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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说《论语》:八佾篇(五)

 素說 2022-05-16 发布于江苏


  一、原 文  

八佾第三

03.05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二、释 解  

先师说:“边远的夷狄之国虽然有君王上下的分别,但是,他们没有华夏诸国传承的礼乐仁德文明信实的熏陶,没有'仁之为人’的顺天、应地、和人的安分之心,对待民众和周边邦国就不会有宽容、礼让的信实之心,只有不受天、地、人制约的至高无上的野蛮,依靠强横的暴力使民众屈从,依靠强悍的武力而称霸四邻。华夏诸国的民众百姓心中,那份被礼乐文明教化浸润的仁德信实还在,人们还能自觉维护'仁之为人’的和谐定分之心,秉承礼乐文明秩序的谐和。因此,夷狄虽有君王,也不如华夏诸国没有君王。”

  三、释 字  

《说文》:夷:平也,从大从弓,东方之人也。以脂切。段注:(东方之人也。从大从弓。)各本作“平也。从大从弓,东方之人也。”浅人所改耳,今正。《韵会》正如是。羊部曰:“南方蛮闽从虫,北方狄从犬,东方貉从豸,西方羌从羊,西南僰人、焦侥从人,盖在坤地,颇有顺理之性。惟东夷从大,大,人也。夷俗仁。仁者寿,有君子不死之国。”按天大,地大,人亦大。大象人形,而夷篆从大,则与夏不殊。夏者,中国之人也。从弓者、肃愼氏贡楛矢石砮之类也。以脂切。《出车》、《节南山》、《桑柔》、《召旻》传皆曰:“夷,平也。”此与“君子如夷”、“有夷之行”、“降福孔夷”传“夷,易也”同意。夷即易之假借也。易亦训平,故假夷为易也。

《玉篇》:夷:明也,平也,敬也,灭也,易也,蛮夷也,或𡰥字。

汉字“夷”从大从弓。甲骨文与尸同,像蹲踞的人形。李济在《跪坐蹲居与箕踞》说:“在商朝时候,'人’的写法与'夷’字的写法,没有什么分别,故甲骨文登记的征人方的刻辞中所认的'人方’也可认作夷方。到了周代,把'夷’字写作俯伏乞怜或箕踞放肆的形象,也就等于把玁狁、狨狄等字加上犬旁一样的意思。”吴大澂《夷字说》中认为,古夷字即今之尸字也,古尸字即今之死字。夷为东方之人。尸,象人曲躬蹲居。夷者,僔夷无礼义。疑古者从尸之字皆当从夷。李孝定《金文诂林读后记》中认为,“尸”,象人高坐之形,古人用此为“夷狄”字,盖谓其高坐,与中土殊也。注意:古“尸”字无尸体义,祭祀之尸,亦为生人。本义为东方之人,也指蹲踞,引申为傲慢。又夷从大(正面立人)从弓,为人持弓之象,又表示讨平、平定、铲平、诛灭等义,引申表示平坦、平易、平和、喜悦、创伤等义。

《说文》:狄:赤狄,本犬种。狄之为言淫辟也。从犬亦省声。徒歴切。

《约注》:狄:戴侗曰:“戎狄之人,生于深山貙虎之乡,故狄、貊、玁狁,从犬从豸;蛮越之人,生于虫蛇之乡,故闽、蛮、巴蜀,皆从虫;犹荆楚以艸木名也。”舜徽按:北人多事游猎,故狄字从犬,谓常以犬自随也。此犹西方安于畜牧,故羌字从人从羊耳。许书沿袭俗论,以犬种释狄,固已大谬;又申之以淫辟义,尤为无据。

《玉篇》:狄:徒的切。北狄也。

汉字“狄”从犬亦省声。甲骨文从犬从大(正面立人),会带犬游猎之意,金文讹为从犬从亦,后又讹为从犬从火。字最初之义为人带着猎犬行猎。引申指北方的游猎民族。饶宗颐《殷代贞卜人物通考》:“(狄)从犬从大,……《说文》狄从亦省声,亦与大形近易讹。”林义光《文源》:“火古作与'亦’古文形近,'亦’讹遂省为'火’”。本义为我国古代北方民族名,因其主要居住北方,故又通称北狄。秦汉以后,则成为北方地区各民族的泛称。又指古代的低级职员、小吏。

