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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蘅芷:水源头记忆(一)

 W行走在人世间 2022-05-17 发布于陕西

【前言】这是贵州省东部一位80后的特岗教师的文章,文章分为前言、小路阻且长、最忆是乡邻、校园是难忘四部分,全文共计一万余字,是作者对自己十年前工作过的水源头小学工作经历的回顾与反思我们计划做三期刊登,本期为前言和第一部分,正文3000字左右,完全阅读需要6—10分钟。

水源头记忆

文/蘅芷

2012年9月,我成了水源头的一名特岗教师。

水源头是黔东西北方向的一个小村子,群山环抱,地处偏僻。它西南到和平乡街上,跋山涉水,步行需要两个多小时;东北到松桃的牛郎镇,翻山越岭,也是两个多小时;东南到德胜屯的市集,还是需要两个多小时,只是路面稍平。

奇怪的是,水源头的河床上竟然看不到一滴水,全是密密麻麻的鹅卵石。进入村子的地方,鹅卵石中间,贸然出现一个小池塘。村子里,靠近马路的地方,斜着往下砌着几步石阶,连接石阶的是一个水泥小方坑,坑里的水源源不断,村民说,那是从附近山上流出来的。举目望去,水源头的山上几乎没有什么树,山风吹过,漫山的巴木花相互交头接耳。听村民说,山上的树都卖给收购木材的了。

从山上到山下,从河东到河西,村子里星罗棋布地散居着四五十户人家,一座小小的石桥,像纽带一样把两岸的村民连结在一起。

学校就座落于马路边上、村子中央,占地约五百平方米。教学楼共两层,一层四间房,外墙被涂成粉红色,看上去稚嫩而青涩。

二楼最左侧的一间被充作食堂,紧挨着的一间是办公室,其余的是教室。教学楼的前面是个大操场,铺上了水泥。左边是厕所,右边是村委会,村委会因为闲着,便权作了老师的宿舍。

整个学校的老师只有两个,一个是当地的一位老校长,另一个就是我。

学校有两个班级——一年级和六年级,总共十五个孩子,一年级八个,六年级七个,都是本村的。

一个月后,老校长办理了退休手续,原先只带六年级的我就变成了双管齐下——两个班级一起带。

这样过了近一年时间,学校又来了两个女老师,都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此时,学校还是两个班级,学生有五个,一年级三个,二年级两个。

由于生源不足,学校撤并,2014年9月份,我们相继离开了水源头,但那既阻且长的小路、命运迥异却努力活着的乡邻,以及难忘的校园往事,即使八年过去了,在我心里依然鲜活。

一   小路阻且长

网络上,看到载于《青年文学》的一篇散文叫《大山深处》,它的故事背景除了遥山沟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就是水源头。该文关于水源头的描写,多与事实不符。其中一处,就是写女教师背书、背菜的事。

我所经历的事实是,书是由中心校送去的,2013年9月份,我到水源头的第二年,中心校开始配送蔬菜、米、油。之前,我的母亲给学生做营养餐,或是在铜仁买了菜背去水源头,或是赶集时买一些,或是有卖蔬菜卖肉的路过时购买。

也许,《大山深处》的作者想表达的仅仅是在水源头之路上跋涉的艰辛与不易吧!这点确是不争的事实。

道路畅通的话,班车一天两次,开到村外的遥山沟,水源头人不多,基本是些老弱,很少有出行需求。很多时候,水源头的道路是不畅通的,特别是雨季和雪天。雨季的时候,滑坡、泥石流、山洪经常阻断道路,让车辆无法通行;雪天,落雪在地上结了冰,人走上去稍不注意就会摔个大马趴或屁股蹲,更别说行车了。
    遇到天灾阻路,班车有时开到遥山沟之外的八村,有时开到八村之外的德胜屯,最远的时候,只开到德胜屯之外的龙鱼,龙鱼到水源头,步行需要三个多小时。

时序渐进,四季更替。往返于水源头的路上,我们常会得到老天爷不同寻常的“眷顾”。

一次是回家。三十几度的高温,让晴雨伞完全失去了作用,我和母亲躲在伞下,被烈日炙烤得焦头烂额。逢着小卖部,竟如行走在沙漠里的旅者看到了绿洲,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递过钱,拿走两瓶印着王力宏头像的矿泉水。母亲本是节俭惯了的,平时舍不得多花一分钱,但那一次,她没有说什么。水源头到龙鱼,途经五个村,我们买了四次水。

