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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动的彩虹38 | 吴顺清的 “ 神奇药水 ”

 吴越尽说 2022-05-04 发布于浙江
 吴顺清的“神奇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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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空出世的马山战国丝绸能不能“青春常驻”?这个问题,就这样一下子摆到了全国文物保护工作者的面前。

A.丝绸保护一一世界性难题

荆州马山一号墓战国丝绸的发掘出土,在改写中国古代历史,改写中国古代科技史、中国丝绸文化史的同时,又“培育”出了一个创造或者说改写中国文物保护历史的人物一一文物保护专家吴顺清。

这批罕见的战国丝绸的出土后,首要的是保护而不是研究和展示。于是,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丝织品在初步整理完成后如何有效地保护就成了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

国家文物局领导在听取了赴荆州专家组的汇报后,召来了湖北省文化局、荆州地区文化局和荆州博物馆的相关领导,向全体局领导班子成员汇报。国家文物局领导在集体听完汇报后,明确指出:荆州的这次重大考古发现,是世界上少有的,这批丝绸一定要保护好!

只是,对于这批出土丝织品如何保护,国家文物局的领导层里,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第一种意见是,荆州当地的湿度大,出土的丝织品容易生霉,应先送北京处理与保存一段时间,待稳定后再送回荆州;另一种意见则认为,这批丝织品刚刚出土,环境过湿或过干都不利于文物的保护,南方的湿度虽然大一些,只要采取的措施得力,也是可以防止生霉的,况 且,长途运输极有可能使刚刚出土的文物受到损坏。

在这种情况下,时任国家文物局副局长的沈竹建议:丝绸文物先存放在荆州,北京可以派专家和技术人员去指导,以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搬不搬。

这个建议得到了与会领导和专家的一致赞同,并最终成为此次汇报会的决定。就这样马山出土的战国丝绸保护的历史重担,就落在了当时时任荆州博物馆保管部副主任的吴顺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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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吴顺清小试牛刀

好在有王孖先生的言传身教。于是,吴顺清在王孖先生的指导下开始了出土丝织物的清理工作。

吴顺清告诉我说:“那批出土的丝织品中,大部分衣衾的污染不算严重,只是靠近骨架的部分沾上的污物较多。我们只能用软毛笔蘸着清洁剂,一点一点轻轻地刷。足足用了一个月时间才完成这批文物的清理工作。”

当我询问起那次清洗的效果时,吴顺清高兴地说:“正是由于那次清洗的方法得当,这批出土的丝织品才没有生霉,才为我们后来的保护,特别是用生物技术重新进行处理创造了条件。

出士的全部丝织品清洗完成后,接下来就是对出士的大衣物与绣花被进行整形了。这项工作,对吴顺清他们来说,更是一项全新的工作。

幸运的是,王孖先生主持过长沙马王堆汉墓丝织物的清理和整理,在他的具体指导下,许多难题逐一解决。出土的衣物,多数是里子朝外,要整形复位,首要的就是恢复到面朝外里子朝内的正常状态。可马山出土的战国丝绸虽然出土时保存完好,但毕竟历经2000多年的风风雨雨,早已变得异常脆弱,哪能反复地折叠呢?毫不夸张的说,每一件衣物的复位,都不亚于一场战役,首先都要弄清相关情况,收集相关资料,对丝织物进行技术分析、鉴定与绘图。

为了复原出土丝织物的色彩,荆州博物馆还与上海丝绸工业公司联系,购买了一本丝织物颜色立体色谱,与出土丝织品作对比分析。而对于当时的绘图员刘德银来说,绘图的任务就更加复杂了。这批丝绸的刺绣纹样非常复杂,临摹比较困难。特别是衣的尺寸都很大,临摹时身体又不能接触到实物。怎么办呢?刘德银动开了脑筋。他让人用厚木板在衣衾之上搭建了一个工作平台,然后,将经过消毒的白色薄布轻轻地铺在衣衾之上,先用软笔在上面临摹,再认真进行整理和清绘,工作量非常之大。

1982年初夏,装有空调机的专用库房改建完毕,马山出土的丝织品经过吴顺清等人的认真清理、漂洗和杀菌后,全部迁入新库房。此时的荆州博物馆,虽然因为马山一号楚墓有了“丝绸宝库”的美誉,但区区一个地市级的博物馆,经费和条件毕竟有限。于是,建立一个恒温恒湿存放丝绸的专用标准库房,就成了大家心中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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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吴顺清发明的“神奇药水”

吴顺清告诉我,丝绸属有机物,富含蛋白质,极易腐败变质。古墓葬中的丝绸,千百年来在地下水的浸泡下,大多已成粘连成一团“烂泥”,稍稍有触碰,往往就“灰飞烟灭”。1972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大量西汉丝绸,就因此被迫冷藏保存了20多年。

难道说,荆州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战国丝绸,也将缘与观众见面吗?

