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名家詞│端木埰-碧瀣詞（一）

苏小隐填词课堂│2022年5月开课通知

端木埰（嘉慶二一—光緒一三），字子疇，江蘇江寧人。優貢生，以薦除內閣中書，尋充會典館總纂，升侍讀。工書，善詩詞。性甘冷僻，布衣蔬食，惡權貴人，意所不愜，必面斥之。遺著散落，王鵬運甚稱其詞，刻入《薇省同聲集》中。

 

自敘

僕詞不足刻也，且不可刻。道光戊申，江寧水災，偉君金先生居采蘩橋，水汩其半扉，移居天福寺之聽松閣，去僕家數武，朝夕請業。楊君樸庵、許君仲常、錢君漸之、僧花雨及家兄西園猶子錫嘏常侍側，閔先生窮愁，謀所以慰安之。適先生填「秋影」、「秋聲」兩詞，仲常首屬和，謂予曰：「先生境困極，又一無所好，盍群和焉。聊為詞社，稍釋老人牢愁。」眾以為然，先生亦不忍拂群意，遂就所作，名曰聽松詞社，自秋徂冬，各得詞百首餘。僕雖從事於斯，茫然不知詞為何物。先生為約略指示，告以先君子篤耆為此，閒與倡和，吟成亟毀之，家亦無片紙存稿，於古人酷好白石，以未見全集為憾，且極嚴詞曲兩戒之辨，每謂今人所作，皆曲也，非詞也。埰惴惴焉，懼辱家訓，亟敂先生以詞曲所以異。先生曰：「其精微處，予亦心知之，而口不能言，子但多讀宋詞，嚴奉萬譜，以其趨可矣。」家有《知不足齋叢書》，乃悉取碧山、草窗、蛻巖、君衡諸公集熟讀之。一日，仲常、樸庵論詞，僕儳言曰：「古人明於音律，故所為不稍茍，亦有自製曲調者，今人既不知樂，當師古人意而慎守之，未可求自便，陽奉而陰違也。」語聞於先生，頗韙之。明年入都，同里蔡小石先生、何青士農部交游最密，亦多倡和。既遭亂，棲秀州，藏書盡失，偶以青蚨三百得《詞律》佳本，遂日事吟弄，從此因緣涉獵，或作或輟。甲申以後，與彭瑟軒太守多同日值，今比部許君鶴巢、閣讀王君幼霞亦皆擅倚聲，賡和益多，幼霞尤痂耆拙詞，見即懷之。戊子，瑟軒出守南寧，諄屬同人無棄此樂，寄書多附以近作，且寄清俸屬裒刻。幼霞方有刊宋詞之役，遽取所弆悉梓之，亟尼之，已無及，從此播惡叢垢，不可名言矣。初侍金先生，首讀碧山《齊天樂》一闋，吟諷既熟，作輒倚之。於諸名家又篤耆碧山，諸君詞皆有名，遂僭以「碧瀣」，自張其編。露氣之下，被者為瀣，以是為碧山之唾餘可也，為中仙之藥轉可也，若以為花外嗣音，則不敢也。光緒庚寅冬，江寧端木埰自志。

 

跋

光緒庚寅秋日，彭瑟軒前輩郵寄《薇省同聲集》，屬付梓人，並以年丈子疇先生詞甄采無多，屬加搜輯，因取篋中所藏，悉為編入。先生不欲以文人自見，矧在倚聲，而此集又其倚聲之百一，讀者以為醴泉一勺可也。臨桂王鵬運識。

 

 

碧瀣詞

江寧 端木埰 子疇

 

疏影 和幼霞

虛窗翠撲。正遠風薦爽，雲退空谷。浣卻塵襟，相對忘言，清輝恣飲涼綠。斜陽澹入西山色，似朵朵、夫容青簇。倚畫闌、把酒臨風，待祓旅愁千斛。   回憶平生壯志，素心共訴與，無限棖觸。一樣蒹葭，何處伊人，秋聲漸滿林麓。尊前幾許纏綿意，鎮寫入、新詞珠玉。只自慚、才盡江郎，怎和引商高曲。

