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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禾木 | 米兰

 向度文化 2022-05-10 发布于山东省

禾木村的黎明来得早,五点钟不到,黑夜就从大地上飞走了

日出禾木

文/米兰


如果我得到我所爱

我便绝处逢生

——保尔·艾吕雅

夜晚从一堆篝火开始

在人生旅程的中途,我千里迢迢进入北疆,寻寻觅觅抵达一个叫禾木的村庄。当汽车颠簸着冲下山去,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前方依稀可见灯火阑珊——禾木村到了。

在村头下车后,我拖着行李一边走一边寻找格萨图家的木屋,“禾木A21号”,那是我今晚即将栖息之处。“禾木村有个护林员,我忘了他的名字,有一年参加全国登山滑雪比赛,也就是徒步攀登雪山比赛,轻轻松松拿到了冠军奖杯……”下车前,后座一位男士对他女伴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一个护林员参加专业比赛,并且拿了冠军?我对此将信将疑。

时间已近丙夜,外来客杂沓的脚步声被浩瀚夜空和静谧山林稀释殆尽,空气中只剩下露水和青草散发的香甜。不过,禾木村仍未入睡,不远处一堆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火堆四周彩灯闪烁,人影、音乐和烤肉的香味一起涌过来,我听到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像一只鸽子立在墙头左右逡巡,饥饿感顿时袭来。

在村道以西、接近村尾的地方,终于找到禾木A21号。

檐下亮着一盏灯。门前的木栈道缝里有野花伸出来。栈道外侧是野地,露水和青草散发的香甜,味道更浓了。

放下行李,我朝那堆篝火走去。

火堆旁垛着一堆木头,两个身穿长袍的汉子在火炉前忙着为客人烤串,头也来不及抬一下。一位长发男子抱着吉他,斜靠在柴垛旁抽烟,脚下横七竖八放满了空酒瓶。坐在火堆边吹口笛的是一位老者,心无旁骛,似乎正沉湎于对往事的追忆,那笛声像风在白桦林里呜咽前行,盘桓流连,依依难舍。两位跳舞的图瓦族姑娘都有着细细的腰身,目光清澈而明亮,如同两朵暗自盛放的花,在笛声中兀自摇曳。我并不了解图瓦人的生活,就像我不知道那位老者吹的其实不是口笛,而是图瓦族特有的一种传统乐器——苏尔一样,只有苏尔的音质才能发出如此低沉深邃的声音,犹如牧师布道,每一声都悠长高远,直至传入村外的松林并引发回响,如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呼唤。透过火光,我看到对面喁喁私语的两个人,应该是大巴车上坐在我后面的那对伴侣。一路同行,我发现他们不像夫妻,也不像情侣,两个人亲密中掺杂着客气,默契中显露着生分——并不是我有窥私欲,我只是喜欢想象神秘夜空中星星的轨迹和它们在白昼里的去向。

夜风很凉。除了从山上传下来的松香,风也传来牛羊粪的味道。火堆那边的两个人相视不语,我能感觉到黏稠、缠绕、似火山熔浆涌流的爱意在他们体内翻滚,哪怕这一刻,我自己眼前的酒杯是寂寞的。

带着酒意,我回屋睡觉。已是丁夜时分,露水更浓了,在一棵低矮的栗树下,我与它撞了个满怀,它亲切地拍打着我的头发和肩膀,如老友重逢。就着一身湿气和冷香,我在松木床板上和衣而卧。禾木村外,除了静谧山峦,即是河流之声。我想象着自己是个古人,走出木屋,到深山里与鸟兽交谈,或者听风、听雪,在月光下步行回家——如果一个人简单纯朴,那么所有事情就都谈不上复杂,除了爱。

