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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树德 第一章 确诊 “喂！请问你是杨再生吗？” “嗯，我是杨再生。” “我是市第一医院肠道科的王医生。你的肠镜检查报告出来了，请你来拿一下。” “好的，我下午来拿。” “喂，请你带着家属一起来拿。” 听见要带着家属一起去拿，杨再生顿时脑袋“嗡”的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喂，我家属这两天工作忙，我自己来拿好吗？” 杨再生耍了点小聪明，想用这个小伎俩来试探一下病情的轻重程度。 “不行，这是规定。必须带着家属来，否则，我们不能拿给你。” 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杨再生这时正蹲在卫生间，接完电话，一下子就怔住了，举在耳边的手机久久都没有放下。 下午三点钟，他和前妻到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请他离开办公室，要和他前妻单独谈谈。 杨再生不想离开，用带有几分激动的语气对医生说：“医生，我心理素质好呢。无论多严重的病，我也能正确对待。” 他前妻也帮着求情，希望不要让他回避。 医生说：“这是院里的规定，我们必须遵守。” 杨再生只好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着，一支接一支的猛抽着香烟，大口大口的吐着烟雾。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前妻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是什么病？” 前妻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把头慢慢地低了下去。 就在前妻低下头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了从她眼中滚落的泪珠。 他仿佛一切都明白了，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道：“到底是什么病？” “癌症。” 前妻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这一天是2016年8月24日，星期三。 听到“癌症”这两个字，杨再生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像一个犯了死罪的犯人，突然听到了死刑判决一样，瞬时就像五雷轰顶一般，突然感到天昏地暗，怔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按照杨再生当时的认识： “癌症就是绝症！” “癌症就是等于死亡！” “癌症就是患者先经过剧烈的疼痛折磨，然后死亡！！！”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十分珍惜。 别看有的人平时总爱大声嚷嚷。 “不怕！只管干。脑袋掉了只不过碗口大个疤。” 但是，等到真正的面对死亡时，往往都会吓得尿屎都拉到裤裆里了。 在处决死刑犯时，为什么先要解下犯人的脚镣，用棕索扎紧罪犯的裤脚呢？ 据说，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你别看有些罪犯，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胆大妄为，等到拖出去枪毙时，往往都会吓的把尿屎都拉在裤裆里。为了不让尿屎从裤脚处掉出来，所以才用棕索扎紧罪犯的裤脚。 对于癌症，社会上现在还流传着一种说法： “三分之一的癌症患者都是被吓死的。” 据权威专家介绍：在恐癌文化盛行的中国，由于对肿瘤缺乏正确认识，很多患者的确是死于患癌后的错误认知，以及“心死”后的一连串劣性心身反应。事实上，很多癌症病人从发现疾病到离开人世，时间都非常短。有的是因为绝望而拒绝治疗；有的是因为郁郁寡欢而选择自杀，而更多的是因为抑郁情绪导致免疫下降，导致治疗无效而死亡的。 其实，许多患者不是死于癌症本身，而是丧命于突如其来的“负面消息”。患者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从而引起了严重的心理危机，甚至是心理休克而导致死亡的。 因此，医院才制定了对患者的回避制度。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再生才问前妻道：“现在怎么办呢？” “医生说，先到西区综合门诊部进行身体检查，看看能不能进行手术治疗。” 就这样，杨再生恍恍惚惚地跟着前妻下了楼，却想不起来自家的小车停在什么地方了。 “嗯，老杨，你这个样子不能开车了。” 前妻发现了杨再生的异常反应，打电话叫办公室主任兼驾驶员的李师傅开车来接他们。 在去综合门诊部的路上，杨再生心想，自己已经将不久于人世了，所以他贪婪地望着车窗外美丽的街道和两边的行人，心中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感。 “老杨，你现在的血压怎么样？医生说，如果血压高，就不能做手术了。” 杨再生前几年由于夫妻关系不好，以及在外边与人相处产生矛盾等原因，曾一度患上了高血压。 有一年，杨再生去外省参加全国老干部象棋比赛。第一轮就遇到了一个老对手。在前几年的比赛中，杨再生都输给了此人。这次比赛，可能是对手轻敌了，被杨再生用了短短的13个回合就胜了对手。对手不禁失声惊叫了一声。杨再生也激动地喜不自禁。俩人好似上演了一场“气死金兀术，笑死老牛皋”的大戏。