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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是最早的浪漫主义诗歌总集及浪漫主义文学源头。“楚辞”之名首见于《史记·酷吏列传》。可见至迟在汉代前期已有这一名称。其本义是泛指楚地的歌辞，以后才成为专称，指以战国时楚国屈原的创作为代表的新诗体。 西汉末年，刘向将屈原、宋玉的作品以及汉代淮南小山、东方朔、王褒、刘向等人承袭屈原、宋玉的作品汇编成集，计十六篇，定名为《楚辞》。是为总集之祖。后王逸增入己作《九思》，成十七篇。分别是：《离骚》、《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渔父》、《九辩》、《招魂》、《大招》、《惜誓》、《招隐士》、《七谏》、《哀时命》、《九怀》《九叹》、《九思》。这个十七篇的篇章结构，遂成为后世通行本。 屈原 屈原（约公元前340-公元前278），芈（mǐ ）姓，屈氏，名平，字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出生于楚国丹阳秭归（今湖北宜昌），战国时期楚国诗人、政治家。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少年时受过良好的教育，博闻强识，志向远大。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任左徒、三闾大夫，兼管内政外交大事。提倡“美政”，主张对内举贤任能，修明法度，对外力主联齐抗秦。因遭贵族排挤诽谤，被先后流放至汉北和沅湘流域。 楚国郢都被秦军攻破后，自沉于汨罗江，以身殉楚国。 屈原是中国历史上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楚辞”的创立者和代表作家，开辟了“香草美人”的传统，被誉为“楚辞之祖”，楚国有名的辞赋家宋玉、唐勒、景差都受到屈原的影响。 屈原作品的出现，标志着中国诗歌进入了一个由大雅歌唱到浪漫独创的新时代 ，其主要作品有《离骚》《九歌》《九章》《天问》等。以屈原作品为主体的《楚辞》是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源头之一，对后世诗歌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璀璨明珠，“逸响伟辞，卓绝一世”。 离骚* *离骚：犹离忧。王逸《楚辞章句·离骚序》：“离，别也；骚，愁也。”此题目之义，历来多有争议，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四种。一、班固《汉书·离骚赞序》：“离，犹遭也。骚，忧也。明已遭忧作也。”即离骚，遭忧。二、钱澄之《屈诂》：“离为遭，骚为扰动。扰者，屈原以忠被谗，志不忘君，心烦意乱，去住不宁，故曰骚也。”三、《离骚》即楚古曲名《劳商》，游国恩《离骚纂义》：“第考本书《大招》有云：伏羲《驾辩》，楚《劳商》只。王逸注，《驾辩》《劳商》皆曲名也。按《劳商》与《离骚》本双声字，古音宵，歌、阳、幽并以旁纽通转。疑《劳商》即《离骚》之转音，一事而异名者耳。”四、林庚《中国历代诗歌选》：离骚，等于说“牢骚”，“离”“牢”是双声字。 帝高阳之苗裔（yì）兮[1]，朕皇考曰伯庸[2]。摄提贞于孟陬（zōu）兮[3]，惟庚寅吾以降[4]。 [1]高阳：楚之远祖颛顼之号。一说即祝融吴回。苗裔：喻指子孙后代。裔，衣服的末边。[2]朕：我。皇考：已故父亲的尊称。一说指太祖或曾祖。皇，美，即光明，伟大。[3]摄提：太岁在寅时为摄提格。此指寅年。贞：正当。孟陬：夏历正月。[4]庚寅：指庚寅日。降：降生，出生。 皇览揆（kuí）余初度兮[5]，肇（zhào）锡余以嘉名[6]。名余曰正则兮[7]，字余曰灵均[8]。 [5]皇：皇考。揆：揣测。[6]肇：开始。锡：赐。[7]名：命名。[8]字：起个表字。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9]，又重（chóng）之以脩（xiū）能[10]。扈（hù）江离与辟芷兮[11]，纫（rèn）秋兰以为佩[12]。 [9]纷：盛多貌，修饰“内美”。内美：先天具有的美好品质。[10]重：再，加上。脩：同“修”，美好。[11]扈：披。江离：香草名。辟：同“僻”，幽僻。芷：白芷，香草名。[12]纫：草有茎叶可做绳索。秋兰：香草名。即泽兰，秋季开花。 汩（yù）余若将不及兮[13]，恐年岁之不吾与[14]。朝搴（qiān）阰（pí）之木兰兮[15]，夕揽洲之宿莽[16]。 [13]汩：水流急貌。此用以形容时光飞逝。[14]不吾与：即“不与吾”。与，等待。[15]搴：摘。阰：山坡。揽，采。[16]宿莽，草名，经冬不死。 日月忽其不淹兮[17]，春与秋其代序[18]。惟草木之零落兮[19]，恐美人之迟暮[20]。 [17]忽：迅速。淹：停留。[18]代序：不断更迭。[19]惟：想到。[20]迟暮：衰老。 不抚壮而弃秽兮[21]，何不改乎此度[22]？乘骐（qí）骥（jì）以驰骋兮[23]，来吾道（dǎo）夫先路[24]！ [21]抚：趁，凭。[22]此度：指现行的政治法度。[23]骐骥：骏马。[24]道：通“导”，引导。 昔三后之纯粹兮[25]，固众芳之所在[26]。杂申椒与菌桂兮[37]，岂维纫夫蕙（huì）茝（chǎi）[28]！ [25]三后：或指楚先君熊绎、若敖、蚡冒三王。后，君。[26]固：本来。众芳：即指下文的椒、桂、蕙、茝等香草，比喻群贤。[27]申椒：申地的椒。椒，花椒，是一种香料。菌桂：肉桂，桂树的一种，是一种香料。[28]维：通“唯”，只。纫：结成绳索。夫：彼。蕙茝：均为香草名。 彼尧舜之耿介兮[29]，既遵道而得路[30]。何桀纣之猖披兮[31]，夫唯捷径以窘步[32]。 [29]耿介：光明正大。[30]遵道：遵循正道。道，正确的道理。路：比喻治国的正确途径。[31]何：何等。猖披：猖狂。[32]捷径：邪道。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33]，路幽昧（mèi）以险隘[34]。岂余身之惮殃（yāng）兮[35]，恐皇舆之败绩[36]！ [33]党人：指当时结党营私的腐朽集团。偷乐：苟安享乐。[34]幽昧：昏暗不明。[35]惮殃：害怕灾祸。[36]败绩：此指君国颠覆。 忽奔走以先后兮[37]，及前王之踵武[38]。荃（quán）不查余之中情兮[39]，反信谗而齌（jì）怒[40]。 [37]忽：急，匆忙地。[38]及：赶上。踵武：足迹。[39]荃：香草名，喻楚怀王。中情：内心。[40]齌怒：暴怒。 余固知謇（jiǎn）謇之为患兮[41]，忍而不能舍也[42]。指九天以为正兮[43]，夫唯灵脩之故也[44]。 [41]謇謇：忠贞直言貌。[42]舍：停止。此指停止进谏。[43]九天：古人认为天有九重。正：通“证”。[44]夫唯：因为。灵脩：楚人对君王的美称。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45]。初既与余成言兮[46]，后悔遁而有他[47]。 [45]“曰黄昏”二句：有些版本无此二句，疑为《九章·抽思》篇中的相似文句所窜入。羌，楚方言发语词。[46]成言：约定。[47]遁：隐，隐遁其情。有他：另外的打算。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48]，伤灵脩之数（shuò）化[49]。余既滋兰之九畹（wǎn）兮[50]1，又树蕙之百亩[51]。 [48]既：本来。难：惮，畏惧。[49]数化：多次变化。[50]滋：栽种。畹：三十亩为畹。[51]树：种植。 畦留夷与揭车兮[52]，杂杜衡与芳芷[53]。冀枝叶之峻茂兮[54]，愿竢（sì）时乎吾将刈（yì）[55]。 [52]畦：五十亩为畦。留夷：即芍药。揭车：香草名，花白，味辛。[53]杜衡：俗名马蹄香，似葵而香。芳芷：香草名。[54].冀：希望。峻茂：高大茂盛。[55]竢：通“俟”，等待。刈：收获。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56]，哀众芳之芜秽[57]。众皆竞进以贪婪兮[58]，凭不猒（yàn）乎求索[59]。 [56]萎绝：枯萎凋落。[57]芜秽：长满荒草，喻人才变质。[58]竞进：争先恐后往上爬。[59]凭：满。猒：同“餍”，满足。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60]，各兴心而嫉妒[61]。忽驰骛（wù）以追逐兮[62]，非余心之所急[63]。 [60]内恕己：对自己宽容。[61]兴：生，起意。[62]驰骛：乱跑。[63]所急：急迫的事。 老冉冉其将至兮[64]，恐脩名之不立。朝饮木兰之坠露兮[65]，夕餐秋菊之落英[66]。 [64]冉冉：渐渐。[65]坠露：欲坠之露。[66]落英：零落的花。一说初生的花。 苟余情其信姱（kuā）以练要兮[67]，长顑颔（kǎnhàn）亦何伤[68]。掔（qiān）木根以结茞兮[69]，贯薜荔之落蕊[70]。 [67]苟：只要。信：果真。姱：美好。练要：精诚专一。[68]顑颔：因饥饿而面黄肌瘦的样子。[69]掔：持取。[70]贯：串连。 矫菌桂以纫蕙兮[71]，索胡绳之纚（xǐ）纚[72]。謇吾法夫前脩兮[73]，非世俗之所服[74]。 [71]矫：举，拿。[72]索：搓绳。纚纚：绳索美好貌。[73]法：效法。[74]服：做，从事。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75]，愿依彭咸之遗则[76]。长太息以掩涕兮[77]，哀民生之多艰。 [75]周：相容，合。[76]彭咸：殷大夫，谏其君，不听，投江而死。遗则：留下的榜样。[77]太息：叹气。掩涕：拭泪。 余虽好脩姱（xīukuā）以鞿（jī）羁兮[78]，謇朝谇（suì）而夕替[79]。既替余以蕙纕（xiāng）兮[80]，又申之以揽茝[81]。 [78]脩姱：洁净而美好。鞿羁：自我约束。[79]谇：进谏。替：废。[80]纕：佩带。[81]申：重复。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82]。怨灵脩之浩荡兮[83]，终不察夫民心[84]。 82]悔：怨恨。[83]浩荡：放荡自恣，不深思熟虑的样子。[84]民心：人心。一说指屈原的用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85]，谣诼（zhuó）谓余以善淫[86]。固时俗之工巧兮[87]，偭（miǎn）规矩而改错[88]。 [85]众女：喻群臣。[86]谣：诋毁。诼：诽谤。[87]工巧：善于取巧。[88]偭：面对着，违背。错：通“措”，措施，指先圣之法。 背绳墨以追曲兮[89]，竞周容以为度[90]。忳（tún）郁邑余侘傺（chàchì）兮[91]，吾独穷困乎此时也[92]。 [89]绳墨：正曲直之具。曲：斜曲。[90]周容：苟合取容，指以求容媚为常法。[91]侘傺：不得志貌。[92]穷困：走投无路。 宁溘（kè）死以流亡兮[93]，余不忍为此态也[94]。鸷（zhì）鸟之不群兮[95]，自前世而固然[96]。 [93]溘：忽然。流亡：随水漂流而去。[94]此态：苟合取容之态。[95]鸷鸟：挚鸟，即雎鸠（jūjiū）。不群：指不与众鸟同群。[96]前世：古代。 何方圜（yuán）之能周兮[97]，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98]，忍尤而攘诟（gòu）[99]。 [97]圜：同“圆”。周：合，相合。[98]屈心：委曲心志。[99]尤：过错。攘：取，指不推辞，忍受。诟：咒骂，耻辱。 伏清白以死直兮[100]，固前圣之所厚[101]。悔相道之不察兮[102]，延伫乎吾将反[103]。 [100]伏：同“服”，保持，坚守。死直：为忠直而死。[101]厚：看重，嘉许。[102]相：观看。道：道路。[103]延伫：久立，久留。延，长久。反：同“返”。 回朕车以复路兮[104]，及行迷之未远[105]。步余马于兰皋（gāo）兮[106]，驰椒丘且焉止息[107]。 [104]回：调转。复路：走回头路。[105]行迷：指迷途。[106]步：慢慢走。皋：水边高地。[107]焉：于此。止息：休息一下。 进不入以离尤兮[108]，退将复脩（xiū ）吾初服[109]。制芰（jì）荷以为衣兮[110]，集芙蓉以为裳[111]。 [108]离尤：获罪。离，通“罹”，遭到。[109]脩吾初服：指修身洁行。初服，未仕前的服饰，喻指初衷。[110]制：裁制。芰：菱叶。[111]芙蓉：荷花。 不吾知其亦已兮[112]，苟余情其信芳[113]。高余冠之岌岌兮[114]，长余佩之陆离[115]。 [112]不吾知：即“不知吾”。[113]苟：如果。[114]岌岌：高耸貌。[115]陆离：修长美好貌。 芳与泽其杂糅（róu ）兮[116]，唯昭质其犹未亏[117]。忽反顾以游目兮[118]，将往观乎四荒[119]。 [116]芳：指芬芳之物。杂糅，混杂。[117]昭质：光明纯洁的品质。[118]游目：纵目瞭望。[119]往观：前去观望。 佩缤纷其繁饰兮[120]，芳菲菲其弥章[121]。民生各有所乐兮[122]，余独好脩以为常[123]。 [120]缤纷：盛多貌。[121]章：同“彰”，明显。[122]民生：人生。一说人性。[123]常：恒常之法。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124]，岂余心之可惩[125]。女嬃（xū）之婵媛（chányuán）兮[126]，申申其詈（lì）予曰[127]： [124]犹：尚且。[125]惩：惧怕。[126]女嬃：屈原姐姐。婵媛：通“啴咺”，喘息，此指呼吸急促。一说牵挂。[127]申申：重重地，狠狠地。一说反反复复。詈：责骂。 鮌（gǔn）婞（xìng）直以亡身兮[128]，终然殀（yāo）乎羽之野[129]。汝何博謇而好脩兮[130]，纷独有此姱（kuā）节[131]？ [128]鮌：鲧（gǔn），禹之父。婞直：刚正。[129]殀：同“夭”。羽之野：羽山的郊野。[130]謇：直言，秉性忠直。[131]姱节：美好的节操。姱，美好，漂亮。 薋（cí）菉（lù）葹（shī）以盈室兮133，判独离而不服134。众不可户说（shuì）兮135，孰云察余之中情136？ [132]薋：积聚。菉葹：皆草名。盈室：满屋。[133]判：区别。[134]户说：挨家挨户地说明己之心志。[135]云：助词，无实义。 世并举而好朋兮[136]，夫何茕（qióng）独而不予听[137]？依前圣以节中兮[138]，喟（kuì）凭心而历兹[139]。 [136]朋：朋党。[137]茕：孤，苦。[138]节中：节度中和。[139]喟：叹息。 济沅湘以南征兮[140]，就重华而敶（chén）词[141]：启九辩与九歌兮[142]，夏康娱以自纵[143]。 [140]济：渡过。[141]就：靠近。重华：舜之号。敶：同“陈”。[142]启：禹之子。夏朝开国君主。九辩与九歌：相传是启从天上偷带到人间的乐曲。[143]夏：大。康娱：耽安逸，图享乐。 不顾难以图后兮[144]，五子用失乎家衖（xiàng）[145]。羿（yì）淫游以佚畋（tián）兮[146]，又好射夫封狐[147]。 [144]图后：考虑将来。[145]五子：指夏启的五个儿子。用：因此。家衖：内讧。衖，同“巷”。[146]羿：指后羿。畋：打猎。[147]封狐：大狐。 固乱流其鲜（xiǎn）终兮[148]，浞（zhuó）又贪夫厥家[149]。浇（ào）身被服强圉（yǔ）兮[150]，纵欲而不忍[151]。 [148]鲜：少。[149]浞：指寒浞，后羿的相。[150]浇：寒浞之子。强圉：强壮多力。[151]不忍：不能加以克制。 日康娱而自忘兮[152]，厥首用夫颠陨（diānyǔn）[153]。夏桀（jié）之常违兮[154]，乃遂焉而逢殃[155]。 [152]日：天天。[153]用夫：因此。𩒞陨：堕落、死亡。[154]夏桀：夏朝亡国之君。[155]遂焉：终然，终于。 后辛之菹（zū）醢（hǎi）兮[156]，殷宗用而不长[157]。汤禹俨（yǎn）而祗（zhī）敬兮[158]，周论道而莫差[159]。 [156]辛：商纣王名。菹醢：古代酷刑，指剁成肉酱。[157]用而：因而。[158]俨：庄严。祗敬：恭敬谨慎。[159]莫差：没有丝毫差错。 举贤而授能兮[160]，循绳墨而不颇[161]。皇天无私阿兮[162]，览民德焉错辅[163]。 [160]授：任用。[161]颇：倾斜。[162]私阿：偏私。[163]错：通“措”，措置。 夫维圣哲以茂行兮[164]，苟得用此下土[165]。瞻前而顾后兮[166]，相（xiàng）观民之计极[167]。 [164]茂行：美好的德行。[165]下土：天下。[166]瞻前而顾后：观察古往今来的成败。[167]相观：观察。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168]，孰非善而可服[169]？阽（diàn）余身而危死兮[170]，览余初其犹未悔[171]。 [168]非义：不行仁义。[169]非善：不行善事。服：用，行。[170]阽：临近危险之境。[171]览：观。初：初志。 不量凿（zuò）而正枘（ruì）兮[172]，固前脩以菹醢（zū hǎi）[173]。曾歔欷（xūx ī）余郁邑兮[174]，哀朕时之不当[175]。 [172]凿：器物上的孔眼。枘：榫（sǔn ）头。[173]前脩：前贤。[174]曾：一次次。一说通“增”，愈加。[175]当：遇。 揽茹蕙以掩涕兮[176]，沾余襟之浪浪[177]。跪敷衽（rèn）以陈辞兮[178]，耿吾既得此中正[179]。 [176]茹蕙：柔软的蕙草。[177]沾：浸湿。浪浪：泪流不止貌。[178]敷：铺开。衽：衣的前襟。[179]中正：中正之道。 驷（sì）玉虬（qiú）以椉（chéng）鹥（yī）兮[180]，溘埃风余上征182。朝发轫（rèn）于苍梧兮[182]，夕余至乎县（xuán）圃（pǔ）[183]。 [180]驷：驾车。椉：同“乘”。鹥：凤凰一类的鸟。[181]上征：上天远行。[182]发轫：出发。苍梧：舜所葬之地。[183]县圃：即悬圃，神山，在昆仑山上。 欲少留此灵琐兮[184]，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xī）和弭（mǐ）节兮[185]，望崦（yān）嵫（zī）而勿迫[186]。 [184]灵琐：神人所居的宫门。[185]羲和：神话中给太阳驾车的神人。弭节：按节徐步。[186]崦嵫：神话中日所入之山。 路曼曼其脩远兮[187]，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188]，总余辔乎扶桑[189]。 [187]曼曼：即漫漫，遥远貌。脩：长。[188]咸池：神话中日浴处。[189]扶桑：日出所拂之木。 折若木以拂日兮[190]，聊逍遥以相羊[191]。前望舒使先驱兮[192]，后飞廉使奔属（zhǔ）[193]。 [190]若木：日入之处之木。[191]相羊：通“徜徉”，徘徊。[192]望舒：神话中给月神驾车的神人。[193]飞廉：神话中的风神。属：跟随。 鸾皇为余先戒兮[194]，雷师告余以未具[195]。吾令凤鸟飞腾兮[196]，继之以日夜。 [194]皇：通“凰”。先戒：先行而戒备。[195]雷师：雷神。[196]凤鸟：指凤车。 飘风屯其相离兮[197]，帅云霓而来御[198]。纷总总其离合兮[199]，斑陆离其上下[200]。 [197]飘风：旋风。[198]帅：通“率”。御：迎接。[199]离合：忽散忽聚。[200]斑：文彩杂乱。 吾令帝阍（hūn）阍开关兮[201]，倚阊（chāng）阖（hé）而望予[202]。时暧（ài）暧其将罢兮[203]，结幽兰而延伫[204]。 [201]帝：为天帝守门的人。[202]阊阖：天门。[203]暧暧：昏暗貌。[204]结：编结。 世溷（hùn）浊而不分兮[205]，好蔽美而嫉妒[206]。朝吾将济于白水兮[207]，登阆（làng ）风而緤（xiè）马[208]。 [205]溷浊：混乱污浊。[206]蔽：掩盖。[207]白水：神话中水名。[208]緤：拴，系。 忽反顾以流涕兮[209]，哀高丘之无女[210]。溘吾游此春宫兮[211]，折琼枝以继佩[212]。 [209]反顾：回头望。[210]女：神女。[211]春宫：东方青帝之宫。