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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可以偷情 女不能泼醋

 新用户6968UzPy 2022-05-10 发布于北京

(或读或听,乐趣不同)

男可以偷情 女不能泼醋

——老太闲聊《红楼梦》之二十五

偷情,说的是贾琏;泼醋,说的是凤姐。先声明哈,我可不是在这儿“八卦”,而是打算通过这个现象,来认识一下在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下,男人和女人,丈夫和妻妾,他们的不平等地位,从本质上来认识这种制度的荒谬。
上一集我们说过,贾琏是个好色之徒,眼瞅不见就要生事,实在熬不住,抓几个小厮也得出出火,更别说跟女人了。光是偷情这事,书里就写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第二十一回。起因是贾琏和凤姐的女儿大姐儿出天花了。那个年月,医学不发达,出天花是件险事儿,死亡率很高。在恐惧心理下,人们也就慢慢弄出来一大套繁杂的迷信戒规,比如《红楼梦》里就写到,要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要忌煎炒;要拿大红尺头给奶子丫头等亲近人丁做衣裳……还有一项重要内容,这就是禁绝房事。所以,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凤姐和平儿每天在内宅,虔诚供奉痘疹娘娘,而贾琏呢,只能带着铺盖衣服搬到外书房去自个儿睡觉。
果然,才独宿了两夜,他就熬不住了,像饿瘪了肚子的老鼠似的,到处“打食儿”,终于勾搭上了荡妇“多姑娘”,一时三刻恨不得化在她身上。至于会不会亵渎了痘疹娘娘,会不会危及女儿性命,会不会伤害到妻妾,那就顾不得了。
十多天后,大姐儿毒尽斑回,一家人高高兴兴送了痘疹娘娘,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完成了这一大套仪式之后,贾琏终于获准搬回了卧室。
“见了凤姐,正是俗语云:'新婚不如远别’,更有无限恩爱。”——这是书上的原话。读到此处,我只觉得这也太讽刺了。
对自家丈夫的德行,凤姐还是心里有数的,所以她嘱咐正在收拾铺盖衣服的平儿,仔细查查看多了什么:“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失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都是东西。”
平儿的回答是什么呢?——“没有。”
真的没有吗?不!是真的“有”。之前在收拾贾琏从外头拿回来的铺盖衣服时,平儿果然从枕套里抖落出一绺女人的头发来——那是多姑娘送给贾琏的情爱信物。但是她没向凤姐揭发,而是隐瞒了。


在这个家里,平儿的身份很尴尬。虽然事实上她是可以与贾琏同房的,但凤琏二人却始终没给她正式名分,所以她只是个比妾的身分还要低一等的通房大丫头。
什么是通房大丫头?百度上是这么解释的:通房丫头,旧时指名义上是随女主人一同陪嫁到男方家的婢女、实际是姬妾的人。平儿为例,就是主子夫妇行房事的时候,她不但可以贴身伺候,还可以在主子招呼下,一起行房。
总而言之吧,平儿就是被封建宗法制度认可的贾琏的性伴侣。
按理说,贾琏偷情,受到伤害的不仅有凤姐,也有平儿。但是她为什么没向凤姐告发,顺便出出气呢?一是跟身份有关:在那个年代,男人偷情虽然不光彩,但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连正妻都不能公开表示反对,更别说她这个连妾都不是的通房大丫头了。二是跟她性情温顺又懂得顾全大局有关:可以说,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凤姐的了。她深知,这事一旦被凤姐知道了,准有一场好气生。为了太平日子、家庭和睦,她选择了隐瞒。
在平儿的掩护下,贾琏的这一次偷情算是蒙混过了关。但是他对凤姐的防范却很是不爽:“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
但是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贾琏的第二次偷情,就被凤姐撞了个正着。


这一天,正赶上贾府上下给凤姐过生日。一轮又一轮的劝酒之后,凤姐只觉得一颗心突突的直往上撞。她知道自己喝多了,打算回家去歇歇,结果在自家窗外听到贾琏跟鲍二媳妇的说笑声。女的说:“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她死了,你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贾琏说:“如今连平儿她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撞破丈夫偷情,凤姐气得浑身乱颤,丈夫已经不忠,又怀疑平儿也背叛了自己,凤姐抬手就给了平儿两下,又一脚踢开门冲进去,抓住鲍二媳妇就撕打一顿。嘴里骂着:“好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又扭头喝命平儿:“过来!你们淫妇忘八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外面儿你哄我。”说着又打平儿。


