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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鹏鸣:【帝国特使(第四章)】(长篇历史小说)

 三秦文学 2022-05-13



帝国特使(第四章)

文/鹏鸣

藤寻的医舍,与家相连。在医治甘父的这些日子里,藤寻待他就像家人一样,甘父身强体壮,恢复得很快。在甘父养伤的日子里,张骞经常来探望,只待他伤愈,皇帝陛下那颗焦灼的心,已经迫不及待了。

谷雨来,万物生,这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了,天气阴郁,风却温和,初夏的气息,迎面而来。

有谚语说"清明见芽,谷雨见茶"。谷雨时节,正是采制"谷雨茶"的好时机,此时的茶叶经久耐泡,滋味浓鲜,尤其是老树龙井,香气绵厚,口感清醇,仿佛收藏了一个春天,就在这一小杯茶汤里。

刘彻凝神静气,匈奴的铁骑,昨夜又入了他的梦里,他无心再为他事烦恼,自己的宏图大业,他要仔细想想,怎么画出这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刘彻闻着茶香,深深一啜,甘苦相溶,想来接下来的人生路,也是如此。如同白登山之耻,那只是父皇口述的过去,对他来讲,记忆犹新。刘彻有梦想,也是他最初的信仰,既然他无处可逃,他就要面对以前和将来,开创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时代。固然,每个时代都有局限性,但是,他是刘彻,他自建的强大信心,支撑着他去实现。

刘彻陷入苦思,看上去像陷入了氤氲的茶香中,仿佛有两个灵魂,一个在黑暗中清醒,一个在光明中休眠,这矛盾的两端,让他倍感压力。也许,一切到了极限时还能坚持下去,这就是前行的动力。

淮南王府,富丽堂皇,就是与皇宫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陵坐在灵心殿,那是父王专门为她建造的,就算和平阳公主府相比,她这个郡主也丝毫不落下风。房间内各种小摆件,更是稀有,特别是新到的汝窑摆件,上面依照她的模样描绘,她卧倒在百花丛中,妩媚无比,那双幽深狭长的双眸,像足了一只化为美人的狐狸,狂野锋利。

刘陵看着一桌子的糕点,都是她平日最爱吃的,此时的她,却无心品尝,只是觉得闷得慌。即便王府宽阔,但是,在刘陵眼中,出了门就是墙,墙外有门,门外还有墙,兜兜转转,她已经受够了,她的心不在这儿。

淮南王刘安,异常宠爱这个女儿,听下人说女儿的心情不好,赶紧前来探望。

刘安百般焦急地说:“陵儿,我说陵儿啊,你这么不吃不喝,是要干嘛,再这样下去,你可是要吓坏父王了。”

看着父王如此担心,刘陵反而更加冷静,有时候她就愿意瞧着父王为她不安,那样才能彰显她比她的几位王兄的重要性。

刘陵华衣裹身,展示着她那诱人的身段,别说男子,就是她自己,都常常为自己的身体着迷。女人的美,自己最了解最能发现,而往往把自己看得透彻的女人,天生能使出最擅长的手段,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刘陵一声不响,拨弄着她的手指,那白如水葱般的手指,鲜嫩无比。

看着女儿不紧不慢,淮南王可坐不住,说:“陵儿,你这是和谁较劲儿呢?是你那几个兄弟得罪你了?让你不高兴了,如果是这样,父王替你做主,教训他们就是,你不是不知道,在父王众多的子女中,父王是最疼爱你的。”

刘安话音一落,刘陵霍的站了起来,她衣装上暗暗的白色小花,从腰际一直延伸到裙摆,长长的裙摆拖地,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妖媚气息。

刘陵说:“父王可别拿我与我的兄弟们相比,只可惜我不是一个男儿身,瞧瞧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独居一隅,自娱自乐,我可不想像你们一样,一辈子就守着这一个地方。”

刘安说:“那你还想怎样?”

刘陵说:“父王难道真的要把刘彻那个小皇帝放在眼里?刘彻能坐上皇位,那是他爹是刘启,他自己有什么能耐,和陈阿娇大婚几年了,连个子嗣都没有,他的这根香火断了,岂不是要断了我们刘家的天下?”

刘安说:“陵儿,你别说了,父王一开始就不服,若是有一天,那个小皇帝没了,以目前的情势,那么皇帝之位,是非父王莫属。”

刘陵说:“看来父王心里明白,可是陵儿不懂,父王怎么退缩了,你在害怕什么?”刘陵虽是女子,却是野心勃勃,欲望膨胀。刘陵自小聪敏,珠玑藏腹,想要辅佐她的父王,成就一番大事业。

刘安说:“刘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从父王派去长安的眼线来看,他不简单啊,能在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之间周旋,甚至能越过一众耳目,也实属厉害,举个例子来说,那个上林苑,就是刘彻的演兵场,你想想,这小子谋划了多久,心思藏得也足够深。”

刘陵说:“生在帝王之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有几个心眼浅的,那都是天生找死的。”

刘安说:“是啊,步步小心步步为营,才能守得住自己啊。”

刘陵问:“父王的眼线可是靠得住?不如派女儿去长安,我就不信,那个刘彻能逃脱我的掌心。”

刘安说:“你是父王最好的女儿,父王怎么会舍得让你去冒险,再说了,刘彻对我早已有了提防之心,还记得江都王去世时,他竟然送我一根拐杖,不过是想告诫我,人老了,就别折腾了,留个颜面吧。”

刘陵说:“同是高祖皇帝的嫡亲血脉,刘家的子孙,我偏偏不要俯首称臣,陵儿替父王委屈,不服。再说了,我们身处淮南富庶之地,兵强马壮,粮谷满仓,此正是我们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在,父王何必犹豫不决?”

