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入冬的今夜,看到一则暖暖的视频。河南民权,一位107岁的母亲,出门做客吃完喜酒,没忘了包一颗糖回家,顺手塞到她84岁的女儿手中。我是特别能理解这种情愫的,而思绪,也瞬间带我穿梭回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爷爷奶奶外出吃酒,正是这般包食回来,给嗷嗷待哺的孙儿打牙祭。 那年月,乡下山村贫瘠,物质极不丰富,孩子们个把月也难得见顿鱼肉,花生、瓜子、糖果、饼干,往往也是到过年才能见到的零食。彼时乡下虽穷,但古风颇浓。请客摆酒,远没如今这般频繁,更没沾上借机“敛财”的习气。无非是婚丧嫁娶这样的红白大事,一年吃酒,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因为民心古朴,加上食物匮乏,那时一般吃酒,一家只能去一人,倘若去多了,礼金却照旧是微薄的一点心意,主人家就会亏本了。清晰记得,每次爷爷或奶奶外出吃酒,回家时,天色往往已晚,我还在厢房的旧木桌前写作业。这时,爷爷或奶奶,从衣服内兜里掏出“包食”(村里俗语),递给我,喊着我的乳名,说,吃吧!包食物用的是手帕巾(我们那老人,几乎都有这样一块方巾),正方形,长约20公分。里面,往往夹杂多种食品,比如花生瓜子之类的干果,小花片、麻花根、冰糖之类的副食品,又或是一条鱼尾、一根鸡腿乃至一两块扣肉。那一刻,我几乎所有的味蕾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口水汩汩而出。爷爷奶奶看着我兴奋、满足的模样,嘴角流出欣慰的笑意,边给我讲今天吃酒又遇到了哪些新鲜事儿。有了三番几次的体验后,我总盼望着爷爷奶奶能出去吃酒。每逢爷爷奶奶出去吃酒,端坐书桌前,我内心总充满了雀跃的期盼。偶尔,如果吃酒的日子适逢我放假,爷爷(奶奶)也会带上我。带上一个小孩,主家倒并不介意。

故乡小村废弃了的大堂屋和水井 有一次,爷爷带我吃酒席,排位坐好四方桌,开席,菜品次第上桌。 古风仍盛的那会,虽然桌上的菜肴平日难得一见,但大家却恪守着乡礼。每桌都有主人家请的一位陪客,往往寒暄几句、说些客气的场面话,端起酒杯抿一口,然后说“请”,大家这才动筷,夹一点菜放到自己的碗里。事实上,菜品虽丰,分量却也有限,不少都是下饭菜。如果大家全部放开肚子吃,那怎么都是不够的。因此,讲究的农人们,每次都要等到说“请”,方才一起动筷——大家的吃食是均等的。这时,邻座还坐着一位老嗲嗲。只见他掏出一方手帕巾,打开,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家里还有个孙子呢”!——要知道,那会在乡下,不像如今吃不完打包很流行,一则真要吃肯定全能吃完,二则出于礼数不能真吃完,必须剩一点,这样主人家才有面子。于是,每逢大家说“请”,他便也跟着夹一块菜,却并没有没放到自己碗里或嘴里。偶尔,轮到汤水菜或特别散的菜,他才吃上一点。约莫个把钟,一场酒席吃完,众人早已三碗米饭下肚,饱食一顿美餐。而老嗲嗲的手帕巾,此刻也有了那么一小包了。老嗲嗲赶紧心满意足点头,吃饱了,吃饱了,吃了好几碗(米饭)呢!当时少不更事,很多年后,我才晓得,那位老嗲嗲不正是我爷爷(奶奶)的吃酒包食的影子嘛——原来,那些包食,都是二老省着自己不吃,留下来带给我的呀!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生活日新月异,鱼肉零食,早已吃到身体营养过剩。而爷爷奶奶,也早已化作一抔黄土。长大后很多年,我都觉得,再也没有吃过包食那样的美味了。有一回,我甚至特意去乡下吃酒席,也依样包了一方巾回家,打开了细细品尝,却再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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