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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作家‖【游子的愧疚】◆史登合

 白云之边 2022-05-17

作者简介

史登合,故乡河北曲阳县,不惑之年移居重庆,现已过知天命之年。少怀文学梦,生却公文命。闲暇之余好哲思,不吟风弄月,愿直抒胸襟,我字写我心。

-游子的愧疚-

老家在河北曲阳县的一个小山村,原工作单位恰好地处同一个乡。2009年8月,时逢不惑之年,为了更好地发展,我应聘到集团系统内的重庆一家单位工作。辞行前,风烛残年的母亲老是念叨:唉,去吧,你又不想家。我既有恋恋不舍,又有从此改天换地的兴奋,听着母亲的唠叨,说不出来想不清楚的一种滋味。

当年国庆,处理清事务直到3号才回家看父母。母亲熬的小米粥,父亲在烧茅草的大铁锅里给烙的葱花饼,看着我松了裤腰带后又盛半碗粥,父母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临走前,父亲给了我一个手帕包:听说你要在重庆买房,这是一万五,你拿着,家里还有2000块钱零花哩。我本心不想拿,但借钱正碰壁挠头,也怕伤父母的一片心。恨自己没出息,也恨自己不安分,成家立业了还让父母牵挂补贴。

工作繁忙,有时十天半月也不打一个电话,打电话翻来覆去老是重复那几句话:没什么事、吃的什么、冷了穿厚点儿、别舍不得花钱......老人实在,我也木讷,没有趣味。只不过沉浸在那三两分钟里,听听父母的声音,聊胜于无吧,纾解一下工作生活中的烦闷愁肠。

自此,每年春节我都在老家陪父母过年。母亲身体越来越差了,父亲做饭伺候着母亲,过年还加上伺候我。我说我也捏饺子吧,父亲嫌我捏的“丑”;我说我洗菜刷碗吧,父亲不愿我烧开水,更不想让我沾凉水;我想炒菜吧,又不知道哪个是酱油醋......我好像成了家里的客人。好在除夕晚上放二踢脚,初一早上挂鞭,吃饺子后给先人上坟,陪母亲在月台上披着大衣晒太阳,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温馨时光。

2013年,母亲哮喘、心衰、头晕(有时跌倒)越来越重,哥哥姐姐都在外打工谋生活,我提前两个月就点算谋划,在6月份总算请了5天年休假(加上两个双休日共9天),陪母亲在县城一家医院住院。3天后,母亲头脑明显清楚了好多,下午不输液后就陪母亲在楼道里空旷处散心。母亲情绪很高,和病友们聊天儿:这是俺二小子,在外边吃公家饭儿里,打重庆坐飞机回来伺候着我住院来了。炫耀之情溢于言表。我是既高兴又羞愧,在医院的环境里,我吃不下饭,头一晚上坐着方凳、头俯着床几乎没睡着,第二晚楼道里有空床了蚊子又嗡嗡一宿,熬煎的我巴不得第三天母亲就出院,而母亲却还在夸我孝顺。

2014年下半年,有幸被相中,在北京总部借调工作半年。我两三周就回一次老家,乘火车到定州,坐中巴到曲阳,有时包车有时搭乡间班车有时在县城住一晚第二天再回村,乐此不疲。记得秋收时节,父亲电话告诉我地里的谷子熟了,我周五晚上八点多赶到的家。第二天,艳阳高照,秋风爽朗,我和77岁(虚岁)的老父亲到地里用镰刀把谷穗儿先削下来,再把谷秸秆割倒,开着三轮车到邻村用机子把谷穗打成谷粒。我终于真正帮父亲完成了一件父亲一个人干不了的农活,这也是和父亲一起最后一次干农活。

