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皇帝劫：后燕诸帝㈢

2、一意孤行、自投虎口的慕容宝

慕容宝虽然只是慕容垂的第四个儿子，却因为是父亲第一位嫡妻段氏所生，慕容令死后，他就是唯一的嫡子了，根据立嫡不立长的宗法原则，他应该继承父亲的大业，更何况，慕容垂在世时他又表现良好——“曲事（慕容）垂左右小臣，以求美誉”，因而得到那些“左右小臣”们的一致称赞，于是在父亲的眼中，他就是一个能够“克保家业”的合格的革命接班人了。没想到，他刚一登上“大燕皇帝”的宝座，就因“法峻政严”而导致了“上下离德”，而上上下下离心离德的结果，就是“百姓思乱者十室而九焉”（《晋书·慕容宝载记》）。慕容垂历尽千辛万苦打下的天下、呕心沥血建立的国家，顿时就出现了严峻的统治危机。

慕容宝（355年～398年5月27日）

更严峻的问题还是接班人之争。慕容宝登基时已经41岁了，慕容垂在世时就为儿子没有确立自己的接班人而忧心忡忡。不过，他倒是看中了慕容宝的庶子慕容会，因为这个孙子“多材艺，有雄略”，为了大燕江山千秋万代不变颜色，慕容垂把更远的期望寄托在这个孙儿身上——尽管其母亲身份低贱，英雄莫问出处嘛，何况他毕竟是咱慕容家的骨血。慕容宝伐魏时，慕容垂就把宫廷事务全都交给慕容会处置，待遇就与他那当父亲的皇太子一模一样；而第二年慕容垂伐魏时，则交给他镇守故都龙城的重任——那儿可是慕容氏祖宗陵庙的所在地啊！慕容垂临终前还发出遗诏，要慕容宝登基后立慕容会为皇太子。可是，慕容宝却喜爱小儿子慕容策，根本就不把慕容会放在心上。慕容宝还有个庶长子慕容盛，与慕容会虽然不是同母所生，却是个兄长，既然同样是庶子，如果弟弟当了太子，对他这个做哥哥的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因此，他也极力诋毁慕容会，对慕容策则赞不绝口。这个慕容策才11岁，虽然“美姿貌”，却“蠢弱不慧”——模样儿倒是颇为俊俏，可惜愚蠢而又懦弱，他的母亲也姓段，显然与前几个段氏一样，是贵族出身了。

慕容宝听了大儿子的话，非常高兴，再与兄弟慕容麟、慕容隆商议，慕容麟等也都顺着慕容宝的意思，说慕容策聪慧而又贤明，让他当接班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就这样，慕容宝打定了主意，拜段氏为皇后，立慕容策为皇太子。你想，那慕容会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怎不愤恨！这年九月，慕容宝命令慕容垂弟弟的儿子、章武王慕容宙护送慕容垂与段元妃的灵柩到龙城安葬。龙城原先由高阳王慕容隆镇守，慕容宝又令慕容宙将慕容隆留在龙城的部属、家眷等都迁回都城中山。慕容会阳奉阴违，不但留下很多慕容隆的部属，不放他们回京城，而且还处处找碴儿，不断地欺凌、侮辱慕容宙这个年长的堂叔父。人们看到这种情状，都知道慕容会已经存有叛乱的念头了。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外敌又至，北魏帝国大举来攻。刚开始时两军互有胜负，可是当第二年年初，后燕军吃了大败仗、北魏军直逼都城中山时，后燕内部立刻就发生了变乱。起先是尚书慕容皓谋划着杀掉慕容宝，立慕容麟为帝，可是由于其老婆的哥哥苏泥向慕容宝告发，事情没能成功，慕容皓只得仓皇逃往魏营。这一来，慕容麟又吓坏了：不管自己有没有参与这场阴谋，那皇帝哥哥肯定会怀疑自己，并且容不下自己，倒不如真正反了吧。于是慕容麟劫持了左卫将军慕容精，想逼迫他率领禁卫部队杀掉慕容宝。哪知慕容精忠于皇帝，宁死也不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慕容麟只得将他杀了，自己也与慕容皓一样，仓皇外逃——他倒没逃入魏营，而是逃到丁零部落去了。

