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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的命运

 蔡德林随笔 2022-05-06 发布于江苏省

相信世上万物都有其特有的命运,书也如此。

有很多不起眼的书,淹没在书籍的山河里。你到深圳的书城去走一走,看那个阵势,你不仅自己会断了出书的念头,还会为那些喜欢出书的朋友担忧。这么多的书,到底哪一本会放到你的、我的枕边?

我的枕边没有恒定的书。对一本书的取舍,很多时候都是出自偶然。我读书也是乱来,完全是兴之所至,一忽儿文学,一忽儿历史,一忽儿哲学,一忽儿政治经济。和哪一本书结缘,有很多偶然的因素,就像你和谁结友,和谁成亲,看来还真是缘分,要不万人如海,你为何独独就跟他热乎?

1991.2

有一本书很奇怪,书名叫《咏月古诗百首》。看扉页上的毛笔字记录,是购于1991年2月,地点是石首,封底却没有书店的销售印章。我都不知道这书是怎么买的了,抑或来自地摊?对这位来路不明的朋友,我也一直非常轻慢,满壁图书,我每每信手拈来,却从来就没有触及它。直到那一年六月,我从深圳出差石首,家里久无人居住,亦不能上网,我只好住在旅店,随身带的一本《小说月报》已经翻完,遂去家里拿一本书。进得门来,电灯也不亮,我借一点窗外的月光,竟然就摸到了这本咏月的诗集。

这书我也没有从头到尾地看,随便翻翻,竟有很多诗章是陌生的。记得第一眼看的是陈三立的:“露气如微虫,波势如卧牛。明月如茧素,裹我江上舟。”顿觉清奇无比,瞌睡也没有了。微虫茧素之比喻,独特如此,非才气纵横者不可为。

后来这本书随我到了深圳。本来深圳寓所的书,几年积淀,也有了不少,一本小书也很容易被忽略。但是那个旅行包里面还有公司的相机,我就只拿出了衣服,将包里的其它东西全数背到办公室来了。如此一来,这些书里的月亮也就照临了我的办公桌。上班时间是不能读这些书的,但我还是把这本书留了下来,为的是如厕时看看。厕上读书有害健康,只可惜少年时就养成了这恶习,多少年来,没有书不仅是拉不出屎,而且根本就走不进厕所。积习难改,我也就原谅了自己。

这本书的纸张很差,几下子就翻烂了;印刷也很粗糙,油墨浓淡不一,排版也无甚可观处。但是几个月下来,我却发现它没有什么别字,每章后面还卧着一方剪纸图案,可见编辑的匠心;序言则是一篇很有分量的散文,每首诗的后面有作者简介、注释和作品提示,都比较精当。在中国,在那样的年头,这种水平的书,已算得稀罕。编辑葛景春、蔡树春。后者和我系本家,百度一下,竟然找不到此人的资料。

不知道怎么就有了难以忘怀的感觉。冥冥中我是受谁的指引买下了这本书?是因何让它在我的书柜里隐没了如许年?又如何就独独跟我一起不远千里到了深圳?还竟然天天和我晤对?它的外表是如此的质朴简陋,里面却自有乾坤,让我舍弃不得。

突然觉得,这本书很像我的一些外表寒碜、生活艰难的朋友。他们虽然很困窘,但是我因为和他们气味相投,一旦结缘,就很珍爱。我们的交往,也如我和这本书,悄无声息地进行,没有搞什么桃园结义的仪式,只是一种心灵的交流和温暖,放任于这似水流年。

2021.7

昨天的回忆,今天的现实,

都是明天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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