[212]琼枝：玉树的枝。 及荣华之未落兮[213]，相下女之可诒（yí）[214]。吾令丰隆椉（chéng）云兮[215]，求宓（fú）妃之所在[216]。 [213]荣华：花朵。[214]诒：通“贻”，赠送。[215]丰隆：云神。[216]宓妃：神女，伏羲氏之女。 解佩纕（xiāng）以结言兮[217]，吾令謇（jiǎn）脩（xiū ）以为理[218]。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huà）其难迁[219]。 [217]结言：订约结誓。[218]謇脩：人名。理：使者，媒人。[219]纬繣：乖戾，别扭。 夕归次于穷石兮[220]，朝濯发乎洧（wěi）盘[221]。保厥美以骄傲兮[222]，日康娱以淫游[223]。 [220]次：住宿。[221]洧盘：神话中水名。[222]保：依仗。[223]淫游：过分游乐。 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224]。览相观于四极兮[225]，周流乎天余乃下[226]。 [224]违弃：抛开。[225]览相观：细细观察。[226]周流：周游。 望瑶台之偃（yǎn）蹇（jiǎn）兮[227]，见有娀（sōng）之佚（yì）女[228]。吾令鸩（zhèn ）为媒兮[229]，鸩告余以不好。 [227]瑶台：以玉砌成的台。偃蹇：高貌。[228]有娀：国名。佚女：美女。[229]鸩：鸟名。 雄鸠之鸣逝兮[230]，余犹恶其佻（tiāo）巧[231]。心犹豫而狐疑兮[232]，欲自适而不可[233]。 [230]鸣逝：边叫边飞。[231]佻：轻浮。[232]犹豫：拿不定主意。[233]适：往。 凤皇既受诒（dài ）兮[234]，恐高辛之先我。欲远集而无所止兮[235]，聊浮游以逍遥[236]。 [234]受诒：受帝喾（kù ）的委托。诒，托。[235]集：栖止。[236]浮游：漫游。 及少康之未家兮[237]，留有虞（yú）之二姚[238]。理弱而媒拙兮[239]，恐导言之不固[240]。 [237]及：趁着。[238]有虞：国名，姚姓。[239]理弱：指媒人软弱。[240]导言：媒人撮合的言辞。 世溷（hùn）浊而嫉贤兮[241]，好蔽美而称恶[242]。闺中既以邃（suì）远兮[243]，哲王又不寤（wù ）[244]。 [241]嫉贤：嫉妒贤能。[242]称恶：称扬邪佞。[243]邃远：深远，喻不可接近。[244]哲王：贤智的君王。 怀朕（zhèn）情而不发兮[245]，余焉能忍与此终古[246]？索藑（qióng）茅以筳（tíng）篿（zhuān）兮[247]，命灵氛为余占之[248]。 [245]发：伸，抒泄。[246]终古：永久。[247]藑茅：用来占卜的灵草。筳篿：用来占卜的竹片。[248]灵氛：巫者名，传说为古之善占卜者。 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脩而慕之[249]？思九州之博大兮[250]，岂唯是其有女[251]？ [249]信脩：诚然美好。[250]九州：泛指天下。[251]是：此，指楚国。女：美女。 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252]，孰求美而释女（rǔ）[253]？何所独无芳草兮[254]，尔何怀乎故宇[255]？ [252]勉：勉力，勤力。[253]释：放，放过。女：通“汝”。[254].何所：何处。[255]故宇：旧居。 世幽昧以昡（xuàn）曜（yào）兮[256]，孰云察余之善恶（wù）[257]？民好恶其不同兮[258]，惟此党人其独异[259]！ [256]昡曜：本指阳光强烈令人眼花，引申为眼光迷乱的样子。[257]察：明辨。恶：厌恶，憎恶。[258]民：指天下众人。[259]党人：朋党之人。 户服艾以盈要兮[260，谓幽兰其不可佩。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261]，岂珵（chéng）美之能当[263]？ [260]户：家家户户。服：佩用。要：通“腰”。[261]览察：察看。[262].珵：美玉。 苏粪壤以充帏兮[263]，谓申椒其不芳[264]。欲从灵氛之吉占兮[265]，心犹豫而狐疑。 [263]苏：取。粪壤：粪土。帏：香囊。[264]申椒：申地之椒。[265]占：卜兆。 巫咸将夕降兮[266]，怀椒糈（xǔ）而要之[267]。百神翳其备降兮[268]，九疑缤其并迎[269]。 [266]巫咸：古神巫。夕降：傍晚从天而降。[267]怀：包藏。糈：精米。要：通“邀”，迎接祈求。[268]百神：指天上的众神。备降：一齐降临。[269]九疑：九疑山之神。缤：盛貌。 皇剡（shàn ）剡其扬灵兮[270]，告余以吉故[271]。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榘（jǔ）矱（yuē）之所同[272]。 [270]皇：光彩貌。[271]吉故：明君遇贤臣的吉祥故事。[272]榘：同“矩”。矱：法度，准则。 汤禹严而求合兮[273]，挚（zhì）咎繇（yáo）而能调[274]。苟中情其好脩兮[275]，又何必用夫行媒[276]？ [273]严：一作“俨”，敬。合：志同道合的人。[274]挚：伊尹名。咎繇：即皋陶。调：协调。[275]中情：中心情实。[276]用：凭借。 说（yuè）操筑于傅岩兮[277]，武丁用而不疑[278]。吕望之鼓刀兮[279]，遭周文而得举[280]。 [277].说：指傅说，殷高宗的贤相。操：持，拿。[278]武丁：殷高宗名。用：重用。[279]吕望：指吕尚。[280]周文：周文王。举：举用。 宁戚之讴歌兮[281]，齐桓闻以该辅[282]。及年岁之未晏兮[283]，时亦犹其未央[284]。 [281]宁戚：春秋时卫人，齐桓公举用为卿。[282]该辅：以备辅佐。该，备。]283]晏：晚。[284]央：尽。 恐鹈（tí）鴂（jué）之先鸣兮[285]，使夫百草为之不芳[286]。何琼佩之偃蹇兮[287]，众薆（ài）然而蔽之[288]。 [285]鹈鴂：鸟名，即杜鹃。一说伯劳。[286].百草：各种花草。[287]琼佩：佩玉。偃蹇：盛多美丽貌。[288]薆：遮蔽。 惟此党人之不谅兮[289]，恐嫉妒而折之[290]。时缤纷其变易兮[291]，又何可以淹留？ [289]谅：诚信。[290]折：摧毁。[291]缤纷：纷乱。变易：变化。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292]。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293]？ [292]茅：恶草，喻已经蜕化变质的谗佞之人。[293]直：变易太甚之意。 岂其有他故兮[294]，莫好脩之害也[295]！余以兰为可恃兮[296]，羌无实而容长[297]。 [294]他故：其他的理由。[295]莫：不。害：弊端。[296]兰：隐喻贤才之变节者。[297]无实：不结果实。容：外表。 委厥美以从俗兮[298]，苟得列乎众芳[299]。椒专佞以慢慆（tāo）兮[300]，樧（shā）又欲充夫佩帏[301]。 [298]委：丢弃。[299]苟得：苟且地得以。指自身的才德与所取得的地位不相称。[300]椒：花椒。喻贤才之变节者。佞：谄媚。慢慆：傲慢无礼。[301]樧：茱萸，越椒。一说亦指椒类。此句一本无“欲”字。 既干（gān）进而务入兮[302]，又何芳之能祗[303]？固时俗之流从兮[304]，又孰能无变化？ [302]干进：求进。务入：钻营。[303]祗：散发。[304]流从：随波逐流。一作“从流”。 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305]？惟兹佩之可贵兮[306]，委厥美而历兹[307]。 [305]揭车与江离：喻自己培育的一般人才。[306]兹佩：此佩，喻自己的内美与追求。[307]历兹：至此。 芳菲菲而难亏兮[308]，芬至今犹未沬（mèi）[309]。和调（diào）度以自娱兮[310]，聊浮游而求女[311]。 [308]芳菲菲：指香气浓郁。亏：减少。[309]沬：通“昧”，暗淡，泯灭。[310]和：使之和谐。调：身上玉佩发出的铿锵响声。度：步伐整齐。自娱：自乐。[311]聊：姑且。求女：寻求志同道合的人。 及余饰之方壮兮[312]，周流观乎上下[313]。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314]，历吉日乎吾将行[315]。 [312]方：正。[313]上下：到处。[314]吉占：吉卦。[315]历：选择。 折琼枝以为羞兮[316]，精琼爢（mí）以为粻（zhāng）[317]。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318]。 [316]羞：通“馐”，指美食。[317]琼爢：玉屑。粻：粮食。[318]杂：兼用。瑶：玉石。象：象牙。 何离心之可同兮[319]？吾将远逝以自疏[320]。邅（zhān）吾道夫昆仑兮[321]，路脩远以周流。 [319]离心：不同心。[320]远逝：远去。[321]邅：楚方言，转向。 扬云霓之晻（ǎn）蔼兮[322]，鸣玉鸾之啾啾[323]。朝发轫（rèn ）于天津兮[324]，夕余至乎西极[325]。 [322]晻蔼：旌旗蔽日貌。[323]玉鸾：玉铃。[324]天津：天河渡口，在东极箕、斗之间。[325]西极：西方的尽头。 凤皇翼其承旗兮[326]，高翱翔之翼翼[327]。忽吾行此流沙兮[328]，遵赤水而容与[329]。 [326]翼：张开翼翅。[327]翼翼：从容自得貌。[328]流沙：神话中沙漠地带。[329]赤水：神话中水名，源出昆仑山。容与：踌躇不前之意。 麾（huī）蛟龙使梁津兮[330]，诏西皇使涉予[331]。路脩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332] [330]麾：指挥。梁：架桥。[331]西皇：西方之神，即帝少嗥。[332]腾：告，传令。 路不周以左转兮[333]，指西海以为期[334]。屯余车其千乘兮[335]，齐玉轪（dài）而并驰[336]。 [333]不周：神话中山名，在昆仑西北。[334]西海：神话中西方之海。[335]屯：聚集。[336]轪：车轮。 驾八龙之婉婉兮[337]，载云旗之委（wēi）蛇（yí）[338]。抑志而弭（mǐ）节兮[339]，神高驰之邈（miǎo）邈[340]。 [337]婉婉：同“蜿蜿”，形容龙的形体摆动。[338]委蛇：形容云旗飘动。[339]志：通“帜”，旗帜。[340]神：神思，思绪。邈邈：遥远无际貌。 奏九歌而舞韶兮[341]，聊假（jiǎ）日以媮（yú）乐[342]。陟升皇之赫戏兮[343]，忽临睨（nì）夫旧乡[344]。 [341]韶：即《九韶》，传说中虞舜时的乐舞。[342]假日：犹言借此时机。媮：通“愉”，乐。[343]皇：天。赫戏：光明貌。[344]睨：旁视。旧乡：指楚国。 仆夫悲余马怀兮[345]，蜷局顾而不行[346]。 [345]仆：御者。怀：思。[346]蜷局：卷屈不行貌。 乱曰[347]：已矣哉[349！国无人莫我知兮350，又何怀乎故都！ [347]乱：终篇的结语。[348]已矣哉：算了吧。[349]莫我知：即“莫知我”。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350]，吾将从彭咸之所居[351]！ [350]足：足以。美政：行美德，施善政。[351]彭咸之所居：指昆仑流沙一带，彭咸遁迹归隐之所。 九歌 《九歌》包括《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共十一篇。 东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1]，穆将愉兮上皇[2]；抚长剑兮玉珥[3]，璆（qiú）锵鸣兮琳琅[4]。 瑶席兮玉瑱（zhèn）[5]，盍（hé）将把兮琼芳[6]；蕙肴蒸兮兰藉（jiè）[7]，奠桂酒兮椒浆[8]。 扬枹（fú）兮拊（fǔ）鼓[9]，疏缓节兮安歌[10]，陈竽瑟兮浩倡[11]。 灵偃（yǎn ）蹇兮姣服[12]，芳菲菲兮满堂[13]；五音纷兮繁会[14]，君欣欣兮乐康[15]。 *东皇太一：天神名，具体是何种神祇，历代学者说法不一。 [1]吉日：吉祥的日子。辰良：“良辰”的倒文，好的时光。[2]穆：虔诚，恭敬，肃穆。将：愿，请。愉：同“娱”，此处指娱神，使神灵愉快、欢乐。上皇：即东皇太一。[3]抚：持，握。玉珥：玉镶的剑把。珥，剑柄上端像两耳突出的饰品。[4]璆锵：佩玉的撞击声。璆，形容玉石相悬击的样子。锵，此处指佩玉相碰撞而发出的声响。琳琅：美玉名。[5]瑶席：珍贵华美的席垫。瑶，美玉。一说瑶席是用香草做成的坐席子。玉瑱：用玉做的压席器物。瑱，通“镇”，压。[6]盍：同“合”，聚集在一起。一说发语词。将：拿着。琼芳：指赤玉般美丽的花朵。琼，赤色玉。[7]蕙肴蒸：蕙，香草名，兰科植物。肴蒸，大块的肉。一说蕙肴是用蕙草蒸的肉，蒸是进献之意。兰藉：用兰草垫底。藉，垫底用的东西。[8]奠：放置。桂酒：加桂花泡制的酒。椒浆：用有香味的椒浸泡的酒。浆，一说薄酒，一说饮用的汤。[9]枹：同“桴”，鼓槌。拊：敲击。此句下疑缺一句。[10]疏缓节：指音乐的节拍稀疏缓慢。安歌：指歌声随着节奏的疏缓而平稳安详。[11]陈：此处指乐器声大作。竽：古代簧管乐器，三十六簧。瑟：古代琴类乐器，二十五弦。浩倡：指高声地唱，气势浩荡。倡，同“唱”。[12]灵：楚人称神、巫为灵，这里指以歌舞娱神的群巫。偃蹇：指舞姿优美的样子。姣服：美丽的服饰。[13]芳菲菲：指蕙、兰、桂、椒和起舞的巫女们散发的浓郁香气。[14]五音：指宫、商、角、徵、羽五种音调。纷：丰富的。繁会：众音汇成一片，繁多而交错。[15]君：天神，此处指东皇太一。 云中君* 浴兰汤兮沐芳[1]，华采衣兮若英[2]。灵连蜷兮既留[3]，烂昭昭兮未央[4]。 蹇（jiǎn）将憺（dàn）兮寿宫[5]，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6]，聊翱游兮周章[7]。 灵皇皇兮既降[8]，猋（biāo）远举兮云中[9]。览冀州兮有余[10]，横四海兮焉穷[11]。 思夫君兮太息[12]，极劳心兮忡忡。 *云中君：云神，一说月神。 [1]兰汤：兰草沁入其中而带有香味的热水。此下四句为祭巫所唱。[2]华采：使之华丽。若英：像花朵一样。[3]灵：灵子，祭祀中有神灵附身的巫觋。连蜷：回环婉曲的样子，此处指舞蹈时身体婀娜摆动的姿态。既留：已经留下来。[4]烂昭昭：光明灿烂的样子。烂，分散的光。昭昭，小光（闻一多《九歌解诂》）。央：尽。[5]蹇：发语词。憺：安。寿宫：供神之处。此下四句扮云中君的巫所唱。[6]龙驾：龙车。此指驾龙车。帝服：指五方帝之服，言服有青黄赤白黑之五色。[7]聊：姑且。周章：周游。王逸《楚辞章句》：“犹周流也。言云神居无常处，动则翱翔，周流往来且游戏也。”[8]灵：此处指云中君。皇皇：同“煌煌”，光明灿烂的样子。此下二句祭巫所唱。[9]猋：形容词，疾速。举：高飞。[10]览：看。冀州：古代中国分为九州，冀州为九州之首，因此以代指全中国。此下二句云中君所唱。[11]横：横布或横行。焉穷：无穷无尽。焉，怎么。穷，完，尽。[12]君：指云中君。此下二句祭巫所唱。 湘君* 君不行兮夷犹[1]，蹇（jiǎn）谁留兮中洲[2]？美要眇（miǎo）兮宜修[3]，沛吾乘兮桂舟[4]。 令沅湘兮无波[5]，使江水兮安流[6]。望夫君兮未来[7]，吹参差(cēncī)兮谁思[8]？ 驾飞龙兮北征[9]，邅（zhān）吾道兮洞庭[10]。薜荔柏（bó）兮蕙绸[11]，荪(sūn )桡（ráo）兮兰旌(jīng)[12]。 望涔（cén）阳兮极浦[13]，横大江兮扬灵[14]。扬灵兮未极[15]，女婵媛(chányuán )兮为余太息[16]。 横流涕兮潺湲(chányuán)[17]，隐思君兮陫（fěi）侧[18]。桂櫂（zhào）兮兰枻（yì）[19]，斲（zhuó）冰兮积雪[20]。 采薜荔兮水中[21]，搴（qiān）芙蓉兮木末[22]。心不同兮媒劳[23]，恩不甚兮轻绝[24]。 石濑兮浅（jiān）浅[25]，飞龙兮翩翩[26]。交不忠兮怨长[27]，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28]。 鼂（zhāo）骋骛（wù）兮江皋[29]，夕弭（mǐ）节兮北渚[30]。鸟次兮屋上[31]，水周兮堂下[32]。 捐余玦（jué）兮江中[33]，遗（yí）余佩兮醴（lǐ）浦[34]。采芳洲兮杜若[35]，将以遗（wèi）兮下女[36]。 时不可兮再得[37]，聊逍遥兮容与[38]。 *湘君：湘水之神，男性。一说即巡视南方时死于苍梧的舜。 [1]君：指湘君。夷犹：迟疑不决。[2]蹇：发语词。洲：水中陆地。[3]要眇：美好的样子。宜修：恰到好处的修饰。[4]沛：水大而急。桂舟：桂木制成的船。[5]沅湘：沅水和湘水，都在湖南。无波：不起波浪。[6]江水：长江。下文“大江”、“江”，与此同。[7]夫：语助词。[8]参差：高低错落不齐，此指排箫，相传为舜所造。[9]飞龙：雕有龙形的船只。北征：北行。[10]邅：转变。洞庭：洞庭湖。[11]薜荔：蔓生香草。柏：通“箔”，帘子。蕙：香草名。绸：帷帐。[12]荪：香草，即石菖蒲。桡：短桨。兰：兰草：旌：旗杆顶上的饰物。[13]涔阳：在涔水北岸，洞庭湖西北。极浦：遥远的水边。[14]横：横渡。扬灵：显扬精诚。一说即扬舲，扬帆前进。[15]极：至，到达。[16]女：侍女。婵媛：眷念多情的样子。[17]横：横溢。潺湲：缓慢流动的样子。[18]陫侧：即“悱恻”，内心悲痛的样子。[19]櫂：同“棹”，长桨。枻：短桨。[20]斲：砍。[21]采薜荔：在水中采摘陆生的薜荔。[22]搴：拔取。芙蓉：荷花。木末：树梢。[23]媒：媒人。劳：徒劳。[24]甚：深厚。轻绝：轻易断绝。[25]石濑：石上急流。浅浅：水流湍急的样子。[26]翩翩：轻盈快疾的样子。[27]交：交往。[28]期：相约。不闲：没有空闲。[29]鼂：同“朝”，早晨。骋骛：急行。皋：水旁高地。[30]弭：停止。节：策，马鞭。渚：水边。[31]次：止息。[32]周：周流。[33]捐：抛弃。玦：环形玉佩。[34]遗：留下。一本无“遗”字。佩：佩饰。醴：澧水，在湖南，流入洞庭湖。[35]芳洲：水中的芳草地。杜若：香草名。[36]遗：赠予。下女：指身边侍女。[37]时：指以前和湘君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再：一作“骤”，屡次、多次。[38]聊：暂且。逍遥：自由自在的样子，容与：舒缓放松的样子。 湘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1]，目眇（miǎo）眇兮愁予[2]。袅（niǎo）袅兮秋风[3]，洞庭波兮木叶下[4]。 登白薠（fán）兮骋望[5]，与佳期兮夕张[6]。鸟何萃兮蘋中[7]，罾（zēng）何为兮木上[8]？ 沅有茝兮澧（lǐ）有兰 [9] ，思公子兮未敢言[10]。荒忽兮远望[11]，观流水兮潺湲[12]。 麋何食兮庭中[13]，蛟何为兮水裔[14]？朝驰余马兮江皋[15]，夕济兮西澨（shì）[16]。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17]。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18]。 荪（sūn）壁兮紫坛[19]，播芳椒兮成堂[20]。桂栋兮兰橑（liáo）[21]，辛夷楣兮药房[22]。 罔薜荔兮为帷[23]，擗（pǐ）蕙櫋（mián）兮既张[24]。白玉兮为镇[25]，疏石兰兮为芳[26]。 芷（zhǐ）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27]。合百草兮实庭[28]，建芳馨兮庑（wǔ）门[29]。 九嶷（yí）缤兮并迎[30]，灵之来兮如云[31]。捐余袂（mèi）兮江中[32]，遗余褋（dié）兮澧浦[33]。 搴汀洲兮杜若[34]，将以遗兮远者[35]。时不可兮骤得[36]，聊逍遥兮容与[37]！ [1]帝子：指湘夫人。舜妃为帝尧之女，故称帝子。[2]眇眇：望而不见的徉子。愁予：使我忧愁。[3]袅袅：绵长不绝的样子。[4]波：生波。下：落。[5]薠：一种近水生的秋草。骋望：纵目而望。[6]佳：佳人，指湘夫人。