听了爱女的一番话,淮南王刘安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望了望女儿,肤若白玉,气如幽兰,妩媚入骨,算一算长安城的女子,女儿当属一流的。淮南王心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算刘彻不入套,刘彻身边的朝廷重臣,恐怕很难逃过女儿的美人计。”

良久,刘安缓缓地说:“既然陵儿意志已决,辅佐父王,那父王以后就要仰仗你在长安,替父王精打细算,早日功成。”

淮南王说完,又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你此去长安,需要各方打点,父王向你保证,做好你的后勤供应,财力物力上全力支持你,有什么欠缺的,尽管说,尽管要。还有,临行前都要备足了,备齐了,长安城的那些人,过惯了花钱如流水的日子,金钱珠宝才会让他们听话,听话了才会办事。”淮南王说到这儿,忍不住地一声叹息,说:“只可惜陵儿你是个女儿身……”

不等淮南王再说下去,刘陵一个不乐意就打断了他,像是撒娇的说:“父王又说我是女儿,我不高兴,父王何不用另一番角度想,女儿身是短处,也是长处,这番道理,难道父王还不懂。”

刘安笑笑说:“父王懂了,有陵儿帮父王办事,父王这颗悬而未决的心,是放下了。”

刘陵听了,鬼魅一笑,起身走向门外,门外顿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四面八方的风都在吹。刘陵站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在她的心里面,这广阔天地,能高悬于头顶,也能低俯于脚下,之所以能够见分晓,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姿态。刘陵像要飞,自由自在,毫无阻挡的飞,直到抵达她内心构筑的宫殿,她就是自己的王,她不甘心,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刘陵根植于内心的信仰,是一个女人无尽的欲望与贪婪,信仰是干净的,但是她信仰的本身是肮脏的,她所有的手段,尽在她机关算尽的交易中。

甘父的伤已经无大碍了,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张骞就相信甘父就是一个奇迹,只要想活着,天不救都能自救。甘父的康复,证明了希望和信心对一个垂死之人是多么重要,渴望活着,渴望去完成那未了的一切,这是一个人本能的意志,也是生命存在的信仰。

天色晴好,上林苑遮天蔽日的树荫下,枝叶间隙闪着微光,偶有树梢颤动,飞鸟展翅飞过,落下轻柔的一片羽毛。

刘彻捡起羽毛,心潮起伏,他早从张骞那里听说,甘父不但武功高强,更是射箭好手,却不曾想,他特邀甘父在上林苑陪伴狩猎,甘父竟然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个射箭的姿势,都没摆出来。

刘彻闷闷不乐,心有不解,见甘父依旧无动于衷,一旁的张骞也毫无动静,刘彻不快的问:“今日两位过于自谦了,说好是陪朕的,却是朕一个人自娱自乐,我知道甘父先生也许是受伤的缘故,张骞你为什么也一根兽毛都没碰到?”刘彻嘴里说着,心里真是来气,眼睛里尽是怨气与不屑。

张骞察觉到刘彻的脾气来了,看来皇帝是动怒了,他急忙躬身说:“臣听甘父说,禽兽飞鸟是绝境之地的救命之物,在食粮丰足之时,不宜杀之。”

刘彻说:“这就奇怪了,匈奴人不都是以射杀而闻名,人人都争当射雕手,怎么到了我上林苑,却是射杀不宜了呢?难道是在有意指责朕射猎行乐?”

刘彻愠恚,甘父急忙跪下,毕恭毕敬的说:“陛下此言差矣,在下绝无他意,只是这些天与张骞推心置腹的交谈之后,了解了陛下的一些想法,遂有改观。其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陛下约我和张骞来,并不是真的以狩猎为目的,定是有要事相商。陛下乃是雄才大略之人,具有远瞻之目,绝非是贪得这山水林间之人。”

甘父这一跪,跪在了刘彻的心头上,刘彻接收到了来自一个匈奴人的敬意,虽然天天在他身边跪来跪去的人那么多,但是,甘父的每一个肢体动作,他都放在了心眼里,这一跪,不做作。

刘彻连忙示意张骞,让他把甘父搀起来,说:“你虽然是匈奴人,但是在我心里,你和张骞一样,我都没当外人,你现在大病初愈,我召你来,大不必客气,不用动不动就行大礼,咱们要做的事情更重要。”

甘父自小在胡地,但是他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信仰的是匈奴人和汉人,那是一个祖先传下来的血脉之亲,所以对于刘彻,他是异常敬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敢懈怠,如神一样。甘父说:“在我心里,大汉朝的皇帝,如同太阳神一样,光芒万丈,每一个叩拜都是骄傲的,心甘情愿的。”

刘彻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这些话听起来太顺耳了,动听的狠,急忙招呼张骞,移置他处,三个人要好好商谈一番,那些将来的事儿。

进入内苑,在刘彻小憩的宫室内,他直接席地而坐,且让张骞与甘父也这样坐下,三个人像幼童玩耍一样,围成一个圈,面面相对。甘父不懂,张骞自然明白,刘彻喜欢这样坐着,一遇到问题他就喜欢这样坐着,正对面的竹壁上,人工雕琢的清清溪流,滴答滴答作响。那个时候,刘彻常常对张骞说,他耳边的任何一个动静,在某个时刻,都像是匈奴的马蹄声。

马蹄声急促,在刘彻心里,反击匈奴的战争号角,阵阵吹响,为了这一天,他时刻准备着,他再也做不到,像先祖先父那样的忍耐,只需万事俱备,等待时机。

三个人静默地坐着,各怀心事,匈奴人爽朗的性子,让甘父憋不住,问:“陛下若是有事交待,就直接说吧?”