 

水調歌頭 辛巳中秋即事

三五月明夜，秋色最清時。卻教人意惆悵，向夕雨如絲。漫說浮雲深處。安得浮雲捲去。千里共清暉。有酒鎮慵把，空對暝煙低。   到深夜，瑩鏡彩，透書幃。問天何故，今夕偏令月來遲。應厭人間弦筦。特藉氛昬遮滿。鎮與俗相違。直待萬緣寂，來慰素心期。

 

大江東去

烈婦尤氏，奉天民家女，夫狡而貪，迫以倚門，投井全節，幼霞閣讀屬同人共賦。

傷哉貧也，教人世、多少鬚眉無色。留得乾坤清氣在，輸與茅簷弱息。玉琢心堅，金將膽鑄，豈受凡情迫。寒泉深處，定知含笑相即。   從此身作完人，心無遺憾，也終全清白。幾輩峨冠方講學，都被金夫沉溺。荊布家風，蓬蒿生長，那藉詩書力。管彤焜燿，遠哉豐鎬遺澤。

 

揚州慢  懷平山堂舊遊

虛檻延薰，曲闌縈翠，往年勝地曾經。俯平臺綠繞，正灌木交榮。有無數、家山入畫，過江相送，排闥青青。敞珠櫳、嵐翠飛來，渾不勝情。   故鄉離久，悵如今、都冷鷗盟。慨斷梗飄蓬，天涯荏苒，雙鬢添星。且喜同來穉子，弦歌處、秀挹階庭。念何時歸去，青山重聽書聲。

 

長亭怨慢  傷故交也

痛銷盡、當時吟侶。五十年間，不堪洄溯。許遠忠忱，曼卿風義見肝腑。佚才同甫，同患難、披誠愫。把酒仲文賢，更贏得、超然天趣。   北去。盡風流雲散，喜挹夏侯襟度。師資鮑叔，更薢茩、南豐遇。到此日、淚灑西州，愴都向、瓊樓歸去。算別有新知，思舊彌深悽楚。

 

石湖仙  讀曾文正師家書敬跋

晴天鼇柱。是崧嶽降神，匡我皇路。須識我熙朝，盡深仁、滋培布濩。天心歆眷，俾首倡、楚湘才武。艱苦。看拊循、瘁盡譙羽。   家書彌益質實，是家庭、諄誠告語。制勝根原，還在精勤忠恕。百戰動名，百城疆圉。後人看取。曾說與。精兵那藉西旅。師不喜洋槍，致沅圃爵帥書有云：「真美人不爭珠翠，真書家不爭甚筆墨，真能戰，又豈在多洋槍，恐亂我湘軍樸實本色。」

 

暗香

春深之後，新綠驟長，野塍籬落間作種種香氣，非草非華，歷夏徂秋，芬馥未已，用《暗香》調寫之。

翠陰如沐。趁槿籬數轉，芳塍環曲。種種妙香，不辯蘅蕪與熏陸。清未纔通鼻觀，渾疑入、諸天香國。又恰似、遠水深山，蘭意澹空谷。   芬鬱。依翠麓。怡豔掃晚華，粉膩新竹。露漙雲綠。襟袖過時染清馥。還勝春風絢爛，偏媚此、閒中幽獨。待采采、歸去也，不盈一掬。

 

疏影

夏夜深坐，涼月滿階，林影在地，用《疏影》調寫之。

中庭地白。愛翠陰悄悄，如伴淒寂。靜裏相看，疑有松香，天風吹墮瑤席。清暉荏苒將人近，鎮寫出、秋心無跡。笑畫堂、酒綠燈紅，辜負天街涼色。   還記絺衣掛處，半林白露下，光浸蘿薜。俯拾何緣，仰睇淩虛，纖雲浣盡空碧。無端隱約翻鴉點，又落葉、漸添蕭槭。定有人、起賦秋聲，響答暗蛩苔隙。