期：期约。张：陈设。[7]萃：集。鸟本当集在木上，反说在水草中。苹，一作蘋。[8]罾：捕鱼的网。罾原当在水中，反说在木上，比喻所愿不得，失其应处之所。[9]沅：即沅水，在今湖南省。澧：即澧水，在今湖南省，流入洞庭湖。芷：即白芷，一种香草。[10]公子：指湘夫人。古代贵族称公族，贵族子女不分性别，都可称“公子”。[11]荒忽：不分明的样子。[12]潺湲：水流的样子。[13]麋：兽名，似鹿。[14]水裔：水边。此名意谓蛟本当在深渊而在水边。比喻所处失常。[15]皋：水边高地。[16]澨：水边。[17]腾驾：驾着马车奔腾飞驰。偕逝：同往。[18]葺：编草盖房子。盖：指屋顶。[19]荪壁：用荪草饰壁。荪：一种香草。紫：紫贝。坛：中庭。[20]椒：一种科香木。[21]栋：屋栋，屋脊柱。橑：屋椽（chuán）。[22]辛夷：木名，初春升花。楣：门上横梁。药：白芷。[23]罔：通“网”，作结解。薜荔；一种香草，缘木而生。帷：帷帐。[24]擗：掰开。蕙：一种香草。櫋：隔扇。[25]镇：镇压坐席之物。[26]疏：分疏，分陈。石兰：一种香草。[27]缭：缠绕。杜衡：一种香草。[28]合：合聚。百草：指众芳草。实：充实。[29]馨：能够远闻的香。庑：走廊。[30]九嶷：山名，传说中舜的葬地，在湘水南。这里指九嶷山神。缤：盛多的样子。[31]灵：神。如云：形容众多。[32]袂：衣袖。[33]褋：《方言》：禅衣，江淮南楚之间谓之“褋”。禅衣即女子内衣，是湘夫人送给湘君的信物。这是古时女子爱情生活的习惯。[34]汀：水中或水边的平地。杜若：一种香草。[35]远者：指湘夫人。[36]骤得：数得，屡得。[37]逍遥：游玩。容与：悠闲的样子。 大司命* 广开兮天门[1]，纷吾乘兮玄云[2]。令飘风兮先驱[3]，使涷（dōng ）雨兮洒尘[4]。 君回翔兮㠯（yǐ）下[5]，逾空桑兮从女（rǔ）[6]。纷总总兮九州[7]，何寿夭兮在予[8]。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9]。吾与君兮斋速[10]，导帝之兮九坑（gāng）[11]。 灵衣兮被被[12]，玉佩兮陆离[13]。壹阴兮壹阳[14]，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15]，将以遗（wèi）兮离居[16]。老冉冉兮既极[17]，不寖（jìn）近兮愈疏[18]。 乘龙兮辚辚[19]，高驼（chí）兮冲天[20]。结桂枝兮延伫[21]，羌愈思兮愁人[22]。 愁人兮奈何[23]，愿若今兮无亏[24]。固人命兮有当[25]，孰离合兮可为[26]？ *大司命：神名，主宰人的生死。王夫之《楚辞通释》：“大司命通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则司人子嗣之有无，皆楚俗为之名而祀之。”一说星名。《史记·天官书》：“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 [1] 广开：大开。天门：上帝所居紫微宫门。[2]纷：多。吾：大司命自谓。玄云：黑云。乘玄云即以玄云为车，犹云乘云车。《郊祀歌》：“灵之车，结玄云。”[3]飘风：大旋风。先驱：先导。[4]涷雨：暴雨。洒尘：涤荡尘埃。[5]君：指少司命。祭祀女巫以少司命的口吻迎神、娱神。㠯：同“以”。[6]逾：越过。空桑：神话中的山名。据《吕氏春秋》载，有侁氏女得婴儿于空桑，即后来之伊尹。其地在赵代间。女：同“汝”，你。[7]纷总总：众多的样子。指九州之人。[8]寿：长寿。夭：早亡。予：我。[9]清气：天空中的元气，也称作“精气”。阴阳：阴阳二气，此处兼及阴阳变化而言。[10]吾：大司命自谓。君：指少司命。斋速：虔诚而恭敬的样子。斋，朱熹《楚辞集注》作“齐”。齐速，严肃地快步走，也叫“趋”，为恭谨之貌。[11]导：引导。之：到。帝：天帝。九坑：当即《左传·昭公十一年》说的冈山，楚人曾祭天于冈山。坑，同“阬”，一本作“阮”，即古“冈”字。[12]灵：《北堂书钞》等所引作“云”，二字繁体同为雨字头，相近致误。云衣，以云霞为衣。被被：衣长飘动的样子。[13]陆离：光彩闪烁的样子。[14]壹阴兮壹阳：忽隐忽现，变化不定。指万物生成之理。《周易·系辞上》：“阴阳不测之谓神。”正义：“天下万物，皆由阴阳。或生或成，本其所由之理，不可测量之谓神也。”[15]疏麻：升麻（王逸称为“神麻”，神、升声近）。麻的秆茎折而皮连，有藕断丝连之意。[16]遗：赠。离居：本来亲近而现在分离的人。[17]冉冉：渐渐地。[18]极：至。寖：同“浸”，渐。[19]龙：龙车。辚辚：车声。[20]驼：同“驰”。[21]结：捆成一束。延伫：“伫”借为“眝”。延眝，远望。[22]羌：何为。愁人：使人忧愁。[23]愁人：忧愁的人。[24]若今：像今天一样。亏：亏损。[25]固：本来。当：当然，本来的样子。一说当作“常”，定数。[26]孰：谁。离合：离别聚合。为：作为，起作用。 少司命* 秋兰兮麋（mí）芜[1]，罗生兮堂下[2]。绿叶兮素华[3]，芳菲菲兮袭予[4]。 夫人自有兮美子[5]，荪（sūn）何㠯（yǐ）兮愁苦[6]？秋兰兮青青[7]，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8]，忽独与余兮目成[9]。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10]。 悲莫悲兮生别离[11]，乐莫乐兮新相知。荷衣兮蕙（huì）带[12]，儵（shū）而来兮忽而逝[13]。 夕宿兮帝郊[14]，君谁须兮云之际[15]？与女（rǔ）沐兮咸池[16]，晞（xī）女发兮阳之阿（ē）[17]。 望美人兮未来[18]，临风怳（huǎng）兮浩歌[19]。孔盖兮翠旍（jīng）[20]，登九天兮抚彗星[21]。 竦（sǒng）长剑兮拥幼艾[22]，荪独宜兮为民正[23]。 *少司命：主管人间子嗣的神。 [1]秋兰：兰的一种。古所谓兰草，叶茎皆香。秋天开淡紫色小花，香气更浓。古人以为生子之祥。麋芜：即“蘼芜”，细叶芎藭，叶似芹，丛生，七、八月开白花。根茎可入药，治妇人无子。[2]罗生：并列而生。堂：神堂。[3]素华：一作“素枝”，开满白花的枝杈。《楚辞考异》引一本作“华”。王逸《楚辞章句》释此句为“吐叶垂华”，则本作“华”。[4]芳菲菲：香气浓郁。袭：指香气扑人。一说侵袭。予：我，男巫以大司命口吻自谓。[5]夫：发语词，兼有远指作用。美子：美好的孩子。[6]荪：溪荪，石菖蒲，一种香草。古人用以指君王等尊贵者。诗中指少司命。何㠯：因何。㠯，同“以”。[7]青青：借为“菁菁”，草木茂盛貌。[8]美人：指祈神求子的妇女。一说指参加祭祀的人们。[9]忽：很快地。余：我，少司命自谓。目成：用目光传情，达成默契。[10]回风：旋风。云旗：以云为旗。[11]悲莫悲：悲没有比……更悲。[12]荷衣：用荷做的衣服。蕙带：蕙草编织的衣带。[13]儵：同“倏”，快速、迅疾的样子。逝：离去。[14]帝郊：天界。[15]君：少司命指称大司命。须：等待。因大司命受祭结束后升上云端等待，故少司命这样问。[16]女：汝。咸池：神话中天池，太阳沐浴的地方。此句上原有“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王逸无注。《考异》云：“古本无此二句。”按此二句与《九歌·河伯》中二句重复，当是由《河伯》所窜入。[17]晞：晒干。阳之阿：即阳谷，也作旸谷，神话中太阳升起的地方。[18]美人：此处为大司命称少司命。大司命在云端，少司命尚在人间受祭，所以大司命这样说。[19]怳：神思恍偬惆怅的样子。浩歌：放歌，高歌。[20]孔盖：用孔雀羽毛装饰的车盖。翠旍：用翠鸟羽毛装饰的旌旗。旍，同“旌”。[21]九天：古代传说天有九重。此处指天之高处。抚：持。彗星：俗称扫帚星，古代传说中是给人类带来灾难的恶星。[22]竦：肃立。此处指笔直地拿着。拥：抱着。一说保护。幼艾：少年儿童，即《礼记·月令》所说“养幼少”的“幼少”。[23]正：主宰。 东君* 暾（tūn）将出兮东方[1]，照吾槛兮扶桑[2]。抚余马兮安驱[3]，夜皎皎兮既明[4]。 驾龙辀（zhōu）兮乘雷[5]，载云旗兮委蛇（wēi yí）[6]。长太息兮将上[7]，心低徊兮顾怀[8]。 羌声色兮娱人[9]，观者憺（dàn）兮忘归[10]。緪（gēng）瑟兮交鼓[11]，箫钟兮瑶簴（jù）[12]。 鸣篪（chí）兮吹竽[13]，思灵保兮贤姱（kuā）[14]。翾xuán）飞兮翠曾[15]，展诗兮会舞[16]。 应律兮合节[17]，灵之来兮蔽日[18]。青云衣兮白霓裳（cháng）[19]，举长矢兮射天狼[20]。 操余弧兮反沦降[21]，援北斗兮酌桂浆[22]。撰余辔兮高驼（chí）翔[23]，杳（yǎo ）冥冥兮以东行[24]。 *东君：即太阳神。 [1]暾：温暖光明的样子。[2]槛：栏干。扶桑：传说中的神树，生于日出之处。[3]安驱：慢慢地行走。[4]皎皎：指天色明亮。[5]龙辀：以龙为车。辀，本是车辕横木，泛指车。雷：指以雷为车轮，所以说是乘雷。[6]委蛇：逶迤，曲折斜行。一说飘动舒卷的样子。[7]上：升起。[8]低徊：迟疑不进。顾怀：眷恋。[9]羌：发语词。[10]憺：指心情泰然。[11]緪：急促地弹奏。交鼓：指彼此鼓声交相应和。交，对击。[12]箫钟：用力撞钟。箫，击。瑶：通“摇”，震动的意思。瑶簴：指钟响而簴也起共鸣。簴，悬钟声的架。[13]篪：古代的管乐器。[14]灵保：指祭祀时扮神巫。姱：美好。[15]翾（飞：轻轻的飞场。翾，小飞。翠：翠鸟。曾：飞起。[16]展诗：展开诗章来唱。诗，指配合舞蹈的曲词。会舞：指众巫合舞。[17]应律：指歌协音律。合节：指舞合节拍。[18]灵：众神。[19]衣：古代指上衣。霓：彩虹外围的光圈。裳：古代指下衣。[20]矢：箭。天狼：即天狼星，相传是主侵掠之兆的恶星，其分野正当秦国地面。因此旧说以为这里的天狼是比喻虎狼般的秦国，而希望神能为人类除害。[21]弧：木制的弓，这里指弧矢星，共有九星，形似弓箭，位于天狼星的东南。反：同“返”，指返身西向。沦降：沉落。[22]援：引。桂浆：桂花酿的洒。[23]撰：控捉。驼：通“驰”。[24]杳：幽深。冥冥：黑暗。东行：向东运行。 河伯 与女（rǔ）游兮九河[1]，冲风起兮横波[2]。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cān chī）[3]。 登昆仑兮四望[4]，心飞扬兮浩荡。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5]。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灵何为兮水中[6]？乘白鼋（yuán）兮逐文鱼[7]， 与女游兮河之渚（zhǔ）[8]，流澌（sī）纷兮将来下[9]。子交手兮东行[10]，送美人兮南浦[11]。 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yìng）予[12]。 [1]女：汝，你。九河：黄河的总名，前人说是黄河到兖州境即分九道，故称九河。[2]冲风：隧风，大风。横波：聚起波浪，扬波。[3]骖螭：四匹马拉车时两旁的马叫“骖”。螭，《说文解字》：“若龙而黄，北方谓之地蝼。”“或日无角曰螭。”据文意当指后者，那么“骖螭”即以螭为骖了。[4]昆仑：山名，黄河的发源地。今作昆仑。[5]极浦：水边尽头。寤怀：寤寐怀想，形容思念之极。[6]灵：神灵，这里指河伯。[7]鼋：大鳖。逐：追随，跟从。文鱼：有斑纹的鲤鱼。[8]渚：水边。《国语·越下》：“鼋龟鱼鳖之与处，而鼃（蛙）黾之与同渚。”下注：“水边亦曰渚。”这里泛指水，“渚”当为押韵。[9]流澌：古代成语，意思就是流水。《楚辞·七谏·沉江》“赴湘沅之流澌兮”等可证。[10]交手：古人将分别，则相执手表示不忍分离。[11]美人：指河伯。南浦：向阳的岸边。[12]邻邻：一本作“鳞鳞”，如鱼鳞般密集排列的样子，媵：原指随嫁或陪嫁的人，这里指护送陪伴。 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ē）[1]，被（pī）薜荔兮带女萝[2]。既含睇（dì）兮又宜笑[3]，子慕予兮善窈窕（yǎotiǎo）[4]。 乘赤豹兮从文狸[5]，辛夷车兮结桂旗[6]。被石兰兮带杜衡[7]，折芳馨兮遗（wèi）所思[8]。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9]，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10]，云容容兮而在下[11]。 杳冥冥兮羌昼晦[12]，东风飘兮神灵雨[13]。留灵修兮憺（dàn）忘归[14]，岁既晏兮孰华予[15]？ 采三秀兮于山间[16]，石磊磊兮葛蔓蔓[17]。怨公子兮怅忘归[18]，君思我兮不得闲[19]。 山中人兮芳杜若[20]，饮石泉兮荫松柏[21]，君思我兮然疑作[22]。 雷填填兮雨冥冥[23]，猨啾啾兮狖（yòu）夜鸣[24]。风飒飒兮木萧萧[25]，思公子兮徒离忧[26]。 *山鬼：即一般所说的山神，因为未获天帝正式册封在正神之列，故称山鬼。 [1]山之阿：山隈，山的弯曲处。[2]被：通“披”。薜荔、女萝：皆蔓生植物。[3]含睇：含情而视。睇，微视。宜笑：笑得很美。[4]子：山鬼对所爱慕男子的称呼。窈窕：娴雅美好貌。[5]赤豹：皮毛呈褐的豹。从：跟从。文：花纹。狸：狐一类的兽。文狸：毛色有花纹的狸。[6]辛夷车：以辛夷木为车。结：编结。桂旗，以桂为旗。[7]石兰、杜蘅：皆香草名。[8]遗：赠。[9]余：我。篁：竹。[10]表：独立突出之貌。[11]容容：即“溶溶”，水或烟气流动之貌。[12]杳冥冥：又幽深又昏暗。羌：语助词。[13]神灵雨：神灵降下雨水。[14]灵修：指神女。憺：安乐。[15]晏：晚。华予：让我像花一样美丽。华，花。[16]三秀：芝草，一年开三次花，传说服食了能延年益寿。[17]磊磊：乱石堆积的样子。葛：葛草。蔓蔓：连接不断的样子。[18]公子：也指神女。[19]“君思”句：意谓君子之所以不来相会，是因为没有空闲。[20]杜若：香草。[21]荫松柏：住在松柏树下。[22]然疑作：信疑交加。然，相信；作，起。[23]靁：同“雷”。填填：雷声。[24]猨：同“猿”。啾啾：猿叫声。狖：长尾猿。[25]飒飒：风吹声。萧萧：风吹落叶的声音。[26]离：通“罹”，遭受。 国殇(shāng )* 操吴戈兮被（pī）犀甲[1]，车错毂（gǔ）兮短兵接[2]。旌蔽日兮敌若云[3]，矢交坠兮士争先[4]。 凌余阵兮躐（liè）余行[5]，左骖（cān）殪（yì）兮右刃伤[6]。霾（mái）两轮兮絷（zhí）四马[7]，援玉枹（fú）兮击鸣鼓[8]。 天时怼（duì）兮威灵怒[9]，严杀尽兮弃原野[10]。出不入兮往不反[11]，平原忽兮路超远[12]。 带长剑兮挟秦弓[13]，首身离兮心不惩[14]。诚既勇兮又以武[15]，终刚强兮不可凌[16]。 身既死兮神以灵[17]，子魂魄兮为鬼雄[18]！ 版本二 国殇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19]。 注释 *国殇：指为国捐躯的人。殇，指未成年而死，也指死难的人。戴震《屈原赋注》：“殇之义二：男女未冠（男二十岁）笄（jī,女十五岁）而死者，谓之殇；在外而死者，谓之殇。殇之言伤也。国殇，死国事，则所以别于二者之殇也。” [1]操吴戈兮被犀甲：手里拿着吴国的戈，身上披着犀牛皮制作的甲。吴戈，吴国制造的戈，当时吴国的冶铁技术较先进，吴戈因锋利而闻名。被，通“披”，穿着。犀甲，犀牛皮制作的铠甲，特别坚硬。[2]车错毂兮短兵接：敌我双方战车交错，彼此短兵相接。错，交错。毂，车轮的中心部分，有圆孔，可以插轴，这里泛指战车的轮轴。短兵，指刀剑一类的短兵器。[3]旌蔽日兮敌若云：旌旗遮蔽的日光，敌兵像云一样涌上来。极言敌军之多。[4]矢交坠：两军相射的箭纷纷坠落在阵地上。[5]凌：侵犯。躐：践踏。行：行列。[6]左骖殪兮右刃伤：左边的骖马倒地而死，右边的骖马被兵刃所伤。殪，死。[7]霾两轮兮絷四马：战车的两个车轮陷进泥土被埋住，四匹马也被绊住了。霾，通“埋”。古代作战，在激战将败时，埋轮缚马，表示坚守不退。[8]援玉枹兮击鸣鼓：手持镶嵌着玉的鼓槌，击打着声音响亮的战鼓。先秦作战，主将击鼓督战，以旗鼓指挥进退。枹，鼓槌。鸣鼓，很响亮的鼓。[9]天时怼兮威灵怒：天地一片昏暗，连威严的神灵都发起怒来。天怨神怒。天时，上天际会，这里指上天。天时怼，指上天都怨恨。怼，怨恨。威灵，威严的神灵。[10]严杀尽兮弃原野：在严酷的厮杀中战士们全都死去，他们的尸骨都丢弃在旷野上。严杀，严酷的厮杀。一说严壮，指士兵。尽，皆，全都。[11]出不入兮往不反：出征以后就不打算生还。反，通“返”。[12]忽：渺茫，不分明。超远：遥远无尽头。[13]秦弓：指良弓。战国时，秦地木材质地坚实，制造的弓射程远。[14]首身离：身首异处。心不惩：壮心不改，勇气不减。惩，悔恨。[15]诚：诚然，确实。以：且，连词。武：威武。[16]终：始终。凌：侵犯。[17]神以灵：指死而有知，英灵不泯。神，指精神。[18]鬼雄：战死了，魂魄不死，即使做了死鬼，也要成为鬼中的豪杰。[19]毅：威武不屈。 礼魂* 成礼兮会鼓[1]，传芭（pā）兮代舞[2]， 姱（kuā）女倡兮容与[3]。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4]。 *魂：也就是神。《通释》：“魂，亦神也。” [1]成礼：指祭祀之礼完毕。会鼓：急疾击鼓，鼓点密集。[2]芭：通“葩”，花。代：交互，更替。[3]姱：美好。倡：同“唱”。容与：舒缓。[4]长无绝：永远不断。终古：久远。 天问* 曰：遂古之初[1]，谁传道之[2]？上下未形[3]，何由考之[4]？ *天问：问天。王逸《楚辞章句》：“何不言'问天’？天尊不可问，故而成为'天问’。”一说即天的问题。 [1]遂：通“邃”，远。[2]传道：流转导引。道，通“导”，导引。[3]上下：指天地。形：成形。[4]考：成。一说考察。 冥昭瞢（méng）闇(àn)[5]，谁能极之[6]？冯（píng）翼惟象[7]，何以识之？ [5]冥昭：指昼夜。瞢闇：混沌不明貌。[6]极：穷尽。此为看透之意。[7]冯翼：混沌空蒙貌。冯，通“凭”，满。象：无实物存在的只可想象的形。 明明闇闇[8]，惟时何为[9]？阴阳三合[10]，何本何化[11]？ [8]明明闇闇：指昼夜晦明。[9]时：通“是”，这样。为：谓。[10]三合：参错相合。三，通“参”。[11]本：根本。化：化生。 圜（yuán）则九重[12]，孰营度之[13]？惟兹何功[14]，孰初作之？ [12]圜：同“圆”，指天。则：体制。九重：九层。[13]营：筹谋。度：规划。[14]兹：此。功：同“工”，工程。 斡（guǎn）维焉系[15]，天极焉加[16]？八柱何当[17]，东南何亏[18]？ [15]斡：转轴。维：绳。[16]天极：北极。极，顶端。加：安放。[17]八柱：传说中支撑天的八座山。当：在；一说对着。[18]亏：缺损。 九天之际[19]，安放安属[20]？隅隈（wēi）多有[21]，谁知其数？ [19]九天：指天的中央和八方；一说九层天。际：边。[20]属：连接，依附。[21]隅：角落。隈：弯曲的地方。 天何所沓（tà）[22]？十二焉分[23]？日月安属？列星安陈[24]？ [22]沓：会合，指天地相合。[23]十二：十二时辰；一说十二分野。[24]列星：群星。陈：陈列。 出自汤谷[25]，次于蒙汜（sì）[26]。自明及晦[27]，所行几里？ [25]汤谷：旸（yáng ）谷，日出的地方。[26]次：止息。蒙汜：神话中太阳止息的地方。[27]明：天亮。晦：夜晚。 夜光何德[28]，死则又育[29]？厥利维何[30]，而顾菟（tù）在腹[31]？ [28]夜光：月亮。德：德性；一说通“得”，得以。[29]死则又育：指月亮的缺和圆。[30]厥：其，此代指夜光。利：借为“黧”，黑色，指月中黑影。[31]顾菟：月中的兔名，闻一多认为即蟾蜍。菟，即“兔”。 女岐无合[32]，夫焉取九子[33]？伯强何处[34]？惠气安在[35]？ [32]女岐：或作“女歧”，神话中的神女，无夫而生了九个孩子。合：匹配。[33]取：得，生。[34]伯强：大厉疫鬼。[35]惠气：祥瑞惠和之气。 何阖（hé）而晦[36]？何开而明？角宿（xiù）未旦[37]，曜（yào）灵安藏[38]？ [36]阖：关闭。[37]角宿：二十八宿之一，东方苍龙七宿的首宿，代表东方，由两颗星组成，古代传说两颗星之间为天门。[38]曜灵：太阳。 不任汩（gǔ）鸿[39]，师何以尚之[40]？佥（qiān）曰“何忧[41]，何不课而行之[42]？” [39]任：胜任。