刘彻一听,索性就开诚布公,他早就想大喘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都倒出来了,说:“对匈奴我不再有克制,准备对其发动战争。”刘彻说出这话时,不免一阵心虚,哪怕在大汉朝的朝堂之上,是战是和都尚无定论,甚至连话题之谈都是为时过早,何况在此刻,哪有什么一蹴而就的事儿,不过是自己太心急罢了。

张骞和甘父沉默不语,刘彻嗟叹说:“能够做一个好帝王,是我的信仰,否则,连一个普通百姓都不如。百姓有百姓的职责,帝王有帝王业,虽是天命不同,但终归各有各的宿命。百姓的牺牲,乃为英雄;帝王的千古,乃为后世造福。”

张骞说:“微臣自然懂得陛下的心思,陛下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微臣相信陛下,功在千秋万代。”

刘彻看了张骞一眼,说:“马屁别拍得那么响,我自己心里是一点准星都没有,还好有你在,一直这么激励着我,虽然我说你是在拍马屁,但是,很多灰暗的时刻,马屁很让人奋进,还是很管用的,总不会像那些消极的臣子,什么事儿还没做,也不想去做,就一棍子打死,能行的也说不行。”

些许是话题有些沉重,刘彻的话音落下去,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刘彻说:“我上林苑养育众多珍禽异兽,不知甘父先生为何还说不宜射杀?又是为了什么改变你之前的想法。”

甘父的脑海里,又想到了一路落逃的经历,重伤在身,他一路就是靠着各种小爬虫的肉身活过来的。随即甘父就想到,张骞给他提起的刘彻的想法,他没有直接回答刘彻的问题,而是说:“我理解陛下的心情,想给欲壑难填,横行无忌的大单于一个教训,不惜精心策划战争。”

听到甘父这么说,刘彻心里一惊,想着这张骞,果真是信人之人,认准了甘父,连自己心底的盘算都告诉了他。刘彻心底微微泛起一阵波涛,只是很快就沉了下来,刘彻信任张骞,张骞信任甘父,信任在重信任的人之间,是具有可传递性的。

只听甘父继续说:“陛下想联合大月氏,那就必须派人到大月氏去,从长安出发,一路路途遥远,可见的飞鸟走兽,在饥寒之时,可以聊以充饥,所以我想,此时不射猎,是为了积攒必需之时的运气。我知道大汉朝地大物博,单单一个上林苑,一眼看去,山川秀丽,河溪潺潺,飞鸟虫鱼,奇花异树,我想这天地万物,皆有因缘,一时我也就随心了。”

甘父说到这儿,刘彻心里的惊讶又回来了,这个匈奴人,难道会知道,他是自己的必选之人,以自己对张骞的了解,张骞绝不是随口就说的人,看来,张骞和甘父的兄弟之情,是生死与共的了。

张骞感受到刘彻的疑虑,说:“微臣把陛下的想法,都一五一十的告诉甘父了,微臣愿意出使,去寻找大月氏,联合月氏人,夹击匈奴。”能够与月氏人联合,这是张骞从大漠归来之后,他和刘彻一起商量的对策,若是真能成行,这样以来,战争的胜算就必然在汉朝这边。

甘父说:“若是月氏人愿意,等同于断掉匈奴的右臂,如果战争能够抚平伤痕,长痛不如短痛,当友好不能促使和平,那么战争就是。”

甘父的一席话,让刘彻刮目相看,他起身鼓掌,说:“甘父先生果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张骞眼光独到,一眼相认的兄弟不会错。不过,人选上还比较为难,我有心张贴皇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直接指派一个人去,不一定非得张骞和你,我还想把你们留在身边呢。”

甘父说:“人选上陛下不必动摇,我想我和张骞是最合适的,若是为了陛下的重赏,或者是陛下强硬派遣的人,做不到誓死效忠,结果将是一场灾难。”刘彻此前的话,捎带试探的意味,万人之上的皇帝,很难轻易相信一个人,从小的耳濡目染,想不疑人都难。听了甘父的话,刘彻算是定心了,私底下,他多次找几个心腹商谈过,这条出使的路,所有的人心里都没底儿,说些不吉利的,那是一去无回的悲壮,刘彻根本不知道,张骞若是去了,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张贴皇榜,没有人去,强行指派,又不可行,刘彻一直栽培的张骞,说真的要像一颗石子扔到大海里,他也舍不得。

刘彻说:“联合大月氏,这是必须要做的,至于最终人选,得容我再想想,毕竟我们能够掌握的消息太少,仅有的也就是河西走廊与敦煌一代,出玉门关以西的世界,我们是一无所知,一片空白。”

张骞说:“正是这样,微臣才要毛遂自荐,作为一个臣子,身为大汉子民,不能忘记最初的信仰,忠君爱国,鞠躬尽瘁。微臣志在远方,愿为陛下排忧解难,那是作为臣子的信仰,还求陛下成全。”

