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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没见着 坑倒不老少

 新用户6968UzPy 2022-05-10 发布于北京

真是老啦,写个字儿手居然会抖。越不想抖就越抖,横竖撇捺全不是那个意思了。唉,本来字儿就不咋地,这下更惨了!

我可不想让功能衰退得这么快。肿么办?

叫你抖!叫你抖!你越抖,我越写,你抖你的,我写我的,咋地?老子偏跟你杠上了!每天抄一篇儿书,就酱。

抄什么书呢?《红楼梦》是至爱,放在手边的。就是它了,顺便还能再细读一遍,逐字逐句的那种。

于是抄书开始。春去秋来,铅笔抄秃了七八支,对《红楼梦》也越来越爱,时不常还想闲聊上几句。跟谁聊呢?要不,还是写出来,“字儿聊”吧。

既是闲聊,就不规定章法,就无所谓学术,就不讲究顺序,想到哪儿就聊到哪儿,天马行空,无所约束;家长里短,无所不包,就算观点错了也没多大关系:兴许大伙一辩论,就提升了我的认知,好事嘛!

那就——开聊?

舅舅没见着 坑倒不老少

——老太闲聊《红楼梦》之一

话说《红楼梦》第三回里,黛玉初进贾府,见过贾母、舅妈和众位女眷后,贾母就安排她去拜见两个舅舅:大舅舅贾赦,二舅舅贾政。整个拜见舅舅的过程很耐人寻味,如同打游戏通关,一个又一个的坑等着呢。

先是去见大舅。大舅妈邢夫人携着黛玉的手,亲自带着去的。走出垂花门,坐上青油车,出了荣府西角门,进了黑油大门,来到大舅家。邢夫人一边让黛玉坐了,一边让人到外面书房中去请贾赦。
贾赦来了没有呢?没来。只是让人捎了话,说:“连日身子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是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话是说得真漂亮,冠冕堂皇,面面俱到,可惜就是人不到。每读到这儿时,我总感到阵阵凉薄。偌大的贾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其实最至亲的长辈就只有仨,除了姥姥之外就是俩舅舅了。黛玉大老远的投奔了来,恭恭敬敬来拜见,结果这位大舅舅居然不见,只几句漂亮话就打发了。这实在太有悖人之常情、世之常理了。甭管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
留神,这里有个坑:黛玉该怎样接听大舅捎来的话?黛玉年纪虽小,懂事可不少。只见她“忙站起来,一一听了”。虽说面对的是捎话的下人,但代表的却是长辈舅舅,所以要规规矩矩站起来,仔仔细细认真听。这是教养、礼仪、规矩,你要是不懂,那就掉坑里了。一旁的大舅妈当然不会当面说什么,可是背后会怎样,那就难说了。
接下来,黛玉又少坐了一刻就起身告辞,那邢夫人则是苦留吃过晚饭去——留神,坑又来了!
按说外甥女头回到舅舅家来,留她吃个饭,这太符合人之常情了。而一个“苦留”,更是体现了大舅妈的真心实意。面对这样的“苦留”,一般人很难say no的,可是黛玉婉辞了。为啥?答案就在黛玉的回答里:“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每读到这真是忍不住叫好。好黛玉,小小年纪说话如此得体,既心领了舅妈的“爱惜赐饭”,又讲明了婉辞的充分理由,还表达了请求理解和原谅的歉意。难怪邢夫人听她这么一说,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甭管大舅舅怎么凉薄吧,好在大舅妈还是热情的。

