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军事行动将强化乌克兰民族身份

桃花映雪 2022-05-05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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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网站文章截图

图片来源：https://www./articles/ukraine/2022-02-17/putin-cannot-erase-ukraine

普京军事行动将强化乌克兰民族身份

作者：玛丽亚·波波娃（Maria Popova）

奥克萨娜·舍韦尔（Oxana Shevel）

译者：王远航

法意导言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在此前的讲话中，俄罗斯总统普京指出，乌克兰不仅是俄罗斯的邻国，还是俄罗斯历史、文化和精神空间的固有组成部分。如何理解普京对乌克兰的认识？如何理解这种认识对俄罗斯行动的影响？在此次大规模武装冲突爆发之前，麦吉尔大学讲席副教授玛丽亚·波波娃（Maria Popova）与塔夫茨大学政治学副教授奥克萨娜·舍韦尔（Oxana Shevel）共同撰写的文章《普京无法抹除乌克兰：俄罗斯无法破坏乌克兰的民族身份》（Putin Cannot Erase Ukraine: No Russian Invasion Can Undo Ukrainian Nationhood）于2022年2月17日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上发表。本文认为，普京对乌克兰民族身份的错误认识和对乌克兰国内政治的忽视导致他自2014年以来对乌克兰采取了错误的行动。正是这些行动削弱了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声望，加剧了乌克兰社会反俄亲欧的情绪，迫使乌克兰领导人的立场变得更加强硬，最终破坏了俄罗斯的外交政策目标。两位作者坚信，对俄罗斯而言，放开对乌克兰的控制才是拉近俄乌关系的良策。相应地，乌克兰领导人也不应排除未来同俄罗斯建立合作关系的可能，同时应注意保障国内亲俄群体的权利，通过巩固与深化民主建立对俄罗斯的制度优势。

图为文章作者玛丽亚·波波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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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文章作者奥克萨娜·舍韦尔

图片来源：https://as./politicalscience/people/faculty/shevel

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毫不掩饰他如何看待乌克兰。2008年，在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举行的北约峰会上，普京向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表示，这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甚至不是一个国家”（country）。这位俄罗斯总统认为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是一个民族（people）。因此，乌克兰人不能拒绝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乌克兰的任何“反俄”情绪都必然是西方干预的结果而非乌克兰人偏好的反映。普京利用这一论点将乌克兰的和平政治动员描述为外国策划的政变。对于显示乌克兰人赞成加入欧盟和北约而非俄罗斯领导的政治和经济组织的民意调查，他也不予理会。

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于2022年2月21日发表电视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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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拒绝将乌克兰视为一个独立国家，破坏而非推进了他宣称的外交政策目标。如果他认真对待乌克兰的国内政治，本可以避免当前的危机。即使在亲俄的乌克兰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Viktor Yanukovych）被2014年民众起义（popular uprising）中被推翻后，普京本可以保持俄罗斯的影响力并引导乌克兰远离北约——只要他允许这个西方邻国的民主进程不受干扰地发挥作用。独立30多年后，乌克兰已构建起民族认同（national identity）和国家身份（statehood）。对此，无论普京如何努力，都已不可改变。

但并不只有克里姆林宫对乌克兰国内政治的现实关注不足。如果华盛顿及其欧洲盟友希望缓和目前的僵局，并在未来避免出现类似的情形，他们也需要更好地理解乌克兰普通人诉求的是什么。

普京制造的问题

1991年乌克兰宣布脱离苏联独立后，地域分区使该国东部和南部地区主要是亲俄选民。从那时起，亲俄和亲西方的政客交替掌权。2010年，亲俄候选人亚努科维奇在一场公平选举中击败了亲西方候选人，而五年前他还曾是这个竞争对手的手下败将。

三年后，在俄罗斯的压力下，亚努科维奇拒绝与欧盟签署贸易协定，支持加强与欧洲纽带的乌克兰人走上街头。2014年2月，政府军与抗议者之间的冲突在基辅独立广场（Maidan Nezalezhnosti）造成数十人死亡。随后，议会将亚努科维奇赶下台，亲欧政客掌权。然而，亲俄的乌克兰精英很快开始与新政府讨价还价：他们处于有利地位，可以保持对国家政策的影响力，因为南部和东部亲俄的选民意味着他们的优先事项不能被忽视。与2010年一样，另一个亲俄的政治竞争对手很有可能在下一个选举周期中重新掌权。

但普京并没有等待民主进程发挥作用。相反，克里米亚危机发生，他开始支持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Donbas region）的叛乱活动。俄罗斯非但没有加剧乌克兰的内部分裂，反而增强了乌克兰民众对保持独立的支持，还使亲欧倾向的愈发凸显。俄罗斯的行动从根本上改变了乌克兰的选举地图，使克里米亚约12%的亲俄选民以及被占领的顿巴斯地区的选民，无法参加乌克兰的选举投票。俄罗斯的军事介入削弱了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声望（standing）：2014年之前，只有不到25%的乌克兰人赞成加入北约；2021年12月，58%的人赞成。

