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辑仅仅解读聊斋《胡四娘》一篇，就用了十多天时间，尚且没有打完。再说，体力也跟不上了，腰背、四肢酸痛，眼力更够不上了，不大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下。 提一个要求，任何博友请不要私自复印，更不可私自转发，这是老朽劳动果实，还有待出书呢。当然了，博客“收藏”了，用得着时再来看，这是欢迎的。 张永辰2010-03-13 14:19:25
刘先生：果然看到您释聊斋了。很好。你文章里说的那个人是我吧！蒲先生的这篇文章和越剧《五女拜寿》很是相像的。
博主回复：2010-03-13 19:27:44 发此篇时来不及寻找“评论回复”，可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幸亏您过来了，马上补充进正文吧。 ■ 【译】程孝思是剑南人，从小就显示出聪明伶俐，能写文章。可他的父母都早早去世，家中可说一贫如洗，连衣食都很困难。在这种情况下，程孝思受雇于姓胡的通政史做文书工作，胡公让他写一篇文章看看，主要想试一试他的才学。看后十分喜悦，说：“这个程孝思不会长期贫困的，我可以将女儿嫁给他。” 【释】1、“银台”： 指通政史。2、“司笔札”：做文书。
■ 【译】胡公（胡通政史）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大都在襁褓中和名门望族缔结婚约，唯独小女儿四娘是妾生的，生母已经去世了，到了十五岁还没有许配人家，便招赘程孝思做上门女婿。许多人对此颇有非议，认为胡公年老糊涂办了傻事，但胡公根本就不理别人的议论。胡公还清理出一间书房让程孝思在里面读书，吃的用的供应都很好。四娘的哥哥们瞧不起他，不肯与他在一张桌上吃饭，就连家中丫鬟们都不时地讽刺他。程孝思并不与她们争长论短，默默不言，越发地刻苦读书，专心致志。众人从旁讥讽，他依然读书不止，待到那些人敲鼓鸣锣喧闹起来，她就拿起书本到四娘闺房中就读。 【释】1、孽出：即庶出，妾所生也。旧社会宗法制度，“孽”指家庭的“旁支”，区别于嫡出的正支也。2、惛髦之乱命：因年老糊涂所作的神志不清的决定。3、鸣钲锽聒其侧：敲打一种叫做钲的乐器，竭力在他身旁喧闹。钲：音zhēng，古代用青铜制成的击打乐器，形如倒置铜钟，有的还有长柄，用于行军。
2、锽音
■ 【译】以前，四娘尚未出嫁时，有一个能卜命运的神巫到府中给众人看相，看遍了府中公子哥和小姐，都没有赞扬的话语，独独四娘来到后，神巫才说：“这才是真正的贵人啊！”待到程孝思被招为女婿后，中姊妹都喊“贵人”，藉以嘲笑讥讽四娘。但四娘端庄沉静，不愿多言，对姊妹们的轻慢刻薄的话，好似没听到一样。渐渐地丫鬟和老妈子也跟着挖苦起来，也带着讽刺口味喊“贵人”。四娘有个丫鬟叫桂儿，很为四娘鸣不平，大声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家郎君就当不了贵官？”二姐听后讥笑道：“姓程的若是当上贵人，就把我的眼珠子挖去。”桂儿反唇相讥道：“到那时候，恐怕你舍不得眼珠子了。”二姐的丫鬟春香赶忙替主子说话：“二姑娘要是说话不算话，就挖去我的双眼好了。”桂儿更加生气，与春香击掌为誓：“一定叫你瞎了双眼！”二姐嫌桂儿冒犯，当即打了她两个耳光。桂儿又哭又闹。胡公的夫人听到后，没说谁对谁错，只是微微一笑。桂儿哭着向四娘诉说，四娘正在绩麻，不生气也不说什么，照常干她的活儿。 【释】1、谀词：奉承话。这里指赞扬。2、抉：音 jué ，剔出，挑出。此处指“挖出”。3、忿其语侵：（二娘）生气（桂儿）对自己冒犯。 ■ 【译】到了胡公过生日这天，女婿们都到了，祝寿的贺礼堆满了厅堂。