为《老朱煮酒》一书读书会做的海报,也用了这句话做主题。
也许,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所遭遇的,未来都将变成一种常态。2020年读到的这句话,就像一个可怕的预言,两年过去了,正在不断应验中。
我过去生活过的并不完美的三十多年,实在是中国历史的例外与偶然,我幸运地赶上了,但却把它当作了常规,以为未来必将会更好,没有好好珍惜。
另一个角度看,过去的三十多年,其实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种常态,属于动荡之后的休养生息。当然比历史上的那些时段多了些刻意的进取心,这种进取心是卷进了世界文明大潮所致。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我也没有从历史中汲取教训,没有趁着休养生息时期深挖洞广积粮,没有积攒下足够躺平或者远走异邦的资本,甚至还以为能靠自己的笔养活自己和全家。真是一枕黄粱。待到梦醒,悔之已晚。
当然我还有几件事,不仅看对了,也算做对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件,那就是对书的态度。
多年前我就一直提醒一些喜欢读些书的富人朋友,多买书,别以为你有网络,有图书馆。你不抓紧购买(无论电子版还是纸质书),你终将发现未来无书可读,或者只能来回读手上有的读过的书。图书馆的书,即使有,你能借到的也会越来越少。
这些年,我家里添置最多的,就是图书。当然得感谢各位写好书出好书的作者、编辑和出版社,感谢他们的青眼和慷慨,诸如甲骨文,一页,纯粹,汉唐阳光、未读、谭徐锋工作室、译林……等等我无法一一列举的出版品牌。我也感谢我的一些朋友,送我书,比如,早些年,因为我是常州人,砍柴兄送了我一套赵烈文的《能静居日记》;南京的前黄师弟送了我一套《明永历常州府志》;王嘎兄送我的都是他认为极好如今价格又都不菲的难买的书,《针尖上的天使》《莫斯科日记》,甚至包括他老师臧仲伦先生生前藏书格罗斯曼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传》;上海译文社版《我们》的译者陈超先生,在加拿大读到我写的书评,委托他国内的亲人,送了我他翻译的《奥威尔小说全集》《奥威尔杂文集》;我的大学同学戴继红兄,怕我受传统文化中毒太深,送了我一套杜兰特的《世界文明史》,以助我解毒;一位只见过我一面的朋友在第二次见面时送了我一套新版的《汪曾祺全集》(另,金马洛兄还送了我一套《汪曾祺别集》);辛继平兄送了我一套《胡兰成文集》;萧辉送了我一套牛津艺术史;朱文秋老师送了我一套再版影印的1938版鲁迅全集;不久前,出版界的朋友送了我一套柏杨版《通鉴纪事本末》,我尊敬的何大哥,给我找齐了一套早年出版的别尔嘉耶夫的中译本图书PDF……这些都是我欲得而舍不得买的。还有一些朋友许诺我需要什么书他们可以买,不过,我终究脸皮还没足够厚,只让三位朋友分别买了三套书,一套是绍兴的何伟总,我敲了他一套米沃什全集,一套是敲诸雄潮老师竹杠,让他买了套《洪亮吉全集》送我,一套是敲马志良,让他买了套有关常州文史的书。当然我也买,前两年都是将预算花在整套的书上,契诃夫、赵翼、阿赫玛托娃诗全集等全套,配齐了苏珊·桑塔格、娜·阿伦特、以赛亚·伯林、阿列克谢耶维奇、讲谈社中国史,等等作品的中文译本。这两年我将预算绝大部分花在了买旧书上,尤其那些不可能再版的书。这是一种战略储备。
我甚至在江南故乡旧宅,也做了一个漂亮的书房。感谢我的兄弟志峰和老梅对书房改造的慷慨资助。我尤其要感谢我的两位在京乡邑友人,袁梅大姐包丽敏女史,她们在整理自己的书房时,将许多好书慷慨转赠给了我,构成了我江南书房书的主体。我2022年困守故乡,重读的《日瓦戈医生》《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等,就是来自袁梅大姐的藏书,后来宅在故乡阅读的彼得沃克的《弯曲的脊梁》以及米奇尼克的《通向公民社会》,则来自于包包妹妹。
有些病态的搜罗图书的念想,来自于我对未来生活的恐惧。我小时候认字后,几无书可读,凡是有铅字的东西,都会如获宝贝,即使今天看来很多其实是垃圾,也读得津津有味,当然,我后来得以逐渐清洗过去吞下得不洁之物,同样得益于读书,而读书的爱好,却真是在匮乏时代养成的。一个读过好书的人,知道读书读好书的意义的人,最怕失去读书的机会。
虽然我看到了未来的某些场景,但如此惨烈,还是我的想象力所不达的。我越来越恐惧。但是,因为有了这些书,我觉得心里踏实,它们会建构我强大的精神世界。

2020年武汉时间,新京报书评周刊采访资先生,资先生说想不出什么书来推荐。此时此刻需要的是良心良知,用常识考虑问题.....

