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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灿然深度访谈② | 希尼对成长中的诗人教益最大

 置身于宁静 2022-05-03 发布于浙江

黄灿然

著名诗人、翻译家

深度访谈

深港书评

前两天

书评君推出了

针对黄灿然诗歌创作的一期访谈

然而别忘了

黄灿然也是

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翻译家之一

经过数十年的勤恳工作

他用汉语

呈现了一个个迷人的外国诗人

布罗茨基、米沃什、里尔克

……

近年来

他于洞背译文译诗

只为让我们领略

那些外国大师的灿然之光

今天

我们的专访

就从爱尔兰大诗人希尼谈起

《深港书评》

文 | 谭智锋

+

Q

从香港迁居到深圳这三年多里您出了不少翻译成果,从去年到今年年初已接续出版了好几本译著,尤其是希尼的这两本,您从什么时候开始翻译的?

黄灿然 :《希尼三十年文选》在二十年前就已译过其中的两三篇了。《开垦地:诗选1966—1996》也是在十几二十年前就已译出了几十首。其它的却是在深圳洞背村这几年集中翻译的,每本都需要一年半载。

对我来说,文论的翻译是可以量化的。比如米沃什五十年文选《站在人这边》,有一半是在去年年末的一两个月完成的。而诗歌比较难译一些,不容易量化。

Q

对您来说,《希尼三十年文选》这本书意味着什么?

黄灿然 :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文论是很近代的事物,比较专业。《希尼三十年文选》是一本很重要的诗人批评著作。从诗人、批评家的角度来看,好的文论很少。一流的诗人写一流的批评,从来不会有二流的诗人可以写出一流的批评。我说的诗人批评是指专业而严谨的批评,而不是诗人随笔之类的。比如瓦莱里、艾略特,都是非常认真地去写诗歌批评的,对于诗论的自我要求很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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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尼三十年文选》

(爱尔兰)谢默斯·希尼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7年12月

从诗论的形式来看,《希尼三十年文选》有着对诗歌本身的专业讨论,对诗论本身有很高要求。除此之外,这本书也包括个人生活回忆的部分,还有对不同诗人论述的部分。希尼对三四十岁的成长中的诗人教益最大,他可以给人提供一些深入的思考和选择。

Q

阅读《希尼三十年文选》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到您前些年翻译的布罗茨基的《小于一》,在您看来,希尼与布罗茨基在文论写作上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又有什么差别?

黄灿然 :首先是,他们所处的社会文脉、语境不一样。布罗茨基的童年是在前苏联度过的,跟当时的社会状况紧密联系在一起,带有很浓的政治性,但他在写作的时候,又尽量避免把它们政治化。爱尔兰是当代政治文化的冲突点,但童年时的希尼身处农村环境,而且他事后的回忆主要围绕文学方面,包含了更多文化的内容。他们两个人都在避免将自己的作品政治化的倾向。

其次,他们在对语言的关注,以及在审美方面都有些共同点。另外他们对诗的钻研都很专注,都将诗歌的事业当成很高的追求来对待。能够写出好的诗歌,跟诗人的道德修养、文学修养都有密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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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罗茨基

Q

那么米沃什与他们的差异在哪儿呢?

黄灿然 :对,在这里还可以将米沃什拿过来比较。

米沃什的文论脉络非常清晰,既有个人回忆的部分,也有在宗教、人生意义的层面的思考,还包括个人的内心冲突。他对诗歌的论述更宽泛一点,不会太计较小节。

针对诗歌审美本身这种相对专业的讨论,不怎么在他的思考范围内。这与他所接触的领域十分广泛有关,无论是宗教,或古典或现代,现实主义或超现实主义,他都有过思考和反省。

当活到一定年龄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圣人一样。他关注的是重大问题,经历的也是重大问题,比如世界大战、大屠杀、流亡等。如果说他跟布罗茨基、希尼不一样,主要在于布罗茨基和希尼都成名得很早,米沃什好长时间是默默无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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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

Q

《开垦地》是怎样的一本书?

黄灿然 :希尼曾经出过两本十年诗选,而《开垦地》是在两本十年诗选的基础上重新规划的,由他亲自审定,比一般的诗选大,比全集小。这本书可以算是希尼真正的代表作,主要是他获诺贝尔文学奖前的成果展示。希尼是一位很厉害的诗人,他后期的诗也很有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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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垦地:    诗选1966-1996》

 (爱尔兰)谢默斯·希尼 著

广西人民出版社 

2018年2月

Q

我们能从这本诗选中看到什么?