胡公的大儿媳妇嘲笑四娘说：“你家的寿礼是什么呀？”二儿媳妇接着说：“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巴！”四娘很坦然，毫无羞愧之色。大家见她啥事都不计较，根呆子差不多，更加轻慢侮辱她。只有胡公的爱妾李氏，也就是三姐的生母，一直按照礼数看待四娘，常常在生活上体恤照顾四娘。李氏还经常对自己亲生女儿三娘嘱咐说：“你四妹心中贤惠，外表淳朴，聪明才智被浑朴遮掩了，嫂子和姐姐们都在她的包含容忍之中，而她们自己还不明。何况程孝思不分昼夜苦读诗书，难道这是个久居低下的人吗？您可不要学她们那样势利眼，应该好好地对待她，一旦以后有了变化，再见面也便于说话。”所以，三娘每次回娘家，都和四娘相处得很亲密。 【释】1、初度：过生日。注意：不论多大岁数过生日，都叫做初度。2、恒礼重四娘：一直地按礼数对待四娘。3、浑而不露：聪明才智被浑朴遮掩住了。浑：浑朴、浑厚。4、归宁：女人出阁后回娘家。
■ 【译】就在这一年，程孝思因岳父胡公关照进入县学读书。第二年，学政大人主持考试，而胡公正巧去世了，程孝思像亲生儿子一样为岳父披麻戴孝，因守孝未能参加考试。等到守丧期满，四娘给了他一笔费用，让他进入有才学但未被发现的编制行列中。嘱咐说：“从前，之所以能长时间住在娘家没被撵出去，是因为有老父在；今后，这情势，是万万不可再住下去了！假如能扬眉吐气地考中回来，还能有家安身。”程孝思临别，李夫人和三娘母子送来了丰厚路费。程孝思进考场后，集中精力答考卷，力求一举成名。不几天发榜，竟然名落孙山。愿望落空，好生郁闷，不好意思回家。所幸还有少许盘缠，就带着书箱进了京城。当时岳父家的亲友在京城做官的不少，程孝思怕遇到他们不免难堪，就更改原名和籍贯，想隐身于有高官厚禄的人那儿找点儿事干。可巧有个李御史，江苏东海人氏，很器重他的才学，收他作幕员，资助他生活费用，给他捐了个贡生，让他在顺天府参加举人考试，连考连中，授任庶吉士。这时，他不得不向李御史禀明实情。李御史借给他银钱千两，先派管家赶到剑南，给他置买房产。正好四娘的大哥因父亲去世，不善经营，没有钱用，要卖掉庄田，于是管家就将就替程孝思买下来了。买卖成交后，再派车马迎接四娘。 【释】1、邑庠：县里的官办学校。邑，意义很多，这里指“县”。柳宗元《封建论》：“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就是郡县的意思。庠，音xiǎng
，古代学校，这里指县学。
■ 【译】先前，程孝思登科后，有来报信者，岳父全家都不愿意听，又看到报单上的名字与程孝思不符，就将报信的人赶走了。当时，恰好胡家三公子结婚，亲友都来喝喜酒，姊妹姑妈都在座，唯独不叫四娘，这当然是兄嫂故意为之。忽然一人骑马跑来，奉上程孝思给四娘的书信，兄弟打开一看，相互看着大惊失色。宴席中的亲戚慌忙去请四娘入席，姐妹们惶惶不安，深恐四娘记仇不肯前来。可是不一会儿，四娘风度超俗地来到席间。这时候，向她祝贺的，拉她入席的，同她套近乎寒暄的，满厅堂里都是杂乱的喧哗声。这时候，张开耳朵听的，专听四娘；睁大眼睛看的，专看四娘；口里说话的，专说四娘。而四娘依然如往常一样端庄凝重。大家看她并不计较别人原先对她的轻侮，才逐渐安下心来，于是争着给四娘斟酒。正在大家谈笑喝酒的当儿，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惶急地哭喊，大家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看到二娘的丫鬟春香跑进来，满脸血污，大家盘问她，她哭着不能回答。二娘气得斥责她，丫鬟春香才边哭边说：“桂儿逼着要挖我的眼珠，不是别人拉开，眼珠子几乎被挖去了！”