汩：治理。鸿：通“洪”，洪水。[40]师：众人。尚：推举。[41]佥：全。[42]课：试。行：用。 鸱（chī）龟曳衔[43]，鲧（gǔn）何听焉[44]？顺欲成功[45]，帝何刑焉[46]？ [43]鸱龟曳衔：高亨认为大概是古代神话，鲧治水的时候，有鸱龟引路，去偷息壤，鲧就听从他们。鸱，猫头鹰之类。曳，牵引。衔，马口铁。[44]鲧：神话中的人物，夏禹的父亲。[45]顺欲：符合要求。[46]帝：帝舜。刑：诛罚。 永遏在羽山[47]，夫何三年不施[48]？伯禹愎（bì）鲧[49]，夫何以变化？ [47]遏：禁闭。羽山：神话中的山名。[48]施：通“弛”，释放。[49]伯禹：即禹，禹称帝前被封为夏伯，故称。愎鲧：从鲧腹中生出来。 纂就前绪[50]，遂成考功[51]。何续初继业[52]，而厥谋不同？ [50]纂：继续。就：跟从。绪：事业。[51]考：父亲。[52]续初继业：指继承父亲的事业。 洪泉极深[53]，何以窴（tián）之[54]？地方九则[55]，何以坟之[56]？ [53]泉：渊。[54]窴：通“填”。[55]方：比。九则：以土地的美恶九等定则。则，标准。[56]坟：划分。 应龙何画[57]？河海何历？鲧何所营[58]？禹何所成？ [57]应龙：有翅膀的龙。传说大禹治水时，有应龙用尾巴划地，禹就依此挖通江河，导水入海。[58]营：惑乱；一说经营。 康回冯（píng）怒[59]，墬（dì）何故以东南倾[60]？九州安错[61]？川谷何洿（wū）[62]？ [59]康回：共工，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冯怒：大怒。冯，通“凭”。《淮南子·天文训》：“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夫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60]墬：古“地”字。[61]九州：传说禹治水后把天下分为九州。错：通“措”，设置。[62]洿：深；一说挖掘。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东西南北，其修孰多[63]？ [63]修：长。 南北顺椭[64]，其衍几何[65]？昆仑悬圃[66]，其凥（jū）安在[67]？ [64]椭：狭长。顺：与椭同义。[65]衍：余。[66]悬圃：古代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顶和天相通的地方。[67]凥：同“居”。一说为“尻（kāo）”的错字。尻，尾。 增城九重[68]，其高几里？四方之门[69]，其谁从焉[70]？ [68]增城：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上。九重：九层。[69]四方之门：昆仑山四面的门。[70]从：由，出入。 西北辟启[71]，何气通焉？日安不到[72]？烛龙何照[73]？ [71]辟启：打开。[72]日安不到：什么地方太阳照射不到。[73]烛龙：神话中的神龙。《山海经·大荒北经》：“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烛九阴，是为烛龙。” 羲和之未扬[74]，若华何光[75]？何所冬暖[76]？何所夏寒？ 5]74]羲和：传说中替太阳驾车的神。扬：扬鞭。[75]若华：若木的花，传说生长在日入的地方。[76]所：处。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77]？焉有虬（qiú）龙[78]，负熊以游[79]？ [77]何兽能言：王逸《章句》：“言天下何所有石木之林，林中有兽能言语者乎？”[78]虬：神话中的无角龙。[79]负：背着；一说借为“媍”。游：游乐；一说游牝，指交媾。 雄虺（huǐ）九首[80]，鯈（shū）忽焉在[81]？何所不死[82]？长人何守[83]？ [80]虺：毒蛇。[8]倏忽：往来飘忽。王逸《章句》：“虺，蛇别名也。倏忽，电光也。言有雄虺，一身九头，速及电光，皆何所在乎？”[82]不死：长生不死。《山海经·海外南经》：“不死民在交胫国东，其人黑色，长寿不死。”[83]长人：指长寿之人。一说指防风氏。《国语·鲁语下》载，防风氏身长三丈，守封嵎山，禹会群神于会稽山，防风氏后到，被禹杀死，骨节装满一车。 靡蓱（píng）九衢[84]，枲（xǐ）华安居[85]？一蛇吞象[86]，厥大何如？ [84].靡蓱：一种奇异的萍草。蓱，通“萍”。衢：“欋”的借字，树根盘错，此指水草根叶纠缠。[85]枲：麻的别名。华：即“花”。高亨《楚辞选》：“靡蓱生花和麻花相像，所以叫做'麻蓱’，音转而成'靡蓱’。”[86]一蛇吞象：《山海经·海内南经》：“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黄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一，一作“灵”。 黑水玄趾[87]，三危安在[88]？延年不死[89]，寿何所止？ [87]黑水：水名。玄趾：地名。[88]三危：山名。《尚书·禹贡》记载：“导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89]延：长。《穆天子传》：“黑水之阿，爰有木禾，食者得上寿。” 鲮（líng）鱼何所[90]？鬿（qí）堆焉处[91]？羿焉彃（bì）日[92]？乌焉解羽[93]？ [90]鲮鱼：神话中的怪鱼。《山海经·海内北经》：“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91]鬿堆：神话中的怪鸟。《山海经·东山经》：“北号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而虎爪，其名曰鬿雀，亦食人。”堆，“雀”的借字。[92]羿：神话传说中善于射箭的英雄人物。《淮南子·本经训》载，唐尧时十个太阳一起出现在天空，把草木禾稼都晒焦了，尧命羿射落了其中的九个，替人民解除了严重的旱灾。彃：射。[93]乌：乌鸦，指古代神话传说中太阳里面的三足乌。解羽：指太阳被射落，里面三足乌的羽翼散落下来。 禹之力献功[94]，降省下土四方[95]。焉得彼嵞（tú）山女[96]，而通之於台桑[97]？ [94]力：精力。献：投入。功：指治水工程。一说“之”犹“用”，“之力”与“献功”对文。[95]降省：下来视察。[96]嵞：即“涂”，涂山，古国名。[97]通：通婚。台桑：古地名。 闵妃匹合[98]，厥身是继[99]。胡维嗜不同味[100]，而快鼌（zhāo）饱[101]？ [98]闵：忧。妃：配偶。匹合：婚配。[99]继：继嗣，继承。王逸《章句》：“言禹所以忧无妃匹者，欲为身立继嗣也。”[100]胡：为什么。维：语助词。一作“为”。[101]快：快意。鼌饱：一朝饱食，比喻一时的快乐。鼌，即“朝”。王逸《章句》：“言禹治水道娶者，忧无继嗣耳。何特与众人同嗜欲，苟欲饱快一朝之情乎？故以辛酉日娶，甲子日去，而有启也。” 启代益作后[102]，卒然离蠥（niè）[103]。何启惟（lí）忧[104]，而能拘是达[106]？ [102]启：禹的儿子。益：启的贤臣，禹曾选定他继承帝位。后：君主。闻一多《天问疏证》：“案《天问》似谓禹死，益立，启谋夺益位而事觉，卒为益所拘，故曰'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启卒脱拘而出，攻益而夺之天下，故曰'何启罹忧而能拘是达’也。”[103]卒：通“猝”。离，通“罹”，遭到。蠥：即孽，灾祸，忧患。[104]惟：通“罹”，遭受。[105]达：通。此为逃脱之意。 皆归射鞫（jū）[106]，而无害厥躬[107]。何后益作革[108]，而禹播（fán）降[109]？ [106]射鞫：金开诚《楚辞选注》以为泛指武器，意思是说在启和益作战时，益的部下都向启交出武器，而对启无所伤害。[107]厥躬：指启。躬，本身。[108]后益：即益，因做过君主，所以叫后益。作：通“祚”，帝位。革：革除。[109]播降：指繁荣昌盛。播，通“蕃”。降，通“隆”。 启棘（jí）宾商[110]，九辩九歌[111]。何勤子屠母[112]，而死分竟地[113]？ [110]棘：急。宾：朝见。商：“帝”字之讹。[111]九辩九歌：乐曲名。《山海经·大荒西经》：“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112]屠：裂剥。[113]死：通“尸”。竟：委，抛弃。王逸《章句》：“言禹𤗚（bì）剥母背而生，其母之身，分散竟地，何以能有圣德，忧劳天下乎？” 帝降夷羿（yì ）[114]，革孽（niè ）夏民[115]。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luò）嫔（pín）[116]？ [114]帝：天帝。降：派下。夷羿：东夷有穷国的君主，擅长射箭，驱逐夏太康，自立为君，后被寒浞（zhuó）杀死。[115]革孽：变革夏政，祸害夏民。[116]雒嫔：洛水的美女，即宓妃。 冯（píng）珧（yáo）利决[117]，封豨（xī）是射[118]。何献蒸肉之膏[119]，而后帝不若[120]？ [117]冯：通“凭”，挟。珧：蚌蛤的甲壳，用以装饰弓头。此指弓。利决：善于射箭。决，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用象骨做成的用以钩弦的套子。[118]封：大。豨：野猪。[129]蒸：通“烝”，冬祭。膏：肥美的肉。[120]后帝：天帝。若：顺。 浞（zhuó）娶纯狐[121]，眩妻爰谋[122]。何羿之射革[123]，而交吞揆（kuí）之[124]？ [121]浞：即寒浞，传说是羿的相。纯狐：羿的妻子。[122]眩：迷惑。妻：指羿妻。爰：于是。王逸《章句》：“言浞娶于纯狐氏女，眩惑爱之，遂与浞谋杀羿也。”[123]射革：传说羿力大善射，能射穿七层皮革。[124]交：合力。吞：消灭。揆：计谋。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125]？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126]？ [125]“阻穷西征”二句：指鲧被放逐羽山之野所行经的险途。西征，西行。越，度越。王逸《章句》：“言尧放鲧羽山，西行度越岑岩之险，因堕死也。”[126]活：复生。王逸《章句》：“言鲧死后化为黄熊，入于羽渊，岂巫医所能复生活也？” 咸播秬（jù）黍[127]，莆（pú）雚（huán）是营[128]。何由并投[129]，而鲧疾修盈[130]？ [127]秬黍：黑黍。[128]莆：蒲，水草。雚：通“萑（huán）”，芦类植物。营：耕种；一说除草的意思。[129]由：原因。并投：一起放逐，传说与鲧一起被放逐的还有共工、驩兜、三苗。[130]疾：罪行。修盈：指罪行极多。 白蜺（ní）婴茀（fú）[131]，胡为此堂[132]？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cáng）[133]？ [131]白蜺婴茀：蜺，同“霓”。婴，缠绕。茀，曲。[132]此堂：指崔文子室中。[133]臧：同“藏”。闻一多《天问疏证》：“傅斯年、郭镂冰、童书业皆以嫦娥偷药事说此问，确不可意。言姮（héng）娥化为白婗，曲绕于堂上，因窃药以去也。臧读藏，言羿既得灵药，何以不能深固藏之哉？” 天式从横[134]，阳离爰死[135]。大鸟何鸣[136]，夫焉丧厥体？ [134]天式：自然的法则。从横：即纵横，阴阳消长之道。[135]阳：阳气。[136]大鸟：指王子乔尸体变成的大鸟。王逸《章句》：“崔文子取王子侨之尸，置之室中，覆之以弊篚，须臾则化为大鸟而鸣，开而视之，翻飞而去，文子焉能亡子侨之身乎？言仙人不可杀也。” 蓱（píng ）号起雨[137]，何以兴之？撰体协胁[138]，鹿何膺之[139]？ [137]蓱：蓱翳（yì），雨师的名字。[138]撰：具有；一说柔顺。协胁：胁骨骈（pián ）生。协，合。[139]鹿：指风神飞廉，传说为鹿身。膺：承受，一说通“应”。王逸《章句》：“言天撰十二神鹿，一身八足两头，独何膺受此形体乎？” 鳌戴山抃（biàn）[140]，何以安之？释舟陵行[141]，何之迁之[142]？” [140]鳌：大龟。抃：拍手，四肢挥动。王逸《章句》：“《列仙传》曰：'有巨灵之鳌，背负蓬莱之山而抃舞，戏苍海之中。独何以安之乎？’[141]释：放弃。陵行：在陆上行走。[142]迁：移走。《列子·汤问》载：“龙伯之国有大人，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趣归其国。”惟浇在户[143]，何求于嫂[144]？何少康逐犬[145]，而颠陨厥首[146]？ [143]浇：寒浞的儿子。[144]嫂：浇的嫂子女歧。王逸《章句》：“言浇无义，淫佚其嫂，往至其户，佯有所求，因与行淫乱也。”[145]少康：夏国君相的儿子。逐犬：打猎。颠陨，坠落。王逸《章句》：“夏少康因田猎放犬逐兽，遂袭杀浇而断其头。”[146]颠陨：坠落。 女歧缝裳[147]，而馆同爰止[148]。何颠易厥首[149]，而亲以逢殆[150]？ [147]女歧：浇的嫂子。[148]馆同：同房。馆，屋舍。止：息。王逸《章句》：“女歧与浇淫佚，为之缝裳，于是共舍而宿止也。”[149]颠易：砍断。[150]殆：危险。王逸《章句》：“少康夜袭得女歧头，以为浇，因断之，故言易首，遇危殆也。” 汤谋易旅[151]，何以厚之[152]？覆舟斟寻[153]，何道取之[154]？ [151]汤：“浇”的讹字。易旅：即制甲，制造作战用的衣甲。闻一多《天问疏证》说：“滑易之革必不能厚，今浇之作甲，既能滑易，又不失其坚固，巧之至矣，故怪而问之。上文述浇灭羿事，谓以羿之善射，何独不能穿浇之甲，而反见害于浇乎？”[152]厚：壮大。[153]覆舟：翻船。斟寻：夏的同姓诸侯国。《竹书纪年》载帝相二十七年：“浇伐斟寻，大战于潍，覆其舟，灭之”。王逸《章句》解释“汤谋易旅”，说“殷汤欲变易夏众，使之从己”。[154]道：方法。 桀伐蒙山[155]，何所得焉？妺嬉（mòxī）何肆[156]，汤何殛（jí）焉[157]？ [155]桀：夏朝的亡国君主，极残暴。蒙山：古国名。王逸《章句》：“夏桀征伐蒙山之国，而得妺嬉也。”[156]妺嬉：即末喜，夏桀的元妃，为夏桀所宠，后被抛弃，于是与商汤的谋臣伊尹结交，灭了夏桀。闻一多说：“桀伐蒙山得妺嬉，妺嬉终与伊尹交而亡夏，是蒙山之役，得不偿失，故曰'何所得焉’。”肆：罪。[157]殛，流放。 舜闵在家[158]，父何以鳏（guān）[159]？尧不姚告[160]，二女何亲[161]？ [158]家：成家。[159]父：舜的父亲瞽叟，溺爱后妻之子象，三人合伙多次谋害舜。鳏：老而无妻。[160]姚：舜的姓，这里指舜的父亲。[161]二女：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亲：姻，婿家。《孟子·万章上》：“万章曰：'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而不得妻也。’”闻一多说：“尧不告而归女于姚，是舜虽有妻，而舜之父母家人不知有此妇，故曰'二女何亲’。” 厥萌在初[162]，何所亿焉[163]？璜（huáng）台十成[164]，谁所极焉[165]？ [162]萌：萌芽。[163]亿：或作“意”；一说通“臆”，预料。指殷的贤臣箕子看见纣王使用象牙筷子，非常害怕，料想以此为开端，必然会有一系列奢侈的事情发生，后来纣王果然建造了十层玉台。[164]璜台：玉台。成：层。[165]极：尽，看透。 登立为帝[166]，孰道尚之[167]？女娲（wā）有体[168]，孰制匠之[169]？ [166]立：通“位”。[167]道：导引。尚：上。王逸《章句》：“言伏羲始画八卦，修行道德，万民登以为帝，谁开导而尊尚之也？”[168]“女娲有体”二句：女娲，神话中的上古女帝，是天地万物和人的创造者。王逸《章句》：“传言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169]匠：造。 舜服厥弟[170]，终然为害[171]。何肆犬豕（shǐ ）[172]，而厥身不危败？ [170]弟：指舜弟象。[171]终然为害：指象一直想杀舜。[172]肆：放肆。矢：一作“体”。闻一多考察《列女传·有虞二妃传》、《路史·发挥》卷二、《韩非子·内储说下》的有关记载，认为“肆犬豕”即“浴狗矢”，瞽瞍（gǔ sǒu）想灌醉舜然后杀死他，但娥皇、女英事先在舜的身上灌了狗屎，舜于是终日喝酒而不醉，使瞽瞍的阴谋不能得逞。灌了狗屎就喝不醉了，令人费解，故屈原就此发问。 吴获迄（qì）古[173]，南岳是止[174]。孰期去斯[175]，得两男子[176]？ [173]吴获迄古：吴获，获，当为“伯”。吴伯，吴太伯。迄，当为“逃”。古，古公亶父。《史记·周本纪》载：“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吴太伯世家》说：“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前文叙说弟象杀兄舜，故此问兄太伯让弟季历、又传位弟仲雍事。[174]南岳：指霍山。止：居留。[175]去：一作“夫”。斯：这里，是吴地。[176]两男子：指太伯、仲雍。 缘鹄（hú）饰玉[177]，后帝是飨（xiǎng）[177]。何承谋夏桀（jié ）[179]，终以灭丧？ [177]鹄：天鹅，此处指鹄羹。饰玉：装饰美玉的鼎。[178]后帝：指商汤。飨：请人享用。[179]何承谋夏桀：王逸《章句》：“伊尹始仕，因缘烹鹄之羹，修玉鼎，以事于汤。汤贤之，遂以为相。”洪兴祖《补注》：“伊尹承事汤以谋夏桀。” 帝乃降观[180]，下逢伊挚[181]。何条放致罚[182]，而黎服大说[183]？ [180]帝：帝汤。降观：视察民情。[181]伊挚：即伊尹，挚是伊尹的名。[182]条：鸣条，商汤打败夏桀的地方，一说是商汤流放夏桀的地方。致罚，给予惩罚。[183]服：“民”的讹字。说，通“悦”。 简狄在台[184]，喾（kù）何宜[185]？玄鸟致贻[186]，女何喜[187]？ [184]简狄：传说是有戎国的美女，帝喾的次妃，生商朝的始祖契。台：瑶台，简狄和她妹妹建疵居住的地方。[185]喾：古代传说中的五帝之一，号高辛氏。宜：通“仪”，匹配。[186]玄鸟：燕子；一说凤凰。贻：或作“诒”，赠送。[187]喜：指怀孕生子。一作“嘉”。《淮南子·地形训》高诱注：“简翟、建疵，姐妹二人，在瑶台，帝喾之妃也。天使玄鸟降卵，简翟吞之，以生契，是为玄王，殷之祖也。” 该秉季德[188]，厥父是臧[189]。胡终弊于有扈（hù）[190]，牧夫牛羊[191]？ [188]该：即王亥，契的六世孙。季：即王亥的父亲，叫冥。[189]臧：善。[190]弊：通“毙”，死；一说通“庇”，寄居。有扈：即有易。[191]牧夫牛羊：《山海经·大荒东经》载“有因民国，句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杀王亥，取仆牛”，郭璞引注《竹书纪年》曰“殷王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遂杀其君绵臣也”，《周易·大壮》六五云“丧羊于易，无悔”，《旅》上九言“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丧牛于易，凶”，都是说王亥寓居有易放牧牛羊的故事。 干协时舞[192]，何以怀之[193]？平胁曼肤[194]，何以肥之[195]？ [192]干：盾牌。协：合。时：是，此。舞：指以干戚为道具的武舞，是古人表示英武雄壮的一种舞蹈。[193]怀：怀来，诱惑。[194]平胁曼肤：体态丰盈的样子。平，指身体丰满，胁条不显。曼肤，指肌肤润泽。[195]肥：肥硕；一说即“妃”，匹配。闻一多认为，此二句“状有易女之美”。王逸《章句》：“言纣为无道，诸侯背畔，天下乖离，当怀忧癯瘦，而反形体曼泽，独何以能平胁肥盛乎？” 有扈（hù ）牧竖[196]，云何而逢[197]？击床先出[198]，其命何从[199]？ [196]有扈：当作“有易”。牧竖：指王亥。[197]逢：相遇，指王亥相逢有易女。[198]击床先出：指王亥与有易女行淫，有易之人入而袭击其床，亥被杀，女则先自逸出。[199]其命何从：当作“其何所从”，谓女从何而出。 