“春天过去了,可是我还十分想念……”木屋后面,禾木河奔腾不息,石头在疾飞,那只鸟也是,就如我的青春落进这个夜晚的声响。

我得承认,在那段最隐秘的爱里,我是孤独的。

日出禾木

禾木村的黎明来得早,五点钟不到,黑夜就从大地上飞走了。窗外一阵嘚嘚马蹄声响过,我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后,抓了件棉衣出门,哈登平台上的日出无论如何是不能错过的。

节气已近小暑,一件棉衣仍不能抵御禾木村清晨的湿冷。跺着脚做了几下伸展运动,在蒙蒙晨雾中,沿木栈道走出去,右转,顺着栅栏往前不远,就是禾木河大桥。

河水的翻滚声越来越响。

禾木桥头搭建了门拱和双开木板门,顶部有两个方形窗口,窗口内用木条分别搭成“禾、木”二字。桥面很宽,中间走牛、马、羊、车,两边辅路稍高,是人行道。扶着栏杆听大河滔滔,心生感慨:自由欢快、无拘无束飞奔向前的河流,在我个人的人生经历中屈指可数,时至今日,禾木河即是最响亮的那一条。

走过禾木桥,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沉睡的村庄开始苏醒,炊烟在星罗棋布的木屋间升起来,骑马的牧民吆喝着、驱赶着牛羊群流向村外。

哈登平台在后山上。崎岖的山路走来吃力,尤其那些身背摄影器材的人。骑马的村民则挺胸耸肩,把马打得飞快,倏忽一闪就从身边跑过去了。接近哈登平台的一段山路更加陡峭,好在铺砌了台阶,台阶两边也有用原木搭建的扶手。

当我气喘吁吁在哈登平台上站定,东边天幕上,青白、橙白、橙青、橙红的色彩依次呈现,一朵一朵浮云由远及近,散发出油画般的质感。云彩下面村庄安详,流动的牛羊群在炊烟中若隐若现,尖顶木屋和流线形围栏、山林和野地,笼罩在一片清幽里。二十公里外中俄边境的友谊峰上雪光闪闪,西伯利亚的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随着地势降落变得温和,禾木村四周从而孕育出一片又一片浓密的山林。

等待日出间隙,我绕哈登平台上的草场跑了一圈。草场四周用矮木桩围住,一棵蓝铃花隐身花丛中,羞答答垂着头,可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万紫千红中,她的柔弱与娇媚反而更加醒目。

站在哈登平台上俯瞰禾木村,可以看到一个大致东西走向的村落——图瓦人依照河谷的走向建造了他们的村庄。当太阳从东山那边霍然而出,大地瞬间被照亮,禾木村顿时笼罩在万斛金光中。我身披薄薄的霞光,像披着一件霓裳羽衣。举目四望,群山连绵,白桦林、绿松林、草场和烟村,重叠起伏,禾木河奔流的声音汇入其中,眼前一派勃勃生机。

林中时光

太阳升起后,观看日出的人陆陆续续下山去了。蜜汁一样丝丝缕缕飘游在禾木村上空的雾气也渐渐散去。天空变蓝,气温上升,我脱掉棉衣坐在草地上,四肢自由舒展,仿佛我也是草地上自由恣肆的一朵花。一只蝴蝶飞过来,扇着翅膀在我肩头上盘旋,最终停留在我右手臂上,我抬起左手刚想捏住它,它就飞走了。

从哈登平台另一端,我往山下走去。窄窄的台阶不时被繁茂灌木遮挡,常常需要俯下身子才能钻过去。山上有很多野蔷薇,多为白色和黄色,花朵稍小。另有一种康藏荆芥,除了黄色花,那种玫瑰红色更加鲜艳,“不要去踩踏脚边那烂漫野花,因为爱的芬芳得之不易。”哼着即兴创作的歌曲,我独自回到禾木河边。

