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堆汉墓出土T形帛画“人首蛇身”人物形象考 ——兼谈楚地与燕齐升仙信仰于帛画中的表现 王传明(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摘要:马王堆一、三号墓各出土有一幅T形帛画,两幅帛画的长度和宽度均不相同。它们在长度上的差异表现为三号墓T形帛画较长,而这是由于帛画上部“人首蛇身”人物位置的下移造成的。仔细观察两幅还会发现,两幅帛画中的“人首蛇身”人物无论从面容衣着,还是体形特征来看,都不是同一人物。不仅如此,他们的性别表征与帛画下部人间的墓主也显示出一致性。结合《楚辞·远游》所载楚地登昆仑、经天门、入帝宫升天成仙并周历天地的升天成仙信仰来看,帛画上部的“人首蛇身”人物并非以往所认为的各种人皇或神怪,而是墓主升天成仙后的新生形象。虽是如此,很明显一号墓帛画中轪侯夫人端坐于日月之间的新生形象更加契合楚地从容淡然的升仙观,而三号墓的墓主轪侯之子则兼受楚地和燕齐神仙思想的影响,特别是燕齐略显卑微的求仙姿态,使得他主动将其新生形象降低至日月之下,遂导致了其下一系列物象的下移与两幅帛画长度上的尺寸差异。 关键词:马王堆汉墓;T形帛画;人首蛇身;升仙信仰;墓主新生形象 一 两幅帛画“人首蛇身”人物位置及形象差异 二 “人首蛇身”人物身份诸解及破题 三 工匠的“粉本”差异抑或是墓主的主观意愿 四 结 语 注释: [1] 郭沫若:《桃都、女娲、加陵》,《文物》1973年第1期。 [2] a.湖南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第41页,文物出版社,1973年;b.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第105页,文物出版社,2004年。 [3] a.商志:《马王堆一号汉墓“非衣”试释》,《文物》1972年第9期;b.孙作云:《长沙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画幡考释》,《考古》1973年第1期;c.孙心一:《我国古代绘画艺术的珍宝——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简介》,《史学月刊》1981年第3期。 [4] 罗琨:《关于马王堆汉墓帛画的商讨》,《文物》1972年第9期。 [5] 此为顾铁符在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座谈会上关于帛画的发言,与唐兰、俞伟超、常书鸿和吴作人关于帛画的发言一起集为《关于帛画》一文,载于《文物》1972年第9期。 [6] a.同[1];b.同[5];c.马鸿增:《论汉初帛画的人首蛇身像及天界图》,《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1980年第2期;d.孙世文:《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人首蛇身图考》,《东北师大学报》1987年第1期;e.李建毛:《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新解》,《南方文物》1992年第3期;f.启良:《马王堆汉墓“非衣帛画”主题被揭》,《求索》1994年第2期;h.孟娟:《解析马王堆汉墓T形帛画》,《苏州大学学报》2008年第5期;i.胡继高:《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放置位置正误》,《中国文物报》2015年4月28日第3版;j.宋蕾:《浅析楚汉文化中的天人观——从〈楚辞〉与马王堆西汉T形帛画说开去》,《华夏文化》2014年第2期;k.王新:《行进中的过程——马王堆一号墓T形帛画分析》,《大众文艺》2016年第10期。 [7] 马雍:《论长沙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帛画的名称和作用》,《考古》1973年第2期。 [8] Michal Loewe, Ways to Paradise: The Chinese Quest for Immortality, Boston: Allen & Unwin, 1979, PP.35-37. [9] 彭景元:《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新释》,《江汉考古》1987年第1期。 [10] a.郭学仁:《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内容新探》,《美术研究》1993年第2期;b.罗世平:《关于汉画中的太一图像》,《美术》1998年第4期;c.贺西林著:《古墓丹青:汉代墓室壁画的发现与研究》,第153~157页,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年;d.王煜:《也论马王堆汉墓帛画——以阊阖(璧门)、天门、昆仑为中心》,《江汉考古》2015年第3期。 [11] 姜生:《马王堆帛画与汉初“道者”的信仰》,《中国社会科学》2014年第12期。 [12] 胡飞:《关于马王堆汉墓T形帛画内容的疑点分析》,《合肥教育学院》2003年第1期。 [13] [宋]朱熹集注:《楚辞集注》,第105~11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 [14] 王传明:《浅谈马王堆汉墓T形帛画的构图与场景表现》,《故宫博物院院刊》2019年第4期。 [15] 当然,对于帛画中有无昆仑,学界有着不同认识。比如姜生、王煜便认为帛画中玉璧之上、华盖之下的空间是昆仑,而大部分学者认为这是人间。参见:a.[11];b.[10]c。 [16] a.[美]巫鸿:《礼仪中的美术:马王堆再思》,[美]巫鸿著,郑岩、王睿编:《礼仪中的美术:巫鸿中国古代美术史文编》,第112~114页,三联书店,2005年;b.姜生:《马王堆一号汉墓四重棺与死后仙化程序考》,《文史哲》2016年第3期。 [17] 关于太一,战国、秦汉时期的文献中多有记载。太一,也作泰一,原为先秦者哲学家眼中的宇宙本体,后演变为神名。对于前者,先秦文献《吕氏春秋·大乐》有云:“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阴阳变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参见: 许维遟著:《吕氏春秋集释》卷第五《仲夏纪·大乐》,第5页,北京市中国书店,1985年。);《礼记·礼运》亦有云:“是故夫礼必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参见: [汉]郑玄注,[唐]孔颖达疏:《礼记正义》卷第二十二《礼运》,[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98页,中华书局,1980年。);西汉文献《淮南子·本经训》云:“帝者体太一,王者法阴阳,霸者则四时,君者用六律”(参见:何宁撰:《淮南子集释》卷八《本经训》,载《新编诸子集成》,第582页,中华书局,1998年。)。对于后者,战国时屈原所作《九歌·东皇太一》即为祠祭太一之词;另外宋玉所作《高唐赋》亦有“醮诸神,礼太一”之语;汉代《史记·封禅书》有云:“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用太牢,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书中还云:“(武帝)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参见:《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第1386、1388页,中华书局,1982年。)。 [18] a.周世荣:《马王堆汉墓的“神祗图”帛画》,《考古》1990年第10期;b.李零:《马王堆汉墓“神祇图”应属辟兵图》,《考古》1991年第10期。 [19] 女娲虽然在战国时期的文献中便已出现,但到西汉初年她还未能成为三皇。其为三皇的最早记载出现于东汉时期。东汉郑玄所注《尚书中候·敕省图》注云:“伏羲、女娲、神农三代为三皇。”(参见:[汉]郑玄注:《尚书中候》卷中《敕省图》,[清]马国翰辑:《玉函山房辑佚书》,第201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另外,东汉高诱所注《吕氏春秋·诬徒篇》也有提及,注云:“伏羲、神农、女娲也……○注女娲当在神农前。”(参见:许维遟著:《吕氏春秋集释》卷第四《孟夏纪·诬徒》,第16页。) [20] 女娲补天的传说最早见于《淮南子·览冥训》,书云:“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参见:何宁撰:《淮南子集释》卷六《览冥训》,第479~480页。) [21] 女娲抟土造人的传说最早见于《风俗通》。《太平御览·皇王部》引《风俗通》曰:“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参见:[宋]李昉等撰:《太平御览》卷第七十八《皇王部三》,第365页,中华书局,1960年。) [22] 《山海经·大荒北经》有云:“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参见:袁珂校注:《山海经校注》卷十二《大荒北经》,第438页,山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23] 《山海经·西山经》有云:“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参见:袁珂校注:《山海经校注》卷二《西山经》,第50页。) [24] [清]王先谦撰:《庄子集解》第一《逍遥游》第5页,中华书局,1987年。 [25] 王立华主编:《长沙馆藏文物精华》,第48页,湖南美术出版社,2007年。 [26] 同[14]。 [27] 同[5]。 [28] [美]余英时著,侯旭东等译:《东汉生死观》,第2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 [29] 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第87~90页。 本文原载于《四川文物》,2021年第6期。引用请查阅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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