恒秉季德[200]，焉得夫朴牛[201]？何往营班禄[202]，不但还来[203]？ [200]恒：王恒，王亥之弟。季：王亥的父亲。[201]朴：通“服”。服牛：服役之牛。[202]营：居。禄：疑读为“麓”。班禄，地名。[203]但：疑通作“旦”。闻一多对以上四句的解释是：“亥以淫于有易而见杀，所遗之牛遂为恒所得。恒往居于班禄，常不及旦明而还至有易之地也。” 昏微循迹[204]，有狄不宁[205]。何繁鸟萃棘[206]，负子肆情[207]？ [204]昏：黄昏。微：通“昧”。[205]有狄：有易。[206]繁鸟：众鸟。萃：聚集。棘：酸枣树。[207]负子：即“负兹”，“负兹”即“负菑”，意指藉草而卧。肆情：指行淫佚之事。闻一多说：“适当深夜，有狄女不宁息室中，而潜行微径，以与恒相会。”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208]。何变化以作诈[209]，而后嗣逢长[210]？ [208]“眩弟并淫”二句：谓亥与弟恒并淫有易之女，致亥被杀身死，故曰“危害厥兄”。眩，“胲（hǎi）”之形误，胲即王亥。[209]变化以作诈：有易女初与亥淫，而又与亥弟恒淫，故曰“变化以作诈”。[210]后嗣而逢长：疑恒继兄居位，终娶有易女为后，其后子孙众多，血食弥久。逢长，兴旺而久长。逢，通“丰”。 成汤东巡[211]，有莘（shēn）爰极[212]。何乞彼小臣[213]，而吉妃是得[214]？ [211]成汤：殷商的开国君主。[212]有莘：古国名。爰：乃。极：到。[213]乞：索取。小臣：奴隶，指伊尹。[214]吉妃：善妃。《吕氏春秋·本味》篇记载，汤向有莘国要伊尹，有莘国不给，汤于是请求有莘国君把女儿嫁给他，有莘国君很高兴，就把伊尹作为陪嫁的奴隶一道送来。 水滨之木[215]，得彼小子[216]。夫何恶之，媵（yìng）有莘（shēn）之妇[217]？ [215]水滨之木：指空心桑树。《吕氏春秋》载，伊尹的母亲住在伊水边上，伊水泛滥，全邑淹没，她变成一棵空心桑树，生下伊尹，有莘国有女子采桑，在空桑中得到伊尹，献给有莘国君，长大后做了有莘国君的小臣。[216]小子：小孩，指伊尹。[217]媵：陪嫁的奴婢。 汤出重泉[218]，夫何辠（zuì）尤[219]？不胜心伐帝[220]，夫谁使挑之？ [218]出：释放。重泉：地名。据《史记·夏本纪》载，夏桀曾将汤囚禁在夏台，重泉当是夏台中囚禁人的地方。[219]辠尤：罪过。辠，古“罪”字。[220]不胜心：心中无法忍受。帝：指夏桀。 会朝争盟[221]，何践吾期[222]？苍鸟群飞[223]，孰使萃之？ [221]朝：日子，指甲子日。[222]践：履行。吾：指周。期：约定的日期。相传周武王起兵伐纣，八百诸侯都到盟津与武王会师，甲子日的早晨在殷都附近的牧野誓师，随即攻下了殷都。[223]苍鸟：鹰。喻武王伐纣，将帅勇猛如鹰鸟群飞。 列击纣躬[224]，叔旦不嘉[225]。何亲揆（kuí）发足[226]，周之命以咨嗟[227]？ [224]列：分解。纣躬：纣的身体。《史记·周本纪》载：“至纣死所，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yuè ）斩纣头，悬大白之旗。”[225]叔旦：武王的弟弟周公旦。[226]揆：谋划。发：周武王的名。[227]命：天命。咨嗟：叹息。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228]，其罪伊何[229]？ [228]反：一作“及”，等到。[229]伊：助词，无义。 争遣伐器[230]，何以行之？并驱击翼[231]，何以将之[232]？ [230]伐器：作战的武器，指军队。[231]并驱：并驾齐驱。翼：两侧的军队。[232]将：率领，引申为指挥。 昭后成游[233]，南土爰底[234]。厥利惟何[235]，逢彼白雉[236]？ [233]昭后：周昭王。[234]南土：南方，指楚国。底：到。《史记·周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云：“昭王德衰，南征，济于汉，船人恶之，以胶船进王，王御船至中流，胶液船解，王及祭公俱没于水中而崩。”[235]利：贪求。[236]逢：迎。雉：野鸡。史载交趾之南，有越裳国，周公居摄，越裳国来献白雉。昭王德衰，不能使越裳国复献白雉，故欲亲往迎取之。 穆王巧梅[237]，夫何为周流[238]？环理天下[239]，夫何索求？ [237]穆王：周穆王，西周第五代君主。巧梅：善御。梅，通“枚”，马鞭。[238]周流：周游。[239]环理：周行。理，通“履”，行。 妖夫曳炫[240]，何号于市[241]？周幽谁诛[242]？焉得夫褒姒（sì）[243]？ [240]妖夫：妖人。炫：炫耀。[241]号：吆喝，叫卖。[242]周幽：周幽王，西周最末一个君主。[243]褒姒：周幽王的王后。《史记·周本纪》载：“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于夏帝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于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夏亡，传此器殷。殷亡，又传此器周。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噪之，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后宫。后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笈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于道，而见乡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出于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救之，夫妇遂亡，奔于褒。褒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于王以赎罪。弃女子出于褒，是为褒姒。” 天命反侧[244]，何罚何佑？齐桓（huán ）九会[245]，卒然身杀[246]。 [244]反侧：反复无常。[245]齐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九会：就此召集诸侯会盟。会，一作合。[246]卒然：终于。身杀：指齐桓公后期任用奸臣，造成内乱，最后被围困在宫中，饥渴而死。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247]？何恶辅弼，谗谄是服[248]？ [247]乱惑：疯狂昏迷。[248]谗谄：指搬弄是非、奉承拍马的小人。谗，说坏话害人。谄，善于阿谀奉承。服：用。 比干何逆[249]，而抑沈之[250]？雷开阿顺[251]，而赐封之？ [249]比干：纣的叔父，因忠谏而被挖心。逆：抵触，违背。[250]抑沈：压制埋没。沈，同“沉”。[251]雷开：纣王的奸臣。 何圣人之一德[252]，卒其异方[253]？梅伯受醢（hǎi）[254]，箕子详狂[255]？ [252]圣人：指纣王的贤臣梅伯、箕子。一德：品德相同。[253]异方：不同的方式，这里指不同的结局。[254]梅伯：纣王的诸侯，为人忠直，屡屡进谏，触怒纣王被杀。醢：古代的一种酷刑，把人杀死后剁成肉酱。[255]箕子：纣的叔父。详狂：装疯。详，通“佯”。《史记·殷本纪》：“纣愈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 稷（jì）维元子[256]，帝何竺之[257]？投之于冰上，鸟何燠（yù）之[258]？ [256]稷：后稷，周的始祖。元子：嫡妻生的长子。《史记·周本纪》载，后稷的母亲叫姜嫄（yuán ），是帝喾的元妃。[257]帝：帝喾。竺：通“毒”，憎恶。[258]燠：温暖。《诗经·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yīn古代烧柴生烟以祭天）克祀。以弗无子，屡弟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sù），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chè ）不副，无甾（zāi ）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实覃实訏，厥声载路。” 何冯弓挟矢[259]，殊能将之？既惊帝切激[260]，何逢长之？ [259]冯：通“秉”，持。将：资。闻一多说：“言天何以秉弓挟矢之殊能资后稷也。传说盖为后稷初生，有殊异之质，能秉弓挟矢，其事神异，故举而问之。”[260]惊帝切激：即《大雅·生民》所说的“以赫厥灵，上帝不宁”。切激，深切激烈。闻一多引俞樾（yuè ）云：“后稷之生，即使帝惊惧如此，宜为帝所不佑，何竟令其子孙强大，享国长久乎？” 伯昌号（hāo）衰[261]，秉鞭作牧[262]。何令彻彼岐社[263]，命有殷国[264]？ [261]伯昌：周文王，名昌，殷时封为雍州伯，又称西伯，故曰伯昌。号：“𣭖”的省文，“𣭖”是“耄”的别体，指年龄八九十岁。[262]秉：执。鞭：鞭子，比喻权柄。牧：诸侯之长。据闻一多考证，周文王在殷时受命作牧，已八十九岁。[263]彻：毁。岐：地名，今陕西岐山县东北，周人曾在此立国。社：祭祀土地神的庙。王逸《章句》：“武王既诛纣，令坏邠岐之社，言已受天命而有殷国，因徙以为天下之太社也。”[264]命有：承受天命而享有。 迁藏就岐[265]，何能依[266]？殷有惑妇[267]，何所讥[268]？ [265]藏：财物。[266]依：依附。《孟子·梁惠王下》《毛诗故训传》《史记·周本纪》载，周的祖先古公亶（dàn ）父（即太王）居在邠（bīn ），遭狄人侵略，就带领少数人迁居于岐，结果邠人全部跟随而来，依附太王。[267]惑妇：指殷纣王的宠妃妲（dá）己。[268]讥：谏。王逸《章句》：“言妲己惑误于纣（zhòu），不可复讥谏也。” 受赐兹醢（hǎi）[269]，西伯上告。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269]受赐：文王接受纣王之赐。兹醢：指纣王用文王的长子伯邑考做的肉羹。闻一多曰：“盖相传纣以醢赐文王，文王受而食之，后乃知其为伯邑考也。痛而告祭于天，愿以身就罚，不意天不降罚于文王，而降罚于纣，遂以国亡身死也。” 师望在肆[270]，昌何识[271]？鼓刀扬声[272]，后何喜[273]？ [270]师：官名。望：吕望，即姜太公。肆：市。[271]昌：周文王的名。识：认识，了解。[272]鼓刀扬声：动刀割肉，发出声音。[273]后：周文王。王逸《章句》：“吕望鼓刀在列肆，文王亲往问之，吕望对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国。’文王喜，载与俱归也。” 武发杀殷[274]，何所悒（yì）[275]？载尸集战[276]，何所急？ [274]武：周武王。发：武王的名。殷：纣王。[275]悒：不愉快。[276]尸：木主，灵牌。集战：会战。以上两句王逸《章句》：“武王伐欲诛殷纣，何所悁悒（yuānyì忧郁）而不能久忍也？言武王伐纣，载文王木主，称太子发，急欲奉行天诛，为民除害也。” 伯林雉经[277]，维其何故？何感天抑墬（dì）[278]，夫谁畏惧？ [277]伯林：指晋太子申生。伯，长。林，君。雉经：缢死。[278]感天抑墬：谓“感动天地”。王逸《章句》：“晋太子申生为后母骊姬所谮（zèn ），遂雉经而自杀。”洪兴祖《补注》：“《左传》云，狐突适下国，遇太子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与帝矣’，又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此言申生之冤感天抑墬，而谁畏惧之乎？” 皇天集命[279]，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280]？ [279]集命：指皇天将赐天命。[280]“受礼天下”二句：王逸《章句》：“皇天集禄命而于王者，王者何不常畏惧而戒惧也？王者既已修成礼义，受天命而有天下矣，又何为至使异姓代之乎？” 初汤臣挚[281]，后兹承辅。何卒官汤[282]，尊食宗绪[283]？ [281]臣：小臣。挚：伊尹。[282]官汤：官于汤，在汤处做官。[283]尊食宗绪：指配享宗庙。 勋阖梦生[284]，少离散亡[285]。何壮武厉[286]，能流厥严[287]？ [284]阖：阖庐，春秋时吴国国君。梦：阖庐祖父寿梦。生：通“姓”，孙。[285]散亡：指阖庐初不得立，流亡在外。[286]厉：奋发。[287]流：传布。严：原作“庄”，汉时避明帝讳改。据古代谥法，胜敌志强曰庄，好勇致力曰庄。阖庐曾大败楚国，武功足可称道。闻一多曰：“言阖庐少时流亡在外，何以及壮而勇武猛厉，威名大播于世也。” 彭铿斟雉[288]，帝何飨（xiǎng）[289]？受寿永多，夫何久长[290]？ [288]彭铿：即彭祖，传说他活了八百多岁。斟雉：调制鸡羹。[289]帝：指尧。飨：享用。291.“受寿永多”二句：王逸《章句》：“彭祖好和滋味，善斟雉羹，能事帝尧，尧美而飨食之。彭祖进雉羹于尧，尧飨食之以寿考。彭祖至八百岁，犹自悔不寿，恨枕高而唾远也。” 中央共牧[291]，后何怒[292]？蜂蛾微命[293]，力何固[294]？ [291]中央：指周王朝。共：指共伯和。牧：指共伯和摄行政事。[292]后：周厉王。怒：指降旱为祟。《庄子·让王》释文引司马彪曰：“共伯，名和，修其行，好贤人，诸侯皆以为贤。周厉王之难，天子旷绝，诸侯皆请以为天子。共伯不听，即干王位。十四年，大旱，屋焚，卜于太阳，兆曰：'厉王为祟。’召公乃立宣王。共伯复归于宗，逍遥得意共山之首。”[293]蜂蛾：群居而团结的小动物。微命：小生命。[294]力何固：指团结的力量何等坚固。这二句大概是比喻国人尽管地位不高，但他们像蜂、蛾一样团结一致，形成很大的力量，终于把周厉王驱逐出去。 惊女采薇[295]，鹿何祐[296]？北至回水[297]，萃何喜[298]？ [295]惊女：闻一多以为当作“女惊”，“惊”通“警”，警戒的意思。《文选·辨命论》注引《古史考》曰：“伯夷、叔齐……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野有妇人谓之曰：'子义不食周粟，此亦周之草木也。’于是饿死。”这就是“女惊采薇”的故事。[296]鹿何祐：《琱玉集·感应篇》引《列士传》曰：“伯夷兄弟遂绝食，七日，天遣白鹿乳之。”《路史·后纪四》注引《类林》《广博物志》有相同的记载，这就是屈原所问“鹿何祐”之事。[297]回水：指首阳山下河曲之水。[298]萃：相聚。指伯夷、叔齐先后出逃，在首阳山下的回水相聚，最终一起饿死。 兄有噬犬[299]，弟何欲[300]？易之以百两[301]，卒无禄[302]？ [299]兄：指秦景公，春秋时秦国国君。[300]弟：指秦景公之弟针。[301].两：通“辆”。[302]无禄：失去禄位。王逸《章句》：“秦伯有噬犬，弟针欲请之。秦伯不肯与弟针犬，针以百两金易之，又不听，因逐针而夺其爵禄也。” 薄暮雷电[303]，归何忧？厥严不奉[304]，帝何求[305]？ [303]薄暮：傍晚。[304]厥严：楚国的威严。奉：保持。[305]帝何求：对上帝还有什么要求。 伏匿穴处[306]，爰何云[307]？荆勋作师[308]，夫何长[309]？ [306]伏匿：隐藏。穴处：居在山洞里。[307]爰何云：对国事还有什么可说的。[308]荆：楚国。勋：追求功勋。作师：兴兵。[309]夫何长：国家命运怎能长久？ 悟过改更[310]，我又何言？吴光争国[311]，久余是胜[312]。 [310]悟过改更：希望楚王能觉悟错误，改变做法。[311]吴光：吴公子光，即阖庐。争国：指阖庐对楚国发动的战争。[312]久余是胜：阖庐常战胜我们。余，我楚国。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313]，爰出子文[314]？吾告堵敖[315]，以不长。 [313]何环穿自闾社丘陵：一作“何环闾穿社，以及丘陵，是淫是荡”。闾，闾里。社，里社。[314]子文：楚国令尹子文。王逸《章句》：“子文，楚令尹。子文之母，郧公之女。旋穿闾社，通于丘陵以淫，而生子文。弃之梦中，有虎乳之，以为神异，乃取收养焉。”[315]堵敖：名熊胜，楚文王的儿子，继承君位五年，其弟楚成王杀死他自立。 何试上自予[316]，忠名弥彰[317]？ [316]试：通“弑”，臣杀君的行为。上：指堵敖。自予：给自己，指自立为王。[317]彰：显著。 九章 《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 惜诵* 惜诵以致愍（mǐn）兮[1]，发愤以抒情。所非忠而言之兮[2]，指苍天以为正。 *惜诵：惜，痛也。诵：论，犹进谏。 [1]致愍：招致祸患。[2]所非：古代誓词的习惯用语。非：一本作“作”，形近而误。 令五帝以折中兮[3]，戒六神与向服[4]。俾（bǐ）山川以备御兮[5]，命咎繇使听直。 [3]五帝：即五方神：东方太皞（hào），南方炎帝，西方少昊（hào ），北方颛顼(zhuān xū)，中央黄帝。折中：中正公平。[4]六神：说法不一。王逸谓即六宗之神，洪兴祖注引《孔丛子》谓六宗为四时、寒暑、日、月、星、水旱。[5]俾：使。山川：指名山大川之神。备御：陪侍，陪审。 谒忠诚以事君兮，反离群而赘肬（zhuìyóu）[6]。忘儇（xuān）媚与背众兮[7]，情与貌其不变。 [6]赘肬：肉瘤，多余的肉。蒋骥《山带阁注楚辞》：“如赘肉之无所用，而为人所憎也。”[7]忘：“亡”的误字，无。儇媚：轻佻（tiāo ）谄（chǎn）媚。背众：违背众人。 故相臣莫若君兮，所以证之不远。吾谊先君而后身兮[8]，羌众人之所仇[9]。 [8]谊：同“义”。[9]羌：楚地方言，发语词。仇：怨。一本“仇”下有“也”字。 专惟君而无他兮[10]，又众兆之所雠（chóu）[11]。一心而不豫兮，羌不可保也。 [10]惟：思，想。[11]雠：同“仇”，指仇敌。一本“雠”下有“也”字。 疾亲君而无他兮，有招祸之道也。思君其莫我忠兮，勿忘身之贱贫。 事君而不贰兮，迷不知宠之门。忠何罪组遇罚兮，亦非余心之所志[12]。 [12]志：意料。 行不群以巅越兮[13]，又兆众之所咍（hāi）[14]。纷逢尤以离谤（bàng）兮，謇（jiǎn）不可释； [13]巅越：殒坠，跌跤。[14]咍：楚地方言，讥笑。 情沉抑而不达兮，又蔽而莫之白[15]。心郁邑而不达兮[16]，又莫察余之中情。 [15]白：一本“白”下有“也”字。[16]郁邑：郁闷不快的样子。 固烦言不可结而诒兮，愿陈志而无路。退静默而莫余知兮，进号呼又莫吾闻。 申侘傺之烦惑兮，中闷瞀之忳忳[17]。昔余梦登天兮，魂中道而无杭[18]。 [17]瞀（mào）：心绪烦乱。忳（tún）忳：愁闷的样子。[18]杭：通“航”，指渡船。 吾使厉神占之兮[19]，曰：“有志极而无旁[20]”。“终危独以离异兮？”曰：“君可思而不可恃。 [19]厉神：大神，主杀罚，此指身附厉神的巫。[20]极：穷，至。旁：辅佐。 故众口其铄金兮，初若是而逢殆[21]。惩于羹而吹齑兮，何不变此志也？ [21]殆：危险。 欲释阶而登天兮，犹有曩（nǎng）之态也[22]。众骇遽（jù）以离心兮[23]，又何以为此伴也[24]？ [22]曩：向，以往。[23]骇遽：惊骇遑遽。[24]伴：侣。 同极而异路兮，又何以为此援也？晋申生之孝子兮[25]，父信谗而不好。 [25]申生：春秋时晋献公之子。献公听信后妻骊姬的谗言，逼死申生。 行婞（xìng）直而不豫兮[26]，鲧功用而不就。”吾闻作忠以造怨兮[27]，忽谓之过言。 [26]婞直：刚直。[27]作忠：为忠，尽忠心。造怨：结怨。 九折臂而成医兮[28]，吾至今而知其信然。矰（zēng）弋（yì）机而在上兮[29]，罻（wèi ）罗张而在下。 [28]九折臂而成医：谓多次折臂，积累了医治的经验，自己也就成医生了。《左传》：“三折肱知为良医。”[29]矰、弋：均为系着丝绳的短箭。机：机括，这里用作动词，作发射解。罻，捕鸟的网，鱼网。 设张辟以娱兮，愿侧身而无所[30]。欲儃佪（huáihuí）以干傺（chì ）兮，恐重患而离尤。 [30]侧身：置身。 