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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I 老坟台(9)

 新用户6003EQaZ 2022-05-05 发布于甘肃

      起初,树青就不同意偷窃这事。后来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五奎去了。你要说树青小时候也偷桃摘杏,糟害瓜呀果呀,但是今儿个要做这样的大事,他可没有胆量。“真是昏了头了,我!”树青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警察一出现,他就吓软了,啥都说不清楚。后来警察把要他交代的话都说了出来,他一一点头承认。听说给五奎上了点刑,刚一打,五奎把生的养的都说了。但是作案工具都是树青提供的,所有行动他都参与。量刑差不多与五奎一样。一个四年半,一个五年半。

      收监以后树青才知道,那一口井一天的产油量是多少,他们俩的破坏导致了多大的经济损失,造成了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的损耗,不光是一块铁零件的事情!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当警察训导他们时说出来的数字,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不坐监还等啥?

      四年半的劳改,他吃够了苦,受够了累。一天天脑子里就想着吃,常常饿得眼冒金星,饿得看太阳都是个扁扁子。最关键的是弄垮了身体。他家远,农村,也没有人会来看他。

     这次上兰州在火车上,他细细回忆了狱友与他的交往。有一年,狱友家人来看,带来了花生、糖、茶叶、点心和一些衣服鞋袜。狱友看他为知己,就与他共享了。他感到自己好像亏欠下人情了。

我使人死,我使人活

     到了兰州火车站,一下车,感觉人多,嘈杂。他注意自己的钱物,劳改时候他知道了火车站是贼最多的地方。火车站周围的店也很复杂。所以他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赶往雁滩。来了公交车,停在一个站,他看人家上车,他赶紧让开,不知道坐车,只靠自己的11号腿,边问边走,边走边问。过了滩尖子,他傻眼了,这里分明还是农村,菜地、苹果园,到处是垃圾堆,尘土飞扬。这是省城兰州吗?

      一问人,不知道雁滩有个什么医院。“你去的是兰医二院吧,在西关,那还远呢,你去坐车。”一位兰州老人指点他。树青说:“我就要找雁滩的中医骨科医院。”那人摇摇头。树青背着行李,觉得不方便,干脆找个地方安顿住下慢慢找吧。来个地毯式搜索,我就不信找不到。狱友不可能闲得无事拿自己老母亲的病给他说这谎吧。树青坚定了信心,三兜两转到了沙洼河。他看到许多人家门口写着“有房出租”,他干净惯了,就寻得一家干净的院落走进去,租金倒是可以出得起,他谈好了价。他们队上以前有过兰州知青,他听得懂兰州方言,那个狱友也就是兰州人,兰州话他听起来倒是很亲切,感觉他乡遇故交似的。他住下后,发现他的隔壁住着一个四川姑娘,矮个,大眼,白肤,爱笑。他不敢多问人家的情况,只说自己的目的。这个姑娘也没听说过这里有个啥医院。“诊所多得很。你去随便找。”树青知道自己有病乱投医的结果,所以这次格外谨慎。

我损伤,我也医治

     他说:“你不知道算了。”累了一天的树青出门找了一家干净的小饭馆里吃了碗浆水面,本来他要尝尝兰州的牛肉拉面呢。可是凡挂着牛肉面牌子的馆子都关门着,令他很纳闷。川妹子说:“ 牛肉面早晨和中午有,兰州人把牛肉面当早餐呢,明天一大早你就去。下午谁还开门呢?”
      累了两天,树青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树青心里有事,起了个大早。出门吃牛肉面,抬头看见从川妹子住的小屋里出来一个男人,低着头急急出大门了。他心想,昨天咋没看见她男人呢?也没有听她说过。我还以为她一个人住呢,还没顾上问她是做什么的。
      树青出门去吃牛肉面。在一家馆子门口,蹲着几个人,每人端着一海碗面,呼呼噜噜连汤带面,吃得头上冒汗。那面汤中的红辣子盖过了碗沿。他要了一碗,人家问:“你要啥?”

      他说:“我要面。”

      伙计问:“啥面?”

      树青说:“我要牛肉面。”

      伙计笑了:“知道了,你第一次吃。来个二细咋样?要么韭叶?”

      树青不好意思地说:“随便。”

      吃了牛肉面,他漫无目的地转,看见一处写着“拆”的门面房前,一位大爷坐在那里,落寞的样子。“大清早的,老大爷你晒太阳太早了吧。”树青过去搭讪,大爷没说话,瞅了他一眼。他近前蹲下来,不说话,瞅着远近的房子,这里要拆了,但是村民还在偷偷地叠椽架檩地盖,家家的房子像是电影里的“小炮楼”。他看大爷家还是小平房,说:“这是你家?别人家都高出那么多,挡光呢。

     老大爷没回头,说:“贪心不足啊。

     这时,从门里出来一个推着摩托车的壮年人,到门口对老大爷说:“爸,我走了哈。

     树青一听这声音,跳了起来。急急地喊:“王军,王军!

     那人正要跨上那摩托车要走,一听声音嚯地一下转身,“苟树青?

      王军惊奇的表情很夸张。回转摩托车,对老大爷说:“爸,这是我们一起的,在酒泉的。”老大爷“嗯”了一声,没动。王军让苟树青进屋,苟树青不肯。两人站在门外说话。王军得知苟树青是来寻医的,马上送他去。其实不远,五分钟后摩托车就到了医院的楼下。这是一座很旧的十层小楼。门口的商店旅社挤压得看不出是家医院。楼道逼窄,看病的人不多。上了二楼,一个诊室门口坐满了老少一排人,还有站着等的。王军说:“就是这。我进去给你介绍一下。我妈就是这里看好的。我们一家人有病都到这里来。肯定能看好。”

      挤进门,是一间不大的治疗室,六七张床分两排安放,拉着一种蓝色的大布帘子隔开。热气扑面,灯光明亮。帘子内隐约可见趴着的人,要么光着膀子,要么露着背脊,还有的光着腿,在红外线灯下烤着。王军叫道:“郝大夫,郝大夫!”树青觉得很好笑,咋直接叫人家“好大夫”?在一个帘子后,有人应了一声:“哦!你来了吗?”兰州口音。树青看见一个瘦高个的青年从帘子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把长长短短的耀眼的细针,有的长到半尺多。他脑子有点懵。王军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从外地来的。坐了两天火车慕名而来。你给看看。”树青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小伙子,心里想:他咋这么年轻呢?我原来还以为是个老中医呢。虽然疑惑,但看到诊室内外这么多人,加上王军言之凿凿的介绍,心下也就有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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