 

惜紅衣 和瑟軒即代答柬

樹冷斜陽，階旋隕籜，最憐秋色。造訪良朋，新知待奇析。壚頭貫酒，更邂逅、高陽詞客。將夕。還迓老彭，學旗亭畫壁。   新尊與絜。舊譜重繙，清歌韻金石。周姜既往，古樂渺難識。待焫辦香同拜，欲擬令辰重擇。念故鄉秋潦，愁煞集鴻中澤。瑟軒欲就賤辰祀白石老仙，非白石老仙誕辰也，事緣僕起，誼不敢當，且時方聞河圮鄭州淮左數郡尚無確耗，岌汲有波及之憂，敝鄉雖在江外，然切鄰猶一家也，故肯以為辭。

 

徵招 秋山

商猋一夜千林掃，廬山早呈真面。悴綠待斜陽，恁蒼涼平遠。暮霞天外捲。但留得、夕煙村畔。數點歸鴉，一行新雁。碧天晴晚。   堪羨野人家，幽巖際、荊扉悄扃雙扇。為問入山蹊，繞籬根一線。菊花開欲遍。好分付、白衣如願。酒遄送、趁取悠然，共翠嵐齊見。

 

秋宵吟  本意

雨初收，日向晚。漸喜浮雲都捲。垂楊外、看一碧澄澄，暮天青遠。露將濃，月未滿。靜裏新蛩吟緩。簾痕蕩，正爽逐風生，涼涼秋淺。   乍近書燈，趁此夕、芸編自展。破除塵慮，溉洗閒愁，至樂在墳典。薇露香新浣。一室蕭然，千古到眼。淡無言、領取清芬，忘卻更橈過四轉。

 

淒涼犯  鬼語

漆燈暈綠。悲聲起、幽宮一味淒寂。夜臺睡穩，何緣更露，塵中聲跡。泉扃悄閴，想也念、人間故戚。鎮伶俜、驚風怯影，霜葉共蕭槭。   淒絕。荒墳畔，月淡棠梨，雨昏松櫪。翠樓畫閣，剩如今、土華凝碧。待訪天親，又朝市、滄桑幾歷。悄嗚咽、泣繞斷梗伴夜蟀。

 

翠樓吟  賦龍樹院看山樓

綠飲春疇，紅酣晚日，簾衣盡捲高處。金城千丈拓，喜朝爽、全消氛霧。清尊芳醑。對樹碧無塵，山青當戶。千觴舉。好風吹入，嫩涼添許。   幾度。相伴詞仙，有儁才鴻筆，倚闌容與。秋來應更好，又千頃、寒蘆飛絮。西山環護。送天末歸鴻，霞邊孤鷺。斜天暮。更勞明月，照人歸路。

 

湘月

白石創詞名，因湘江泛月，實《念奴嬌》也。采十三歲時從韓介孫師讀，因講湘靈鼓瑟詩，告以英、皇事，心敬而悲之。是年冬仲，月明如晝，夢至一處，水天一碧，明月千里，有神女風裳水佩踏波而行。厥後此景時在心目，童丱無知亦不解所以，故但覺馨絜之氣，可以上通三靈下卻百邪。迨弱冠讀楚詞見《湘君》諸篇，愈益嚮往。五十年矣，茲心不易，今老矣，愧未能以其芳馨之性發而為事，功有所裨於世，茲和白石《湘月》詞，適與之合，遂緬述之。

水天澄碧，見風裳霧帔，飛步清景。為想神娥遊歷處，渺渺湖光如鏡。淚灑斑筠，聲傳拊瑟，月照江波冷。兒時嚮往，夢魂欲訪仙境。   茲後誦法靈均，澧蘭沅芷，對遺篇生敬。老去何裨空贏得，皎皎茲心清淨。但值涼宵，青天皓月，便欲前身證。何時真箇，聽來摶拊新詠。