欲高飞而远集兮[31]，君罔谓汝何之？欲横奔而失路兮[32]，坚志而不忍。 [31]远集：远遁。[32]横奔：乱跑。失路：不行正道。 背膺牉（pàn）以交痛兮[33]，心郁结不纡轸（yūzhěn）。梼（chóu）木兰以矫蕙兮[34]，糳（zuò ）申椒以为粮。 [33]牉：分。[34]梼：断木。一本“梼”作“捣”。“捣”，舂。矫：揉碎。 播江离与滋菊兮[35]，愿春日以为糗芳。恐情质之不信兮[36]，故重著以自明。 [35]滋：栽种、培植。[36]情质：真情本性。信：同“伸”。 矫兹媚以私处兮，愿曾思而远身[37]。 [37]曾思：重思，一再思考。 涉江 余幼好此奇服兮[1]，年既老而不衰[2]。带长铗之陆离兮[3]，冠切云之崔嵬[4]，被明月兮佩宝璐[5]。 [1]奇服：奇伟的服饰，是用来象征自己与众不同的志向品行的。[2]衰：懈怠，衰减。[3]铗（jiá）：剑柄，这里代指剑。长铗即长剑。陆离：长貌。[4]切云：当时一种高帽子之名。崔嵬：高耸。[5]被：同“披”，戴着。明月：夜光珠。璐：美玉名。 世溷浊而莫余知兮[6]，吾方高驰而不顾[7]。驾青虬兮骖白螭（chī）[8]，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9]。 [6]莫余知：即“莫知余”，没有人理解我。[7]方：将要。高驰：远走高飞。顾：回头看。[8]虬：无角的龙。骖：四马驾车，两边的马称为骖，这里指用螭来做骖马。螭：一种龙。[9]重华：帝舜的名字。瑶：美玉。圃：花园。“瑶之圃”指神话传说中天帝所句的盛产美玉的花园。 登昆仑兮食玉英[10]，与天地兮比寿[11]，与日月兮同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12]，旦余济乎江湘[13]。 [10]英：花朵。玉英：玉树之花。[11]比寿：一作“同寿”。[12]夷：当时对周边落后民族的称呼，带有蔑视侮辱的意思。南夷：指屈原流放的楚国南部的土著。[13]旦：清晨。济：渡过。湘：湘江。 乘鄂渚而反顾兮[14]，欸秋冬之绪风[15]。步余马兮山皋[16]，邸余车兮方林[17]。 [14]乘：登上。鄂渚：地名，在今湖北武昌西。反顾：回头看。[15]欸（āi）：叹息声。绪风：余风。[16]步马：让马徐行。山皋：山冈。[17]邸：同“抵”，抵达，到。方林：地名。 乘舲船余上沅兮[18]，齐吴榜以击汰[19]。船容与而不进兮[20]，淹回水而疑滞[21]。 [18]舲（líng）船：有窗的小船。上：溯流而上。[19]齐：同时并举。吴：国名，也有人解为“大”。榜：船桨。汰：水波。[20]容与：缓慢，舒缓。[21]淹：停留。回水：回旋的水。这句是说船徘徊在回旋的水流中停滞不前。 朝发枉陼兮[22]，夕宿辰阳[23]。苟余心其端直兮[24]，虽僻远之何伤[25]？ [22]陼：同“渚”。枉陼：地名，在今湖南常德一带。[23]辰阳：地名，在今湖南辰溪县西。[24]苟：如果。端：正。[25]伤：损害。这两句是说如果我的心是正直，即使流放在偏僻荒远的地方，对我又有什么伤害呢？ 入溆浦（xùpǔ）余儃佪（chánhuái）兮[26]，迷不知吾所如[27]。深林杳（yǎo ）以冥冥兮[28]，乃猿狖（yòu）之所居[29]。 [26]溆浦：溆水之滨。儃佪：徘徊。这两句是说进入溆浦之后，我徘徊犹豫，不知该去哪儿。[27]如：到，往。[28]杳：幽暗。冥冥：幽昧昏暗。[29]狖：长尾猿。 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30]。霰（xiàn）雪纷其无垠（yín）兮[31]，云霏霏其承宇[32]。 [30]幽晦：幽深阴暗。[31]霰：雪珠。纷：繁多。垠：边际。这句是说雪下得很大，一望无际。[32]霏霏：云气浓重的样子。承：弥漫。宇：天空。这句是说阴云密布，弥漫天空。[33]终穷：终生困厄。 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33]。 接舆髡（kūn）首兮[34]，桑扈（hù）裸行[35]。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36]。 [34]接舆：春秋时楚国的隐士，即《论语》所说的“楚狂接舆”，与孔子同时，佯狂傲世。髡首：古代刑罚之一，即剃发。相传接舆自己剃去头发，避世不出仕。[35]桑扈：古代的隐士，即《论语》所说的子桑伯子，《庄子》所说的子桑户。臝：同“裸”。桑扈用驘体行走来表示自己的愤世嫉俗。[36]以：用。这两句是说忠臣贤士未必会为世所用。 伍子逢殃兮[37]，比干菹醢（zūhǎi）[38]。与前世而皆然兮[39]，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37]伍子：伍子胥，春秋时吴国贤臣。逢殃：指伍子胥被吴王夫差杀害。吴王夫差听信伯嚭的谗言，逼迫伍员自杀。[38]比干：商纣王时贤臣，一说纣王的叔伯父，一说是纣王的庶兄。传说纣王淫乱，不理朝政，比干强谏，被纣王剖心而死。菹醢：古代的酷刑，将人剁成肉酱。此二字极云比干被刑之惨酷。[39]皆然：都一样。 余将董道而不豫兮[40]，固将重昏而终身[41]。乱曰：鸾鸟凤凰[42]，日以远兮。 [40]董道：坚守正道。豫：犹豫，踟躇（chízhū）。[41]重：重复。昏：暗昧。这句是说必定将终身看不到光明。[42]鸾鸟、凤凰：都是祥瑞之鸟，比喻贤才。这两句是说贤者一天天远离朝廷。 燕雀乌鹊[43]，巢堂坛兮[44]。露申辛夷[45]，死林薄兮[46]。 [43]燕雀、乌鹊：比喻谄佞小人。[44]堂：殿堂。坛：祭坛。比喻小人挤满朝廷。[45]露申：一做“露甲”，即瑞香花。辛夷：一种香木，即木兰。[46]林薄：草木杂生的地方。 腥臊并御[47]，芳不得薄兮[48]。阴阳易位[49]，时不当兮。 [47]腥臊：恶臭之物，比喻谄佞（chǎnnìng花言巧语）之人。御：进用。[48]芳：芳洁之物，比喻忠直君子。薄：靠近。[49]阴阳易位：比喻楚国混乱颠倒的现实。 怀信侘傺（chàchì）[50]，忽乎吾将行兮[51]。 [50]怀信：怀抱忠信。侘傺：失意的样子：惆怅失意。[51]忽：恍惚，茫然。 哀郢（yǐng）* 皇天之不纯命兮[1]，何百姓之震愆[2]？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3]。 *郢：郢都，战国时期楚国都城，今湖北江陵。 [1]皇天：上天，老天。皇是大之意。纯命：指天命有常。[2]震：震动，震惊。愆（qiān）：过失，罪过。震愆:指震惊、遭罪。这两句子的意思是：上天变化无常，为何让百姓受震惊遭罪过？[3]方：正当。仲春：夏历二月。迁：迁徙，指逃难。这两句的意思是：人民背井离乡，妻离子散，正当二月向东逃难。 去故乡而就远兮[4]，遵江夏以流亡[5]。出国门而轸（zhěn）怀兮[6]，甲之鼂（zhāo）吾以行[7]。 [4]去：离开。故乡：指郢都。就：趋，往。[5]遵：循，顺着。江夏：指长江和夏水。夏水是古水名，在今湖北省境内，是长江的分流。[6]国门：国都之门。轸怀：悲痛地怀念。[7]甲：古时是以干支纪日的，甲指干支纪日的起字是甲的那一天。鼂：同“朝”，早晨。这两二句的意思是：走出国门，我心里悲痛地怀念着郢都，甲日的早晨，我踏上了行程。 发郢都而去闾（lǘ）兮[8]，怊荒忽其焉极[9]。楫（jí）齐扬以容与兮[10]，哀见君而不再得[11]。 [8]闾：本指里巷之门，代指里巷，里巷是居民区。[9]荒忽：心绪茫然。一说指行程遥远。焉极：何极，何处是尽头。一说，极，至也。这两句的意思是：从郢都出发离开了所居住的里巷，心绪茫然，不知何处是尽头。或曰：前路茫茫，不知何往。[10]楫：船桨。齐扬：一同举起。容与：舒缓的样子。[11]哀：悲伤。君：指楚王。这两句的意思是：双桨齐举，船儿缓行，我哀伤再没有见君王的机会了。 望长楸（qiū）而太息兮[12]，涕淫淫其若霰（xiàn）[13]。过夏首而西浮兮[14]，顾龙门而不见[15]。 [12]楸：树名，落叶乔木。长楸:高大的楸树。太息：叹息。[13]涕：泪。淫淫：泪流满面。霰：雪粒。[14]过：经过。夏首：地名，在今湖北省沙市附近，夏水的起点，长江在此分出夏水。西浮：诗人由夏水经夏首入江，本应顺流东下。因依恋不舍，再看一眼龙门，故反向西浮。后面才“运舟”（回船）向东。一说自西向东漂浮。东汉王逸认为“言己从西浮而东行”。郭沫若认为“心思向西而船行向东”。[15]顾：回顾，回头看。龙门：郢都的东门。这两句的意思是：经过夏首，向西浮行，回顾龙门，已望不见了。 心婵媛（chányuán）而伤怀兮[16]，眇（miǎo）不知其所蹠（zhí）[17]。顺风波以从流兮[18]，焉洋洋而为客[19]。 [16]婵媛：心绪牵引，绵绵不绝。[17]眇：同“渺”，犹辽远。蹠：践踏，指落脚之处。这两句的意思是：情思缠绵，心怀悲伤，前程渺远，不知何处是落脚之处。[18]顺风波：顺风随波。从流：从流而下。[19]焉：兼词，于是，于此。洋洋：飘飘不定。客：漂泊者。这两句的意思是：顺水随波，从流飘荡，从此漂泊无归，作客异乡。 凌阳侯之氾滥兮[20]，忽翱翔之焉薄[21]？心絓（guà）结而不解兮[22]，思蹇（jiǎn）产而不释[23]。 [20]凌：乘。阳侯：传说中的大波之神，这里指波涛。氾滥：大水横流涨溢。[21]翱翔：飞翔的样子，这里比喻飘流的样子。焉：何。薄：止。这两句的意思是：乘着起伏汹涌的波涛前进，恍惚如鸟儿飞翔于天，何处是栖止之所？[22]絓：牵挂。结：郁结。解：解开。[23]蹇产：结屈纠缠。释：解开，消除。这两句的意思是：心思牵挂郁结，不能解开，愁绪结屈纠缠，不能释然。 将运舟而下浮兮[24]，上洞庭而下江[25]。去终古之所居兮[26]，今逍遥而来东[27]。 [24]运舟：行舟。下浮：向下游漂行。[25]上洞庭：指入洞庭湖。下江：下入长江。[26]去：离开。终古之所居：祖先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指郢都。[27]逍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样子。这里指漂泊。 羌（qiāng）灵魂之欲归兮[28]，何须臾而忘反[29]？背夏浦而西思兮[30]，哀故都之日远[31]。 [28]羌：发语词，楚方言，有乃之意。[29]须臾：时间很短暂，犹言顷刻。反：同返。这两句的意思是：于是我的灵魂想回归故乡，我何曾有顷刻的时间忘记返乡。[30]背：背对着，指离开。夏浦：地名，指夏口（在今湖北武汉）。西思：思念西方，指思念西面的郢都。[31]故都：指郢都。 登大坟以远望兮[32]，聊以舒吾忧心[33]。哀州土之平乐兮[34]，悲江介之遗风[35]。 [32]坟：指水边高地。一说指水边高堤。[33]聊：姑且。舒：舒展。[34]州土：这里指楚国州邑乡土。平乐：和平快乐。或言土地平阔，人民安乐。[35]江介：长江两岸。遗风：古代遗留下来的风气。这两句的意思是：看到国土辽阔，人民安乐和自古遗留下的淳朴民风，止不住悲伤感叹。 当陵阳之焉至兮[36]，淼（miǎo）南渡之焉如[37]？曾不知夏之为丘兮[58]，孰两东门之可芜[39]。 [36]当：值。陵阳：地名，在今安徽省青阳县。一说陵阳在今安徽省安庆南。焉至：至何处。一说，陵阳指大的波涛。这里指波涛不知从何处而来。[37]淼：大水茫茫的样子。焉如：何往。这两句的意思是：到了陵阳，还要到那里去？南渡这茫茫大水，又往何方？[38]曾不知：怎不知。夏：同“厦”，大屋，这里当指楚都之宫殿。[39]孰：谁。一作何。两东门：郢都东向有二门。这两句的意思是：没想到郢都繁华宫阙已经化为丘墟，有谁使郢都的两座东门变成一片荒芜？ 心不怡之长久兮[40]，忧与愁其相接。惟郢路之辽远兮[41]，江与夏之不可涉][42]。 [40]怡：乐。[41]惟：发语词。郢路：通向郢都之路。辽远：遥远。[42]江：长江。夏：夏水。涉：渡水。这两句的意思是：想那回郢都之路是多么遥远，长江和夏水又深不可渡。这两句的意思是：郢都不能回。 忽若去不信兮[43]，至今九年而不复[44]。惨郁郁而不通兮[45]，蹇侘傺（chàchì）而含戚[46]。 [43]忽：指时间过得快。信：相信。—说不信是不被信任，下句的不复是不复被信任。[44]复：指返回郢都。根据此句“九年”的计算，屈原在顷襄王时被流放是在顷襄王十三年（公元前286年），至白起破郢的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首尾正是九年。这两句的意思是：时间过得真快，仿佛令人难以相信，流放已九年未回郢都。[45]郁郁：郁积的样子。不通：指心情不通畅。[46]蹇：发语词，楚方言。侘傺：怅然独立，形容失意者的茫无适从。戚：同戚，忧伤。这两句的意思是：我愁思郁积，心情不畅，怅然独立，内心伤悲。 外承欢之汋约兮[47]，谌荏弱而难持[48]。忠湛湛而愿进兮[49]，妒被离而障之[50]。 [47]外：表面。承欢：指承君主之欢。[48]谌：诚，实在。荏弱：软弱。持：同恃。难持，即很依靠。这两二句的意思指斥那些蔽贤误国的人，说他们表面上巧言佞色，以奉承君王的欢心，实际上靠不住。[49]湛湛：厚重的样子。进：进用。[50]被：同披。被离，犹披离，纷乱的样子。鄣：同障，阻碍，遮蔽。这两句的意思是：怀着深厚的忠心，愿意进用于君王，但嫉妒纷纷，阻塞了我的仕进之路。 尧舜之抗行兮[51]，瞭杳杳而薄天[52]。众谗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53]。 [51]尧舜：传说中上古的两位圣明的君主。抗行：高尚伟大的行为。[52]杳杳：遥远。薄：近。这两句的意思是：尧舜行为高尚，目光远大，几乎可接近上天。[53]被：覆盖，这里犹言加在身上。不慈之伪名：不慈爱的虚假的恶名。不慈：不爱儿子。尧、舜传位于贤人，不传儿子，又传说尧曾杀长子考监明，所以战国时有人说他们不慈。《庄子·盗跖》篇曰：“尧不慈，舜不孝。”又曰：“尧杀长子，舜流母弟。” 憎愠（yùn）惀（lǔn）之修美兮[54]，好（hào）夫（fú）人之慷慨[55]。众踥（qiè）蹀（dié）而日进兮[56]，美超远而逾迈[57]。 [54]憎：憎恶。愠惀：不善言辞。修美：高洁美好。[55]好：爱好，喜欢。夫人：彼人，那些人。忼慨：同慷慨，这里指装腔作势地发表激昂慷慨之言辞。这两句的意思是：君王憎恶忠诚老实、高洁美好的人，却喜欢小人装腔作势的慷慨激昂之辞。[56]踥蹀：小步行走貌。[57]美：美人，指贤人。超远：远。逾迈：犹愈迈，越发远行。以上两句的意思是：小人奔走钻营，日益接近君王，贤人却越来越远离朝廷。 乱曰[58]：曼余目以流观兮[59]，冀一反之何时[60]。鸟飞反故乡兮[61]，狐死必首丘[62]。 [58]乱：乐章最末叫乱，后来借用作为辞赋最后总结全篇内容的收尾。[59]曼：眼光放远。流观：四处观望。62.冀：希望。一反：即一返，返回一次。这两句的意思是：放开我的眼光向四方眺望，希望还能返回一次郢都，但何时才能实现？[61]反：同返。[62]必：必定。首丘：头向着所居住生长的山丘。这两句的意思是：鸟总是要飞回自己的故乡，狐狸到死时，头也要朝着自己出生的山丘。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63]，何日夜而忘之[64]！ [63]信：确实。弃逐：指放逐。[64]之：指故乡郢都。这两句的意思是：确实不是我的罪过而遭到放逐，我何尝忘记过郢都！ 抽思 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1]。思蹇（jiǎn）产之不释兮[2]，曼遭夜之方长。 [1]增伤：加倍忧伤。[2]蹇产：曲折纠缠。 悲秋风之动容兮[3]，何回极之浮浮！数惟荪（sūn）之多怒兮[4]，伤余心之忧忧。 [3]动容：指秋风吹来的状况。[4]惟：思，想起。荪：香草名，这里指楚王。 愿摇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5]。结微情以陈词兮[6]，矫以遗夫美人。 [5]尤：遭罪。[6]微情：一点点情意，是作者自谦。 昔君与我成言兮，曰黄昏以为期[7]。羌中道而回畔兮[8]，反既有此他志。 [7]黄昏：代指晚年。期：约。[8]回畔：折回。 憍吾以其美好兮[9]，览余以其修姱[10]。与余言而不信兮，盖为余而造怒[11]。 [9]憍（jiāo）：通“骄”，骄傲，夸耀。[10]修姱（kuā）：美好。其，楚怀王。[11]盖：通“盍”，何。 愿承间而自察兮[12]，心震悼而不敢。悲夷犹而冀进兮，心怛（dá ）伤之憺（dàn）憺[13]。 [12]承间：找个机会。[13]憺憺：忧心重重的样子。 兹历情以陈辞兮，荪详（yáng）聋而不闻[14]。固切人之不媚兮[15]，众果以我为患。 [14]详：通“佯”，假装。[15]切人：直率坦诚的人。 初吾所陈之耿著兮[16]，岂至今其庸亡（wàng）[17]？何毒药之謇（jiǎn）謇兮[18]？原荪美之可完。 [16]耿著：明白清楚。[17]庸：乃，就。亡：通“忘”，忘记。[18]謇謇：忠直敢言。 望三五以为像兮[19]，指彭咸以为仪。夫何极而不至兮[20]，故远闻而难亏。 [19]三五：指三王五霸。三王即夏禹、商汤、周文王；五霸先秦时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汉代以后说法不一。像：榜样。[20]极：方向。 善不由外来兮，名不可以虚作[21]。孰无施而有报兮，孰不实而有获[22]？ [21]虚作：假造。[22]实：播种。 少歌曰[23]：与美人抽思兮[24]，并日夜而无正[25]。憍（jiāo）吾以其美好兮，敖（ào）朕辞而不听[26]。 [23]少歌：古代乐章音乐的名称。这里是前半部分内容的小结。[24]抽思：一作“抽怨”。抽，抒写。[25]正：同“证”，证据。[26]敖：通“傲”，轻慢。 倡曰[27]：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好姱（kuā）佳丽兮，牉（pàn）独处此异域[28]。 [27]倡：通“唱”，古代音乐章节的名称。这里指诗的下半部分的开始。[28]牉：分离。 既惸（qióng）独而不群兮[29]，又无良媒在其侧。道卓远而日忘兮[30]，原自申而不得。 [29]惸：同“茕”，孤独。[30]卓远：遥远。 望北山而流涕兮，临流水而太息[31]。望孟夏之短夜兮[32]，何晦明之若岁[33]。 [31]太息：叹息。[32]孟夏：夏历的四月。[33]晦明：从黑夜到白天，指一夜。 惟郢（yǐng）路之辽远兮[34]，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35]。 [34]郢路：由汉北通往郢都之路。3[5]南指：南行的指示标志。 愿径逝而不得兮，魂识路之营营[36]。何灵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与吾心同。 [36]营营：忙忙碌碌的样子。 理弱而媒不通兮[37]，尚不知余之从容。乱曰[38]：长濑（lài ）湍（tuān ）流[39]，溯（sù）江潭兮[40]。 [37]理：使者，媒人。媒：动词，说合。[38]乱：尾声。[39]濑：浅滩上的流水。[40]溯：逆流而上。潭：深渊。[41]狂顾：急切地回顾。 狂顾南行[41]，聊以娱心兮。轸（zhěn）石崴嵬（wēiwéi）[42]，蹇（jiǎn）吾愿兮[43]。 [42]轸石：扭曲的怪石。崴嵬：山石高峻的样子。[43]蹇：阻止，阻碍。 超回志度[44]，行隐进兮。低徊夷犹[45]，宿北姑兮。 [44]志度：考虑。[45]低徊：徘徊。夷犹：犹豫。 烦冤瞀（mào）容[46]，实沛徂（cú ）兮[47]。愁叹苦神[48]，灵遥思兮。 [46]瞀：心绪烦乱。[47]沛徂：颠沛流离。[48]苦神：神思劳苦。 路远处幽，又无行媒兮[49]。道思作颂[50]，聊以自救兮。 [49]行媒：媒介。[50]道思：一路哀思。 忧心不遂[51]，斯言谁告兮？ [51]遂：顺畅。 怀沙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cú）南土[1]。 [1]汩徂：急行。 眴（shùn）兮杳杳[2]，孔静幽默。郁结纡轸（zhěn）兮[3]，离愍（mǐn）而长鞠[4]。 [2]眴：同“瞬”，看。[3]纡轸：委曲而痛苦。[4]离慜：遭忧患。鞠：困穷。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刓（wán）方以为圜（yuán）兮[5]，常度未替[6]。 [5]刓方以为圜：把方的削成圆的。刓：削。圜，同“圆”。[6]常度：正常的法则。