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飞地的看门狗(三)

 吕杨鹏 2022-05-10 发布于上海
什么是共情无力
文/杜航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在渐渐能长出些克制的年纪,曾经那些被感官任意摆布的发育经验,正在成为我的反刍中心。造物者设定好的生命周期律个体不可避免的一路长大,通过穿越各个节点的麻烦,发育出一层层的“开化”。最理想的结果是,在一个个关卡之后,随着一层层的剥落,最终平滑着你长大成人。然而对我来说,长大的过程像是滚雪球,麻烦们递进式的累积伴着人性的闹钟不断对我响起,一次次雪崩式的告诉我:再想想,到底该怎么做个好人。

想想社会就是一层胶带,它要求个体也需要变成胶带。一来,在需要的时候你们可以粘连得更牢固,二来,胶带与胶带是可以撕开的,这是常识,你若执意要做张白纸,那你粘上胶带之后就很麻烦了。就像你越想使劲找到睡觉的开关你就会越失眠一样,在对它脱敏不得的粘稠里,越是想将人性敬畏得纯粹,我却离人群越远。

我不断的想要靠近人性中更高尚的部分,然而在追求获得的方法论面前,人性便成了毛糙的麻绳,绑的我满世界咬牙切齿。就是如此,知行不能合一的时候,在人的社会属性面前,人性便成了我的脑子和绳子。我总是会为人性中求利的部分脸红,每每惊呼于它的奇妙复杂时,我都想只做个看客。这是一种行事的障碍,也直接导致了我的不自在,导致我总是不能轻松随意起来,脑子永远是跳出头顶,它就那么看着一切。我多想服服帖帖的做个人啊。请原谅我的冷漠,我想辩解那不是自以为是更不是假清高,除了共情之外,我真的无法自如的对任何人说出更多的违心之词。

这种自身的灵与肉的纠缠,像极了当下的我们与外部的关系——想象一下,在面对共存的社会压力时我们自然会本能的送出关怀,以便相互宽慰取暖,但同时我们也都清楚,“关怀”对“压力”的消解作用并不会永远呈正相关,在压力值达到拐点之后,关怀变得无用。接下来更多会出现的是幻灭。就像是当下,我们每多送出一句对陌生人的鼓励,我们便多感到一次无力。

知行不能合一让个体无力,机制让人们无力,这种失落的空洞让人非常不自在,但这就是你的现在。你必须承受每个毛孔都在偷笑着发芽,承受不能顺畅的记忆,承受你对日子的印象被抽帧成一个个尴尬的画面。而所有这一切的发酵将直指一个结果——你的某些偏见会被放大,它们会在完全反向的维度带给你刺激,然后你会变得自恋非常,通灵的可怜虫啊,哪怕你知道这源于自卑。

我想说的是,直面自己的偏见是不容易的,特别是在你想将它与艺术沾上边儿宣扬出去的时候。你必须与自觉的人性共情,对那些偏见进行多层的开发,去调动起所有的神经去主动感受自己暗浊的一面,将自己隔绝于完全的混沌,直到一些见解终于在你的心里能说得通。然后你将变成信号本身,立在那里。我认为这就是自我共情的力量,出发点在于心底的杂音,而不是被规训过的贤者姿态。共情的开端应是真实的倾诉:越是剖开自己的、坦诚隐私的,就越是珍贵的。然而,你有必要对这些做好心理准备,并对这一过程赋予光辉,因为除了这些知觉之外,你一贫如洗。另一方面,对于直面外界而言,你遭受的一定会是主流价值的叹气和亵渎,但如果你能将之理解为又一层感知的机会,那你有所获得的几率将更大一分。

聪明的人可以写出一部小说,更聪明的人可以读懂一部小说,前者一定是踉踉跄跄,而后者一定善于站在别人的肩膀。我也能读懂小说,但是我不聪明,我总需要把一件件事情码齐放好。

图片

(摄影:儿童)

但我不能用一个“价值理性”概念来劝你不顾一切,在诱惑面前,我们总将面对自己的虚伪和怯懦。我能说的是,只要别忘记在善良的边界扎稳篱笆,继续勇敢求真的探索自己就是了。其实这么些年我仍在经受着见贤思齐和坚持自我的筛选难题,仍在体验着欲望带来的行为混乱,仍在没有远见,但这一切,似乎并不影响我的一些基本准则:只接受坦诚、厌恶没礼貌、喜欢刺激,创作中更是如此。如果没有了这些,我便不能多做乐队一秒。

最后,永远别让“共情”带有目的。比如,你不能全然不谈正在发生的周遭一切,最终以一句“这世界会变好”发声。是真的吗你觉得?还非要把这妥协带给世界?这种“爱”的共情让人无力。在所有言论都斩钉截铁的互联网时代里,它导致的最大恶果将是引发更多的从众。

总有些实际的麻烦是不能言说的,直面这些的你我早就习惯了,甚至我们可以选择媚俗和堕落,那反倒算种字沙式的示威。但奋力疾呼之“爱”却是种暴力,同时也是种虚无,你绝不能以说教的口吻向人们灌输虚无。正是这种“爱”导致了我们的永远无法活在当下,它偷换概念式的把早该变现的东西推迟到未来,告诉我们需要等待。想想我们的处境似乎从来就没有变过,听的是不越雷池半步的高端旋律,看的是天花板层层低垂下的一派盲目,想的是嗨,凑活。

近期能有些感觉的事,就是前阵子崔健的线上表演了,五味杂陈。画面里他仍在尽力把话说直,仍在口吐唾沫星子,仍在刻意戴着我相信他平时会不好意思戴出门的帽子。新旧时空转换之下,他也仍然卖力。除此之外我们已不能苛求他带来更多的“实物表演”。事实上他已然该是一位实用主义家长的角色了,不论是对于新朋友或是怀旧者来说都是如此。所以那些来回来去的啰嗦,除了会在敏感者心里引发几声闷响之外,自然没有人会寄希望于他要招来更多有效的共情。他自己是完全清楚的,他再无可能成为新的时尚,他只是角落里还能伸得出胳膊的另一位跛脚汉罢了。然而在远不能促成一次站队、甚至压根不能引起一些不安分的绝对现实面前,倘若那次直播的爆表的数据能反馈给他一些实打实的新鲜刺激,这就算是我能想到的最让我安生的人道主义回报了。

因为促成这次热闹的最大基础,恐怕就是空气里的味道吧——老崔闻得出自己的上场时间,同时他也清楚只有在绝对安静的时候,人们才能有惯性,我们才会局限的只相信同一位艺术家。

飞地的看门狗(二)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