接下来该去拜见二舅舅了。
在众嬷嬷的引领下,黛玉再进荣府,往东拐,穿过东西穿堂,走向南大厅后仪门里的大院落,来到上房五间大正房前,看到了赤金九龙的“荣禧堂”大匾,看到了大紫檀雕螭案上的青绿古铜鼎、墨龙大画、金蜼彝……看到了轩昂壮丽,气派逼人。不过并没有见到二舅舅和二舅妈。
原来贾政和王夫人的日常生活,是在东边的三间耳房里的,所以老嬷嬷们又引着黛玉进了东房门。在这里,黛玉看到了临窗大炕,靠背、引枕、条褥……看到了小几、高几、椅子、脚踏、花瓶、茗碗、唾壶……比起刚才的五间大正房,这里的陈设是生活化的、齐全的,也印证了本来是应该在这里见到舅舅、舅妈的。不过这里仍然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留神,坑又来了。
看到那炕沿上对设着两个锦褥,黛玉略一猜度就明白,这一定是舅舅、舅妈平时的坐处。按那个年代的规矩,凡或长辈的、或上级的、或主子的炕,是不能随便坐,更不能随便上的,尤其是黛玉这样第一次登门的远客,否则就是不懂事、没教养。所以黛玉就不上炕,只向东边的椅子上坐了。
边吃茶边等,等来等去,舅舅、舅妈还是没出现。一个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于是老嬷嬷引着黛玉第三次换地儿。
这回是东廊下的三间小正房。进得门来,只见屋里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王夫人坐在炕桌西边,见黛玉进来了就往东边让。留神——坑又来了。
中国人自古就讲究坐北朝南,东为上首西为下首。夫妻并坐时,夫在东妻在西;兄弟盖房时,兄在东弟在西。所以那炕桌东边的位置,是二舅舅贾政的专属。而如果是宾主相待的话,那么就应该是主在东客在西。所谓做西客、做东道,就是这么来的。说到这儿,忽然想起我小时候,就常听父母把做客说成“做西客”。我家祖籍是绍兴,不知道现在的绍兴方言里是否还保留着这样的说法。
哦,扯远了有点,还是回到眼下:若说是客吧,黛玉的位置就该在炕桌西侧,但二舅妈却是往东让。若说不是客吧,那东边是长辈的位置,作为晚辈的黛玉怎么能去坐?
黛玉当然没去坐,而是在挨炕的椅子上坐了,直到王夫人再四拉她上炕坐,才挨着王夫人坐了。注意,是“再四拉”,是“挨着坐”,也就是说,她与王夫人同坐一侧,这个“侧”一定是王夫人的外侧。而且只是坐炕沿,不是上炕坐。
问题是二舅舅怎么还是没露面呀?王夫人一句话就打发了:“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得,还是没见着。
大舅舅那边是用一套漂亮话来打发,到了二舅舅这边,连漂亮话都没了。至于真去斋戒还是假去斋戒?书里没明说。但是有心的读者可以发现,第四回薛宝钗一家来了时,这位贾政可是十分热情的:“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一个是见都不见,一个是主动留客长住,两相对比,不难掂量。
仅有的两个亲舅舅尚且如此,舅妈当然更不过是面子上的事罢了。难怪随着一天天长大,黛玉有了越来越强烈的寄人篱下的凄冷和孤苦,有了越来越强烈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感叹!——当然,这是后话。
从上房五间大正房,到东边的三间耳房,再到此时的东廊下三间小正房,一连被摆了三道,才只见到了二舅妈。《曹刿论战》里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讲的就是再三之下难免疲竭的人性特点。在这里,不知王夫人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事实上与这个“三而竭”完全合拍。经了这三道摆布后,黛玉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竭烦之色,得,那你就又掉坑里了,而且还是个大坑。好在黛玉没有。是的,没有。

接下来这位二舅妈对黛玉说的,虽算不上坑,但却是一道“戒严令”:
王夫人说自己有个孽根儿子,是个混世魔王;说因为自幼老太太疼他,娇养惯了;说他有时甜言蜜语,有时有天无日,有时又疯疯傻傻,总之不能信;说他没人理还好,若和他多说了一句,就要生出多少事来……
咋回事?咋把亲生儿子说得这么不堪?其实意思很明白,就七个字儿:离我儿子远点儿!
初到贾府,折腾了大半天,结果舅舅一个没见着,坑倒遇到不老少,个中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惟有黛玉本人自知。虽然她全都一一通关成功,但自此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怕是一辈都难消除了的吧?
人啊,甭管是谁,一辈子就像通关,总有数不清的坑等着你。大多数的坑是客观存在——世上哪有现成的平坦大道呀?少部分的坑是人为设计——有的是试探你,有的是教引你,有的是难为你,也有的是陷害你……
当然,我们也可以换个说法,把坑叫作考题,反正甭管坑也好题也罢,考验的都是你的人生智慧和历练。
想起苏轼的诗:“且并水村欹侧过,人间何处不巉岩
是啊,人间何处不巉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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