禾木河右岸生长着白桦林。树林里因虫害、病害、雷击等灾害倒下来的桦树随处可见。在树林深处,我看到一丛野草莓,几个小小的红草莓干净鲜美。半蹲在地上,我先用手机微距拍了几张特写,然后摘下红透的果实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感觉真像一场青春期的恋爱啊,“她明白人并不能为爱情而死。在她的一生中曾有过一次为爱情献身的大好时机。然而,她并没死在内韦尔,从那时起直至今日,身在遇到这个日本男人的广岛,她都犹如获准缓刑的人怀着'淡淡的哀愁’,缅怀着那次决定命运的惟一机会。”突然想起《广岛之恋》中,丽娃趴在死去的初恋身上悲痛欲绝的样子。而此时,我孤身一人待在树林里,不远处禾木河水哗啦啦流淌,一个影子始终跟随我在林子里徜徉,与我对视,令我颤栗。树林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听到的不是喧哗,不是滔滔之声,我听到的,是记忆和幻觉,它们不在这里,它们在“那里”。就在那里,持续的高温没有点燃绝望中的希望,恰恰相反,它渗透到乌云和阴影之间,形成连绵淫雨,我与一个影子出入相随,懦弱而卑微地试探、倒退,无所谓乐观或绝望,至少在人前,我们有说有笑;当长期潜伏在心底的、日积月累的情愫,像云层中蓄积的雷声一样滚滚而动之时,除了忍受,我暂时逃避到这里,在陌生的人群中寻求无需开口说话的自由。至此,半夏已过,桦树林里空空荡荡,我在草地上曲曲折折的脚印也很快隐去,一两声鸟鸣之后,林中愈加寂静。

在树林边缘,两匹枣红马默默站在风中,树杈上挂着一件衣服,但左右无人,河流的声响从不远处传过来,我决定走出树林,到河边去。

世界上哪一条河流不是倾诉的对象?热恋者、失恋者,欢欣或哀愁,每一条河流都是最好的陪伴。壮阔的禾木河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是知道的——抬头可见的雪峰那边,看不见的冰湖、冰斗,一定就是禾木河的源头。它在一个叫奎汗的地方,与北向而来的喀纳斯河合并成布尔津河,一路曲折蜿蜒,又与从大山深处奔涌而出的喀拉额尔齐斯河、克兰河、哈巴河、别列则克河一起,汇聚成桀骜不驯的额尔齐斯河,咆哮着奔出阿尔泰山脉,浩浩荡荡涌向戈壁、绿洲、大山……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是知道的。一个人的情感走向却总是摇摆不定,始终难以把握,“衰老的过程是冷酷无情的。我眼看着衰老在我脸面上步步紧逼,一点点侵蚀,我的面容各有关部位也发生了变化,两眼变得越来越大,目光变得凄切无神,嘴变得更加固定僵化,额上刻满了深深的裂痕。”到了今天,我终于被时光吓倒,做不到像杜拉斯那样,这时候仍饶有意味地阅读衰老在脸上肆虐,就像津津有味读一本书一样。但我明白,命运到目前为止,待我不薄,如果能用等待错过一个人,我暂时还不想用伤害失去他。

栅栏是一道隐喻

格萨图和他的家人在村道以东的木屋内居住。屋西头一间敞棚下放着些桌椅,供旅人休息或用餐,他是这家小餐馆的主人。格萨图另有几间木屋用于出租,我从网上预订的禾木A21号,即是其中的一间。午饭前,我在他家长长的栅栏外散步,脚边是开满野花的小路,溪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将去往何方。村头山岗上,一辆观光小火车正斜斜地爬上山顶。纵深里望去,更远处一层一层的山峦仿佛永无尽头。虽然是夏天,阳光很好,却丝毫没有燥热之气,阳光就像是从田地里长出来的,淡淡的青草气息弥漫其中,将人与大自然包裹覆盖——生命的一切奥秘都藏在大自然当中。

在禾木村,长长的流线形栅栏是一番必读的景致。图瓦人对他们房前屋后的栅栏很是重视:房前的栅栏围起他们的院落,院子里全是野花。那些野花的名字是不好分辨的,只好被统称为格桑花;屋后的栅栏用作牲口圈。格萨图家开着小餐馆,也许人手有限,无人放牧,牲口圈里只有一匹白马孑然而立,神情落寞。湛蓝天空下,修长的马头和脖颈,健美的四肢,飘洒的鬃毛——如果骏马要奔向远方,栅栏怎么能够阻挡?