上图为2012年乌克兰最高拉达政党名单比例代表制选举结果

下图为2019年乌克兰最高拉达政党名单比例代表制选举结果

图片来源：https://en./wiki/2012_Ukrainian_parliamentary_election；https://en./wiki/2019_Ukrainian_parliamentary_election

普京的政策也降低了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与俄罗斯妥协的意愿，尽管他在2019年大选中被认为是更加亲俄的中间派候选人。他取缔了寡头拥有的亲俄电视频道，试图削弱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影响力，然而比他更具民族主义色彩的前任总统彼得·波罗申科（Petro Poroshenko）都没有这么做。在为结束顿巴斯战争而进行的谈判中，俄罗斯坚持要求在宪法中保证乌克兰境内这些地区的“特殊地位”，这将使俄罗斯的代理人获得对乌克兰内政和外交政策事实上的否决权。俄罗斯限制乌克兰主权的决心也促使泽连斯基在谈判中的立场更加强硬。在总统竞选期间，泽连斯基曾表示他希望与普京达成协议。但泽连斯基上台后，普京的不妥协态度促使他——用俄罗斯顿巴斯问题首席谈判代表的话来说——与前任“民族主义”总统彼得·波罗申科“没有什么不同”。

俄罗斯不愿承认乌克兰的民族身份，加剧了这一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对被纳入俄罗斯势力范围（orbit）的担忧。乌克兰公民知道，乌克兰东正教会（Ukrainian Orthodox Church）与莫斯科的分立——始于2018年并激起了克里姆林宫的怒火——可能会被撤消。语言政策可能会大幅转变，淡化对乌克兰语的重视，加强对俄语的重视。俄罗斯可能向乌克兰施压，要求其改变在学校讲授大饥荒（Holodomor）的方式——大饥荒是约瑟夫·斯大林的苏联政府策划的人为饥荒，导致数百万乌克兰人丧生。俄罗斯的寡头可能会阻碍乌克兰总统揭露寡头网络的努力。普京还可能试图去遏制乌克兰在欧洲盟友帮助下建立独立司法机构的努力，因为他担心邻国的法治建设可能会引起俄罗斯国内社会的共鸣。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步步紧逼将在该国产生更多的反俄情绪。但俄罗斯非但没有改变对乌克兰的误判和误解，反而要么继续指责西方，要么继续忽视乌克兰的态度。如果俄罗斯采取军事行动，它将面临广泛和持续的抵抗。这种抵抗不仅来自于乌克兰军队——尽管在俄罗斯的军事实力面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还来自于该国所有地区的普通民众。在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中，50%的乌克兰人表示他们愿意抵抗俄罗斯的侵略；33%的人表示他们会拿起武器，另外22%的人表示他们会使用非军事手段抵抗。

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于2021年12月17日公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超过50%的乌克兰人选择抵抗俄罗斯干涉

图片来源：https:///national/poll-over-half-of-ukrainians-will-actively-resist-russian-invasion/

只要西方谴责和制裁俄罗斯的行动，拒绝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主张，基辅目前的领导人就会获得支持，因为面对莫斯科的武力威胁，人们会团结在政府周围。如果泽连斯基政府在军事失败后的抗议活动中垮台，其继任者很可能会更加坚定地维护乌克兰的独立。另一方面，俄罗斯扶植的傀儡政府将不存在任何合法性，只能完全依靠俄罗斯的武力进行统治，这种统治还有赖于俄罗斯对乌克兰实现完全且持续的占领。

普京并不代表所有俄罗斯人

俄罗斯并非注定要成为一个谋求支配其邻国的帝国主义效仿者（wannabe imperialist power）。将普京对乌克兰和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看法等同于俄罗斯社会的整体偏好是错误的。可以肯定的是，就目前而言，普京的统治已经摧毁了议会反对派，流放或监禁了公民社会反对派，这为他的单方面行动提供了条件。然而，即使在这种高压气氛中，包括前军官在内的数千名俄罗斯人也呼吁普京不要攻击乌克兰。这位俄罗斯总统应该听取他们的意见：矛盾的是，让乌克兰更接近俄罗斯的最好方法就是放开对乌克兰的控制。

与此同时，乌克兰领导人应谨慎地认识到，当前其为捍卫独立而与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进行的斗争，并非等同于排除未来同俄罗斯建立合作关系的任何可能性。应该严格保障希望同俄罗斯建立更密切关系的乌克兰公民的民主权利。乌克兰的优势在于成为俄罗斯的多元化选择。通过加强和深化民主，乌克兰将使得普京把这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变为“小俄罗斯”（little Russia）的目标落空。

随着缓解紧张局势的外交努力继续进行，乌克兰及其盟国应尽力将焦点从关于北约东扩的辩论上转移开来。相反，外交应该把重点放在帮助俄罗斯理解，与一个面向欧洲、独立自主的乌克兰建立合作关系更符合其长期利益。希望克里姆林宫不需要用一场战争的代价才能明白，虽然它可以影响乌克兰，但无法控制它，也无法通过武力扭转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