为了解决马山丝绸的对外展出问题 ,吴顺清和博物馆陈列部主任龚英明等人一起 ,反复试验,设计制作了专门保存、展出古丝绸的不锈钢陈列柜。这种特制的陈列柜,仿照高压氧舱的形式, 里面充满纯氮,同时控制温度、湿度,外面再加上防紫外线的玻璃,进行防护。

如今,我们在荆州博物馆楚汉丝绸绣品展厅看到的精美的马山一号楚墓丝绸,就是用这种陈列柜进行展出和保护的这在全国尚属首创。

吴顺清的这一套科学的保护方法,2000年通过了专家鉴定。《马山一号战国楚墓丝织的保护研究》获2001年湖北省政府颁发的科技进步二等奖。这样光彩鲜艳的马山战国丝绸,既可以对外展出,又不影响对其的保护。

然而出土的2000多年前的丝绸毕竟是无比珍贵的文物,不能零距离地接触,怎么进行研究呢?再说,那些已经腐朽了的丝绸残片,又如何修复呢?

这个难题 ,吴顺清一“啃”就是30多年。一般来说,对于一名基层的文物保护人员而言,一生中能碰上一次大型古遗址、古墓葬的考古发掘就已经算非常幸运的了。但是,在文物大市荆州,吴顺清参加考古发掘的大墓就有上十座。而且,吴顺清的幸运,还在于全国考古界普遍实行“发掘”与“保护 ”分离制时,荆州市早在1975年就实行了“边发掘,边保护”的制度。这让吴顺清有机会获取大量的现场保护经验。要试验就需要有实物,可是,考古发掘出土的丝织品,哪怕只是很小的残片,也是异常珍贵的文物,怎么可能让吴顺清拿去做试验呢?这的确让吴顺清十分纠结。

有一年冬天,正值三九天,邻近地区有一座战国时期的古墓葬被盗掘,盗墓贼将从古墓中挖出来的一些零星丝织品碎片扔进了一口水塘里。吴顺清得知消息后,立即赶到现场捞取那些破碎的丝绸残片。后来,吴顺清就是靠用这些丝绸残片做试验,终于在20年后取得了丝织品文物保护技术的重大突破。

要搞好古丝绸的保护,首先要过的就是“揭取关”,也就是如何将墓葬中一层又一层叠压在一起的丝织品,完好无损地揭取下来。吴顺清在国家文物局科技专家组组长王丹华先生发明的配方基础上,经过反复试验配制出了适宜于江南水乡古墓葬丝织品的剥离剂。

在2007年沙市谢家桥汉墓特大荒帷的揭取现场,一幅呈黑褐色的特大丝织荒帷暴露出来。

吴顺清跳下墓坑,发现荒帷几近碳化,稍微一碰就会碎。于是吴顺清就跑去配制药水。10多分钟后,吴顺清拿着一只浇花用的喷壶,上前对着荒帷均匀地喷洒起来。仅仅只过了几分钟,喷洒过药水的荒帷竟然奇迹般的有了一定的张力。现场的考古、文保人员,被吴顺清指挥着,用白布加上夹板托起荒帷,完整地剥离下来。

荆州谢家桥一号汉墓形制特殊、文物保存完好特别精美,为同时期墓葬所罕见,尤其以保存了大量珍贵历史信息的竹木漆器和丝麻棕草织物等独具特色。出土丝麻棕草织物153件套,是荆州继1982年马山一号墓战国丝织品之后的又一次重要发现,也是近年来全国汉代丝织品文物的重要发现,为考古学、历史学、动植物学、纺织学等多学科的综合研究提供了十分珍贵的历史信息和难得的文物资料。

这一步成功解决以后,就是如何保存了。吴顺清清楚地记得,王丹华先生在谈到丝织品文物的保护时曾说过:“丝织品的损毁过程是很复杂的,不是单一因素造成,而是多种因素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结果;如果只有光,没有氧和高温、高湿,其损坏程度会慢些。既有光又有氧和不适宜的温湿度,才能使藏品受到极大的破坏。”根据这一提示,吴顺清已与龚英明经过反复研究,发明了用仿造高压氧舱形式的绝氧充氮不锈钢陈列柜来保存,让出土丝织品得以重见天日, 与观众见面。但是,丝绸品长期保存的根本性问题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变质、破损的丝织品修复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这仍然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出土时已变质、破损的丝织品如何修复?长期以来,文物保护一般都采用物理或化学的方法。如此罕见的先秦时期的出土丝织品,到底应该如何保护呢?如何修复呢?

很长时间以来,在文物保护方面,国内外基本上都是采用化学或物理方法,但这种方式存在材料易老化、文物色泽易变、收缩率较大等问题,有的甚至最终会导致文物毁灭。

还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呢?