关于栅栏,图瓦人有着自己的讲究,他们从来不砍伐活树做栅栏,他们到松林里找寻死去的松树,拉到自家门前,锯成一截一截的木桩,一根一根打好钳口,然后一一卡住,一道优美的栅栏很快做成了。“栅栏之为栅栏而非遮蔽或彻底隔绝的城墙,就在于栅栏虽然形成隔绝,但目光仍旧可以穿透。”栅栏是一道隐喻,暗示图瓦人略显戒备的心理,同时意味着他们并未放弃对美好愿景的渴望和梦想——我在孤独中对此有所领悟,那就是人类情感的共通性尚未得到理解,有些感情的存在仍是一种得不到答复的哀求。

在菜地边缘,一瞥之间看到栅栏上缠着一条青蛇,吓得我抱头逃去。小时候在祖母家后院看到过一条小蛇,祖母说,蛇是灵异之物,会保护家人,预示好运将至。但我对无声无息贴地爬行的蛇,有一种天生的恐惧。还有壁虎,它们身上那股悄然散发的阴冷之气每每让我不寒而栗,不管祖母怎么说,我都不希望看到它们狡猾的身影。

时间已过午时。从栅栏中间的活动门进入格萨图家用餐。经过正屋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对着门的墙壁上,一幅挂毯看上去有些年岁,画布上有人物组像,有树、石头、大河和天空,也有小鸟和山鹰,它们一起用委婉的声音,把图瓦人引入现代生活轨道,只不过雨水降临大地、草木萌发、奶酒和苏尔,更接近图瓦人的生存本质。

简单午餐后回屋休息。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从行李中拿出一撮白茶,端着茶杯坐到门前木栈道上,准备与野花一起度过黄昏前这段时光。还记得清代画家汪士慎,他泡茶只用三种水:山泉水、花须水和雪水。禾木河水自然来自雪山,雪水浸泡白茶,淡淡茶雾一缕一缕升起,像图瓦族姑娘圣洁的舞姿。

夕阳西下。吸纳了禾木村的纯洁、纯净和纯美的一天就要结束了,眼前的花草、木屋,栅栏外的小路,还有正在迫近的夜晚,一起散发宁静气息。回屋取了一本书,我朝河边走去。那里有一家咖啡馆,我打算去喝一杯。

咖啡馆之歌

咖啡馆在禾木河左岸。早上去哈登平台看日出,一瞥之间发现了安安静静的它。

这个时段,村路上行人不多,村民放牧尚未归来,旅人还在山野间游荡,咖啡馆的彩灯还没有亮起来。走到门前,“佐岸咖啡馆”字样让我想到曾经酷爱的法国文学,乔治·桑、爱弥儿·左拉、马塞尔·普鲁斯特、罗曼·罗兰以及大小仲马,当然还有玛格丽特·杜拉斯,他们似乎都曾在塞纳河左岸的咖啡馆里写作或交流,咖啡因此在我的潜意识里隐含着一种无形的精神,代表着一种深沉的人文气质,爱情也在其中氤氲缭绕,萨特与波伏娃就是例证。

——1929年的一个夜晚,萨特与波伏娃订立了一个既坦诚又有伤风化的契约,该契约的前提是,他们之间的爱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在此基础上,第一,允许对方有“偶发爱情”,即:彼此保留爱上他人的权利;第二,绝不互相欺骗、隐瞒。萨特还补充道,“如果哪天有人反悔,那么就向对方寄一封挂号信。”这份契约,双方维持了半个多世纪,直到萨特去世。“他的死让我们分离,而我的死将使我们重逢。”萨特离世六年后,波伏娃追随他而去,两人合葬,永远地相伴在一起。