资先生的这段话,近日被翻出刷屏了。资先生是我尊敬的学者,我完全赞成她说的这句“此刻需要的是良心良知和常识”。我也理解她当年的情绪和语境,但要说这与读书荐书并不冲突。
恰恰相反,正是文明史上那些伟大的不朽的作品中附着的伟大灵魂和精神,能够引导培养良知、良心、常识和是非观、正义观,而且,更是黑暗时代的一束光芒。每一本好书,都如同《美丽新世界》中的野人,接触到过去时代人留下的一卷破旧的《莎士比亚文集》,由此获得了人性。就像多一个读奥威尔作品的人,世界就会多一份希望。
普鲁斯特在《阅读的时光》里写过:“出自一个人心灵的东西会在某一天截获另一个心灵,后者又深深吸引我们的心灵……正是在同其他心灵的接触,即阅读活动中,我们心灵的修养才得以形成。”
在先贤的书里,不仅有知识,文化,更有人性良善,勇气,和他们面对生活,尤其是面对动荡时代他们是如何抉择的。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司马迁,《报任安书》)
阿瑟·凯斯勒写了《正午的黑暗》,以揭示苏联的真相;纳粹上台1933年爱因斯坦选择了流亡美国,劳鹤在普鲁士科学院发布海曼声明开除爱因斯坦时,公开要求普鲁士科学院全体院士重新审议海曼声明;纳粹上台后,雅斯贝尔斯说,如果他放弃了他的犹太夫人,他的一切学问将一钱不值;最德国的作家托马斯·曼最终选择了流亡,并祈盼自己的祖国遭遇失败;阿赫玛托娃选择了用《安魂曲》记录下残酷的时代;帕斯捷尔纳克在艰难岁月里选择翻译外国小说诗歌以维持生活……
这些,都是生活的遗教。
所以,我才会在艰难时世,在视频号里在朋友圈里不断推荐《孟子四章》,推荐《艾希曼在耶路撒冷》,推荐《现代性与大屠杀》,推荐《人的权利从哪里来》,推荐《知识分子的背叛》,推荐《疾病的隐喻》,推荐《弯曲的脊梁》,推荐鲁迅,王小波,彼得·德鲁克,加缪,雷蒙·阿隆……
我想,这些书所讲述的故事,蕴含的思想,都会形塑我们的精神世界,照亮我们在艰难时世的前路,让我们维持尊严和体面,做个人。读书本身就是体面事,如茨威格借伊拉斯谟嘴说的,有教养者的特权。也许我们无力对抗强权,但在读书和精神世界里,我们可以鄙视一切强权。
当然,如普鲁斯特所言,阅读只能作为激励,绝不能替代我们的个体活动;它仅仅满足于帮助我们恢复其功能。
如何行动,终究得靠自己。
顺带补充一下,图书不仅会形塑人的精神世界,给人精神上的温暖,在艰难岁月里,甚至还能充当燃料,在现实生活里温暖人。在卡里埃尔和艾柯的对话集《别想摆脱书》中,讲到波黑战争的艰难时刻,缺少取暖的燃料,人们就把铁托全集这类大部头的书扔进了炉子,生火取暖……
当然,或许我们还不一定会到那一天,但是,有些书当废纸卖,还是能换点酒钱的。
世界读书日将来,我刚读完《川端康成传:双面之人》,马里乌波尔三部曲之《暗影中的人》,在读《纸的文化史》。
我们还是好好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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