 

一萼紅

乙酉人日，幼霞閣讀招作清遊，徧歷城西南諸刹，晚更招鶴巢共飲，同仁相約和石帚調。先是，甲申人日君尚留滯大梁，曾填此調奉懷，歲星既周，舊雨重聚，撫今思昔，快於感俱，仍填此志喜，即呈兩君政和。

憶年時。對金盤簇燕，良久隔天涯。燕樹淒迷，蒿雲迢遰，緘札空寫相思。那曾料、今年春好，把吟袂、剛及看梅期。佛火青邊，夕陽紅際，攜手同歸。   歸去更勞投轄，又吟朋遠迓，芳酒同持。新月當階，華燈欲試，堪悲昨歲傷離。便堪傲、幽吟杜老，望西蜀、空寄草堂詩。快對尊前劇談，卻忘歸遲。

 

洞仙歌 和瑟軒水仙

湘皋翠冷，正靈妃歸去。遺下金釵照芳渚。抱仙根、恰又多謝華神，親種出、一種珠明玉嫮。   盈盈涔浦外，羅襪淩波，堪與梅華共寒素。生性厭繁華，白石清泉，更留得、仙人同住。更問取、春風幾時來，但冷月荒煙，悄然無語。

 

醉翁操

東坡此詞，純乎天籟，幼安一斆，罕聞嗣音。瑟老忽填此見示。披吟累日。病榻支離，荒燈拂曙，萬籟瀟寂，殘月半天，率意倚聲，不知涕泗之交集也。

於今。升沉。天心。久難諶。須喑。幽人靜中澄虛襟。看他風雨蕭森。煙滿林。世態恁巘嶔。一任紛錯商與參。   素心寄處，三尺鳴琴。素心快處，明月空山翠陰。上蒼蒼兮千尋。月娟娟兮宵深。幽蘭香被岑。茲焉為知音。此外渺難禁。豁然長嘯鸞鶴吟。

 

金縷曲  洪雲軒屬題《垂釣圖》

獨對平江靜。藉一竿、苔磯坐隱，綠楊幽境。豈為臨淵興羨久，憑把翠綸閒整。只自寫、濠梁逸性。領取春風他日事，拂珊瑚、直上金鼇頂。爭便許，老煙艇。   平生也託漁樵興。還念取、榑桑碧處，滄溟萬頃。龍伯而今憑怒少，都說海天澄鏡。又爭奈、吞舟還勁。安得磻溪人再起，剪長鯨、頓使寰瀛凈。天下樂，為君慶。

 

掃華遊  和碧山詠綠蔭二首

晚煙翠羃，悵幾日春歸，剩落紅如掃。斷垣半繞，愛新筠膩粉，長成清篠。我道青青，卻比花時更好。翻用元句。鎮幽悄。滿徑碧雲，惟聽啼鳥。   春院深閉了。早謝卻車塵，看花人到。露華潤曉。有松香帶雨，柳絲縈棹。映入晴波，恰又新萍繡沼。稱遊眺。襯幽蹊、更憐芳草。

槿籬數折，愛曲徑穿林，碧痕凝暝。篆煙颺鼎，對愔愔翠幄，一簾青影。古黛連雲，恰正朱陽晝永。澹炎景。看秀色染衣。襟袖生冷。   風過香滿徑。正杜若蘼蕪，眾芳爭迸。正堪試茗。有清暉沁入，俗腸都淨。仲蔚庭前，一任煙榛露梗。萬緣屏。更眠琴、月明人靜。

 

浣溪沙  雨後即景待幼霞不至

綠樹陰濃鎖翠煙。小庭清潤雨餘天。繞階初息溜涓涓。   有約不來人欲倦，喜晴相躁鵲爭喧。趁涼移坐小窗前。

 