《说文》:夏:中国之人也。从夊从页从,两手;夊,两足也。胡雅切。,古文夏。

《玉篇》:夏:胡假切。中国也,大也。又胡嫁切,冬夏也。又加下切,阳夏,县名。

汉字“夏”从夊从页从。戴侗《六书故》认为“夏,舞也,,象舞者手容。夊象舞者足容。”叶玉森《殷虚书契前编集释》中说为“(夏)与蝉逼肖,疑卜辞假蝉为夏,蝉乃最著夏之虫,闻其声即知为夏矣。”朱骏声认为“象人当暑燕居,手足表露之形”,意指此时即夏。林义光认为古夏字小篆夏从页从夊从,页指人之头,指人之双手,夊指人之足,综合起来这圆颅方趾而双手万能的人,都属于夏也,就是中国人,其本义作“中国之人”。张舜䘗《约注》中按:“夏字自以舞为本义。舞与乐相因,故古称雅颂雅乐,皆当以夏为本字。许以中国之人释夏,则后起之名,非造字之恉。至于大屋谓之夏屋,乃借夏为襾(yà);四季中有夏令,乃借夏为(段注:襾读)如从亞从日,谓夏日可畏恶也)。今则专用为春夏字而本义晦矣。”《章太炎说文解字授课笔记》朱希祖记:“春夏之夏无正字,且夏一转为夏屋之夏,夏屋乃襾字,《说文》云:'襾,上下相覆也。’五彩亦为夏,亦非从中国人引申,五彩之夏乃华之借,古中夏亦曰中华,华夏同音。”本义为舞乐之舞,又指夏朝或夏族,借作四季的第二季,又借作高大的房屋,又表示五彩的颜色,又指夏水。引申为大、壮大。

  四、素 说  

前一章通过林放问礼之本,让人们从奢俭、易戚的区分之中体悟把握礼之本的从心之善的顺道自在。本章通过先师的“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的教导,让人们体悟把握经过仁德礼乐熏染的民众百姓,内心之中的仁德信实之本自会尊崇“仁之为人”的善良,维护礼乐文明的礼制秩序的安定。

先师说:“边远的夷狄之国虽然有君王上下的分别,但是,他们没有华夏诸国传承的礼乐仁德文明信实的熏陶,没有'仁之为人’的顺天、应地、和人的安分之心,对待民众和周边邦国就不会有宽容、礼让的信实之心,只有不受天、地、人制约的至高无上的野蛮,依靠强横的暴力使民众屈从,依靠强悍的武力而称霸四邻。华夏诸国的民众百姓心中,那份被礼乐文明教化浸润的仁德信实还在,人们还能自觉维护'仁之为人’的和谐定分之心,秉承礼乐文明秩序的谐和。因此,夷狄虽有君王,也不如华夏诸国没有君王。”

本章需要注意对“不如”的解读。本章历来有两种不同的解读。一是说:“当今之人动辄就出言不逊,蔑称边远地区的民族为夷狄,可是在这些被人们蔑视的夷狄之邦,却依然有君主在领导着人民,依然存在着君主之道。与在今的中国诸侯,其臣子僭越作乱,已经丢失了君臣秩序,虽然有君主,但是没有了王道,没有了礼制,这同没有君主是一样的。而夷狄却不是这样的。”在这种解读当中,包含着孔子对强臣僭上作乱、颠倒名分的叹息。二是就算夷狄有君,也比不上诸夏无君,因为他们尚未启蒙开化,不明礼仪背后的仁德之道,这样的有君无礼,还不如有礼无君。这两种解读在文本上都有可通之处,单从文本上确实无法确定谁对谁优。但是如果结合前后文,以及孔子的言教特点,第一种解读似有不妥,因为孔子没有愤青的激情,即便在本篇的第一章中,我们都没有看到孔子的拍案而起,在林放问礼之本以后一章理应对礼的实质再次进行教导,而不是象愤青一样的发表自己的感叹。钱穆《论语新解》解析:“本章有两解:一说:夷狄亦有君,不像诸夏竞于僭篡,并君而无之。另一说:夷狄纵有君,不如诸夏之无君。盖孔子所重在礼,礼者,人群社会相交相处所共遵。若依前一说,君臣尤是礼中大节,苟无君,其他更何足论。孔子专据无君一节而谓诸夏不如夷狄。依后说,君臣亦仅礼中之一端,社会可以无君,终不可以无礼。……今就《论语》原文论,依后说,上句之字,可仍作常用义释之。依前说,则此之字,近尚字义,此种用法颇少见,今仍采后说。再就古今通义论之,可谓此社会即无君,亦不可以无道。但不可谓此社会虽有道,必不可以无君。既能有道,则有君无君可不论。《论语》言政治,必本人道之大,尊君亦所以尊道,断无视君位高出于道之意,故知后说为胜。”钱地《论语汉宋集解》案曰:“愚谓孔子之所言者,非地理,为行为也。言礼义为文明与野蛮之分,中国虽暂无有道之君,而礼失可求诸野。夷狄恃弓箭之强,而无礼义之文化以治国也。故虽有君,尚不及礼失而可求诸野之中国。”本章需要注意辨析的是“夷狄”中否有对四周未开化民族的蔑视的含义。现在人们普遍认为夷狄是中原人对周边民族的蔑称,其实这两个汉字的字形之中没有蔑视义。首先,夷字中是从大从弓的,大是正面的人形,因此夷字当中没有下等的、下贱的、蔑视的含义。同时,从其字形初像人曲躬蹲居状,这只是一个族群特征的记实。同样狄字是从犬火,表示的是北方民族的游猎方式,应该也没有蔑视的含义。这些名称之中只有未开化、文明尚未启蒙的含义而没有蔑视之义,夷狄的蔑视之义是后代才有的。孔子主要是从诸夏民族和夷狄民族的缺少礼乐仁德文明的教导熏染的视角而言说的,诸夏人的那种追求宽容、大度的仁德之善正是夷狄民族所缺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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