替：废也。 易初本迪兮[7]，君子所鄙。章画志墨兮[8]，前图未改。 [7]易初：变易初心。本迪：变道。[8]章：明也。志：记也。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chéng)。巧倕（chuí）不斵（zhuó）兮[9]，孰察其揆正？ [9]倕：人名，传说是尧时的巧匠。斵：砍，削。 玄文处幽兮，蒙（méng）瞍（sǒu）谓之不章[10]。离娄微睇（dì）兮[11]，瞽（gǔ）谓之不明[12]。 [10]蒙瞍：瞎子。章：文彩。[11]离娄：传说中的人名，善视。睇：微视。[12]瞽：瞎子。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nú）兮[13]，鸡鹜翔舞[14]。 [13]笯：竹笼。[14]鹜：鸭子。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15]。 [15]臧：同“藏”。指藏于胸中之抱负。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16]，穷不知所示。 [16]瑾、瑜：均美玉。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材朴委积兮[17]，莫知余之所有。 [17]委积：丢在一旁堆着。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重华不可遌（è）兮[18]，孰知余之从容！ [18]遌：遇。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19]。 [19]邈：遥远。 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20]。 [20]大故：死亡。 乱曰[21]：浩浩沅湘，分流汩兮[22]。脩路幽蔽[23]，道远忽兮。 [21]乱：乐章终篇的结语。[22]汩：指水流疾貌，或为水的急流声。[23]脩：长。 曾唫（yín）恒悲兮[24]，永慨叹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 [24]唫：同“吟”。此下四句据《史记》补入。 怀质抱青，独无匹兮。伯乐既没，骥焉程兮[25]。 [25]焉：怎么，哪里。程：量也。 民生禀命[26]，各有所错兮[27]。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26]民生禀命：一作“万民之生”。[27]错：同“措”，安排。 曾伤爰（yuán）哀[28]，永叹喟(kuì)兮。世溷（hùn）浊莫吾知[29]，人心不可谓兮。 [38]曾：同“增”。爰哀：悲哀无休无止。《方言》：“凡哀泣而不止日爰。”[29]溷浊：混乱污浊。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30]。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㉜。 [30]爱：吝惜。㉜类：楷式，法。 思美人* 思美人兮（xī）[1]，擥（lǎn）涕而竚（zhù）眙（chì）[2]。媒绝而路阻兮[3]，言不可结而诒（yí）[4]。 *美人：这是一种托喻，指楚怀王。一说指楚顷襄王。 [1]兮：助词，啊，呀。[2]擥涕：揩干涕泪。擥，同“揽”，收。竚眙：久立呆望。竚，同“伫”，长久站立。眙，瞪眼直视。[3]媒：使双方发生关系的人或事物。绝：断绝。[4]结：缄。诒：通“贻”，赠予。结而诒：封寄。言不可结而诒：意谓无法结言以相赠。 蹇（jiǎn）蹇之烦冤兮[5]，陷滞而不发[6]。申旦以舒中情兮[7]，志沈（chén）菀（yùn）而莫达[8]。 [5]蹇蹇：同“謇（jiǎn）謇”，忠贞之言。一说忠言直谏。[6]陷滞：义同郁结。一说陷没沉积。发：抒发。一说发轫。不发：不能发车前进。[7]申：重复，一再表明。申旦：犹言申明。一说天天。舒：舒展、诉说。中情：内心的感情。[8]沈菀：沉闷而郁结。沈，同“沉”。菀，同“蕴”，郁结，积滞。达：通达。 愿寄言于浮云兮[9]，遇丰隆而不将[10]；因归鸟而致辞兮[12]，羌（qiāng）迅高而难当[12]。 [9]寄言：犹寄语，带信，传话。[10]丰隆：雨神。一说云神。将：拿起。一说帮助。不将：不肯送来。[11]因：凭借。归鸟：指鸿雁。致辞：指用文字或语言向人表达思想感情。[12]羌：句首语气词。迅高：指鸟飞高且快。一说鸟飞得又快又高。迅：一作“宿”，指鸟巢。宿高：宿高枝。当：值。一说遇。 高辛之灵盛（shèng）兮[13]，遭玄鸟而致诒[14]。欲变节以从俗兮[15]，媿（kuì）易初而屈志[16]。 [13]高辛：帝喾（kù）。帝喾初受封于辛，后即帝位，号高辛氏。灵盛：犹言神灵。盛，一作“晟（shèng）”。[14]玄鸟：凤凰。一说燕子。致：赠。诒：通“贻”，指聘礼。一说赠送，此作名词用，指送的蛋。另一种说法同“绐（dài）”，欺也。玄鸟致诒：指帝喾娶简狄的故事。这里是以求女喻思君。[15]变节：丧失气节。[16]媿：同“愧”。易初：改变本心，改变初衷。屈志：委屈意志。 独历年而离愍（mǐn）兮[17]，羌冯（píng）心犹未化[18]。宁（nìng）隐闵（mǐn）而寿考兮[19]，何变易之可为[20]！ [17]年：指时间。历年：犹言经历了很长的时间。离愍：谓遭遇祸患。离，遭受。[18]冯心：愤懑的心情。冯，同“凭”。未化：未消失。[19]宁：宁肯。隐闵：隐忍着忧悯。隐，隐忍。闵，通“悯”，痛苦。寿考：犹言老死。一说年寿很高。此句意谓宁可隐忍忧悯以至老死。[20]为：句末语气助词。 知前辙之不遂兮[21]，未改此度[22]。车既覆而马颠兮[23]，蹇独怀此异路[24]。 [21]辙：车轮所辗的辙印，此处指道路。遂：犹言顺利。[22]度：原则，法度，规范。[23]车覆马颠：喻指战争的失败。[24]蹇：犹羌、乃，句首发语词。异路：另外的一条道路。 勒骐（qí）骥（jì）而更驾兮[25]，造父为我操之[26]。迁逡（qūn）次而勿驱兮[27]，聊假（jiǎ）日以须时[28]。 [25]勒：扣勒住。骐骥：骏马，良马。更驾：重新驾起车子。[26]造父：周穆王时人，以善于驾车闻名。操：抓着马的辔（pèi）头。[27]迁：犹言前进。逡次：义同逡巡，指缓行。勿驱：不要快跑。[28]假日：犹言费些日子。须时：等待时机。 指嶓（bō）冢之西隈（wēi）兮[29]，与曛（xūn）黄以为期[30]。开春发岁兮[31]，白日出之悠悠[32]。 [29]嶓冢：山名，在秦西，又名兑山，是秦国最初的封地。隈：山边。[30]与：数也。曛黄：即黄昏。曛，落日的余光，一作“纁（xūn）”。[31]开：开始。发：发端。[32]悠悠：舒缓、悠长的样子。 吾将荡志而愉乐兮[33]，遵江夏以娱忧[34]。擥大薄之芳茝（chǎi）兮[35]，搴（qiān）长洲之宿莽[36]。 [33]荡志：放怀，散荡心情。[34]江：长江。夏：夏水，也就是汉水从石首到汉阳一段的别名。遵江夏：是说沿着这两条水东行。[35]擥：同“揽”，采摘。薄：草木交错。芳茝：香芷，一种香草。[36]搴：拔取。宿莽：冬生不死的草。揽芳茝、搴宿莽：是说准备为国家自效其才能。 惜吾不及古人兮[37]，吾谁与玩此芳草[38]？解扁（biān）薄与杂菜兮[39]，备以为交佩[40]。 [37]惜：是痛惜自己身不逢时的意思。不及古人：意谓不及见故人。[38]玩此芳草：犹言赏此芳草。[39]解：采摘。扁：扁蓄，亦名扁竹，短茎白花的野生植物。扁薄：指成丛的扁蓄。杂菜：恶菜。[40]备：备置，备办的意思。交佩：左右佩带。 佩缤纷以缭转兮[41]，遂萎绝而离异[42]。吾且儃（chán）佪（huái）以娱忧兮[43]，观南人之变态[44]。 [41]缤纷：指恶草很多。缭转：言其互相缠绕。[42]萎绝：指芳草的枯萎绝灭。离异：言其不为人所佩用。[43]儃佪：犹低回。一说徘徊。[44]南人：就是“南夷”，指楚国的统治集团。变态：一种出乎情理以外的不正常态度。 窃快在中心兮[45]，扬厥冯（píng）而不竢（sì）[46]。芳与泽其杂糅兮[47]，羌芳华自中出[48]。 [45]窃快：指隐藏而不敢公开的欢快。窃，私也。[46]扬：捐弃。厥冯：愤懑之心。冯，同“凭”。竢：同“俟”，等待。[47]泽：污秽。其：语气助词。[48]芳华：芬芳的花朵。 纷郁郁其远承兮[49]，满内而外扬[50]。情与质信可保兮[51]，羌居蔽而闻章[52]。 [49]郁郁：指香气浓郁。蒸：蒸腾，散发。承：奉也。[50]满内：内里充实。外扬：向外发散。[51]情：指表现出来的心情。质：指蕴藏在里面的本质。情质可保：意谓没有丧失原来的清白。[52]居蔽：很偏僻的地方。一说被逐在野。闻：声闻，即声名。章：同“彰”，明。 令薜（bì）荔（lì）以为理兮[53]，惮（dàn）举趾而缘木[54]。因芙蓉而为媒兮[55]，惮褰（qiān）裳而濡（rú）足[56]。 [53]薜荔：茎蔓植物。理：使者。[54]惮：害怕，这里可解作不愿意。举趾：提起脚步。缘：循也。缘木：爬树。[55]因：凭借。芙蓉：荷花。[56]褰裳：提起衣服。褰，撩起，揭起。濡：沾湿。 登高吾不说（yuè）兮[57]，入下吾不能[58]。固朕（zhèn）形之不服兮[59]，然容与而狐疑[60]。 [57]登高：意指委屈自己、迁就别人。一说喻攀附权贵。说：同“悦”，欢喜。[58]入下：同流合污，喻降格变节。[59]朕：我。形：指形于外的一个人的作风。一说身形。不服：不习惯的意思。[60]然：乃，就，便。容与：徘徊不前的样子。狐疑：犹豫。 广遂前画兮[61]，未改此度也。命则处幽吾将罢（pí）兮[62]，愿及白日之未暮也[63]。 [61]广遂：多方以求实现。前画：指前面所说任用贤才，发愤图强的策划。一说往日理想。[62]处幽：指迁谪远行，与前“居蔽”相应。一说居住幽僻之地。罢：同“疲”，疲倦，完、尽的意思。[63]及：趁着，赶上。白日未暮：象征国事尚有可为，与前“白日出之悠悠”相应。 独茕（qióng）茕而南行兮65，思彭咸之故也66。 [64]茕茕：孤单的样子。[65]故：旧迹，故事。思彭咸之故：指彭咸谏君不听而自杀的故事。王逸《楚辞章句》：“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 惜往日 惜往日之曾信兮[1]，受命诏以昭时[2]。奉先功以照下兮[3]，明法度之嫌疑[4]。 [1]曾信：曾经信任。[2]命诏：诏令。昭时：使时世清明。[3]奉：继承。先功：祖先的功业。[4]嫌疑：指对法令有怀疑的地方。 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娭（xī）[5]。秘密事之载心兮[6]，虽过失犹弗治。 [5]贞臣：忠贞之臣，屈原自指。娭：游戏。玩乐。[6]秘密：“黾勉”的一声之转，努力。 心纯庬（dūnmáng）而不泄兮[7]，遭谗人而嫉之[8]。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澄其然否[9]。 [7]纯庬：淳厚。庬，朴实。[8]谗人：指上官大夫。[9]清澈：指弄清事实真相。然否：是非。 蔽晦君之聪明兮[10]，虚惑误又以欺[11]。弗参验以考实兮[12]，远迁臣而弗思[13]。 [10]蔽晦：掩盖。[11]虚惑：把无说成有叫虚，把假说成真叫惑。[12]参验：参较验证。[13]远迁：远远地放逐。 信谗谀之溷（hùn）浊兮[14]，盛气志而过之[15]。何贞臣之无罪兮，被离谤而见尤[16]。 [14]谗谀：惯进谗言谀辞的人。溷浊：糊涂。[15]盛气志：大怒。过：督责。[16]离谤：遭毁谤。尤：责备。 惭光景之诚信兮[17]，身幽隐而备之[18]。临沅湘之玄渊兮[19]，遂自忍而沈流。 [17]惭：悲忧。光景：光明。诚信：真实。[18]备：具备。[19]玄渊：深渊。 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yōng）君之不昭[20]。君无度而弗察兮，使芳草为薮（sǒu）幽[21]。 [20]壅君：被蒙蔽的国君。[21]薮幽：大泽的深幽处。 焉舒情而抽信兮[22]，恬死亡而不聊[23]。独障（zhāng）壅而蔽隐兮[24]，使贞臣为无由[25]。 [22]抽信：陈述一片忠诚。[23]恬：安。不聊：不苟生。[24]鄣壅：与“蔽隐”同义。鄣壅而蔽隐，指重重障碍。[25]无由：无路自达。 闻百里之为虏兮[26]，伊尹烹于庖厨[27]。吕望屠于朝歌兮[28]，宁戚歌而饭牛[29]。 [26]百里：百里奚，春秋时秦穆公的贤相，辅助秦穆公成霸业。[27]伊尹：商汤的贤相，辅助汤攻灭夏桀。[28]吕望：即姜太公，受到周文王重用，辅佐周武王灭商。[29]宁戚：春秋时卫国人，以养牛为业，受到齐桓公重用。 不逢汤武与桓缪兮[30]，世孰云而知之。吴信谗而弗味兮[31]，子胥死而后忧[32]。 [30]汤：商汤。武：周武王。桓：齐桓公。缪：同“穆”，秦穆公。[31]吴：指吴王夫差。信谗：指听信太宰伯嚭的谗言。弗味：不能玩味辨别。[32]子胥：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将。 介子忠而立枯兮[33]，文君寤而追求[34]。封介山而为之禁兮[35]，报大德之优游[36]。 [33]介子：介子推，春秋时晋文公的贤臣。[34]文君：晋文公。寤：觉悟。[35]禁：封山。[36]大德：指介子推在跟从晋文公流亡的途中，曾割下自己的股肉给文公充饥。优游：形容大德宽广的样子。 思久故之亲身兮[37]，因缟（gǎo）素而哭之[38]。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dàn）谩而不疑[39]。 [37]久故：故旧。[38]缟素：白色的丧服。[39]訑谩：欺诈。訑，通“诞”。 弗省察而按实兮[40]，听谗人之虚辞。芳与泽其杂糅兮[41]，孰申旦而别之[43]。 [40]按实：核实。[41]泽：臭。]42]申旦：自夜达旦。 何芳草之早殀（yāo）兮[43]，微霜降而下戒。谅聪不明而蔽壅兮[44]，使谗谀而日得[45]。 [43]殀：同“夭”，死亡。[44]谅：诚然。[45]得：得志。 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46]。妒佳冶之芬芳兮[47]，嫫（mó）母姣而自好[48]。 [46]蕙若：蕙草和杜若，都是香草。[47]佳冶：美丽。[48]嫫母：传说是黄帝的妃子，貌极丑。自好：自以为美好。这句是说嫫母作出娇媚的样子，自以为十分美好。 虽有西施之美容兮[49]，谗妒入以自代[50]。愿陈情以白行兮[51]，得罪过之不意[52]。 [49]西施：春秋时越国著名的美女。[50]自代：以自己的丑恶代替他人的美好。[51]白行：表白行为。[52]不意：没有意料到。 情冤见（xiàn）之日明兮[53]，如列宿之错置[54]。乘骐骥（qíjì）而驰骋兮[55]，无辔（pèi）衔而自载[56]。 [53]见：同”现“，显现。[54]错置：安排、陈列。错，同“措”。[55]骐骥：骏马，良马。[56]辔：驾驭牲口的嚼子和缰绳。衔：勒马口的铁链。 乘氾（fàn）泭（fú）以下流兮[57]，无舟楫而自备。背法度而心治兮[58]，辟与此其无异[59]。 [57]氾：同“泛”，浮起。泭：同“桴”，即筏子。[58]心治：随意办事。[59]辟：通“譬”，譬如。此：前面的例子。 宁溘（kè）死而流亡兮[60]，恐祸殃之有再。不毕辞而赴渊兮[61]，惜壅君之不识。 [60]溘死：忽然死去。流亡：流而亡去，指投水而死。[61]毕辞：说完话。赴渊：投水。 橘颂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1]。受命不迁，生南国兮[2]。 [1]后皇：后土、皇天，指地和天。嘉：美，善。橘徕服兮：适宜南方水土。徕，通“来”。服，习惯。[2]受命：受天地之命，即禀性、天性。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3]。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4]。 [3]壹志：志向专一。壹，专一。[4]素荣：白色花。 曾枝剡（yǎn）棘，圆（圜）果抟（tuán）兮[5]。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6]。 [5]曾枝：繁枝。剡棘：尖利的刺。抟：通“团”，圆圆的；一说同“圜”，环绕，楚地方言。[6]文章：花纹色彩。烂：斑斓，明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7]。纷缊宜脩，姱（kuā）而不丑兮[8]。 [7]精色：鲜明的皮色。类任道兮：就像抱着大道一样。一作“类可任兮”。类，像。任，抱。[8]纷缊宜脩：长得繁茂，修饰得体。脩，同“修”。姱：美好。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9]。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10]。 [9]嗟：赞叹词。[10]独立：超群而特立。不迁：不可移易，不变。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⑾。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⑿。 [11]廓：胸怀开阔。[12]苏世独立：独立于世，保持清醒。苏，苏醒，指的是对浊世有所觉悟。横而不流：横立水中，不随波逐流。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⒀。（另一版本为”不终失过兮“ ） [13]闭心：安静下来，戒惧警惕。终不失过兮：一作“不终失过兮”。失过，即“过失”。 秉德无私，参天地兮⒁。愿岁并谢，与长友兮⒂。 [14]秉德：保持好品德。[15]愿岁并谢：誓同生死。岁，年岁。谢，死。 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16]。年岁虽少，可师长兮[17]。 [16]淑离：美丽而善良自守。离，通“丽”。梗：正直。[17]少：年少。师长：为人师长。 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18]。 [18]行：德行。伯夷：古代的贤人，纣王之臣。固守臣道，反对周武王伐纣，与弟叔齐逃到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古人认为他是贤人义士。置：植。像：榜样。 悲回风*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物有微而陨性（shēng）兮[1]，声有隐而先倡[2]。 *回风：旋风，秋季的大风。 [1]性：通“生”，生命。[2]声：秋风吹动的声音。倡：通“唱”。 [8]相（cháng）羊：同“徜徉”，自由自在的徘徊，指云儿自由飘荡。[9]介眇（miǎo）志：介，耿介持守。眇志，高远之志行。眇：通“渺”，远，高。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jì）志介而不忘[3]。万变其情岂可盖兮[4]，孰虚伪之可长? [3]暨：慕求。志介：志节。[4]盖：覆盖，遮掩。 鸟兽鸣以号群兮，草苴（chá）比而不芳[5]。鱼葺鳞以自别兮，蛟龙隐其文章。 [5]苴：枯草。比：混在一起。 故荼荠（túqí）不同亩兮[6]，兰茝（chǎi）幽而独芳[7]。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而自贶（kuàng ）。 [6]荼：苦菜。荠：甜菜。[7]茝：白芷。 眇远志之所及兮，怜浮云之相羊[8]。介眇志之所惑兮[9]，窃赋诗之所明。 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曾歔欷（xūx ī）之嗟嗟兮[10]，独隐伏而思虑。 [10]曾：通“增”，屡次。 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11]。 [11]掩：通“淹”，止。 寤从容以周流兮[12]，聊逍遥以自恃。伤太息之愍怜兮，气于邑而不可止[13]。 [12]寤：醒，这里指起床。[13]于邑：同“郁悒”，郁闷。 糺（jiū）思心以为纕（xiāng）兮[14]，编愁苦以为膺[15]。