滿江紅  岳忠武王書出師表和幼霞

野寺荒燈，聽颯颯、秋風驚乍。想儒將、風流灑落，戎機整暇。異世同符伊並呂，齊聲合擬騷和雅。待評論三代下人材，無三也。   同赤手，支傾廈。軍聲震，撼屋瓦。痛衰朝恥恨，一般難灑。無命關張紛去已，並時浚檜何為者。對崇祠古墨想英姿，淚傾瀉。

 

解語花

端居即景。幼霞謂此調好而數日不見過，倚此速之。

窗涵淨綠，樹藹濃青，炎景如年永。萬綠都靜。高槐際、剩有數蟬淒哽。簾櫳颭影。又金鴨、篆煙初冷。深坐時、幾縷清風，吹透蕉衫凊。   斜照遲遲度嶺。漸幽軒暑退，涼思堪迎。翠煙將暝。東林外、飛上半輪明鏡。清暉飫領。望良友，來同觴詠。渾未來、自掩柴關，餐勝惟新茗。

 

喜遷鶯  題陳次亮駕部新居

炎曦方酷。喜款徑到來，涼生庭綠。石瘦皴雲，林深障日，一徑翠陰成幄。小軒凈無塵事，風颭簾痕如縠。坐對久，覺清光浣盡，俗塵千斛。   清福堪健羨，此地寄居，大好添松竹。碧潤茶香，青涵墨彩，領取天機清淑。倦來北窗高臥，夢破涼蟾瑩玉。舊棲託，更巢痕宛在，結鄰重卜。

 

疏影 連夜臥月欲寫其清境未能也

清暉沁骨。對一窗顥彩，凡想俱祓。天上人間，一樣無塵，知心但有明月。虛窗不礙空明色，遍枕簟、澄於冰雪。捲翠帷、盡息銀燈，看到漏聲都歇。   還怕荒雞唱曉，漸催碧漢轉，金鏡西沒。萬籟無聲，萬念皆空，相思那更天末。當前一片娟娟影，攝夢想、都歸瑤闕。更灑然、涼透孤衾，又近素秋時節。

 

催雪  寒雲

斜目韜光，疏樹淡影，天水低迷若一。早倦鳥歸飛，亂鴉盤急。應為天公玉戲，展步障、先收晴空碧。野亭小竚，峭風如削。暮寒增劇。   蕭瑟。萬籟寂。只遙空似暝，冷光凝白。料今夜素娥，斂將銀魄。贏得空明映照，皎玉樹、倩添梅華色。待釀作、匝宇祥霙，不負萬家祈澤。

 

金縷曲  得瑟軒海上書寄卻

一自行旌整。渾愁向、津亭訊訪，旅人行徑。縱使平安朝夕報，怎解離愁千頃。況蹤跡、萍蓬難定。千里營魂隨明月，伴君行、共照清湘影。如曩日，共薇省。   昨宵遠耗風前聽。有元龍、殷勤說與，一緘遙贈。滬上春潮天樣闊，三度來看海鏡。待料理、章江歸艇。鄉夢圓時家慶滿，振先鞭、直過衡陽嶺。堪拭目，看新政。

 

相見歡  次均和瑟軒四首

頻年杯酒懽然。醉如棉。愁煞一麾遄去晚秋天。   難留住。年將暮。策先鞭。願祝斯行一路樂安眠。答瑟兄

塞蘆花影瀟然。早飛棉。正是蛩吟葉落早秋天。   須留住。簾櫳暮。釋歸鞭。今夜虛堂待月不須眠。憶龍樹院遊

夢迴衣冷淒然。待裝棉。共命伽陵長別隔人天。   他鄉住。傷遲暮。怯歸鞭。歸也徒看明月照孤眠。悼懷

萬家生計蕭然。未裝棉。欲賦東人杼柚籲蒼天。   哀鴻住。秋風暮。幸停鞭。鞭撻窮時變作枕戈眠。憂時

 