作为女性,波伏娃在超越婚姻的伴侣关系中,与作为男人的萨特,创造了一种新的平等关系,如愿成为一个具有自身历史和未来的人。而我,直到此时才突然明白,成为自己,比获得爱情更重要。

佐岸咖啡馆里面空间很大,松木梁架裸露在外,抹了白灰的壁炉里塞满木块,碎花图案的桌布和防锈铁艺吊灯,营造着工业时代的复古风格,轻柔的萨克斯音乐在室内低回,如果没有听错,这是那首《望春花》,“翻过那一座又一座山,我要回到你身旁,花香引诱着我,幸福在望……”咖啡馆东墙那里开着一扇门,门板敞开着,可以看到外面不大的院子里开满野花,与村民家的院落没什么两样。

除了我,咖啡馆里只有两个客人,一个在墙角那里看手机,另一个在北窗下发呆。吧台前一个男孩笔直站着,看到客人进门,他急忙向前一步问道,女士,您喝点什么?“一杯啤酒。”在西边靠窗的位置,我坐了下来。临河的这个窗口开得很大,禾木河以及河那边的白桦林尽收眼底。但丁《神曲》中有一句“在人生旅程的中途”——在人生旅程的中途,我在困顿中走进这间咖啡馆,冥冥中受了怎样的指引,孤独的、神秘的境遇意味着什么,我全不在意;看到山间奔跑的骏马如此富有韵律,看到照耀禾木的太阳与照耀我们的太阳是不一样的,也不令我惊诧。

我独自一人,一切都沉入虚饰。

度过一生——并非走过原野。

鲍利斯·帕斯捷尔纳克的诗句适于所有生活者,包括我。“除了爱,我与我的生命在一起。”摊开安德烈·纪德那本《人间食粮》,我在页眉处写道。纪德懊悔自己在青春年代,看重虚构的而轻视现实的东西,懊悔自己背离了生活,以至于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从心灵到肉体都落落寡欢。我有时也作如是想,比如这一刻。

窗外,禾木河水滚滚流逝。白桦林里无数只眼睛审阅着的,就要远去。

咖啡馆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音乐分贝高起来。

我起身去吧台要点心。吧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些照片,一位年轻女子背着双肩包,在布达拉宫前、在埃菲尔铁塔下、在富士山脚、在喀纳斯湖边……其中一张,就在我刚才坐着的位置,她身穿布袍,笑容淳朴,一种健康开朗的美扑面而来。我问服务生照片上的人是谁,他说,那是我们老板娘。

要了两个芝士蛋挞和一碟腰果,回到座位上继续看书。“人就是为幸福来到世间,自然万物无不这样指点。正因为努力寻求欢乐,植物才发芽,蜂房才酿蜜,人心才充满善良。”纪德将自己在北非和意大利的漫游经历,写成沉甸甸的《人间食粮》,以独白的方式在纸页上歌颂生命和自由,并提醒读者:不要放过生活的任何可能性。纪德走在大地上,他的头脑却在天空中、在太阳边上,我怎敢相信他。

天完全黑下来。窗外的景色被淹没。咖啡馆里的音乐什么时候换成了流行歌曲?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多少年以来你一直看着窗,看见窗子里你变老的模样,你的眼睛泪汪汪,还要穿那件花衣裳……”扎西平措的唱词再度让我黯然神伤,我知道那件“花衣裳”不是我该穿的,我一辈子都得不到它。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禾木河上月色灿烂,遍地明媚,白桦林的倒影如墨倾洒。禾木村的夜色延伸到群山之外,参差峰峦的凹处,传进来另一个世界的光。

本文原刊于《散文》2021年11期

米兰,作品散见于《散文》《雨花》《山东文学》等,曾获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芳草》作品优秀奖、孙子文化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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