张骞说得动容,刘彻听得感动,只是张骞越急切,刘彻越冷静。臣有臣的追求,君有君的梦想,一切的荣耀与信仰,这是一个帝王的自尊,在臣子面前,某一个时刻,他尤为孤傲。

在这人世间,安身立命之处,总有一些难以分辨的东西,坚持久了,就成了历久弥坚的信仰。

对于刘彻来说,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就是,也许更早;对于张骞来说,从他到皇帝身边伴读的那时起,可能也更早;对于甘父来说,从他遇见张骞的那一刻,或者就是他幼年的时候。信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等长到心里,屹立不倒时,就与命同在。

出使西域,对于大权还不能完全掌握的刘彻来说,他还要再谋划,他更要做的是,该怎么向他的皇祖母窦太后申报。想到皇祖母,不禁想到他那一团乱麻的后宫,随即了无兴趣,让张骞与甘父退下了,自己一个人,接着坐在地上,接地气,也接大地的冰凉。

回去的路上,甘父问张骞说:“皇帝陛下也真够善变的,讲话都不能讲个尽兴,刚说到关键点上,就戛然而止了。”张骞笑了笑,没有搭话,皇帝的心思,他不去猜,他信着,坚定不移的信着,就够了。

见张骞不说话,甘父想到在长安亲眼目睹的,有不少匈奴人受到朝廷重用,有些匈奴人甚至专门做了汉朝的情报人员,传递机密;还有一些更甚,完全成为一个汉人,加入汉军,时刻备战匈奴的战争。战争不是人民所渴望的,只是当战争必然发生,那就只有以大局为重,把家国的利益最大化了。

月氏人与匈奴之战的残酷画面,又在甘父眼前闪现,雪千冰的脸庞,又跳动在他的心尖上。甘父语带伤感地说:“在汉地,虽有依存之感,但是我还没完成冰儿的遗愿,千雪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我要回去,找到千雪。”

张骞说:“若是陛下准许我出使,你可愿陪我?是去大月氏,不是回匈奴。”

甘父斩钉截铁地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当然是陪兄弟你完成使命,我会用我下半生寻找千雪,我们一路上也可打听着。”

张骞幽幽地说:“你可知也许根本没这个机会,前路漫漫,我们的命运尚未可知,何况寻人?寻找雪千雪,是你对雪千冰的承诺,怎能辜负。”

甘父说:“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冰儿是了解我的,你是我的兄弟,是我生命的再造之人,不会辜负冰儿,那是我心爱的女人,更不会让兄弟失望,天地之间,顶天立地,就是兄弟情义。”

甘父说得激动,张骞听地眼眶湿润,男人之间,肝胆相照,这份深情厚谊,也是信仰支撑起来的强大内心,风吹雨打,不可撼动!这也是人的一生中,源源不断的正能量,是鼓起勇气前进的信仰。

天空中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天气晴好。谷雨之后,就是立夏,立夏之后,就是小满了,这是艾小满出生的日子,她特别喜欢数着节气过,每逢她的生日,张骞哥哥都会与她好好庆祝。

谷雨之后,是月季的盛花期,一大朵一大朵地开在园子里,芳香随风四散。艾小满更喜爱的,还是各种野花野草的豪放生长,它们无拘无束,飞扬跋扈的开枝散叶,见土就扎根,见缝就钻,艾家的园子里,到处绿油油,花枝招摇。艾大娘多次嫌碍事,想要斩草除根,都被艾小满拒绝了,她喜欢这些天生天养的花儿,就希望它们随意的活,随意的开着,这是一股清明的力量。

从汉高祖刘邦起,汉朝的历任帝王都重视桑蚕业,特别培育出了地桑,人站在地面上,不用攀爬,桑叶伸手可采。艾家从祖上起,就植桑养蚕,等蚕吐丝结茧后,再进行一道道工序加工,为织造做好准备工作。

艾小满喜欢看着那一只只白白胖胖的蚕儿,'沙沙沙’的愉快的吃着桑叶,然后再看着它们,变成一只只白白的,毛绒绒的茧。一排排蚕茧,像一块块糖,艾小满无聊的时候,会带着她的'芽糖’,一只只的数着,数成她心里的一颗颗糖。在艾小满眼中,她能想象的一切,都能变成糖的形状,甜蜜的模样。

艾小满坐在桑树园的地上,正在往一块布上印染图案,她把自己喜欢的瓜果蔬菜沾满颜色,一个劲儿的往布料上涂抹,纯净的布面上,立即出现东倒西歪的瓜果蔬菜形象,她那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立即笑成了弯弯月牙儿。

艾小满迎着阳光,扬起她那骄傲的小脑袋,淡淡的日光照在她洁净的脸庞,像是清早就开放的第一朵花儿,她的心情轻轻荡漾。不远处,张骞抿嘴微笑,静静地站着,看着她的模样,瞬间就有无尽的满足感。

艾小满很快就感觉到张骞来了,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飞一般的扑过去,牵着张骞的手,和他一起倒在桑树园的荫凉里,她伏在他的胸口,喃喃的说:“小满要休息了,要睡觉了。”张骞的胸口,是艾小满信以为真的床,是她最想的地方。

张骞伸出强健的臂膀,将她揽入怀抱里,说:“尽说孩子话,现在是什么时辰,睡什么觉?”