菩薩蠻  十六夜月大好獨坐至四更即事書適

中庭夜色青於水。玉輪高揭天心裏。月白露華生。秋蛩時一聲。   空階和月坐。坐久渾忘我。涼思澹瀟瀟。悄然雙白貓。

 

解語花 幼霞屬和即再詠龍樹寺雅集

畦連雉堞，路繞蛇盤，人入蘆中去。未收殘雨。驅車處、都似野塘鷗鷺。虛窗共俯。愛千頃、綠煙涼沍。飛畫觴、同酹芳醽，清氣餐空宇。   還為荷華獻壽，想紅衣青蓋，香遍南浦。碧雲凝露。渾相賞、誰識箇中心苦。移根淨土。要世界、熏成蘭杜。休但憐、嬌臉凝霞，冠群芳仙譜。

 

惜紅衣  本意即和鶴巢

座擁牟尼，舟乘太乙，妙香清福。為問前因，由來是仙佛。離塵上品，憐濁世、無端淪辱。幽獨。紅艷素馨，稱靈均奇服。   銀塘瀉影，璚露流甘，伊人正如玉。孤芳自遠，極浦晚煙綠。為問此生知己，但有畹蘭修竹。共一汀涼月，祛盡俗塵千斛。

 

摸魚兒

奉和鶴丈《觀魚圖》，事則追寫平時昆弟知交江口快啖鰣魚往事也。舊遊如夢，人老緇塵，回溯墮歡，可勝棖觸。

泛輕舠、一汀春綠，斜陽紅浸芳沚。當魱雋味江鄉勝，新筍晚華天氣。漁唱起，看幾度乘潮，網下空明裏。時鮮上水。笑鱸美松江，鱖肥桃浪，對此那堪擬。   漁家地。掩映垂楊翠葦。停橈負販爭市。漁翁白首煙波際，偏愛老饕風味。相見喜。不論價青錢，拋趁銀鱗起。歸舟又檥。早潑醋擂薑，炊粇煮酒，人醉篷邊底。

 

慶清朝

丁亥展重三日，同鶴巢、幼霞龍樹寺補禊，歸飲酒樓，同拈此解。

草淺鋪茵，波平漾麴，翠痕新上簾衣。虛窗靜俯，娛人多少清暉。恰正侯過百六，雅游須莫負芳菲。披襟封，嫩紅穉綠，一片生機。   休道永和禊事，便舞雩風浴，人對清沂。高情未讓，素心如此應希。餐盡野香秀色，吟魂拌與蝶俱飛。斜陽去，更須留待，明月同歸。

 

慶春宮

花朝日，鶴老招游龍樹寺，晚飲酒家，並招幼霞、芋亭。

紅孕庭柯，青含堤柳，北堂殘雪都消。細數番風，商量春色，二分剛到花朝。雅人深致，趁佳日、良朋更邀。朅來舊侶，中仙詞筆，太白吟豪。   虛窗靜俯平皋。繞郭溪山，蒼翠堪招。耕鑿熙熙，晴光冉冉，野田生菜初挑。古槐垂陰，又春色、新添嫩條。斜陽歸去，更把清尊，香醉黃嬌。

 

又

仲春望日同人公拜岳忠武王廟，十四日詣廟齋宿，明月如畫，敬賦一解。

澂碧銷雲，空青耀采，一輪高揭重霄。清入虛襟，明如素抱，皎然塵念都消。靜聆更漏，漸攙入、高風樹梢。閒庭深竚，如水清暉，相對終宵。   當年報國焦勞。臣節光明，天日同昭。簾外秋光，雲邊夜色，也曾看月無憀。繞階行處，聽秋蟀、瑤琴倦調。千秋如見，今月曾經，照影征袍。

 

百字令  和幼霞自題四十歲帶笠小照

清標玉立，況門高通德，齒當強仕。翠陰庭槐綿世澤，鳴鳳丹山萬里。奉筆中臺，分麾上路，指顧風雲起。出其餘緒，足當吾輩千億。   漫惜哀樂中年，休論絲竹，文字堪娛戲。歎老嗟卑渾未合，片語為君介祉。吏部精勤，希文憂樂，好作它山砥。煙波帶笠，功成徐遂初志。

