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自习，走到女孩座位旁讲作文。 我弯腰俯身，左手肘撑在桌面，右手指着纸上的批注，轻声评讲。她点头，拿手不自然地揉眼，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眶湿了。 “怎么啦？” “老师，我没事。”她小声说，眼珠飞快转动 ，瞥了一眼周围低头伏案写作业的同学，头埋得更低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我从教室后门来走廊。 “老师，我没事，就是有点激动，分数不应该这么低的。”她嗫嚅道，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立马拿手拭去了。 “你等一下，我给你拿点纸巾。”我不顾她在身后的阻止，回到教室，找学生借了一包抽纸。 待到再出来时，女孩的鼻头已经红了。我给她抽纸，她擦得很节制，坚持只肯拿两张，在掌心反复搓揉后，再送到眼角。看到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又抽了两张纸巾，送到她手里，她拿了，又放回到抽纸袋里。 “老师，同学这个纸本来就只有这么多了，我都要用完了。”她揉着哭红的眼睛说。 我一下觉得很震惊——少男少女的善良、淳朴、体恤，常常让我汗颜。在很多的维度上，他们都可以做我的老师。 “哇！你太好了，真的！哪有这么善解人意、有分寸感的女孩子呀！你自己都哭得这么难受了，还为别人着想，老师太感动了，你太好了！”我忍不住夸赞，她很愕然地抬头看我。 我知道，这又是一个罕少获得肯定的孩子。 后来我们絮絮叨叨聊了一些，我不是她的班主任，对她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最近压力很大，学习上有些吃力，考场上受心理因素影响较大。 我能做什么呢？其实真的很少。 越到高考的最后关头，我越发现，人生旅途的许多关口，真的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完。比如她的焦虑、惶恐、悲伤，我作为老师，也没办法为她分担分毫，我能做的，只有倾听，还有告诉她，不要怕，这一切都是人生的必然经历，熬过去，就好了。 最后我说，我抱抱你好吗。她又很愕然地看我——是平常不怎么说话、但一直默默努力的女孩子，犹豫了一两秒，终究轻轻地圈住了我的肩膀。 我们在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深夜，在教室外的走廊，短暂的拥抱。那一刻，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尽在不言中。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她的眼泪，像水晶一样，在年轻的脸上滑落，它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我在高考时同样的彷徨与无助。 这些天，和同事聊天，说起各个班级孩子的眼泪，唏嘘不已。 就像昨天，我看到班里那个无比活跃的女孩子，一个人偷偷在空教室里掉眼泪，平日乐观开朗的她，那一刻，脆弱的就像易碎的玻璃。 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的也很少，唯有倾听与鼓励。 昨晚在跟学生聊完以后，我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这些少年，我带了近三年，却还是存在着许多刻板的印象，我以为的乐观孩子，其实背后也有很多的隐痛；我认为任性的孩子，其实有ta自己成长的渊源。 诚如这句话所言：“我告诉你我成长过程中的种种悲伤，不是为了让你和我一起难过，而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过往的许多时刻，我武断地只看到了许多孩子的表面、侧面，却忽略了他们的内里、多面。 没有抽象的学生，只有具体的、有血有肉的人。 可惜现在了解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了，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会更耐心些、更温和些、更包容些。希望他们以后遇到的长者，都能更加耐心、温柔、包容地对待他们。 希望他们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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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必定不会辜负努力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