艾小满不理,紧闭着双眼,张骞去掀开她的眼皮,她也不动一下,张骞拧她鼻子,挠她痒痒,她还坚持不动,望着艾小满那张美若红果的脸庞,张骞轻轻的亲了一下,艾小满这才哼唧一声说:“张骞哥哥,我在做梦呢。”

张骞深邃的眼眸里,尽是宠溺,说:“做什么梦呢?快醒醒吧,不是要我陪你去聘猫吗?说好的你要给'芽糖’找个伴呢?也只有你这脑子能想得出,让猫和鸟儿成为伙伴,一个天上飞,一个地下跑,物种都不一样。”

张骞一说要陪艾小满去聘猫,艾小满瞬间清醒了,也不愿去装睡了,立即辩驳说:“怎么不一样了,我是人,我都能和猫啊狗啊鸟啊小虫子啊成为好朋友,何况它们这群不是人的家伙,不是更应该好好相处吗?”

论讲道理,张骞一时还真讲不过艾小满,她总是有更多的歪理邪说等待着张骞,看艾小满说的那么认真,张骞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来,还真有点道理,不过,能有那么多动植物界朋友的,只有我们小满一个。”

艾小满点点头,说:“就我一个,无可替代,在张骞哥哥心里,永远是唯一的。”艾小满边说边指张骞的胸口,张骞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的吻了一下,待到这个小满时节,她就到及笄之年了,这些年的等待,终于得偿所愿了。

看着张骞有些走神,艾小满紧紧依偎上来,又重复一遍,她是张骞的唯一,不可替代。张骞望着艾小满,情深意长地说:“小满永远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听了张骞的话,艾小满终于称心如意了,随即拉上张骞,一起去集市上聘猫。

繁华的长安城,宽阔的大道,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街市行人,川流不息。

艾小满紧紧的拉着张骞的手,怕与他走散,事实上,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张骞的目光,把她锁得死死的,一刻也不曾离开。在张骞与艾小满一起行走的日子里,张骞何曾在任何时候,弄丢了她,在张骞的眼皮底下,艾小满想藏都藏不住,想跑都跑步了。

艾小满身穿粉白色刺绣上襦,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栩栩如生,赤色双层下裙,飘逸绵长的琉璃色披帛,青丝散落在肩,在张骞身边,眉目含情,举手投足间,宛如传说中的小仙女,落入人间。

有艾小满陪着,张骞越发显得修长伟岸,气度袭人。张骞穿着艾小满亲手缝制的衣衫,心里是一阵阵温暖,特别是袖口和领口,都绣有他的名字,名字在身,影印在心。

长安城的猫集市,在外廓城的商业区,热闹非凡。

集市上的小猫可爱至极,艾小满抱起每一只都像是爱不释手。小猫们又是伸懒腰又是舔手爪,看得艾小满手舞足蹈,兴奋得不得了,不时的学着猫叫。

艾小满每叫一声,就听到一只猫咪'喵呜喵呜’的呼应,一只纯白色的小猫映入她的眼帘,小猫通体洁白如雪,没有一根杂毛,艾小满一眼看上,老板忍不住说:“姑娘真是好眼力,这可是一片云,是云猫中非常稀有的。”

艾小满仿佛没听见老板说什么,她和这只小猫有眼缘,这比什么都重要,她不停的拨弄着小猫脚趾下的小肉垫,柔软而有弹性。艾小满一动,小猫的小爪子就会往肉垫里缩,真是天然而完美的一双猫爪靴,走起路来轻盈无声。

望着艾小满欢喜,张骞凑上去问:“可是满意了,满意的话我就下聘了。”艾小满接连点头,没有什么比这只小猫更讨她欢喜了,随口说:“它和'芽糖’穿着一样的皮毛,就叫它'糖芽吧。’”艾小满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又感慨说:“这真皮毛摸起来手感就是非同一般。”

张骞始终带着微笑,一听到艾小满给小猫取了“糖芽”的名字,真是够绕口的,说:“你那只小白鸽叫芽糖,你的这只小猫叫糖芽,就你这糊涂小脑袋,你可分得清?”

艾小满说:“一只是鸟儿,一只是猫,是我喜爱的,我都分得清,混乱不了,只有面对讨厌鬼的时候,我才会犯糊涂,我喜欢的,我都心细着呢,难道张骞哥哥不明白。”

艾小满这么一说,张骞想想也是,艾小满关注的一切,她都竭尽全力的宠爱着,包括自己,她对自己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艾小满表面上还像是个孩子,内心里面对张骞的时候,一直都在做一个小妻子,能够成为张骞的妻子,这是艾小满对爱情的信仰,她爱,她付出。

张骞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鱼干,作为艾小满的'糖芽’的聘礼,小鱼干算是个正式的信物,这样聘回来的猫就容易养活,养得长久。至于和老板的商业交易,那是要签署卖猫合同的,非常讲究,猫也是人,要立契据底。

被张骞餍足着,艾小满笑面如花,动静之间,更是摄人心魄。

傍晚的云霞染成了淡淡的紫色。

艾小满抱着猫,和张骞一起走在长安的街道上,抬头看看天空的光影,四处投射的都是小确幸,仿佛见到彩虹,这一刻是那么美好而幸福。

微风载满星月,聆听情人絮语,每一个夜晚都不孤单,因为他们的灵魂在交汇,在歌唱。

夜色渐渐浓重,张骞给予的亲密,是一个少女的青涩回应,那是真爱,情难自禁。风儿轻轻吹进窗口,艾小满想到,自从张骞哥哥大漠归来,她还没好好的为他泡脚,刚巧谷雨到来,正是温水泡脚的好时机,暖身强体,引火归元,艾小满想着,立即就行动了。