 

又  和芋亭

氛眠催暝，想陰陰一片，水村山郭。為憶荒園籬落靜，醖釀古梅新萼。峭冷侵幃，晴陽斂樹，坐覺鸘裘薄。旅愁如結，最宜同釂杯杓。   輸與臥雪袁安，衡門悄掩，選韻閒中樂。我亦豪情同訪戴，剡水高懷如昨。擬撰良辰，遠招勝侶，芳酒開朱閣。瓣香前哲，笛聲重倚飛鶴。

 

又  南泊觀荷

水天一碧，藹清芬遍滿，大千世界。涼翠嫣紅相媚嫵，任是黃筌難畫。赤日炎歊，黃塵濁汚，屏出香天外，休誇解語，鎮宜無語相對。   此際宜有靈仙，銖衣玉佩，宛向中央在。我欲招攜塵外侶，獨夜停琴靜待。月曉風清，簾空簟冷，凈綠涵瀟灑，刺舟花底。飽餐露珠千琲。

 

綠意  十汊海觀荷醵飲

清暉鏡拭。擁翠雲渺瀰，涼沁空色。萬綠田田，露重風輕，遠香飛入瑤席。高朋沆瀣欣同志，更壽祝、祠宗千億。是日為鶴老補祝。況座中、群彥汪洋，儼泛五湖歸舶。   何物催租敗興，恨無牡蘜火，噤盡蛙蟈。還俯虛櫳，雲影華香，一刹煩襟冰滌。人生樂事知音聚，漫惆悵、萍蹤南北。又晚霞、添助詩情，柳外斷紅涵碧。

 

綺羅香  讀詩孫新詞累幅用致欽遲

戛玉成音，裁雲練色，妙造詞家上乘。源水桃華，那復世間蹊徑。正堪擬、初日夫容，有天然、翠香紅映。怕古人、須讓今人，詞壇拔幟到三影。   憐君清況似我，何日遂初堪賦，買山錢剩。一斛松醪，一琖乳華新茗。趁江鄉、蓴美鱸肥，更湘水、月明煙凈。便與君、終夜賡酬，共乘煙外艇。

 

滿庭芳 共夔笙詞話奉贈

勤學如君，於今有幾，愛好真自天然。抗心希古，琢磨倍精研。不惜秋燈剪盡，要紙上、字字平安。即此是，聖賢心法，三絕記韋編。   狂言。方自愧，傾蠡酌海，測管窺天。轉殷勤為語，佩若蘭荃，不擇涓流盡受，看溟渤、吞納千川。年華健，仔肩萬事，渾不為吟箋。

 

金縷曲  寄懷瑟軒

別緒縈懷抱。念近來、安和眠食，嬌嬰樂笑。蝸角蠅頭何足論，且自心存古道。想治郡、風猷清峭。保赤經綸推愛子，坐春臺、萬姓爭欣禱。爭頌贊，使君好。   愛憎毀譽休爭較。一任取、高牙大幬，不堪同調。共有天家司牧寄，我自冰淵勵操。公論在、蠻華犵鳥。待得甘棠歌四溢，看神君、氣與秋天杳。須不學，宦途巧。

 

秋宵吟  秋夜聞蟋蟀感賦

小窗幽，漏滴靜。淡碧銀河韜影。蛩聲急，似寄語秋人，寫將清景。繞苔階，咽翠梗。四壁蕭蕭淒哽。開簾望，正片月西傾，數星光炯。   坐倚青燈，悵此夕、商音漸警。眾芳將盡，落葉興悲，滿地露華冷。涼籟喧金井。念取無衣，秋夢頓醒。待將心、訴與蒼溟，天闕雲隔夜正永。

 