折若木以蔽光兮，随飘风之所仍[16]。 [14]糺：通“纠”，纠结。纕：佩的带子。[15]膺：胸，这里指护胸的衣服。[16]仍：因循。 存仿佛而不见兮[17]，心踊跃其若汤。抚佩衽以案志兮[18]，超惘惘而遂行。 [17]存：客观存在的事物。仿佛：模糊不清。[18]案：同“按”，按捺，抑止。 岁曶（hū）曶其若颓兮[19]，时亦冉冉而将至。薠蘅（fánhéng）槁而节离兮[20]，芳以歇而不比[21]。 [19]曶曶：同“忽忽”，很快的样子。[20]薠蘅：薠，蘅皆为芳草名。[21]以：已。不比：比，聚合。不比，分散飘零。 怜思心之不可惩兮，证此言之不可聊。宁溘死而流亡兮，不忍为此之常愁。 孤子吟而抆（wěn ）泪兮[22]，放子出而不还。孰能思而不隐兮，照彭咸之所闻。 [22]吟：呻吟。抆：擦拭。 登石峦以远望兮，路眇（miǎo ）眇之默默[23]。入景响之无应兮[24]，闻省想而不可得[25]。 [23]眇眇：同“渺渺”，遥远不清楚。[24]景：通“影”，影子。[25]闻：耳听。省：目视。想：心想。 愁郁郁之无快兮，居戚戚而不可解。心鞿羁而不开兮，气缭转而自缔。 穆眇眇之无垠兮，莽芒芒之无仪。声有隐而相感兮[26]，物有纯而不可为。 [26]声：指秋风。 邈（miǎo ）蔓蔓之不可量兮[27]，缥（piǎo ）绵绵之不可纡（yū）[28]。愁悄悄之常悲兮，翩冥冥之不可娱[29]。 [27]邈：距离遥远。[28]缥：缥缈。绵绵：隐约不绝，若有若无的样子。纡：弯曲。[29]翩冥冥：黑夜里飞舞，指梦中思绪。 凌大波而流风兮[30]，讬（tuō）彭咸之所居。上高岩之峭（qiao）岸兮，处雌蜺（ní）之标颠[31]。 [30]流风：顺风漂流。[31]讬：寄放。峭岸：悬崖峭壁。雌蜺：虹的一种，古人认为内层色彩鲜艳的虹为雄性，称虹，外层色彩较淡的虹为雌性，称蜺。标颠：最高处，指虹的弓形最上部。 据青冥而摅（shū ）虹兮[32]，遂倏忽（shūhū）而扪（mén ）天。吸湛（zhàn ）露之浮凉兮[33]，漱（shù ）凝霜之雰（fēn）雰。 [32]青冥：青天，摅：舒展。[33]倏忽：很快地。扪：执持。湛：露厚重。雰雰：霜雪很盛的样子。 依风穴以自息兮[34]，忽倾寤以婵媛。冯昆仑以瞰雾兮，隐岷山以清江。 [34]风穴：神山名，在昆仑山上，是北方寒风风源之地。 惮涌湍之磕（kē ）磕兮[35]，听波声之汹汹。纷容容之无经兮，罔芒芒之无纪。 [35]磕磕：水击石发出的声音。 轧（yà）洋洋之无从兮[36]，驰委移之焉止。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 [36]轧：“轧忽”之省文，长远貌。 泛潏（yù）潏其前后兮[37]，伴张驰之信期[38]。观炎气之相仍兮，窥烟液之所积。 [37]潏潏：水涌出的样子。[38]信期：固定的时间。 悲霜雪之俱下兮，听潮水之相击。借光景以往来兮[39]，施黄棘之枉策[40]。 [39]光景：日月之光。[40]黄棘：神话中的树木名。策：鞭。 求介子之所存兮，见伯夷之放迹。心调度而弗去兮[41]，刻著志之无适[42]。 [41]心调度：仔细考虑。[42]刻著志：下决心。 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悼来者之悐（tì）悐[43]。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44]。 [43]悐悐：同“惕惕”，忧劳，恐惧。[44]子胥：伍子胥，传说其被吴王夫差赐死之后，尸体被抛入江中，神化而归大海。 望大河之洲渚（zhǔ ）兮，悲申徒之抗迹[45]。骤谏君而不听兮[46]，重任石之何益[47]? [45]洲渚：水中小块陆地。申徒：申徒狄，殷末贤臣，力谏纣王不听，抱石自沉而死。[46]：屡次，多次。[47]任：抱。 心絓（guà）结而不解兮[48]，思蹇（jiǎn）产而不释[49]。 [48]絓结：牵挂郁结。[49]蹇产：曲折纠结。释：解开，消释。 远游 悲时俗之迫阨（è）兮[1]，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托乘而上浮[2]？ [1]迫阨：困阻灾难。[2]焉托乘：以什么作为寄托、乘载的工具。 遭沉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茕（qióng）茕而至曙3。 [3]茕茕：孤独之貌。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步徙倚而遥思兮，怊（chāo）惝（chǎng）怳（huǎng）而乖怀[4]。意荒忽而流荡兮，心愁凄而增悲。 [4]怊惝怳：惆怅失意。乖怀：心愿违背，心气不顺。 神儵（shū）忽而不反兮[5]，形枯槁而独留。内惟省以端操兮[6]，求正气之所由。 [5]儵忽：同“倏忽”，一会儿。[6]端操：端正操守。 漠虚静以恬愉兮，澹无为而自得。闻赤松之清尘兮[7]，愿承风乎遗则。 [7]赤松：赤松子，古之仙人，传说神农时为雨师。 贵真人之休德兮[8]，美往世之登仙，与化去而不见兮[9]，名声著而日延。 [8]休德：美德。[9]化去：指仙去。 奇傅说之托辰星兮[10]，羡韩众之得一[11]。形穆穆而浸远兮[12]，离人群而遁逸。 [10]傅说（yuè）：殷高宗武丁的宰相，传说他死后，精魂乘星上天。辰星：一作“星辰”。[11]韩众：即韩终，春秋齐人，为王采药，王不肯服，于是他自己服下成仙。[12]浸：渐。 因气变而遂曾举兮[13]，忽神奔而鬼怪。时仿佛以遥见兮，精晈晈以往来。 [13]曾：同“层”。 绝氛埃而淑尤兮[14]，终不反其故都。免众患而不惧兮，世莫知其所如[15]。 [14]淑尤：王逸《楚辞章句》：“淑，善也；尤，过也；言行道修善过先祖也。”[15]如：往。 恐天时之代序兮，耀灵晔（yè）而西征[16]。微霜降而下沦兮，悼芳草之先零。 [16]耀灵：太阳。晔：光耀。 聊仿佯（fǎngyáng）而逍遥兮[17]，永历年而无成。谁可与玩斯遗芳兮？晨向风而舒情。 [17]仿佯：同“彷徉”，即彷徨、徜徉。 高阳邈（miǎo ）以远兮[18]，余将焉所程[19]？重（chóng）曰[20]：春秋忽其不淹兮[21]，奚久留此故居。 [18]高阳：高阳氏之帝，即颛顼。[19]程：效法。[20]重：音节的名称，有另起的意思。[21]淹：滞留。 轩辕不可攀援兮[22]，吾将从王乔而娱戏[23]。餐六气而饮沆瀣（hàngxiè）兮[24]，漱正阳而含朝霞[25]。 [22]轩辕：黄帝，姓公孙，名轩辕。[23]王乔：王子乔，传说中得道成仙者，据说他是周灵王之子，故以王子为称，也叫王子晋。[24]六气：据道家之说，世上有天地四时六种精气，修炼者服食之即能成仙。沆瀣：露水。[25]正阳：六气中夏时之气。 保神明之清澄兮[26]，精气入而粗秽（huì ）除。顺凯风以从游兮[27]，至南巢而壹息。 [26]神明：指人的精神。[27]凯风：南风。 见王子而宿之兮，审壹气之和德[28]。 [28]壹气：纯一不杂之气。 曰：“道可受兮，不可传。其小无内兮[29]，其大无垠。 [29]内：同“纳”，容纳。 无滑而魂兮[30]，彼将自然。壹气孔神兮[31]，于中夜存。 [30]滑：紊乱。]31]孔：甚，很。 虚以待之兮，无为之先。庶类以成兮[32]，此德之门。” [32]庶类：众类万物。 闻至贵而遂徂兮，忽乎吾将行。仍羽人于丹丘兮[33]，留不死之旧乡。 33.羽人：羽化升天的仙人。丹丘：仙境之地。 朝濯（zhuó）发于汤谷兮[34]，夕晞（xī ）余身兮九阳[35]。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wǎnyǎn）之华英[36]。 [34]汤谷：同“旸谷”，日出之处。[35]九阳：古时传说，旸谷有扶桑树，上有一个太阳，下有九个太阳，十个太阳轮流值班一天。[36]琬琰：美玉。 玉色頩（pīng）以脕（wàn）颜兮[37]，精醇粹而始壮。质销铄以汋（zhuó）约兮[38]，神要眇以淫放[39]。 [37]頩：貌美。脕颜：滋润颜面。[38]汋约：同“绰约”，柔美。[39]淫放：指洒脱不受拘束。 嘉南州之炎德兮，丽桂树之冬荣；山萧条而无兽兮，野寂漠其无人[40]。 [40]寂漠：空旷，寂静。 载营魄而登霞兮[41]，掩浮云而上征。命天阍（hūn）其开关兮[42]，排阊阖（chānghé）而望予[43]。 [41]登霞：上升云层外。42]天阍：天宫的看门人。[43]阊阖：天门。 召丰隆使先导兮[44]，问大微之所居[45]。集重阳入帝宫兮，造旬始而观清都[46]。 [44]丰隆：雷神，一说云神。[45]大微：即“太微”，天帝的南宫。[46]旬始：星宿名。清都：天宫之名。 朝发轫于太仪兮[47]，夕始临乎微闾（lǘ）[48]。屯余车之万乘兮，纷溶与而并驰。 [47]发轫（rèn）：发车。太仪：天上的太仪殿。[48]微闾：医巫闾山，古人认为神仙所居。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逶蛇（wēiyí）[49]。建雄虹之采旄（máo）兮[50]，五色杂而炫耀。 [49]逶蛇：同“逶迤”，卷曲而延伸的样子。[50]旄：古代一种用牦牛尾装饰旗杆顶部的旗子。 服偃蹇（jiǎn）以低昂兮[51]，骖（cān）连蜷（quán）以骄骜（ào ）[52]。骑胶葛以杂乱兮[53]，斑漫衍而方行[54]。 [51]服：中间两匹驾车的马。偃蹇：宛转之貌。[52]骖：乘。连蜷：指马身马蹄弯曲之状。蜷，弯曲。骜，好马。[53]胶葛：纠葛，交错杂乱。[54]斑：同“班”，队列。曼衍：绵绵不绝。 撰余辔（pèi）而正策兮，吾将过乎句芒[55]。历太皓以右转兮[56]，前飞廉以启路[57]。 [55]辔： 驾驭牲口的嚼子和缰绳。句芒：东方木神之名。[56]太皓：同“太皞”，东方上帝之名。[57]飞廉：风伯之名。 阳杲（gǎo）杲其未光兮[58]，凌天地以径度。风伯为余先驱兮，氛埃辟而清凉。 [58]杲杲：明亮的样子。 凤凰翼其承旂（qí）兮[59]，遇蓐（rù）收乎西皇[60]。揽慧星以为旍（jīng）兮[61]，举斗柄以为麾（ huī）。 [59]旂：画龙系铜铃的旗。[60]蓐收：金神之名，为西方上帝少昊之子。西皇：少昊。[61]旍：旗帜。麾：古代指挥军队的旗子。 叛陆离其上下兮，游惊雾之流波。时暧曃（àidài）其曭（tǎng）莽兮[62]，召玄武而奔属[63]。 [62]暧曃：昏暗不明。曭莽：幽暗迷濛。[63]玄武：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的总称，为龟蛇合体之象。 后文昌使掌行兮，选署众神以并毂（gǔ ）。路漫漫其修远兮，徐弭（mǐ）节而高厉[64]。 [64]毂:车轮中心的圆木,周围与车辐的一端相接,中有圆孔,可以插轴。 弭节：按节缓行。 左雨师使径侍兮，右雷公以为卫。欲度世以忘归兮，意恣睢（zìsuī）以担挢（jiǎo）[65]。 [65]恣睢：放纵。担挢：飞升。 内欣欣而自美兮，聊婾（tōu）娱以自乐[66]。涉青云以泛滥游兮，忽临睨（nì）夫旧乡[67]。 [66]婾：同“偷”。[67]睨：斜视。 仆夫怀余心悲兮，边马顾而不行。思旧故以想象兮，长太息而掩涕。 氾容与而遐举兮，聊抑志而自弭[68]。指炎神而直驰兮，吾将往乎南疑[69]。 [68]自弭：自我宽解，自我安慰。[69]南疑：南方的九嶷山。 览方外之荒忽兮，沛罔象而自浮[70]。祝融戒而还衡兮[71]，腾告鸾鸟迎宓（fú）妃[72]。 [70]罔象：犹云汪洋。[71]祝融：火神之名。衡：车辕头上的横木。还衡，回车。[72]宓妃：伏羲氏之女，洛水女神。 张咸池奏承云兮[73]，二女御九韶歌[74]。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75]。 [73]咸池、承云：都是传为黄帝所作的乐曲名。[74]二女：舜帝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她们是尧帝的女儿。九韶：舜帝命咸黑所作的乐曲。[75]海若：海神。冯夷：河神河伯。 玄螭（chī）虫象并出进兮[76]，形蟉（liú）虬（qiú）而逶蛇[77]。雌蜺（ní）便娟以增挠（náo）兮[78]，鸾（luán）鸟轩翥（xuānzhù）而翔飞[79]。 [76]螭：古代传说中一种没有角的龙。虫象：水怪。[77]蟉虬：屈曲盘绕貌。[78]便娟：轻盈美好貌。增挠：层绕。增，通“层”；挠，通“绕”。[79]轩翥：高飞。 音乐博衍无终极兮[80]，焉乃逝以徘徊。舒并节以驰骛兮，逴（chuō）绝垠（yín）乎寒门[81]。 [80]博衍：舒展绵延。[81]逴：远。绝垠：指天边。寒门：北极之山。 轶（yì）迅风于清源兮[82]，从颛顼（zhuānxū）乎增冰[83]。历玄冥以邪径兮[84]，乘间维以反顾。 [82]清源：传说中八风之府。[83]颛顼：北方上帝之名。[84]玄冥：北方水神。 召黔瀛而见之兮[85]，为余先乎平路。经营四荒兮，周流八漠。 [85]黔瀛（yíng）：黔雷，造化之神。瀛，一作“羸”。 上至列缺兮[86]，降望大壑。下峥嵘（zhēngróng）而无地兮，上寥廓（liáokuò）而无天[87]。 [86]列缺：闪电。[87]峥嵘：深远貌。寥廓：高远空旷。 视倏忽（shūhū）而无见兮，听惝恍（chǎnghuǎng）而无闻。超无为以至清兮，与泰初而为邻[88]。 [88]倏忽：很快地。初：天地万物的元气。惝恍：生意。 卜居* *卜居：占卜自己该怎么处世。卜，占卜。居，处世的方法与态度。 屈原既放[1]，三年不得复见[2]。竭知尽忠而蔽障于谗[3]。心烦虑乱，不知所从。乃往见太卜郑詹尹曰[4]：“余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5]。”詹尹乃端策拂龟[6]，曰：“君将何以教之？” [1]放：放逐。[2]复见：指再见到楚王。[3]蔽障：遮蔽、阻挠。[4]太卜：掌管卜筮的官。[5]因：凭借。[6]端策：数计蓍草。端，数也。拂龟：拂去龟壳上的灰尘。 屈原曰：“吾宁悃（kǔn）悃款款[7]，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8]，斯无穷乎？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9]？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10]？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11]，将哫（zú）訾（zī）栗斯[12]，喔咿儒儿（ní）[13]，以事妇人乎[14]？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将突梯滑稽（gǔjī）[15]，如脂如韦[16]，以洁楹乎[17]？宁昂昂若千里之驹乎[18]，将泛泛若水中之凫（fú）[19]，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宁与骐骥亢（kàng）轭（è）乎[20]，将随驽（nú）马之迹乎[21]？宁与黄鹄（hú）比翼乎[22]，将与鸡鹜（wù）争食乎[23]？此孰吉孰凶？何去何从？世溷（hùn）浊而不清[24]：蝉翼为重，千钧为轻[25]；黄钟毁弃[26]，瓦釜（fǔ）雷鸣[27]；谗人高张[28]，贤士无名。吁嗟默默兮[29]，谁知吾之廉贞！” [7]悃悃款款：诚实勤恳的样子。[8]送往劳来：送往迎来。劳，慰劳。[9]大人：指达官贵人。[10]偷生：贪生。[11]超然：高超的样子。高举：远走高飞。保真：保全真实的本性。[12]哫訾：以言献媚。栗斯：阿谀奉承状。栗，恭谨，恭敬。斯，语助词。[13]喔咿儒儿：强颜欢笑的样子。[14]妇人：指楚怀王的宠姬郑袖，她与朝中重臣上官大夫等人联合排挤馋毁屈原。[15]突梯：圆滑的样子。滑稽：一种能转注吐酒、终日不竭的酒器，后借以指应付无穷、善于迎合别人。[16]如脂如韦：谓像油脂一样光滑，像熟牛皮一样柔软，善于应付环境。[17]洁楹：度量屋柱，顺圆而转，形容处世的圆滑随俗。洁，借为“絜（xié）”，《楚辞补注》引《文选》亦11作“絜”。[18]昂昂：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样子。[19]泛泛：漂浮不定的样子。凫：水鸟，即野鸭。一本此字下有一“乎”字。[20]亢轭：并驾而行。亢，同“伉”，并也。轭，车辕前端的横木。[21]驽马：劣马。[22]黄鹄：天鹅。[23]鹜：鸭子。[24]溷浊：肮脏、污浊。[25]千钧：代表最重的东西。古制三十斤为一钧。[26]黄钟：古乐中十二律之一，是最响最宏大的声调。这里指声调合于黄钟律的大钟。[27]瓦釜：陶制的锅。这里代表鄙俗音乐。[28]高张：指坏人气焰嚣张，趾高气扬。[29]吁嗟：叹息声。 詹尹乃释策而谢曰[30]：“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31]，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龟策诚不能知此事。” [30]释：放下。谢：辞谢，拒绝。[31]数：卦数。逮：及，到。 渔父 屈原既[1]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2]。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lǘ）大夫[3]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4]。” [1]既：已经，（在）……之后。[2]颜色：脸色。形容：形体容貌。[3]三闾大夫：楚国官职名，掌管教育楚国王族屈、景、昭三姓宗族子弟。屈原曾任此职。[4]是以见放，是：这。以：因为。见：被。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gǔ）[5]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chuò）其醨（lí）[6]？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7]？” [5]淈：搅浑。《说文》：“淈，浊也。从水，屈声。一曰滒泥，一曰水出貌。”[6]哺：吃。糟：酒糟。歠：饮。《说文》：“歠，饮也。”醨：薄酒《说文》：”醨，薄酒也。”[7]高举：高出世俗的行为。在文中与"深思"都是渔父对屈原的批评，有贬意，故译为（在行为上）自命清高。举，举动。为：句末语气词，表反问。《论语·季氏》：“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8]者必弹冠，新浴[9]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10]，受物之汶（mén）汶[11]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12]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8]沐：洗头。《说文》：“沐，濯发也。”[9]浴：洗身，洗澡。《说文》：“浴，洒（xǐ）身也。”洒，古同“洗”。[10]察察：皎洁的样子。[11]汶汶：污浊的样子。[12]皓皓：洁白的或高洁的样子。 渔父莞尔[13]而笑，鼓枻（yì）[14]而去。 [13]莞尔：微笑的样子。[14]鼓枻：摇摆着船桨。鼓，拍打。枻，船桨。 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15]，可以濯[16]吾缨[17]；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18]，不复与言[19]。 [15]沧浪：水名，汉水的支流，在湖北境内。或谓沧浪为水清澈的样子。"沧浪之水清兮"四句：这首《沧浪歌》，亦名《孺子歌》，又见于《孟子·离娄上》，二"吾"字皆作"我"字，可能是流传于江浙一带的古歌谣。[16]濯：洗。[17]缨：系冠的带子，以二组系于冠，在颔下打结。[18]遂去，遂：于是。去：离开。[19]不复与言，复：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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