二娘非常羞愧，脸上的冷汗掺合着脂粉一起流下来。四娘没表态不吭声，满座寂然无声，亲友们各自告别离开。四娘穿好华丽衣裳，打扮一新，只拜别李夫人与三娘母女二人，出门上车走了。众人这是才知道买田庄的就是程孝思…… 四娘刚到新居，家什器具准备得不齐全，胡家的上上下下、亲戚朋友都来送东西，四娘谁的东西也不收，只收下李夫人赠给她的一个丫鬟.。过了几天，程孝思请假回来祭扫祖墓，只见车水马龙，前呼后拥，十分气派.。程孝思来到胡家，祭拜了胡银台的灵柩，又参见了李夫人，等到胡家的兄弟们穿好服装，他已经乘车走了.。胡银台死了以后，他的儿子们只顾整天勾心斗角，争夺钱财，把灵柩放在那里也不安葬，风吹雨淋，几年之后，棺材已烂坏了。程孝思看到这种状况，心中很是悲愤，也不和胡家兄弟们商量，就定下日子把岳父安葬了。出殡那天，事事按着礼节，安排十分周全。前来送葬的官员排成好长的队伍，乡亲们没有不赞叹的。 【释】1、戚眷登堂为餪：餪，音 nuǎn ，上声，旧时指女儿出嫁后三日，娘家馈送食物之称，也叫暖女。这里泛指宴席食物菜肴。
■
程孝思做官十几年，清正廉洁，凡是遇到乡亲们有什么急难事情，没有不帮助解决的。一次，胡银台的二儿子误伤人命，打死了比胡家势力还大的子弟，被官府抓住，直接交给巡抚大人治罪，巡抚大人与那户人家同姓，要判胡二郎死刑.。胡家人四处奔走，急得团团转，胡家大公子的岳父也身为高官，胡大郎请岳父写信求情，岳父竟没有理睬，他更加着急，想求四娘，又觉得自己过去待人家不好，没脸去见，没办法，只好求李夫人写了一封信带上，硬着头皮来见四娘.。胡大郎到了京城，不敢贸然进程府，趁程孝思上朝时，才悄悄地进来见四娘，希望四娘能念手足之情，忘掉那些对不起她的事情，帮助解救二郎.。守门人进去通报后，立刻就有一个老妈妈走出来，把胡大郎领到客厅，摆上了酒菜，但是却很简单.。吃完饭，四娘走出来，态度温和，问：“大哥从来是个大忙人，千里迢迢怎么会有工夫来看我 ”？大郎赶紧跪拜在地，向四娘哭诉了原因，四娘上前扶起大郎，笑着说：“大哥是个堂堂男子汉，这样的事情也值得哭，妹妹我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可是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向人哭求过！”大郎听四娘这样说，又把李夫人的信拿出来，四娘看完信说：“我的各位嫂子都是神仙，什么本事没有？各自求求父兄就行了，何必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大郎被说得哑口无言，但是还一个劲儿地哀求，四娘突然正颜厉色地说：“我以为你老远的是来看望妹妹，原来却是为了打官司来求贵人哪？”说完,，拂袖进去了。大郎又羞又恨，出了程家.，他回到家里，把前前后后详细地说了一遍，全家老小没有一个不骂四娘的，连李夫人也说四娘不该忍心不管.。过了几天，官府传来通报，胡二郎没判死刑，发配到边远地方服苦役.。一家人见二郎留下性命，都谢天谢地，高兴之余，又说起了四娘的坏话。正在这时，四娘的仆人到了，直接拜见李夫人说：“我家夫人为二舅爷的事,，忙于求人辩理，来不及写信，只是带来一份薄礼，代替书函。”说完，递上几锭银两。大家这才知道，二郎得以活命，全靠程孝思的力争.。后来，三姐家境渐渐衰落，程孝思赠给她许多银两和东西。李夫人没有儿子，也被四娘接去，当作亲生母亲一样对待。 【释】待后打字。 【文辛曰】此文，写了一对艰难夫妻由窘困到发达的曲折经历，古代，大户人家尤其是官宦家庭，妻妾众多，胡四娘为庶出甚或丫鬟所出，地位自然要比大姐（婚后称大娘，其她姊妹称呼依此）、二娘、低很多；三娘也是庶出，生母是胡公爱妾，境遇也比四娘好得多。程孝思又是个父母早丧无衣无食的穷小子，后被胡公慧眼识中，做了倒插门女婿。