鶯啼序  和夔笙均中秋日憶江亭舊遊書感

秋光際天薦爽，祓愁懷萬緒。恰又逢，佳節中秋，滿城歌管喧處。我自愛、冷吟閒醉，遊蹤懶入繁華去。有翛然、松下清齋，柳陰芳渚。   更擬招邀，嘯侶載酒，料知音定許。江亭路、韋曲城南，碧蘆深處延佇。溯中央、汀洲浩渺，伴幽興、鷺鷗容與。漸忘卻、九陌車聲，抗塵勞苦。   縈紆一徑，極目蕭蕭，萬華飛雪絮。恣洄溯、澂潭遠浦。暮靄蒼茫，霞綺還明，月華新吐。煙空露冷，平皋一碧，隔城飛入青山色，快娛遊、勝地真天付。歸鴉噪暝，晚炊散入千林，振策欲去猶駐。   蕭條浪跡，更不須愁，怕老天又妒。任揮灑、吟箋共擘，醉墨分題，慷慨淋漓，寫將幽愫。檀槽按撥，金尊行酒，歡場前事成幻影，問吟豪、還似當年否。玉龍吹裂西風，無限悲涼，為憐舊雨。

 

戚氏  次屯田均

已涼天。無邊清氣入庭軒。碧隕疏桐，翠餘纖草潤晴煙。蕭然。掩荊關。野華紅綠短籬間。秋蘭數朵香韻，教人渾似在空山。山意幽迥，斜陽千樹，石泉雨後潺湲。又風高落木，商意淒緊，天籟爭喧。   涼思漸促凋年。殘暑盡洗，新爽愛憑闌。銀塘外、白蓮猶剩，凈植娟娟。更纏綿。垂楊浥露猶堪。瘦影尚舞櫩前。桂華又吐，露冷山馨，芳事還許重延。   無那寒蛩急，中宵促織，頓減清歡。為警無衣卒歲，弄機梭砧杵韻相連。卻欣多稼如雲，萬家早獲，此樂真何限。祓愁懷、莫教縈絆，盼庭樹、蒼翠怡顏。更數叢、黃菊禁寒。綻金英、渾不怕霜殘。正重陽近，開尊酹月，未忍酣眠。

 

水調歌頭  庚辰嘉平十九祝東坡先生生日同幼霞閣讀伯謙內翰

皇宋有夫子，天與宰衡材。卓哉仁祖明聖，才為子孫培。況值元豐天子，每讀先生文字，輒自歎奇才。爾日儻登用，韓范許同儕。   恨群小，爭忌嫉，肆擠排。海南人去，從此南渡禍胚胎。已恨當時擊掊，更有腐儒襲謬，身後毀猶來。異代執鞭慕，釃酒有餘哀。

 

霓裳中序第一

丁亥九月偕瑟軒憩江亭，秋向盡矣，蒼葭黃葉間，村氓皆熙熙斂獲，身勞心閒，兩人望而樂之，各填此解一闋。

城南近韋曲，路入蒹葭青斷續。休藉雅琴怨筑。天籟送聲，何須絲竹。晴皋潤綠。看野人、家在槃軸。斜陽外、一蹊亂葉，宛轉到深谷。   芬馥。半籬黃菊。任野鶴、閒雲往復。溪邊來去路熟。十畝閒桑，五斗收粟。素心來共宿。有快意、新詩互讀。清尊對、溪堂松下，夜氣皎寒玉。

 

一萼紅 人日苦寒和石帚調

喜春來。卻寒威轉冽，春氣那曾回。瓶凍添瑩，爐熏失暖，霜氣還是皚皚。斷橋外、棲鴉短樹，帶寒景、新綠杳難催。廿四番風，蕭寥芳訊，何處探梅。   老去詩情更澀，悵漂萍蹤跡，中酒襟懷。香醑斟椒，辛盤剪韭，行樂都付兒儕。又恰是、祥霙尚祕。想玉饌、猶是薦清齋。待到天心釀和，重醉金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