黄灿然 :希尼早期的诗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这是他成名的基础。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现代主义盛行的时候,希尼的诗作并不属于这个范畴,或者说是现实主义诗歌。希尼对我们有一点很重要的启发是让我们意识到诗歌就在我们身边。

他原初感觉诗歌很遥远,就像学校教材或推荐书目上的诗歌,但在读到一些描写本土的诗,突然发现原来诗歌就在自己手上。

所以《挖掘》那首诗有一个象征意义,之前会以为“挖掘”是父辈的事,但突然发现这原来就是一支笔,里面就有诗歌,这就蕴含着一种感悟。能那么早就悟到这一点是一种幸运。

Q

希尼后来的诗歌有怎样的变化?

黄灿然 :希尼早期的诗歌带有一种纯粹的初心,这时候还没有融入很多的社会和政治意识,是在一种纯真的状态,但又暗含了一些很有象征性的东西。

在这之后,他对外部环境的感受和意识开始慢慢增强,开始纳入了文化、语言和政治的因素。其中,对文化和语言的反省是比较多的,包括他诗中提到很多爱尔兰方言与英语之间的不同和冲突。

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希尼受到了很多诗人诗论的影响,进入了一个重视发展诗歌技巧的时期。但这些诗在我看来是比较沉闷的,需要借助各种材料来解读。其中包括 一些神话的融入,我觉得有些刻意、生硬,不像《挖掘》阶段时那么原生自然。

他的语言在完成发展之后变得真正微妙起来,是在写作诗集《山楂灯笼》的时候,这首标题诗的语言很神妙。接着他又进行了重新调整,之后他的诗歌发展都相对比较成熟和稳定了。

到了他最后的三本诗集——《电灯光》《丝线与环线》《人之链》,语言开始变得特别清晰,并带上说教的倾向。这时候诗人的语言倾向于简白。但在我看来,希尼晚期的诗虽然可读性很高,但有点偏于简单了,当然这也可能是不准确的。

其实从一个诗人的晚期作品来看,这样的诗作已经很不容易。从早期充满原始气息,接着开始充满探索性,到成熟而稳定的阶段,最后相对简白,这样的发展合情合理。

来洞背村的这三年

记者手记

早晨的阳光穿透云层,越过不远处的马峦山,拉开了村落的帷幕。此刻,他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或是为翻译某个难啃的句子而大量查阅资料,或写下日常而动人的句子。

2014年夏天,黄灿然从香港迁居到深圳,就是这个不小的变动,对他来说却是上天的安排。正如他去年在一个论坛演讲上的发言主题:相信老天的安排。

黄灿然最理想的生活状态是上午工作,之后吃饭、午休,下午到山野或海边漫步,晚上会友。然而,实际上他花在翻译工作上的时间远远超于设想。“一旦忙起来,会利用任何时间,有时候出来见见朋友,一回家就立马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翻译还是要利用状态,尤其是好的状态。”

对黄灿然来说,一年四季,唯初冬是一个工作状态特别好的时间段。天还没有特别冷,工作起来又不会汗流浃背,精力很旺盛,所以他会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工作成效很高。不过,因为长时间伏案工作,身体会吃不消,前不久医生诊断他的脊椎骨呈S形,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也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在洞背村的这三年多时间里,他生活的重心还主要是在翻译和诗歌写作上,尤其是翻译,这是一项很大的工程,一种辛苦的劳作。从去年到今年年初,黄灿然接续出版了四种译著,这当然是一份不小的工作成果。但在黄灿然看来,实际上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高产,因为有一部分译作在之前已译好,而再加上有公众号“黄灿然小站”执编的初校,也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工作的成效。

与此同时,黄灿然在洞背村也已创作了二三百首诗,已足够出一本诗集。“在洞背的写诗状态很好,就像跟同村的诗人孙文波在竞赛,两个人的产量都很高。”这些诗的题材主要是关于周围的事物,比如无意间来到房间的小动物、自然环境、草木等等,以及周边环境的变化,其中比较重要的一小部分是母亲住院期间围绕着医院写的诗。

在工作之余,黄灿然会在洞背村的周围走走,比如爬山,去海边玩,与邻居如诗人孙文波去超市购买日常用品,喝一杯咖啡。与在香港的生活相比,在洞背村的时间变得充裕一些,也有时间结交新的朋友,与认识多年的朋友见面也更加容易。

在香港时,因为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所以会比较忙,连交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人会变得孤独却又自在。就这种状况之下,黄灿然创作了像《奇迹集》这样的作品。在他看来,人与世界的关系变成很薄的状态,才更容易与之擦出火花。

对于在深圳的生活,黄灿然表示很满意,“在洞背村的这三年多,是我生命中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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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集》(增订版)

 黄灿然 著
雅众文化·新星出版社
 201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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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邓晓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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