当北魏进攻时，慕容宝命令慕容会率领军队回中山，以抗击共同的敌人。慕容会很不情愿，一再故意慢吞吞地拖延时间，延捱了好几个月后，总算抵达距中山尚有三四百里的蓟城（今北京城西南）。如今慕容麟叛逃不知去向，慕容宝生怕他劫持、抢夺慕容会的军队——那慕容会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很不可靠，如果与慕容麟沆瀣一气，麻烦可就大了，慕容宝怎能放心得下！于是，他留下开封公慕容详守中山，亲自率领太子慕容策与兄弟慕容农、慕容隆等一万余骑，出东城投奔慕容会而去。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慕容麟已经招集了一班人马，准备先袭击慕容会，然后占据龙城，干一番大事业。偏偏冤家路窄，哥儿俩在途中撞上了，慕容麟没想到哥哥御驾在此，稍作抵抗后便仓皇而逃，逃了一阵又受到慕容详的截杀，连老婆儿子都做了俘虏。

不过，哥儿俩自相残杀的结果是：皇帝哥哥也没占多大便宜，等他抵达蓟城时，“殿中亲近散亡略尽”，只剩下数百骑宿卫部队。更为尴尬的是，慕容会率领二万精兵，全副武装，排列得整整齐齐地于蓟城南郊迎接父亲，这就给人一个鲜明的对比：您瞧您瞧，您这个当皇帝的父亲竟然如此窝囊、如此狼狈；看看我做儿子的，竟是如何？这还罢了，更气人的是，父子久别重逢，做儿子的不但没有丝毫亲热、喜悦之情，而是“容止怏怏有恨色” （《资治通鉴》卷一百零九），为何怏？为何恨？胡三省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恨不得为嗣也。”更何况，立我慕容会为嗣，可是祖父的遗嘱啊！你这个当老子的，怎么连自己老子的话也不听？俗话说知子莫如父，慕容会的心思慕容宝怎会看不出来？为防后患，他立即将儿子的兵马分给两个弟弟慕容农与慕容隆统领，又拨出三千人来，交给另一个将领，带往都城中山协助慕容详防守。慕容宝不想久驻蓟城，带上蓟城所有的财物积蓄等，与兄弟儿子们一齐，准备迁往龙城。途中碰上北魏拦截的军队，慕容宝想回避，慕容会却极力主战，结果一仗打下来，大获全胜。有了这一资本，慕容会更加骄横傲慢，慕容隆身为叔父，屡屡对他教育告诫，慕容会不但不听，还恨透了慕容隆，想想两位叔父都曾经镇守过龙城，在那儿颇有根基，到了龙城后，自己已被削弱的权势还会更小，更何况，自己终究没有被立为皇太子的指望，倒不如发动一场兵变，将大权夺至自己手中！在这种情况下，慕容会的亲信劝他说：“殿下所凭恃的只有父亲，如今父亲已经有了别的想法；所依靠的只有军队，如今兵权已被剥夺。天地虽大，哪里还有殿下的容身之处呢？不如杀掉两个叔父，废黜太子，由殿下您来主政东宫，身兼将相之职。只有大权在握，才能够使燕国中兴、才能够使社稷安定啊。”至于如何处置慕容宝，亲信虽然没有说，已是不言自明：即使不杀，也要将这个“有了别的想法”的父亲软禁起来，不然，慕容会如何获得“身兼将相”的实权！这番话正合慕容会的心意，不过，由于担心不能成功，还有点犹豫不决。那边慕容宝早已看出了苗头，对两个弟弟说：“慕容会一定会谋反，应该及早除掉他。”慕容农与慕容隆都劝道：“大敌当前，怎能骨肉相残？慕容会刚刚杀败了魏兵，威望颇高，谋反的迹象也不明显，陛下还是再忍耐忍耐吧。”慕容宝冷笑道：“慕容会叛逆的志向已经拿定了，你们心慈手软，不忍心先采取行动，只怕政变一旦爆发，他就会先杀害你们这两个当叔父的，然后再加害于我。你们可别自以为聪明，那时候懊悔可就来不及了。”这番话传到慕容会的耳朵里，慕容会更加害怕，同时也坚定了他谋反的决心。

（《高处不胜寒——皇帝与他的后妃儿女们》系列之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