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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儿(小说)

 陈维津 2022-05-13

西山落日余晖,透过墙头上稀疏的狗尾草,斜斜地照进小院,土墙把小院剪成一半金灿灿一半灰蒙蒙。

金色的阳光里,女人坐在木墩上,腰身向前附着,双手捋顺开地上晒干的草药,然后用麻绳捆绑着。瘦削的脸庞晒成金黄色。一双眼睛微眯着,更显得眼角的皱纹深而密了许多。

院门“吱呀”一声,知道男人回来了。女人便起身打了一盆水,放到架子上。领了抹布迎上前,帮着卸下搭在肩背上的草药篓子。

“山里的草药越来越少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女人听。“没得采了。”

“去把手洗了吧。”女人没有接话,只是用抹布抚除男人身上的草屑,然后往他手里寄。女人懂得,男人是在为生活的穷困而心烦。“我去做饭。”女人转身欲走。

“你等会,我有话对你说。”男人一手接过抹布,一手抓住女人瘦小的手,目光沉沉地追着女人的眼睛。“明天和狗子一起下煤窑”。

女人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后抽回手,扭身走进灰蒙蒙的墙影里,背对着他默默地站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扯了扯嘴角,半晌却没有出声。院子里突然安定了下来。

“哥,你还跑山啊,哪还有草药可采了。”前几天去山里村口碰到狗子,看他大包小包风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干得不错。“跟我挖煤去吧,保你和嫂子有好日子过。”狗子不无得意的脸堆着挺认真的样子。

狗子的一番话有重量,像一块沉沉的鹅卵石压在男人的心头,是呀,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跟着过这种苦日子了。

男人已记不清女人跟了自己是第几个年头了。那年山上采药,遇到躺在悬崖下衣衫破裂、奄奄一息的女人。男人把她救回家,可等她醒来,以前所有的一切,她都没了记忆。有人说,可能是来山里寻短见?有人说,要不是出来逃难?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猜测。于是,女人就成了个谜,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后来也就成了男人的女人。

男人管她叫蝶儿,他喜欢山林花丛间飞舞的蝴蝶。男人总爱呲着牙跟人这样说,这样说话的时候,他的脸就美成秋天熟透的南瓜。

好一会儿,墙头上狗尾草的浅栗色穗子摇摆了几下,陈旧的院门“一声打破了安静,有风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缭乱了蝶儿的头发。她早已不知不觉蹲下了身子,双手抱肩,眼睛盯着地面默不作声。她何尝不知道男人的心思,这么多年生活上是苦了些,可他从来都没有委屈了自己。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依靠,他就是她心里的天。他不在,她咋办?早已蓄满眼窝的泪,再也没有挡住流了下来。

男人小心地走过去,伸手扶起她。“过年那天我就回来了,去不了多少日子。”一边说一边用抹布拙笨地去擦她的泪。看到蝶儿依依不舍的样子,男人不忍直视。“做饭去吧,啊。”

蝶儿点一下头,把男人往水盆那推了推。“饭很快就做好了。”

看着烟筒升起的袅袅炊烟,男人幸福地觉得,这才是最美丽的风景。

蝶儿睁眼到天刚放亮影,便起身为男人收拾行李。其实她也不知道该给他准备些什么,她翻箱倒柜找了衣服,又跑去厨房把仅剩的半袋面粉烙成饼,把自己腌制的咸菜装进盒子里。

“哥,早点走才能早点到。”狗子早早来接男人,一边催促着,一边帮着领了行李。

这个早晨天空很蓝,早起的燕子在半空中飞着,院墙上时不时传出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蝶儿送到院门外,双手拉住男人的手臂,眼睛细细的临摹着他的脸。男人看得见蝶儿满眼的自己。

“不舍的我哥啊,那就一块去拜。”狗子扔掉烟头回走两步咧着嘴打趣地说。

男人轻扬了下脸,试意她回屋。

蝶儿的手滑到他手心,本是用力地握着,最后还是被抽走了。

男人不在的日子,蝶儿把草药卖了,把钱攒下来,等男人过年回来,给他做顿好吃的。

过年这天,蝶儿守着一桌子好吃的,一眼一眼望纹丝不动的院门,从夕阳落下,等到除夕的鞭炮渐渐没了声音……

第二天有人喊,你男人出事了,明天派出所的人来接你,你把人认领回去。

蝶儿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车祸是在车站出的,哥要去给你买东西,回来的路上就出事了。”狗子哀哀地说。

男人干干净净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只是头有些变形,右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蝶儿走到男人身边,用手抚摸着男人的脸。“别睡了,你醒醒,不是说好过年就回家的吗?”

蝶儿去掰男人攥成拳头的手,没掰开。又试了好几次,最后终于掰开,手里露出一个粉红色发卡,是一只展翅的蝴蝶。

蝶儿猛然想起,有天晚上,蝶儿附在男人的耳边说,“东院的二妮头上戴了一个蝴蝶发卡,整个人都变好看了。”

蝶儿手握发卡捶胸顿足……

村里最后一个见到蝶儿的人说,她走在男人救她回来的那条上山的路上。

 蝶儿的消失和她的出现一样,又成了一个千人猜测的谜。

作者简介:唐永亮,热爱工作,喜欢阅读。曾在《黄海晨刊》《齐鲁文学》《作家地带》《渔舟之唱晚》《日照小小说》《易稿》等发表习作。

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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