水温刚刚好,这是艾小满对待张骞时的心细之处,她把张骞的脚托在手里,轻轻揉着,柔情似水的说:“我喜欢伺候你,虽然我做的不够好,但是你让我学学,多练习,我就想这样,伺候你一辈子。”

听着艾小满喃喃自语,张骞温情脉脉的瞧着她,想着从小到大,都是自己惯着她,几乎都把她宠坏了,可是她的心,是如此真切的体贴着他,心疼着他。张骞沉默不语,这一辈子是多久,一辈子有多长,他还不知道,但是此刻,他深刻的感受到,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他就在这样的气息里活着。

因为太过相爱,所以万分期待,一切的未知与将来,都在这个夜晚广阔的平静里,命中注定。

时间走过,爱意越发显现。

天空蔚蓝,白云飘飘,与太后宫中的景致交互相映,如似人间仙境。

可惜的是,这里的主人王太后,心情恰似相反,她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无心下咽,刚刚在太皇太后那里受了气,让她糟糕的情绪爆发,瞧啥啥不顺眼,扬手掀翻了一桌子餐饭。

王太后出身民间,在入宫之前还嫁过人,景帝还在位时,她并没有那么受宠,那时,最得景帝欢心的是栗姬,而最遭景帝喜爱的皇子是太子刘荣,也正是栗姬所生的皇长子。只是,所有的事情因为一个'金屋藏娇’的故事改变了,一心望女成凤的长公主刘嫖,想把自己的女儿陈阿娇嫁给刘荣,但是,刘嫖的这一想法,遭到了栗姬的强势拒绝,令刘嫖大为震怒。

正是有了这个时机,被聪明的王太后把握住了,她撮合年仅六岁的刘彻与陈阿娇定为百年之好,刘彻也说出了那句千古名言:“如果我能娶到阿娇做妻子,我就造一座金屋子给她住。”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王太后与长公主刘嫖联手,让景帝和窦太后都不经意间成了刘彻背后的强大靠山,栗姬和太子刘荣的下场异常悲惨。栗姬太小看了长公主刘嫖,这位景帝唯一的姐姐和窦太后独有的女儿;而王太后正是懂得巧妙的在各种政治势力之间周旋,才有了儿子的今天。

无论是王太后还是长公主刘嫖,甚至包括栗姬在内,她们都精于算计,可是算计来算计去,人生路,一时得失,焉知明天?特别是刘彻和陈阿娇的夫妻感情,更是每况愈下,水火不容。为此,王太后也跟着受了不少数落,她心里的怨气也是与日俱增。

正在王太后怒火中烧的时候,她的宝贝女儿平阳公主来了,王太后这才缓口气,平静下来,和女儿唠唠家常,疏解一下心中的烦闷。

平阳公主刚落座,王太后一肚子苦水就往外倒,说:“在那个老太太面前,我永远是个没用的皇太后,想来我这辈子,也真是窝囊,从一个没用的皇后变成一个没用的皇太后。平阳你说说,彻儿没当上皇帝之前,我活得诚惶诚恐,现如今,我的儿子当了皇帝,我还是活得不安生,我是招谁惹谁了?在老太太和刘嫖眼中,我就成了她们母女的出气筒,处处于我委屈和难堪,可是没有办法,我还得忍啊,为了你弟弟,我还是得忍啊。”

平阳公主安慰母亲说:“母后不必和皇祖母较劲,起码还不是时候,这些年,皇祖母哪一刻不是居高临下,别说母后了,即使父皇在世时,在老太太面前,父皇不都是低眉顺眼过来的,什么时候敢忤逆过?”

听了女儿的话,王太后更是唉声叹气地说:“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都不敢睁眼看,一片乌漆墨黑,这是我一个太后该过的日子吗?”

平阳公主说:“母后也不必太计较,过虑太多容易伤身。其实,母后换个角度想想,毕竟彻儿是皇帝,他是您的亲儿子,退一万步讲,母后就算斗不过皇祖母,还活不过她吗?”

王太后一听,女儿说的在理,心情顿时大好,赶紧传唤饭菜,自己得好吃好喝好好活着,不能给气死了。平阳公主望着母亲完全不顾太后威仪,好一番狼吞虎咽,问:“母后可是气顺了些?”

王太后说:“还是平阳你贴心啊,你没事的时候啊,要多来和母后走动走动,母后也好有个说话的人,母后一直都想着你呢。”

平阳公主说:“我听母后的话就是,必会常常过来。不过,女儿此番来找母后,是有事与母后相商,换句话说吧,就是女儿想给母后找个贴心人,也算是女儿不在身边,对母后的孝敬。”

王太后说:“宫人婢女的,我这里可不缺。”

平阳公主笑出声来,说:“宫人婢女,哪能叫做贴心人?女儿说的,是要给你找一个好儿媳,陪着你,依着你,比女儿还听使唤,听话着呢。”

王太后说:“可别说儿媳妇了,一个陈阿娇,都够给我气受的了,天下都一样,哪怕在皇室,儿媳妇再好,还是儿媳妇,不是女儿,是外人,瞧你皇祖母和你的长公主姑妈就知道了。”

平阳公主自信地说:“我说的这个不一样,是女儿一手调教出来的,保证比女儿还听话。”

王太后看了看女儿,沉思了一会儿,说:“从小到大,就你鬼点子多,多亏你不是个男孩子。”

平阳公主说:“怎么了?母后怕了,怕我也是个男孩子的话,和彻儿抢皇位?不过,说真的,我若是男子,这皇位还真不一定就是彻儿的。”

