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孙庆忠 成语“不平则鸣”，出自于“百代文宗”韩愈《送孟东野序》:“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意思是大凡万物“不得其平”就会发出声音。后来引申为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就要发出不满的呼声。 物遇不平，自然鸣声，这是物理属性使然；人遇不平，语出警醒，这则是人之性格天性。 那么，在《红楼梦》中，是谁第一个为大观园分配不公鸣不平呢？ 对，她就是佳蕙。 佳蕙是怡红院宝玉房中的小丫头，专管扫地除尘、传信递物等杂活。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每月月例五百钱。地位应该是丫头中最低的。 蕙，即蕙兰，兰花属的一个珍稀品种，多年生草本植物。一茎多花，初夏开淡黄绿色花，气味悠远淡雅。为观赏佳品，根皮可入药。常与伞科类白芷合名为“蕙芷”。古人常用“蕙心兰质”比喻女子心地纯洁，性格高雅，品质高尚。本来就位列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在前面再加个修饰语“佳”字，足见作者的偏爱、赞许与肯定。  话说前回故事，宝玉遭贾环嫉妒，被故意推倒的蜡烛烫伤了脸。还没有好利索，又遭马道婆巫术“魇魔法”而中邪，差点死去，幸亏“红楼双真”僧道搭救，才免于一死。病重期间，所有丫头、小厮等寸步不离，轮班守视，异常辛苦。宝玉静养了三十三天之后，不但身体强壮，亦且连脸上疮痕平复，仍回大观园去。 贾母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说伏侍的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处还香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这本来是件好事，连续一个多月，大家都熬夜受累的，给点补偿是完全应该的。但发放之后，似乎有点事与愿违。佳蕙是第一个鸣不平的，但不是给自己，而是为同在怡红院当差的丫头小红。 《红楼梦》第二十六回，对佳蕙的“不平则鸣”是这样描述的： 宝玉好了的那一日，佳蕙给黛玉送茶叶，正赶上老太太给林姑娘送钱去，正分给她们的丫头们。见佳蕙去了，黛玉就顺手抓了两把钱给她。得到这意外的赏赐，佳蕙就兴匆匆地跑来找小红，让替她收着。 小红因原有几分容貌，心内便想向上攀高，每每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俐爪的，那里插的下手去？有一日，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倒茶的“巧宗儿”，可出门就被秋纹、碧痕撞见，被好一顿讽刺挖苦，心内早灰了一半。况且连日来，与贾芸手帕传情而未有结果，待放下又放不下，待要问去又怕人猜疑。犹豫不决，神魂不定，林林总总，各种不遂。因而就心灰意懒，自觉“没情没趣”。 看到小红“懒吃懒喝”的样子，佳蕙先是劝解，在听到小红的诉说后，深切感慨“可也怨不得你。这个地方，本也难站。”然后针对大观园这次分配，不无抱怨地对小红说：“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我心里就不服。”并且拿袭人作比较，认为袭人那怕她得十分儿，也不恼她，原该的。“只可气晴雯、绮霞她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伏着宝玉疼她们，众人就都捧着她们。你说可气不可气？” 那么，佳蕙抱怨的对不对呢？ 如果要这样问，那就得先看看贾府的丫鬟服务体系。贾府主子算起来不过二十多人。据麝月讲，但只荣国府伺候的人就有一千多。各种奴才递进式增补，工作种类繁多芜杂，最受关注的就是各种大小丫头。 贾府丫头大致分六类： 一是通房丫头。严格来说她们已经不算丫头，而是最低等级的妾。如平儿、秋桐等，后来袭人被王夫人提拔，也在此列； 二是一等丫头。专门伺候夫人太太等长辈。贾母、邢夫人及王夫人的贴身丫头都是一等丫头。一等丫头月例一两银子。鸳鸯、金钏、同喜等就是；  三是二等丫头。专门伺候公子、小姐的大丫头。夫人、太太房里伺候的丫头有的也在此列。二等丫头与一等丫头本质没有区别。晴雯、紫鹃等以前也为一等，被贾母指派给宝玉、黛玉后就变为二等大丫头了（袭人虽伺候宝玉，但她的编制在贾母处，仍然是一等丫头）。一等丫头月例一两银子，二等为一吊钱。在明清，理论上一吊钱等于一两银子。兑换时稍有变动，但上下波动不大。通过原著分析，当时一两银子应该高于一吊钱，但差距不大，最多不会超过二百钱。素云、司棋、侍书、入画、紫鹃、晴雯等均为二等大丫头。麝月、绮霞（绮霰）、秋纹虽然位列晴雯之后，但考虑宝玉的地位，也是二等大丫头； 四是粗使丫头。主要管洒扫、浆洗及搬运等粗苯活，不受重视。比如傻大姐等； 五是小丫头。看似最底层，却要比粗使丫头有前途。因为年轻，未来可期。她们可以与主人接触，受大丫头调教，长大后会成为二等丫头，直至晋升为一等丫头。而一旦被主人看中，也会攀上高枝。佳蕙与坠儿、良儿、四儿、春燕等皆属于此类； 六是特殊丫头。比如黛玉的丫头雪雁、宝钗的丫头莺儿、湘云的丫头翠缕和分配到各处梨香院的小戏子，如芳官等等，她们的待遇介于二等与五等丫头之间。 如果粗略大致分，只有三类，一至三等，粗使与小丫头等都属于三等丫头。 以上分析，一目了解。佳蕙无疑是三等小丫头了。那么小红该是几等丫头呢？ 红楼梦第二十四回明确说明：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因“玉”字犯了宝玉、黛玉的名，便改唤他作“小红”，原来是府中世仆，他父亲现在收管各处田房事务。这小红年方十四，进府当差，把他派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后来命姊妹及宝玉等进大观园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点了。看到没有，小红比他们所有人进大观园都早。 从小红与晴雯的争辩来看，在怡红院里，小红只负责“浇花，喂雀，轮流弄茶炉子”等外围工作，也算各处小管事。与晴雯、绮霞（绮霰）的区别在于她不伺候主子，而是分到各处看管宅院的大丫头，晴雯甚至是袭人都管不了她。  既然比她们都早进入大观园，估计小红应该还负责怡红院以外的工作。比如像凤姐“才使唤”她“说话取东西去”这些主子临时性安排的工作。 为此，通过以上分析可以肯定，小红应该是二等大丫头。 佳蕙等是三等小丫头，“上不去”是对的。但小红既然是二等大丫头，就应该与晴雯、绮霞（绮霰）一样“都算在上等里去”，“不算在里头”确实不公平！佳蕙抱怨的完全正确！ 不过，从小红极力靠近现弄宝玉来看，显然外围工作不如内侍吃香。这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所以“伏着宝玉疼她们，众人就都捧着她们”这种情况肯定存在，她们享受补偿“都算在上等里去”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机缘凑巧小红被凤姐赏识，也算攀上高枝。调任之后，她的地位可能就更高了。在凤姐的调教指挥下，小红定会像平儿一样，统揽全局，协调各方，这样她的能力和才华也会得到进一步的发挥…… 佳蕙在第三十一回仍旧出场，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小丫头佳蕙过来拾去破扇，大家乘凉，不消细说。”第三十六回是最后一次提到她，王夫人问及袭人的月例，凤姐道“佳蕙他们八个小丫头们，每月人各月钱五百”，从此便消失不见了。 仿佛佳蕙的出现，就是为小红鸣不平的。而小红能有这样一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朋友，也是她先世积德、三生有幸！ 推测小红被凤姐提拔重用之后，佳蕙就担起小红原来的工作，俨然是下一个不为命运屈服、逆势抗争的小红……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