那是20世纪50年代,当明定陵地下玄宫厚重的石门被打开时,一大批品种齐全、织造精美的纺织品震惊了世界考古界。当时,考古专家一共从定陵出土了3467件衣物,177整匹衣料。从定陵出土的丝织品文物,可以说旷世绝伦,但是由于受当时文物保护手段的制约,定陵出土的纺织品没有能够完整地保存下来。王丹华先生说:“定陵出土的丝绸,我们请来捷克最优秀的专家,为出土的丝织品喷涂了一种化学有机液甲荃丙烯酸甲酯。结果,这批丝绸文物后来还是全部损坏了。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有深刻教训的。”

记得王丹华先生也曾对我讲过,目前国际上不主张在文物保护和修复时,附加任何东西。譬如,在对壁画保护时,就不主张喷涂化学药剂,除非壁画已经到了“非吃药不可的时候”。因为,在壁画的表面有很多细微的小孔,喷涂有机化学物质时极易渗透,从而对璧画造成新的损害。

这样不行,那样也有问题,怎么办呢?吴顺清常常盯住不锈钢陈列柜里的丝绸发呆,苦思冥想着。这一想,他居然就想了整整20年。

2002年的一天,正在电脑上看证券消息的妻子蔡桂兰,看到生物科技股在证券板块中全线飘红时,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了一句:“现在生物科技这么红火,你为什么不能在文物保护中也试一试呢?”

对呀,为什么不能利用生物科技技术对出土的战国丝绸进行保护呢?妻子的话,让吴顺清眼前一亮。但是,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文物保护专家都是从来不提“生物”二字的。因为,此前几乎所有从事文物保护工作的人员都是化学专业的,怎么可能会想到用生物技术去保护文物呢?

于是,吴顺清来了个“逆向思维”一一细菌等微生物会对丝织品文物造成一定损害,可是,我们能不能专门培养一些细菌,吃掉浸蚀丝织品的有害物质,为我们的丝织品文物保护和修复所用呢?就这样,吴顺清开始踏上了孤独的“细菌战”征途。这一战,吴顺清整整用了三年的时间,反复试验,终于有所突破。

微生物实验有其特殊性,每一次的实验在进行中是不能够间断的。由于吴顺清工作的实验室在荆州博物馆内,而博物馆又受到文物安全保护的严格限制,每天下午闭馆下班后,除了安保人员,任何人都必须离开工作区域。

怎么解决这一难题呢?吴顺清在妻子的支持下,就自费在自己家里建了个实验室。要完成一个实验过程,最短也需要70多个小时。每一次实验,吴顺清都要时刻守在实验室里,在显微镜下仔细地观察丝织品在细菌作用下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记不清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记不清配制过多少不同的菌种。也许是吴顺清的执着感动了上帝,在经历了数不清的失败后,生物酶技术在丝绸文物的保护上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吴顺清培育出了具有特殊功能的生物酶,他尝试着用这些生物酶,去消解出土古丝绸上发生的糟、朽等霉变,起到了复原丝织品,保护修复加固古丝绸的目的。生物法的运用,极大地减少了对丝织品的损耗,经他处理过的古丝绸,色泽如新,颜色十分绚丽。

2003年10月,小样实验初步成功,国家文物局领导和文物保护专家看到后,大加赞赏。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新型文物保护技术。吴顺清在实验中发现,有一类微生物专门吞噬矿化物质。吴顺清心想,可不可以利用微生物的这一特性,利用微生物将丝绸类文物表面的矿化物质进行清除或转化,并通过微生物的代谢,将文物表面的矿化物质转化为一种类似蚕丝的物质。如果真的能用微生物将这种物质分布在出土丝织物的表面,就能填补或修复丝绸文物破损的表面,并像涂了一层保护膜一样减缓丝绸文物表面继续矿化的速度。按照这个思路做下来,吴顺清成功了。

吴顺清告诉我,经过多年的实验,他们已经筛选出适用于古代丝织品保护的30-40株生物菌种,形成了涉及古代丝织品清洗、加固、修补等方面的独特技术。用吴顺清发明的生物保护技术清洗丝绸,不仅清洗得十分彻底、颜色恢复得也很好,而且对丝绸的破坏较小;用这种生物技术加固丝绸,可以恢复丝绸的光泽度和外观。多年来,经过吴顺清用这种方法处理的古丝绸,不但色泽鲜艳,还可以任意的折叠、卷曲,不会造成任何的损伤。

这种独特的生物技术首先在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丝 品保护上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效果。马山出土的战国丝织品,在当时尽管得到了很好的清理与保护,但色彩效果比较差,且只能平摊在陈列柜里。经过吴顺清用生物技术处理后,一碰即碎的丝织品就神奇的可以折叠甚至悬挂了,不但机械强度大大增加,连色彩也都还原得很好。


来源:《荆州文旅频道》微信公众号

作者:张卫平 张 旗

2022-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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