王太后一听,假装生气地说:“你这个平阳啊,就是嘴巴不饶人,什么话都乱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也就在母后这里说说,哪怕是玩笑,在你皇祖母和彻儿那里,都不能随便的开,一个女孩子,得有一个女孩子的本分。”

皇室的分寸,平阳公主哪儿会不知道,她也就是在自己的母后身边,使些小性,放纵一下,起码在某个瞬间,可以童言无忌。

平阳公主连忙说:“跑题了母后,我是正经的来给你说儿媳妇的事儿呢。”

王太后听着平阳公主又绕过来了,看来女儿是认真的,问:“是哪家的女孩,可是带来了?给我瞧瞧。”

平阳公主说:“母后真是糊涂,女儿介绍的,当然是我平阳府的女孩,只有从我平阳府走出的女孩,才是母后和女儿的贴心人,自然是和我们站一边的。”

王太后说:“即便是你平阳府的,也得让我过过目,看看合不合眼缘,和彻儿的生辰八字比对下。”

平阳公主说:“生辰八字我找人比对过了,和彻儿天造地设,至于眼缘,母后瞧了肯定喜欢,只是她现在身子不便,就没跟着我过来。”

王太后一听,当下一惊,问:“什么叫身子不便?平阳你给我说说清楚。”

平阳公主说:“禀母后,你要做皇祖母了。”平阳公主话音一落,王太后错愕不已,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平阳公主一边宽慰母亲,一边给她娓娓道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最后,王太后总算听出个所以然来。

固然是得知了一切,王太后还是眉头紧锁,寻思了一阵,说:“平阳啊平阳,你好大的胆子。”

平阳公主说:“生在帝王家,不胆大怎么行?何况这不叫胆大,叫做魄力。母后您仔细考虑考虑,卫子夫若是一举得男,那就是皇长子,是您的第一个皇孙。”

王太后依旧愁眉不展,她心里一时乱成一团,皇帝和皇后本来关系不睦,若是再来一个卫子夫,携带有孕之身,将来就是母凭子贵,以皇后陈阿娇的性子,怎可善罢甘休,陈阿娇背后的长公主以及太皇太后,又可愿息事宁人。

曾经的事儿,确实有理亏之处,以至于到了今天,陈阿娇和刘彻吵起架了,都像泼妇骂街一样,揭刘彻帝位得来的陈年旧事。陈阿娇天生不饶人,而刘彻偏偏又不是个谦让的主儿,一帝一后,吵闹起来,仍然像小孩子一样,从日常琐事甚至到房事都得一帮长辈们过问,强扭的瓜咋扭都扭不甜,乃至至今,帝后成婚多年,仍然膝下无子,这成了太皇太后,皇太后,长公主刘嫖的心病。

见王太后缄口不言,平阳公主试探着问:“难不成母后还在顾念陈阿娇,放不下当年'金屋藏娇’那回事儿。”

王太后长舒一口气,说:“哪有什么放不下的,'金屋藏娇’那不过是不懂事的孩子话,也许我的彻儿就有这命儿,正好说到了你姑妈的心坎里,彻儿也算因此得了便宜,幸运了些。所谓'金屋藏娇’,那不过是为了让彻儿拿到皇位一时之需,真正的考验都在后面,每一个时机都是你死我活,好在一切都过来了,为了这个皇位,该死的都去死了,没死的早晚也都得去死。”王太后越说越激动,前尘往事,不是过眼云烟。

平阳公主见母亲又想到了从前,那对她的计划没有好处,母亲虽然贵为皇太后,但是在这个皇宫里,还有太皇太后,有长公主姑妈窦太主,还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盘枝错节,拔出萝卜带出泥,个个都树大根深,争往高处,这头仰得越高,往黑暗之处扎得就越深。平阳公主不能让母后过于感情用事,女人往往都败在冲动上,这会儿,平阳公主异常理智,头脑清醒。

平阳公主说:“母后应该记得,我们每天都是一个新开始,是得向前,是为未来活着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彻儿接卫子夫入宫。”

王太后说:“我是他的母后,你是他的亲姐姐,咱俩一起相劝,难道彻儿还会不听?再说了,这个卫子夫,不是他自己挑自己选的吗?”

平阳公主心里有点责怪母亲,给她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没听心里去,说:“是彻儿自己看上的没错儿,不过因为一个鹿角发簪,彻儿要找的是那支鹿角发簪的主人,他只要看到那支鹿角发簪,就像没魂了,入迷了一样,眼里没了一切,更别说别的女人了。”

王太后镇静下来,仔细想想平阳公主陈说的前因后果,淡淡的说:“彻儿是男人,男人比女人更爱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与其让他继续想象,不如让他面对现实,把那个真实的鹿角发簪主人找来,别说彻儿不一定看上,就算真的看上了,又能怎样,他从小就知道,这个皇宫里,还由不得他随着性子来。”

平阳公主说:“要说是找来,也容易得狠,是卫子夫的一位故人。不过,女儿想的是,为了避免不出差池,先让子夫入了宫,脚跟站稳一点,再让那鹿角发簪的主人露面,彻底斩断彻儿的念想。”

王太后斟酌了一下,觉得女儿说的在理,毕竟在对付自己本来就难以对付的儿子之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障碍,那就是皇后陈阿娇。关于这一点,平阳公主与王太后心有灵犀,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够让刘彻和陈阿娇同时点头的,恐怕也只有东宫的那位老太太,窦太皇太后了。