读到这里,您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这凤姐的“火力”怎么只是冲着鲍二媳妇跟平儿呢?对贾琏反倒是既没打也没骂呢?按说“主犯”是贾琏,他干出这种事来,是对妻子最大的伤害了。怎么凤姐不冲着他来?难道是心疼男人?舍不得?——拉倒吧!此刻凤姐最恨的应该就是贾琏了,别说打骂了,就是咬他几口都不一定解气。但是她不能这么做。为什么?因为有封建道统管着呢。那个年代,女人必须从一而终,男人却可以三妻四妾、寻花问柳。你要是不服?那就是犯了“七出”条律,分分钟可以被夫家休掉。
凤姐可以把气撒在鲍二媳妇和平儿身上,那平儿该怎么办呢?凤姐打她骂她,说她跟鲍二媳妇是一根藤儿上的,她自然既不敢还口更不敢还手,至于贾琏,她更是连一个指头肚儿也不敢点一下的。平白无故受了连累,她也只好来打鲍二媳妇:“你们做下这没脸的事,好好的又拉上我做什么!”
于是,三个女人撕打成了一团。
那么,此时的贾琏是什么情况呢?事儿做得不机密,脸上当然有点下不来,看着凤姐打骂鲍二媳妇,他又不便说什么,毕竟凤姐是主鲍二媳妇是仆,凤姐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的。但是当看到平儿也来打时,他来劲了,上去就踢:“好娼妇,你也动手打人!”这意思就是,你一个连明路都还没过的丫头,有什么资格打人?唉,此时此刻在他眼里,连凤姐带平儿,两朵“家花”都比不上那朵“野花”了。妻也好,妾也罢,往日的情份竟然不存一丝一毫!
哎呀,这么好的平儿姑娘,他居然下得去脚!


平儿不敢再打了。凤姐一看平儿住了手,又赶上来打平儿,偏叫平儿接着打鲍二媳妇。一个是不让打,一个是偏让打。这夫妻两个不便面对面开火,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可怜平儿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逼急了,就跑出去要找刀子寻死。
凤姐一看平儿寻死去,就一头撞进贾琏怀里:“你也勒死我吧!”气得贾琏拔出剑来:“不用寻死,我也急了,一齐杀了,我偿命,大家干净。”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尤氏等一大群人来了。贾琏见来了人,更来了劲,做张做式地要杀了凤姐。凤姐呢,却不敢像刚才那么泼了,而是丢下众人,就往贾母这边跑。
按理说,来了这么多人,凤姐不是正好可以仗着自己受害人的身份,利用一下舆论导向,获得最大程度的同情和支持吗?但是她没有。原因是什么?还是我们前面提到的:男人偷情——这也算事儿?自己打闹——妇德在哪儿?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讲理。
咱们听听凤姐是怎么跟贾母哭诉的。
凤姐说:“我刚才家去换衣裳,听到琏二爷在里边跟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来了,吓得不敢进去。谁知在窗外一听,原来是跟鲍二媳妇商议,要毒死我,把平儿扶了正。我不敢跟他吵,打了平儿两下,问她为什么要害我。二爷臊了,就要杀我。”


您看,她先说以为有客来了,吓得不敢进去打扰。再说自己没敢跟贾琏吵,只把重点放到贾琏要杀了她上。关于贾琏偷情,关于自己撒泼,她连一个字都没提。因为她也清楚,男人偷情不算什么事,女子泼醋反倒绝对不行——这是个原则问题。即便是那么宠爱自己的贾母,也不会放弃原则来偏袒自己的。
贾母是过来人,哪能看不明白,所以她喝退了拿着剑虚张声势追来的贾琏后,回过头来笑着劝慰凤姐:“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年轻,馋嘴猫儿似的,哪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
一句“馋嘴猫儿似的”,何等风轻云淡!但是这却是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乃至尤氏、李纨等一代又一代的女人们,既不愿意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亲身经历呀!看看贾家的男人们,贾赦、贾政、贾珍……包括死去的贾珠,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呀?即便是贾母,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第五十五回,探春在查问抚恤金的发放标准时就提到过“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这里所说的“老姨奶奶”,就是除贾母这位正室之外的众姬妾们。有几位呢?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整整六位!
从人性的角度上讲,男女之情本来是排他的,但古代的道德制度却只保护男子的排他性,而无视女子的排他性。由于受到封建宗法制度和礼教制度的保护,男子偷情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女子因此而嫉妒吃醋,做不到低眉顺眼、逆来顺受,那就叫不守妇德,是妒。轻则被休,重则被杀,历史上关于妒妇吃醋的记录很多,男子偷情的记录却很少,这恰恰说明,男子多妻妾或者偷情都合乎常理,不值一提。而女子如果吃醋的话,则犯了“七出”,所以要记录下来警戒后人。
《红楼梦》里的这场“丈夫偷情、妻子泼醋”的大战,不光写出了每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写出了人物之间的关系,更写出了什么是封建道德,写出了古代家庭里的夫、妻、妾关系。即使再你侬我侬、温情脉脉,再风花雪月、恩恩爱爱,也必须统一在这样毫无人道的规范之下。什么女性的人格和尊严?什么男女平等、妻妾平等?统统都是笑谈。这就是凤姐平儿们必须面对的现实,必须承认的现实,必须接受的现实。它无情、残酷、法力无边。哪怕你是再强悍的凤姐,哪怕你是再温良的平儿,也跳不出如来佛这个手掌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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