2015年10月2日清晨,我还在老家床上迷瞪着,父亲叫我快起床,母亲又犯重病了。我赶紧打电话叫恰好在家的哥哥,父亲叫我快去买速效救心丸,飞奔到诊所却没有,出诊所恰好碰上我哥,急中生智听说一家可能有备用,我去取回,父亲给母亲含上,看到母亲神志不清已经昏迷,急打120,心头一沉,难道真的就要阴阳两分隔了吗?受老天眷顾,母亲在医院又苏醒、缓了过来,吃喝拉撒能自理了,6号我又不得不踏上返程的路。

这次让哥俩欣慰,若只有老父亲一人,能怎么办呢?父亲也年老体衰了,患上了呼吸系统疾病,老家人叫“呵噜喘”,有时憋的上不来气。父亲很乐观的给我们说:没事儿,憋得慌了,喝一两片儿“氨茶碱”,一小瓶儿50粒儿才两块钱,那可顶事哩,立时就是“好人儿”了。

2017年春节到家,母亲似乎病的快不行了,仰躺在单人沙发上,拉着我的手,颤微微地有气无力:合子,我,快不顶(行)啊!我心里就有不详的预感。初一,母亲没能吃下二个饺子。初二,我哥俩把母亲再一次送进县医院,医院值班医生却说没什么事,和四五个月前的状况差不多,我让娘硬住下了。感觉日渐好转,初四我按预定计划返重庆。又过了六七天,休息日的中午,父亲打电话叫我赶紧回家,我订好机票,又抽时间到办公室把工作安排妥当,等回到家看见躺在炕上的母亲时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了,再叫“娘”已看不出表情、听不见答应了。母亲初六出的院,可恨医院医生,还说没大毛病,就回家好好养着吧。母亲最终还是被病魔折磨走了,我们成了没娘的孩子。母亲把我们仨拉扯大,我们又为了谋求更好的生活为拉扯自己的孩子为了完成手头工作总也不着家,主要是老父亲洗衣做饭、锥鞋补袜、求医买药、种菜拾掇家......自古忠孝难两全,老天何时遂人愿?

2017年的国庆节,没有了母亲的拖累,我接老父亲坐火车到重庆转转,父亲也顺便看看我在重庆的家。6号,我硬带着父亲到中医院看病,值班医生是消化科,看了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现在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正式上班后请一天假给父亲看看呼吸专科。星期天,我带着父亲到公园、游乐场,看到一对近80的老夫妻还在体验“上下360度旋转”那玩意儿,我和父亲都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什么滋味。父亲只住了两周,就硬要走,我还是抽不出时间,只好让爱人送。

2020年春节,我计划好了是正月初四再回老家,也好在自己的小家过个团圆年。看着疫情和防疫措施一天严过一天,大年初一值班,晚上和老父亲通电话,父亲说不用回来了,你哥你姐都在家,不缺你一个。迫于疫情紧张形势,我也只得作罢。

6月30日上午9点左右,老家一个电话,晴天霹雳,老父亲在大门口跌倒后鼻子出血,慢慢挪回家在院里水管处洗时二次跌倒,驾鹤西游了。幸好是白天,邻居看到了。我从重庆往家赶,我哥从内蒙往家赶,我姐从北京往家赶,我侄子从济南包车往家赶......

打发走老人入土为安,整理遗物,家(五间平房)一下子成了空壳。老人还在村里不合法的基金会里存着37000元钱暂时取不出来。我们给老人零花钱,老人不是不要,就是攒着,还说存在基金会里挣的利息就够零花了,我要钱有什么用?

之后再回老家,我就只有上坟了。面对着土堆,看着供桌上的祭品,拨拉着烧纸,掩盖着纸灰,想着土丘下面父母的遗骸,荒野寒风,冷清空寂,唯有靠此安慰自己愧疚的灵魂。

孝子坟前万担灰,不如生前一碗水。上文我的赘述,只是我仅有的几次照看伺候,比起父母的需求,甚至连百分之一都达不到。我总是以没时间来为自己劝慰解脱,但现在想想,单位离了谁都照常运转。

失去了才知珍贵,后悔药无从寻觅。父母总是盼望着我们都幸福美满,却唯有把遗憾和无奈深埋在渴盼的心底。

反哺趁当下,时光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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