试想这一对小夫妻不受排挤才怪呢。 胡公有儿子，即是文中所载的大郎、二郎、三郎；有儿媳，即是文中所载的大妇、二妇、“新妇”；又有女儿，即是文中所载的大娘、二娘、三娘等，除了李夫人与亲生女儿三娘外，那些人鼠目寸光，不拿这对小夫妻当人看，甚至仆婢也看不起他们，尤其丫鬟春香，与她的主子二娘合伙揶揄四娘的丫鬟桂儿，说什么程孝思要是能做官发达，就将自己眼珠挖去。只有胡公爱妾李夫人好生看待这对小夫妻，并谆谆告诫自己的女儿三娘，一定要礼重四娘，所以三娘每次回娘家，“辄加意相欢”。 也是四娘有心术，内慧外朴，聪明“浑而不露”，辅佐丈夫，为丈夫打的主意样样中肯可行，也许老天不负有心人，也许程孝思不负岳父胡公的殷切期望，也许胡家一群败家子连胡公身后事都潦倒不堪，需要程孝思这个倒插门女婿来善后，补上一个体面的的大殡，冥冥之中似有鬼神相助一般。程孝思虽然考试受挫，也许这也是再次磨折锻炼吧？后来，他终于得任庶吉士，邮差报喜讯。就在此时，胡家三公子完婚，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对四娘不理不睬，连入席的资格都被无情地剥夺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时候，“忽一人驰入，呈程寄四娘函信，兄弟发视，相顾失色。筵中诸眷客始请见四娘，姊妹惴惴，惟恐四娘衔恨不至。”，真将一个微妙场面写的活龙活现。“无何，翩然竟来。”，可见四娘具有大家风范，与这一群低劣者不可同日而语。然后是“申贺者，捉坐者，寒暄者，喧杂满屋。耳有听，听四娘；目有视，视四娘；口有道，道四娘也。”，好一个蒲松龄老先生，这一段将胡家这一群势利眼的妇道人家写得入木三分，世态炎凉所历所受。若是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我不知哪些影视明星能演得来？但从“而四娘凝重如故”这一句话里，我们可以看到四娘大家风范，有福之人也。怪不得胡公爱妾李夫人——也就是三娘的生母，慧眼识得金香玉，对自己女儿再三告诫：“四娘内慧外朴，聪明浑而不露，诸婢子皆在其包罗中而不自知。况程郎昼夜攻苦，夫岂久为人下者？汝勿效尤，宜善之，他日好相见也。” 这么一大家子，只有两个人没有狗眼看人低。李夫人是个聪明人，说她是女中豪杰也不过分。另一人，当然是程孝思岳父胡公了，这是一个先见之明的古代知识分子，他极有可能知道自己的儿子将来是一群败家子，光宗耀祖更指望不上，只有这个暂时窘困的入赘女婿才是他的希望所在。后来果然如此，等到胡大郎将房产卖光了，等到胡公灵柩都没人管，等到胡二郎犯了人命案被逮，一家人谁有回天之力？还得那个平日里倍受凌辱的小夫妻出来拯之救之。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人特别是有眼无珠的妇人，诸如大妇、二妇、二娘都哪儿去了？小夫妻不仅给胡公补上了一个极其体面的大殡，又挽回了大郎的家业不至于落在外人之手，还救出了二郎，最重要的是，李夫人无子，小夫妻“迎养若母焉。” 此文后来的故事情节发展，一是说明，程孝思与四娘知恩图报，二是李夫人不踩践人，高尚的品德终于得到了回报。所以，今天的人千万不要歧视那些暂时还未发迹的人，即使他们发不了迹，也不能轻侮人家。以前我在教学时，常听到有的教师斥责学生：“我看你今生今世也就这样了！”还听到一个亲戚的小孩说她的班主任发火：“你这一辈子连我这个样子也混不出来！”此人姓李，是昌乐一中一个教师，真有其人，真有其事，真有这句混账话。绝不是老朽信口胡说。 总之，浅解《胡四娘》一文，可以从中得到许多做人做事的启发。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