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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配不上的“紫”

 江昭和 2022-05-19 发布于北京

隔离的第五天,穿上了那件紫色的T恤。


紫色是我喜欢得最久的颜色,因为它的深邃、浓烈、痴狂和不羁。


2022年的年度流行色——Very Peri,正是叫人一眼沦陷的紫,也许这糟糕的时代环境,需要这样的浓艳刺激。

因为紫色难以被驾驭,所以又称“天堂地狱色”,即是说,穿得好的话,让人一飞冲天,鹤立鸡群,穿得不好,马失前蹄,覆水难收。


所以等闲不会穿上身,怕自取其辱,即便喜欢。


文学作品里最叫人难以忘怀的紫,大概就是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的阿紫。

虽然心爱之人是自己的姐夫,但依然奋不顾身,爱得赤裸坦荡。


爱他,他便皑若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纵使千万人阻挡,也自勇不可当;


厌他,他哪怕是献上眼珠,也不过不入眼的鱼目,说舍弃就舍弃。


可惜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


她心心念念的人,心里早已被对另一个人的爱与愧填得满满当当,丝毫没有她跻身的余地。


既然生不能同眠,那么死得以同归好了。


当他面对国仇家恨,当他为人围攻垓下,坠落悬崖的时分,她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随他一同去了。


人间正道是沧桑,如果天下人负你,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对你不离不弃。


阿朱阿紫这一双姐妹,都在与乔峰的羁绊里,死于非命。

塞上牛羊空许约,这一个“空”字,令人憔悴。


这一生,究竟是缘,抑或是孽;这一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金庸是有侠气的,所以“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里,侠肝义胆角色的不乏其人。


如果说古龙以浪子闻名于世,那么金庸就是以“为国为民”的大侠“封神”。


乔峰是顶天立地的大侠,自不必说,他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但他栉风沐雨地守着忠义两字浮沉。


那么多的屈辱,那么多的不甘,那么多的无可奈何,那么多的情何以堪。


当时当地,还如何能有更好的选择?


不是这样的乔峰,自然就没有那样的阿朱和阿紫?

爱人,到头来依旧是爱己——爱你身上我有的部分,爱你身上我渴望而不能有的部分。


乔峰的铁血丹心,衬托出的,也是阿朱阿紫的巾帼豪情。


金庸是高看他的、疼惜他,以如此赤子情怀的一红、一朱两女堆做了他的“衣冠冢”。


这一抹紫,无论在金庸小说,还是在浩如烟海的文学作品当中,都绚丽而夺目。


后来的紫霞仙子,又或者是《悟空传》里的阿紫,终究少了那点玉石俱焚的绝。

不仅仅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绝。


不是等着一个男人踩着七彩祥云来迎娶自己,也不是因为看透以卵击石的命运强求一个男人醍醐灌顶。


绝的意思是,如果花果山的晚霞没了,那就赤手空拳拼出一片晚霞,哪怕到最后,零落成泥碾作尘。


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


把自己爱成一道祭品,是这样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悍勇与决心。


大多数人自然做不成这样的烈女,但不妨碍我们不由自已地叹服。


这样的惨烈与豪迈,之于现实生活中的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沉重血腥了些,然而在艺术作品当中,简直光芒万丈。


又或许正因如此,文学家才乐意创造此类角色,叫贫瘠而荒寒的爱情世界多一点斑斓,叫过分追求安逸的我们,从中汲取一点英雄主义的温暖。


爱情里的我们,斤斤计较、节制理性,为求自保、小心翼翼,像亦舒小说《独身女人》里形容的,“永远叠着手只看人做戏”,嘴角挂着令人生厌的冷笑,让人想要抽两记耳光,但这样做反而对了,“尽管寂寞,也没有创伤”,而且也终于等到自己要等的人,虽然那又是另一个故事,另一番苦楚;


有时候也不排斥暧昧,有你锦上添花,何乐而不为,反正花花世界,不过一场又一场游戏,至于前程如何,何必在意,如对弈,如探戈。


这当然是美德,却也正因此,我们失去的,我们永久失去。


我们感受不到《窈窕淑女》里那种爱情,为了一面之缘,逡巡徘徊在她家楼下,一夜又一夜,痴情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人们停下盯着我,我也不在意,因为全世界除了这儿,我不愿待在别处”;

我们也感受不到《阴阳师》里玄象的“胆色”——“技巧差者弹之,怒而不鸣,若蒙尘垢,久未弹奏,亦怒而不鸣”;


我们更不能理解《子不语》里那种,因“所慕不遂,成瘵而死”,见了喜欢的人,化了生魂从梨树下现身——“爱卿年少,故来相就”,这样“牡丹亭”式的故事,简直恐怖。


我们让自己漂浮在爱的浅水区,阳光洒下来,我们慵懒地打一声哈欠,感慨: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如我们知晓白衬衣牛仔裤最体贴温存,最不会出错,于是时时借以傍身,绝不愿意以身犯险。


我们的确慵懒而轻松,然而那一种凄迷冶艳,终于与我们擦肩。


到头来,原是我们“配不上”那一抹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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