王太后说:“平阳你先回去,找个时机,我们俩一起去和老太太商量商量,顺便你得个空儿,打探打探彻儿的口风,这个浑小子,也是个难缠的主儿,浑起来母后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平阳公主点头,告别母亲。

黄昏的日光穿越宫廷宅院,处处更加金碧辉煌,平阳公主一身金光灿灿,分外耀眼。

帝王之家,人与物,草与木,都沐浴在天地之间崇高的恩泽里。

繁荣昌盛的长安城,街道广宽,四通八达。南街大道的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矗立在街道边上高耸的交午柱上,张贴着皇榜,众多过往的行人,停下脚步,议论纷纷。

皇帝的皇榜,来得触不及防,若不是了解张骞志向的聂壹通风报信,张骞恐怕都不敢相信,皇榜都张贴出来了。皇帝的这一举动,别说甘父不解,连张骞自己也不懂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自从大漠归来,皇帝明里暗里都在告诉他,若是出使西域,非他莫属,不知是何缘故,皇帝又改变了计划。虽然张骞依旧抱着,帝王心,海底深,不用去猜,只要信任就够了,但是他的心里,难免波澜不平。

人群中有人说:“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那不是找死吗?”这个话音落下,接着又有人说:“是啊,都说很远,可谁也不知道有多远,这是一去不返啊。”还有人说:“听说还要路过匈奴,想不死都难,匈奴一个不高兴就对我们烧杀抢掠,这简直是送上门的”。

人群中的声音,此起彼伏,纷至沓来。可是,没有一个是肯定的,但凡看见的,都持悲观消极的态度。

张骞大步流星的穿过人群,一把扯下皇榜,在他扯下皇榜的那一刻,有人悄悄拉下他的衣角,张骞定睛一看,又是微服出宫的刘彻。

长安城第一酒楼的包房内,刘彻和张骞面对面坐着,说是把酒言欢,他们的面色都异常凝重。

众目睽睽之下,张骞揭了皇榜,西域之行不可更改,而在刘彻心里,他因为太过没把握,矛盾至极。一切也的确如大家所说,西域这块神秘的土地,能够知道的,不过仅仅是一些行商过客的只言片语,去西域,除了所有的未知数,能够确定的,恐怕就是踏上了死亡之路。这连一个普通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张骞依旧执意而为,这份意志力,让刘彻心里越发敬重,越是敬重就越沉重,刘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刘彻说:“一切如我所料,果真无人揭榜。”

张骞问:“难道陛下就是为了测试,才张贴的皇榜?”刘彻不语,张骞接着问:“陛下可是信不过微臣?”刘彻继续沉默,张骞有些急了,继续说:“容臣说句心里话,若是没有坚定的信仰,我何谈梦想,陛下何谈雄才大略。”

刘彻说:“张骞,如果明知道要他心爱的臣子去送死,作为一个皇帝,又何谈雄才大略?”

听了刘彻的话,张骞有些哽咽,说:“陛下不必过于担心,说不定就成功了呢,我们还没有上路,怎么就不行了?不去尝试,谁也不知道。”

刘彻说:“张骞,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明白,我一开始确定的就是你,连你的同伴我都定好了,那就是你的生死兄弟甘父,这一路上,若是没有丹成相许的朋友,恐怕不能成行,难以坚持到底。可是,当我有了这个决定,我询问过众多的谋士武臣,除了河西走廊,我们连条路线都指不出来,甚至连河西走廊都在匈奴王朝的右贤王部,有浑邪王和休屠王掌握手中。至于战败而逃的月氏王国,他们去了哪里,在何处落脚,私底下我找甘父谈过,连从小在匈奴右地生活的他,都对月氏之后的去向全无所闻。所以,我必须有这样的担心,你还没寻着月氏人的踪迹,已经没匈奴人杀害了。张骞,你是我以帝王的名义派遣出去的,是我大汉的使者,我要你活着,这是一个君王的责任,你可理解?”

刘彻的一番说辞,让张骞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他轻声说:“微臣理解,感恩皇帝陛下。”

刘彻说:“张骞,你上有父老,尚未婚娶,我听说你有婚约在身,又是青梅竹马,你可知,揭了这皇榜的意义。”

刘彻一语中的,张骞想要实现理想,在这个环节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艾小满。即使这样,向来成大事的男子,都懂得取舍,张骞说:“微臣知道,可是个人事小,国事为大,微臣渺小,微不足道,只有对国家能做一点点事,那也是微臣活过的痕迹。”

张骞的话,让刘彻大为震动,从他来身边伴读,刘彻就没看错人,刘彻提高了声调,问:“张骞,你可知此去路途险恶。”

张骞说:“微臣知道,微臣不怕,还请陛下不要忧虑。”

刘彻又问:“张骞,你可知此去九死一生,也许是必死无疑。”

张骞说:“纵然要死,也死在路上,草原大漠,死得其所。”张骞话音落下,字字句句砸在刘彻心里,他亲手为张骞斟满了酒,说:“我在长安,在承明殿,等你回来。”

君臣酒一杯,胜过千言万语。没有勇气的人,很难理解这份勇气带来的骄傲与自豪,他们的生活生命也许会有缺憾与辜负,但是,他们是带着信仰出发,带着信仰去生活的。

鹏鸣长篇历史小说《帝国特使》即将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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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鹏鸣(英文名:彼特peter)1956年生,陕西白水人。现定居北京,从事专业创作与文学研究。出版有选集、文集、文艺理论、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专著多部。部分作品被译成多语种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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