一次是返回学校。清晨起来,本是一碧晴空,快到遥山沟时,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雨点带着仇恨似的砸到树上、小路上,也砸到我和母亲的身上。不一会儿,雨点变成雨柱,雨柱变成雨瀑,平坦的水泥路面上很快汇成了一条小河。我们身处郊野,无处可藏,只好拖着湿淋淋的身子,一路趟着“小河”行进。

2013年夏天,让人刻骨铭心。那一年,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一下就是十几天,平时滴水不见的河床上猛地涨满了水,洪水来势汹汹,席卷着它能吞噬的一切物事。

 早晨,打开门后,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短暂交谈后,我们确定电没了,手机信号也没了。抬眼看去,洪水漫过了马路,有向学校蔓延之势……所幸的是,房屋安然无恙,学生早在几天前就停了课。   

在当今社会,电是不可或缺的。晚上不照明可以,没有什么煮饭可不行。就在我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学校下面的小路上出现一个身影,他头戴斗笠,身披一张塑料薄膜,小心翼翼地在洪流中奔走,原来,他是一个孩子的爸爸,此来是叫我们去家里吃饭的。本来我们是不好意思去的,目前的境况,又让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跟着去了。
    好几天后,洪水慢慢退去,手机信号也才恢复的。
    手机信号恢复以前,一天下午,男朋友突然出现在门前,带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他是在龙鱼下车,一路趟着水来的,浑身都湿透了。

他告诉我,说得知这里下暴雨后,我父亲急得不行,不停地打我的电话,打不通,又打他的电话。二姑一有空就跑去车站看水源头有没有通车。三姑联系上他后,希望他能来水源头看看。他还说,在来水源头的路上,发现很多路段的路基都被冲毁或淘空了,有的地方路面出现了裂痕,走路不能靠边,怕承受不住重量。有好几处道路都被垮塌下来的泥土淹没了,人只能踩着黄泥勉强通过。 

看见他,犹如看见了冬日里的一束阳光,我真想贪婪地抓住这难得的一丝温暖。

在屋里的旧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他就赶回去上班了。

几天以后,想是沿途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裹挟的了,那场势如破竹的洪水渐渐退去。

我和母亲商议,就算是徒步,也要回一趟铜仁,人在身处危难的时候,更加想回到家乡的怀抱,想见见亲人们的面孔。
    走到遥山沟的时候,几个妇人站在路边喋喋不休地议论,有一户人家,女主人因为回去牵羊,不幸被洪水卷走了,也有木房在洪水中也被冲走。我们不禁一阵唏嘘,万幸的是学校对面桥下住着的女孩和爷爷已经被姑姑接走了。
    走到龙鱼,我们坐上了车。到铜仁下车后,二姑奇迹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看见她,我的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二姑也喜极而泣。交谈中,我才知道,她问了车站工作人员班车到站的时间,每天都掐着点在这儿等。她听人家讲别的地方几个人骑摩托车经过一座大桥时,被洪水卷走了……

转过身,拥抱着二姑的肩膀,一路上所历经的艰难险阻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只能感受到她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背上,暖到我的心里。

在这条路上,也有些人和事,温暖着人心,打破了沉寂,给这个山村带来欢乐和生气。

我们往返于水源头和铜仁之间:骑摩托车的大叔看见,会捎上我们一程;德胜屯送米送油的大哥,会叫我们坐上他的三轮车;有时遇到拉货的大卡车,司机也会热情地停下。

道路无阻的话,只要不下雨,会有一辆马车驶进水源头。

马车来自邻村的遥山沟,是卖猪肉的,由一位老者驾驶,因为老者卖的猪肉新鲜,价格公道,且不玩缺斤少两的技俩,大受村民们的欢迎。

除了这辆马车,卖肉的还有一辆摩托车,每次进村,小伙子叫卖的声音很高,但相比马车而言,摩托车跟这个少有人至的村子似乎不那么匹配。  

卖冰棍儿和果蔬的面包车隔一段时间也会开进来一次。

初至水源头的时候,通往村外的道路没有硬化,全是拓宽的泥巴路。大约半年后,由国家出资,村民出力,开始给路面铺起了水泥。令人无奈的是,由于天灾不断,不断地收拾天灾过后留下的烂摊子,不但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也弄得人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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