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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满天（小说） 张玉冰著 三十五 苟飞霞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嘈杂的音乐和拥挤的人群，加塞的汽车和灰蒙蒙的天空，繁华炫艳的街衢，暧昧不明的人情和蛊惑人心的虚名浮利让她自失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在人世，或者她的灵魂就幻化成风，融入空气。曾经那个质朴与诚恳，舒缓与从容的她，似乎了无痕迹。 
苟飞霞从教已经十二年了。她对自己的英语教学专业和工作态度有十足的自信。她的英语水平很高，尤其是她的口语和听力那是农村孩子所难以企及的。所带学生的考试成绩拔尖，有些学生亲其师信其道，高考报了英语专业，毕业从事与英语语言相关的工作，有一个还做了同传翻译。 一个农村姑娘，能把英语说得那么标准，那么地道，实属罕见。飞霞从农村中学学的英语，却不带一点乡土味，得益于从中学时代她就拥有一台收录机，那是她为了练习英语听力和口语特意跟奶奶要钱买的。奶奶非常支持，说：英语学好了，以后回上海去。 
飞霞跟着收音机里薄冰主持的节目练习听力，在初中，她的英语口语比老师说的都标准。而那位中学英语老师，一口方言，英语更是土得掉渣。飞霞知道老师方言重，不怪他。以后她当了英语老师，以一口标准的英国淑女般的英语折服了一届届学生。她不学美国英语，觉得美式英语有种油滑味儿。 飞霞做教师很用心，她真正把英语教学当作一项神圣的事业来追求，不懈地钻研。从一上班，她就订阅《英语世界》，有一段时间，她还订阅了《今日中国》的英文版，这两种杂志，成了她提升业务水平和开阔视野的得力资源。飞霞知识面宽广，教法灵活，教学扎实，学生学习英语的兴趣浓厚，成绩很显著。每次考试，她的班上英语成绩出类拔萃，个别学生的英语单科成绩遥遥领先，霸居全年级十几个班第一第二第三。第一届她带出来的毕业班成绩，超出全市平均成绩四十几分，在满分一百分的时候，她班上的学生人均成绩达到九十分。在全地区的统考中，她也是第一。 她带的班，学风正，家长非常支持她的工作。运动会上，一位家长用自己的微货车拉了几箱子饮料和面包送到学校，给全班同学供应了三天的。连校长都觉得惊奇，这个其貌不扬的乡下来的姑娘，有这么大的能耐。要不是她工作能力强，班级凝聚力强，能让家长如此鼎力支持吗？ 
然而，三年内和三年后，学校的任何评优选模，苟飞霞都不沾边。苟飞霞渐渐认识到，工作能力是先进模范的前提，仅仅是条件之一，要得到优秀还得有其他因素，而评上优秀才能为晋升职称打下基础。 领导也是人，需要精神上的慰藉。你的教学能力强，那是你必须要有的，是你应尽的责任。你的成绩高，那是你的责任尽得到位。你的工作已经有国家为你发的工资做了回报。选上先进，那却是额外的收获，你就得有额外的投入，比如你对领导额外的感情投资。要不然，领导手里那点优秀先进的名额，他可以给这个，也可以给那个，为什么单单在一百多号人中给你一个呢？工作努力的人多了，尽职尽责的老师比比皆是，要说，全校老师应该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优秀工作者，不优秀的只有那么一两或者两三个，就这两三个混混中，就有个别领导。 比如副校长郭政文，自从苟飞霞进校，就没见过郭副校长给学生上过一节课。但是他评课的时候，对新来的教师苛刻严厉，吹毛求疵。即使苟飞霞觉得自己的课打磨得很精细很完美，到了郭副校长的眼里，还是这毛病那毛病。虽然说严师出高徒，校长严格要求对青年教师的成长有利，但是青年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有限，还应该以鼓励为主吧。再说，教育教学工作那是个长期的过程，教师的成长也应该有个过程，青年教师有的是知识储备，就是缺少经验，你以一个老教师的经验考量年轻人，不合适吧？郭副校长他却不愿意这样考虑，他喜欢大帽子扣在人头上，一棍子把人打得趴下。 
苟飞霞看出郭副校长的虚张声势和张牙舞爪，就没有跟他正面冲突。即使他把她的课评了个狗血喷头，苟飞霞还是虚心地接受了不公正的评价。然而有些人，尤其是对苟飞霞的教法大加赞赏的几位老教师，感觉郭副校长最后的评价直接是推翻了他们的评价标准。这几位老教师的脸色很难看，会还没有结束，几位老教师就一起站起来，昂然挺胸出了会议室。 苟飞霞很难过，她不是为自己的课被副校长差评而难过，她为郭副校长被其他老师的蔑视而难过。
苟飞霞想，学校是个文人之地，文人相轻自古如此。但是相轻之外还有个文人相重呢。要是老教师为了她的课与郭副校长有了抵牾，今后她就不好与人相处了，她跟老教师们一起研讨，对德高望重的老教师表示敬仰，郭副校长不平衡；她要是对郭副校长太谦卑，老教师们会觉得她不过是领导的奴性下属而已，这敏感微妙的关系真不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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