对手的叫声，吸引了很多棋手的注意力。 提前下完象棋，没事情干，杨再生就顺便在赛场中的医务站测了一次血压。这一测不要紧，把医生吓了一大跳。 医生惊呼道：“高压220汞柱！” 医生告诉他，千万不能太激动了，应该服降压药了。而杨再生呢，认为是刚刚下象棋获胜兴奋过度所致，心里并不以为然。 从外省回来后，刚好单位组织到医院体检。他的高压180汞柱。医生说他已经是一个高血压患者了，高血压患者需要终生服用降压药。 前妻买了一个血压计给他，他每天早、中、晚都自测一次血压，高压一直保持在160至180汞柱之间。这时他已经感到头部不适了，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得厉害，仿佛血管随时就要迸裂一样，他开始害怕了，每天都按时服用降压药了。 就这样，杨再生一直服了两年多的降血压药。直到有一次到药店买药，和药店经理偶然的一次对话，事情才发生了转机。 有一天，杨再生又到小石桥旁边的药店买降压药，和药店经理谈起人为什么会得高血压时，药店经理说： 高血压是发脾气发出来的！ 听了这句话，杨再生顿时感觉茅塞顿开，仿佛醍醐灌顶一般，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呀，自己多年来血压一直都是正常的，只是这两年家庭不和，外边又与人闹矛盾，真是内外交困，整天焦头烂额的，不得高血压才怪呢。 痛定思痛。杨再生明白这个道理后，决心痛改前非，用最大的毅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血压恢复正常，打破患了高血压就要终生服降压药这种说法。 从今以后，在家里，无论前妻如何唠叨，埋怨，甚至是谩骂，他都是不解释，不争辩，不还嘴。心里只是默默地念着：“忍一句，风平浪静。”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前妻发一通脾气，把火气消了，也就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了。 在外边，每当与人发生矛盾时，他又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俗话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自从杨再生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边，凡事不与人争强好胜，有理也让人三分后，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逐渐减少了，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另外呢，他还自己找乐趣，有时呢，哼哼小曲，散步时呢，用手机边走边听听相声、评书和戏曲，每天都保持着平静愉快的心情。 没过多久，他的血压就慢慢地降下来了，头也不发昏了，药也不用吃了。 还不到一年，他的血压就保持在高压132汞柱，低压72汞柱的正常值了。 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所以，他就回答前妻道：“正常。” 到了综合门诊部，杨再生心情忐忑地接受了医生的各项检查。 最后，医生对他们说：“可以手术，你们到第一医院办理住院手术吧。” 听了医生的话，杨再生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办完住院手续，俩人到医院门口的超市里，购买了脸盆、毛巾、水杯、牙刷和牙膏等日常生活必需品。一切安顿好后，前妻说道：“有一个老师的儿子考上大学，今晚请我吃饭，你给想去？” 要是过去，杨再生是根本不会去的。可是今晚他却答应了。 俩人坐着李师傅开的车，到了城郊结合部的一家饭庄里。主人一家已经点了一大桌丰盛的酒菜等着了，他们一到就入座开席了。 开席后，杨再生先是大口吃菜，大口喝酒，使劲抽烟。不一会儿酒劲就上来了，于是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 他看着坐在身边刚刚考上大学的小伙子，心中想到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时，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经验和知识，都全部传授给这个小伙子。 只是今晚杨再生没有了过去那种谈笑风生的豪爽，语气中不时透露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所讲内容呢，也有一种“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凄凉。 他拉着小伙子的手，教导他要如何如何做好人；抚着小伙子的肩，教他要如何如何科学刻苦的读好书；摸着小伙子的头，叮嘱他要如何如何踏踏实实的做好事。 整得一桌人都在听他一个人讲，只有小伙子的父母偶尔能附和着他说上两句话。 这要是在过去，前妻早就偷偷的先是在桌布底下拉他的衣裳角落了，提醒他少讲两句，如果还继续讲，就会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脚，警告他不要讲了，如果还要继续讲，前妻就开始狠狠的掐他的大腿了。 等他洗澡时发现大腿上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而向妻子诉说时，她总是恶狠狠的说：“活该！谁叫你不听提醒，这是让你长长记性。” 奇怪的是，那晚上前妻既没有拉他的衣裳角落，也没有踢他的脚，更没有掐他的大腿，也和其他人一样，在认真的听他讲话。 回到家里，杨再生向前妻道歉说：“对不起，今晚酒喝多了，话也说多了。” 前妻说：“没关系，可以理解。” 这是他从结婚到离婚，听到的一句最暖心的话。 晚上，他向前妻说，请不要把他得了癌症的事告诉任何人，免得惊动大家和麻烦大家。 前妻点头答应了。 接着，他又向前妻提出一个要求，希望前妻在他去世后，代表他分别给他的三个哥哥每人伍仟元钱。 前妻问道：“为什么要给你三个哥哥钱？” 杨再生说：“我们兄弟一场。我走了，给三个哥哥点钱，一是感谢哥哥们从小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二是给三个哥哥留点念想。” “哼！你治病正要大把的花钱，我不向他们要钱就算好的了，还要叫我给他们钱？没门！” 杨再生为什么要向妻子要钱给三个哥哥？难道他自己没有钱吗？ 对，杨再生真的没有钱。 原来啊，杨再生自从和妻子结婚后，就把自己婚前的存折交给了妻子。两人又在一个单位，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和节日补助以及年终奖金，他都统一交由妻子领了。 而他妻子呢，对他也很好。他爱喝酒，就买了两个大酒坛子摆在家中，每年都要一次性地买上一百二十公斤粮食酒，把两个酒坛子装满，让他每天慢慢喝；他爱抽烟，就每月整条整条的把香烟买回家，让他尽情的抽。至于零花钱么，多的没有，随时都能保证他钱包里有二三百元钱。 所以么，杨再生确实没有多余的钱。过了一会儿，杨再生又对前妻说：“我是个唯物主义者，只相信科学，不相信迷信。我死后，就拉去火化。不要修坟墓，省得每年清明节还要劳累你们母女俩去扫墓，没意思。不要保存骨灰，你想怎么撒就怎么撒，最好是撒在树下，也好做点肥料。” 前妻没有作声。 第二天晚上，俩人到红河水乡散步，到亭子里坐定后，前妻说：“老杨，我把你得癌症的事告诉你二哥了。” 杨再生有三个哥哥，大哥在省城，二哥在县城，三哥在乡镇。 “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么？怎么你又要告诉二哥呢？” “不先告诉你二哥，等你走后，要是你家三个哥哥找我要人，我该怎么办呢？” 听了前妻的话，杨再生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哦，你说的也有道理。” 前妻又接着说道：“俗话说，有财要藏，有病要狂。我把你得癌症的事，告诉了几个好朋友。其中有的说认识省城肿瘤医院的领导，有的说认识医院里的专家，叫我问你给想去省城做手术，她们好帮忙联系？” “不去，不去。” 杨再生毫不犹豫地连连说了两个“不去。” “为什么？这可是决定你生死的大事啊，你倒是要想好哦。” 杨再生说：“不为什么。到省城去，增加费用不说，还要影响你上班。另外呢，到了省城人生地不熟呢，办什么事都不如在当地方便。还有就是我不喜欢找熟人看病。而更重要的是你们书城就要改造完成了，马上就要举行开业典礼了，你怎么走得开呢？” 杨再生前妻是书店的总经理，自从她上任后，业绩年年都是全州第一，书店和她个人都获得了好多荣誉，她还被评为了省出版发行劳动模范。 从去年开始，省、州领导就决定把书城改造成一流水平的现代化书城，使之成为全省书城的样板，然后在全省推广。 所以这段时间，他前妻的工作特别的忙。 第三天晚上，前妻告诉他说：“老杨，今天中午，医生打电话叫我去办公室，他们详细的和我谈了你的病情，你得的是“乙状结肠中分化腺癌三期。” 说着话，他前妻掏出一张纸来，指着纸上的图对杨再生说：“医生说，病灶离肛门15厘米，肛门倒是可以保住了。” 他前妻又接着说：“医生说了，虽然可以做手术。但是，风险还是比较大的。手术中要经历什么什么环节，还要经历什么什么风险。无论哪个环节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危及生命。我当时就被他们吓哭了。” 杨再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怎么能说医生吓你呢！人家这是实事求是的把手术中可能会遇到的风险，提前告诉你，好让你早有个思想准备。” 前妻接着说：“医生说，本来么，你这个手术他们也完全可以做的，但是考虑到患者本人和亲属的心理感受，所以如果需要么，他们也可以帮忙联系省肿瘤医院的专家星期天下来做，只是要额外交伍仟元钱给专家。这个么，我已经同意了，等星期天省肿瘤医院的专家下来，就可以为你做手术了。这个你没有意见吧？” “我没有意见。” 杨再生住院的病房在六楼。一间病房摆了三张病床，中间有帘子可以独立隔开。每张病床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张两用椅，白天拉起来是靠椅，晚上拉开就是一张床，专供患者亲属用。还有一个大衣柜，隔成三格，供三个患者用。另外，每间病房不但有独立的卫生间，而且还安装了空调和电视机。 杨再生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进过医院了，看到病房设施这么的好，他真是太满意了。 住院后，杨再生和前妻有一个不谋而合的想法，就是为了锻炼杨再生的身体，增强他的体质，他们决定每天上下楼都不乘坐电梯，而是一层楼一层楼地爬上爬下地走。 星期六这天中午，杨再生回家干干净净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全身都穿上了干干净净的衣裤，连袜子都换了一双新的。用他的话说，就是考虑到医生要长时间地在他身体上做手术，不要让衣裤和身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使医生难受。另外呢，万一下不了手术台，也好干干净净的离开世间。 2021年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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